秦仲海听了这话,脑中只是混乱一片,他颤声道:“难道…难道柳门另有叛徒?”

刘敬哼了一声,道:“此番举事,我为了瞒住江充,还故意作假,专程联系熊飞营的李保正,我如此大费周章,便是要江充误判形势,以为政变自外而起,反而疏忽宫内。嘿嘿,只是我用心良苦,却给他轻而易举的识破了,你倒给我说说,若无其他管道泄密,事情怎能发展至此?”说到后来,语气严厉异常,随时都要翻脸。那李保正身居熊飞营总兵,月内便要受调入京,刘敬事前与他连络,柳门诸人早已知情,秦仲海心念急转,确知事情另有蹊跷。只是此刻局势大坏,东厂烟消云散,便算找出前因后果,也无济于事了。他叹了口气,道:“刘总管,便算真有人泄漏机密,但现下江充掌握全局,咱们还是保命要紧,不知刘总管有何打算?”

刘敬哈哈大笑,道:“掌握全局?江充这免崽子这么容易就斗垮我?秦仲海啊秦仲海,你太小看我了!”秦仲海听他口气甚为自信,似乎还有王牌未揭,不由得一惊,道:“公公还想东山再起?”

刘敬睥睨冶笑,颔首道:“傻子,只要你我两人未死,这局便不算玩完了。”秦仲海听他牵扯自己,更感诧异,说来自己不过是个小官,不知在他眼中,为何如此要紧?他见刘敬满面肃然,缓缓朝自己走近,秦仲海心中一凛,就怕他再次起意杀人,急忙举刀当胸,护住了全身要害。刘敬哼了一声,道:“你紧张什糜?我冒着牛死大险入城,就是为了杀你这小王八蛋?你以为自己这么值钱么?把刀放下,我不会害你。”秦仲海心想不错,刘敬此时逃命都来不及,如何有心思对付自己,当下还刀入鞘,道:“公公既然这么说,秦某便信你一次。”

刘敬微微颔首,道:“提得起,放得下,一言而决。秦仲海,公公没看走眼,你确实是块做大事的料。”此时他性命不保,说话还是一派自信从容,秦仲海听在耳里,自感纳罕。

正想间,忽听刘敬道:“秦将军,刘某有件大事相托。不知你能否帮忙?”

秦仲海心下大奇,想道:“他密谋已败,性命都保下住了,还想办什么事?买棺材么?”这刘敬阴谋百出,绝非易与之人,眼前若有事情交代,定是天大的为难事,秦仲海是个明白人,如何愿意惹祸上身,当下敷衍道:“公公你逃命要紧,快别挂怀这些身外之事了。”

刘敬略略听去,便知秦仲海一心推诿,毫无意愿替他办事,刘敬淡淡笑道:“我话都还没说完,你也别急着推拒,先看过一件东西再说。”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只油包,扔给秦仲海。

秦仲海伸手接过,只觉那油包甚轻,不知里头装的是什么物事。刘敬望着他,道:“咱家说过,政变那夜我会带样东西到承天门,等你看过之后,绝无三心二意。”他自嘲似地笑了笑,道:“现下局给破了,承天门自然去不了,不过那也不打紧,咱们便在这里看吧,意思是一样的。”

秦仲海听这油包如此要紧,只是将信将疑,刘敬见他怀疑有诈,便道:“你别多想什么,只管打开包袱,一切自会真相大白。”

秦仲海见他执意甚坚,只得道:“刘总管,等我看过这物事后,你可得快些离开京城,你留在此处一刻,便是一刻的危险。可好?”他心里打定主意,不管包袱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只等看过之后,便即护送刘敬离开北京,反正自己所求无多,只盼刘敬别死在自己面前,至于这老头儿日后是要退隐山林,还是继续结党作乱,他也懒得多管了。

刘敬听他这么说,便回话道:“咱家日后的行止自有打算,不必你来操心,你只管打开包袱。”秦仲海叹息一声,不再多言,自将油包解开,霎时间,露出一张硝制的皮革,色如人肤,卷做轴状,不知是什么怪东西;秦仲海颇感讶异,奇道:“这是什么东西?”

刘敬森然道:“这是一张人皮。”

秦仲海面色一变,他战场上杀人如麻,却没见过人皮,此时乍然见到,自也悚然,他吞了口唾沫,干笑道:“刘总管,这等莫名其妙的东西,你给我做啥?”

刘敬冷冷地道:“你别多问,只管把人皮铺在地下,便知端倪。”秦仲海满头雾水,但听刘敬催促甚急,只得依言蹲下,便要将人皮张开,把东西来历瞧个明白。

秦仲海蹲在地下,正要铺开人皮,忽见人皮上闪过一阵黑影,好似鬼魂影子一般,秦仲海忽起异感,竟不敢展开,背后刘敬沉声道:“你别拖延时光,快把人皮展开了。”

便在此时,人皮上的黑影急速摇晃,好似有什么东西作祟,秦仲海全身鸡皮疙瘩冒了出来,他吞了口唾沫,心道:“他妈的,大白天闹鬼。”他抬头眺看日光,猛然间,只见树丛里冒出一个身影,直朝刘敬背后杀去,赫然是个蒙面刺客!

秦仲海大吃一惊,他和刘敬都是武林第一流高手,二人耳音灵敏,机警过人,孰料此地竟有刺客埋伏,尚且能瞒过二人!看此人身法诡异,无声无息地出手暗算,刘敬不知怪客已到背后,兀自凝视着秦仲海,似不知他为何惊骇。

秦仲海知道刺客定是江充派来的,百忙中不及暍喊,眼见长剑闪动,已朝刘敬刺落,秦仲海当下暴喝一声,手上钢刀猛地掷出,便往刘敬背后扔去。刘敬吃了一惊,急急回头去看,只见半空杀来一个人影,那影子躲开秦仲海的钢刀,仍朝自己扑来。

秦仲海正要惊呼,刘敬却已冷笑一声,道:“想刺杀刘某人么?嘿嘿,那真是强盗遇上贼爷爷了。”他提气纵起,半空中一个筋斗翻过,陡地身子一转,竟已到了那刺客后方,竟在一招间逆转形势。

那人见刘敬武功了得,深怕背后要害受制,急急往旁一滚,跟着高高跳起,霎时又跃上了树顶,刘敬呼啸一声,身子落下,双脚在地下一点,瞬间便高高弹起,靠着这一下纵跃,身子反而高过了树头。秦仲海看得心旷神怡,自是暗暗称赞:“刘总管的武功当真深不可测,尚比薛奴儿高出半筹,要说谁才是东厂第一高手,这老头当之无愧。”想着,忽然醒起薛奴儿已然惨死,不由得心下一阵黯然,轻轻叹了一声。

此时刘敬与那刺客在树梢激战,刘敬仗着身手轻盈,脚法精奇,已然占得上风。那刺客几次隐身树干之后,都给刘敬左右连赐疾攻,硬生生地逼了出来,那刺客手中虽有兵刃,但每回逼近刘敬三尺,反给他跃上头顶,倒陷绝境。看来不出十招,那刺客便要落败。

猛听一声断喝,刘敬双手拉住树枝,左脚侧踢,直朝那刺客脸颊踢去,这脚力道扎实,若给踢中了,定会颈断骨折而死,那刺客知道厉害,忙向右侧树枝跳去,刘敬何等精明,早巳算定他闪躲的路数,霎时右脚后发先至,已到胸口,那刺客闪避不及,冷不防已被踢中,一声闷哼之后,身子倒飞出去,已然摔在树下。

刘敬见胜负已分,便也飞身下树,行到那刺客面前。他凝目看去,只见那刺客头戴面罩,看不清脸面,只露出了一双瞳子,那目光冷若秋霜,只睁眼注视自己,并无恐惧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