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充哈哈一笑,讥嘲道:“他二人若是一齐出现,那便合称‘二胡’,这两人专出悲苦之音,全家都是倒楣模样。”

胡尚书大怒,但眼下江充势大,只得勉强忍耐。

一旁刘敬听了,便接口道:“江大人,你侄子是后江,你是前江,长江后浪推前浪,嘿嘿,看来你这一代旧人定要给换下来啰!”

江充正要出言去骂,却听皇帝笑道:“两位胡爱卿都请坐,来,胡榜眼,朕也出一联考你。”他在兴头上,一看桌上摆着三杯酒,也不细想,挥了挥手,便道:“万岁怀抱三杯酒。”

这上联也是应景,他自称万岁,自是傲视当今的帝王气象,众臣闻得此联,又开始连声赞叹,江充更是擂胸捶地,拿出本子疯狂抄写,言行更令人错愕。

胡志廉饱读诗书,一听上联,心中立想:“皇上这上联并非原创,原句当是‘千秋怀抱三杯酒’,下联则是‘万里云山一古楼’,只是圣上为了应景,硬是掉转了几个字,我该如何是好?”他生来聪颖,眼珠转动,霎时也有好些对子出来,但朝中文人满是高人,自己虽有对子,却非绝对,实没把握撼动群臣。

他斜目去看卢云,只见他端坐几后,面带微笑,想来此人文才非凡,片刻又已有腹案生出。他冷汗直流,想道:“半吊子东西,不如不说。今日唯有行险一途。”当下起身上前,拱手道:“圣上此联太过佳妙,臣一时回答不出,还请见谅。”说着拜了下去,连连叩首。

皇帝听了这话,忍不住皱起眉头,颇为失望,一众文官却是暗暗点头,都知这位榜眼见事明白,深谙官场之道。先前皇帝与状元郎随口对答,两人便做出传诵千古的佳句,料来都是才高八斗之士,胡志廉若不知藏拙,一心大显锋头,只要稍一不慎,便会给卢云比下去,从此不得翻身。此时遇得垂询,自当另辟途径,以免受制于人。

江充嘿嘿冷笑,一看胡志廉退缩,只想出言羞辱,话到口边,忽地想起下个答题的便是自己侄子,他心下大惊,眼见刘敬笑里藏刀,站在一旁不怀好意,便把话缩了回去。

皇帝皱起龙眉,显是心中不喜,摇头道:“胡榜眼不愿答题,那便跪下候着,让朕看看你的文章再说。”他取出胡志廉的试卷细读,要看他是否有真才实学。胡尚书看在眼里,自为兄弟担忧,胡志廉跪在地下,却是面带微笑,显然胸有成竹。

看了半晌,皇帝不见喜怒,仍是双眉紧皱,迟迟没有说话。胡尚书不知吉凶如何,心中只感害怕。又过片刻,皇帝忽尔放落了试卷,问道:“你在文章里力呈教战手策,究竟是何用意?”

胡志廉应道:“臣近年游览乡间,见百姓流离失所,每遇盗贼,常无法自防,是以藉试卷一角,建言圣上,能令军机下放民间,得使乡勇卫国,以达保国奇效。”

皇帝听他说话掷地有声,又见他双目炯炯,侃侃而谈,丝毫没有惧色,心中起了爱惜之意,霎时微微一笑,道:“看你见地深刻,笔力雄健,所精当在经史子论,无怪不喜这些诗词歌赋。”

胡志廉跪地不动,垂首道:“臣生性愚鲁,还请圣上重重责罚。”

皇帝笑道:“你这般经国识见,虽不及卢状元的盖世文章,却也难能可贵。不过你既然开口讨罚,朕可不能平白饶过你。”

眼看皇帝低头沉吟,胡尚书吓得魂飞天外,正想出言讨饶,却听皇帝哈哈一笑,道:“好吧!朕意已决,日后便罚你到翰林院修撰吧!你可心服?”

这“翰林修撰”一职官秩颇高,复又清贵,皇帝用罚这一字,自是玩笑之言,别无他意。

胡志廉闻言大喜,知道计策管用,当下跪地谢恩,诵号道:“微臣谢主隆恩,陛下万岁、万万岁。”叩首三次,方才站起。一旁胡尚书则连拍心口,竟已吓出一身冷汗。

皇帝赐下御酒,与胡志廉对饮一杯,便问:“江探花何在?”

一名胖大男子冲了出来,大声道:“江大清叩见万岁爷,万岁!万岁!万万岁!”他猛力叩首,登时咚咚有声。

皇帝笑道:“你不必这般用力,等会儿磕伤了脑袋,你叔父必然伤心。”

江充尴尬一笑,道:“多谢皇上爱护小侄。”

江大清却不领情,大声道:“皇上不必担心,小人的脑袋不怕疼!我叔父自小便常打我的脑袋,说这样可以聪明些哪!”

皇帝笑道:“你真变聪明了吗?”

江大清嚅啮地道:“我…我也不知道,反正他还是常打便是了。”

众人忍俊不禁,都是一笑。刘敬面带讥讽,微笑道:“果然是家学渊源,了不起,了不起。”

江充面红耳赤,急急找来身旁卫士,低声传令道:“你们告诉罗摩大师,请他务必相助小侄过关。”

那卫士依言去了,江充往殿外探看,待见罗摩什已站在窗沿附近,他松了一口气,这才稍感心安。

皇帝笑道:“胡榜眼精擅经史,试卷里多是精辟见解,乃是治国栋梁,虽不及卢状元那般才情,却也是难能可贵,他两人一位机智百变,一位擅论史事,你呢,你又会什么?”

江大清大声道:“我会背诗!”

皇帝哦了一声,奇道:“背诗?那是什么?”

江大清道:“就是唐诗三百首啊!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这些我都会背!”

皇帝点了点头,微笑道:“看你真心喜欢诗词,想来才情必高,来,先让朕看看你的文章。”说着取出他的试卷,便要去看。

谁知才从弥封袋里取出试卷,那试卷竟如长了翅膀一般,忽尔随风飞去。皇帝吃了一惊,颤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秦仲海见罗摩什手上抓着一条细线,知道是他在搞鬼,当下微微冷笑,他在地上捡了一小块石子,猛往罗摩什的光头丢去,罗摩什此刻正专心应付殿内情事,哪知有人暗算于他,登时给打破脑袋,鲜血长流。他回过头去,怒目望向秦仲海,低声道:“你别趁人之危!”

秦仲海笑道:“只要你不来搞鬼,我便放你一马。”罗摩什哼了一声,不去理他。

罗摩什与秦仲海说话,心神微分,那试卷便从空中落了下来,刘敬笑道:“看来这试卷好生害羞,居然会怕人家看。”他伸手过去,便要将试卷抢夺在手。

江充知道这试卷满是荒唐言,不由得惨然一笑,心道:“说不得,只有干了!”当下提起桌上一大碗汤,立时泼了过去,刘敬尚未拿到那试卷,猛地半空一大碗热汤洒来,霎时溅上了纸张。那试卷给热汤一泼,便已掉落在地。

皇帝惊道:“江爱卿,你这是干什么?”

江充忙道:“臣一时手脚麻木,不小心把汤碗泼出,请圣上重重责罚。”

皇帝叹道:“人家苦心写的文章,你却把它毁得不成话,你怎么对得起你侄子呢?快把剩下的部份拿来,让朕多少看一下。”

江充见那试卷溅满汤汁,心下暗喜,想道:“这墨定然荫开了,皇上便是要看,那也是乌黑一片,根本什么都看不见。”他喜孜孜地提起湿淋淋的试卷,正要送上,猛见那试卷只有首页姓名处有荫痕,其余诸页都是空白一片,他心下一惊,寻思道:“大清这可恨的小子,这厚厚一本试卷,他居然只写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