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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所求,”我提醒他,“我只是答应了你的请求。”
他没说话,颤抖着为我一件一件披上衣服,最后,他抬起眼来,凝视着我。
“我将你带进宫来,”他沙哑着声音,“却从不是想毁掉叶清歌。”
“你打小学着家国大义,礼义廉耻,你比这全天下的姑娘都高傲,都要有尊严。你是一直看着像猫的老虎,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缴械投降的。”
“别毁掉她。”他颤抖着声,退了一步。我不由得笑了:“毁掉她的,不正是你们吗?这世上,哪有什么,是我自己选的?”
他再没说话,静静看着我,而后转身跑了出去。
第二天,他就将瑞琪送了回来。小孩子受了惊吓,回来的时候正发着高烧,我让太医看过,太医开了药方,终于有所好转。
苏域没再来过,他忙着给皇帝下葬,忙着登基,忙着搜捕谢清运,早已无暇顾及我这深宫大院里的女人。
只是不知怎的,我每日夜里睡得特别死,不管刮风下雨,我都未曾醒过。起初我觉得是我睡眠太好,可试着强撑自己不睡,却完全无法控制。每到差不多的时间,便是撑也撑不住,甚至在客厅都能当场昏睡过去。
我寻了太医来看,太医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不由得起了疑心,怀疑这昏睡的原因,是否是人为。我先从食物试起,当天晚上我先说厌食不愿吃下,宫女们却是拼死都劝我喝下了几口鸡汤。只是我也留了心思,喝鸡汤的时候含在嘴里,背对着她们吐到了外面的花盆里。
当天晚上我假装照常想睡觉,便上床先睡。待到半夜,我突然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不由得捏紧了拳。
有个人走了进来,那个人的脚步声我很熟悉,是苏域。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只能装睡。他悄悄走到床边来,脱了衣衫,小心翼翼地爬上床,然后搂住了我。
他搂得很轻,似乎是怕惊醒了我一般。然而当他触碰上我,我便再也无法忍耐,猛地转身将他开去,怒道:“滚!”
他没说话,看着我的眼里,满是隐忍。他静静地看了我一阵,片刻后,转身下床,捡着衣服冲了出去。
从那天开始,宫女们端来的东西我一律不动。每天仅从那天开始,宫女们端来的东西我一律不动。每天仅喝点清水度日。
他未曾有多大动静,别人报他我不吃饭的时候,他也只是在御书房里冷笑着说:“她不吃就别给她吃,我看她能熬多久!”
说完,他便把房间里的东西都砸了,然而让御膳房变着法儿做好吃的东西过来。
可我已经决心不吃东西了。
谢清运这么久没消息,他大概是不打算回来了。我心里放下心来,他总算没被我连累。天涯海角,以他的能耐,能走多远便走多远吧。
而我呢?
我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
我不愿意吃东西,我怕他在我的饭菜里继续下迷药,怕某一夜醒过来,他睡在我身旁,那么温柔那么安静地抱着我。怕自己动摇了心,怕自己伤了自己。
被他骗一次是信错他人年少无知;被他骗两次是爱得太深无可自拔。若还再有第三次,那不是蠢,那是什么?
可我也不愿意死。因为我还有瑞琪,我得让他好好长大。
于是我挣扎着,不吃东西,却要喝水维持性命。
而瑞琪也很乖,我虽然不吃东西,他却吃得很多,以前挑食不愿意吃的东西,他也都吃了。
没多久,可能实在看不下去我的状态,苏域把小桃子也叫了进来照顾我,小桃子进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抱着我的腿号啕大哭,我拍了拍他的头,看着站在门口的苏域,冷声道:“闭嘴。”
可能我的语气不太好,态度也不好,小桃子瞬间就闭嘴再说话。而我就看着门口的苏域,他穿着金色纹龙的黄袍,戴着珠帘玉冠,应该是刚刚下朝。站在门口那里,没有进来,却也没有离开。
他看了我许久,终于冷笑出声来:“既然打定主意要去死了,怎么还要喝水?干脆一滴水别喝,去死算了。”
我不说话,转头看旁边怯怯地看着我的瑞琪。大概是被我忽视,苏域直直地朝着瑞琪冲了过来,一把就要拉过他,我一把拔出侍卫的剑,直直地将他隔在瑞琪身外。
“滚。”我怒吼出声。他瞧着我,急促地呼吸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让他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你为他的父亲伤过我,如今又要为他伤我,是吗?”
“你说错了,”我用剑指着他,冷声道,“也许我只能为清运伤你,但是我却愿为瑞琪杀了你。”
“好……好……”他连连退后,“好得很。叶清歌,你够狠。既然你从来不念及我,我为何要顾及你?”
说完,他转身便走,我叫住他:“苏域!”
他顿住步子,没有回头,我抱过旁边的瑞琪,冷声道:“你在我心里已经是个人渣,别变成畜生。”
他没说话,直接走了。小桃子看着我,有些忐忑道:“娘娘……”
“他不是那样的人,”我闭上眼睛,安慰小桃子,“苏域还没有坏到那一步,他只是嘴硬,走不上绝路。”
这么多年,我看着他改变。从我内心那个张牙舞爪的小孩子,变成现在君临天下的帝王。
他说过那么多次狠话,流过那么多次眼泪,内心却总有那么点底线。
我始终坚信他不会伤害瑞琪,不会杀了我。
小桃子忐忑地看着我,许久后,他终于道:“娘娘,你总说不要信他,可是您总是相信着他。”
我愣了一秒,片刻后,却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当天晚上我觉得有些头疼,便带着瑞琪早早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长,我做了许许多多梦,梦里很吵,有瑞琪的哭声,有小桃子的哭声,我觉得惊恐,却始终没法醒过来。
我在梦里奔跑,逃窜,努力地想抓住什么。
有人将手放在我额头上,他的手很宽大,很温暖,和很多年前记忆中的一样。我的梦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我睁开眼睛,似乎看见那个人,他就像当年一样,守在我床边,眼神清澈,干净率真。
我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我说:“苏域,你终于回来了。”
他微微一僵,片刻后,却是道:“我一直都在。”
我摇着头,流着眼泪,我也不知该如何和这梦中人说这心境,只能拼命摇着头:“不……苏域,你已经离开很久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双颊。他说:“清歌,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没有同我说?”
他说:“清歌,你说吧,只要你说,我就信。”
可是我还是说不出来,我只能拉着他的手,枕到的床上。
为何要和梦中人说这么多呢?说再多,这也终究只是梦境。我已经习惯沉默,那么又何必再开口?
于是我就枕着他,看着他躺在我身边,我感觉许多年未曾有过得安宁,也不知是何时闭上的眼睛。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大半。一个陌生的侍女上前来询问我:“娘娘可是醒了?”
我看着她,不由得愣了愣:“小桃子呢?”
“陛下已将小桃子擢升为内务府总管,到陛下身边去了,日后就由奴婢服侍您。”
我没说话,直直地看着她:“那就将内务府总管给我叫来!”
“陛下下旨之前,您不能见小桃子。”
她话刚说话,我便直接出手,扣住了她的咽喉。她面上有了一丝痛苦之色,我冷声道:“今日我若见不到小桃子,你便也再也不见其他人了。我问你,小桃子去哪里了?”
“娘娘,”侍女话说得极其艰难,“奴婢不知,您可自行去询问陛下。”
我见审不出什么,将她一把推开,直接下床准备离开的时候,袖子里突然掉出了一个东西。
那个东西掉出来的瞬间,侍女明显受到了惊吓,呆愣在了那里。我愣了一秒钟,随后内心仿佛是掀起了惊涛巨浪,声如擂鼓。
那是一根小指。
这跟小指有烫伤,我一眼便看出了是谁的。
年幼时我喜欢吃油炸的食物,父皇不准御膳房给我做,小桃子便自告奋勇给我开小灶。
他人笨,学不会,总是被烫伤。有一次他小指被烫了一个巨大的泡,还化脓发热,差点丢了半条小命,从此便留下了一个疤痕。
这跟小指在我的衣袖里,明显是小桃子趁着他人不注意放进来的。
他为什么要留一根小指在这里?是什么情况,让他连书信都来不及写,只能斩下一根小指给我示警?!
我弯下腰,颤抖着捡起这根小指,片刻后高吼出声:“我的孩子呢?!”
宫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我疾步走了出去,侍女们纷纷冲上来,跪在地上拦我:“娘娘请息怒,娘娘请歇息!”
“瑞琪殿下呢?!”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宫人,厉声询问:“小桃子公公、瑞琪殿下去了哪里?”
宫人们不敢说话,只是挡在我面前,拼命磕着头,高喊:“娘娘息怒。”
“叶清玉在哪里?”我冷声开口,“我要见他!”
“陛下公务繁忙……”一个宫女开口,不等她说完,我一脚踹开她,直接往外走去。所有宫人们都来拦我,拉扯我的衣衫,抱着我的大腿。我心上焦急,怒吼出声来:“你们谁敢再拦,我就动手了!”
宫人们似乎被下了死令,竟是真的不放手,只是不断喊着:“娘娘饶命。”
“叶清玉在哪里?”我冷声开口,“我要见他!”
“陛下公务繁忙……”一个宫女开口,不等她说完,我一脚踹开她,直接往外走去。所有宫人们都来拦我,拉扯我的衣衫,抱着我的大腿。我心上焦急,怒吼出声来:“你们谁敢再拦,我就动手了!”
宫人们似乎被下了死令,竟是真的不放手,只是不断喊着:“娘娘饶命。”
我心中焦急,终于一脚踢开了一个宫女,广袖瞬间将宫人们从我身上拍了下去。
他们都没什么武功,片刻之间便被我推开。我足尖一点往外冲去,便看见一群御林军从长廊而来,往我冲了过来。
我二话没说,直直冲上前去,在为首的那人拔剑的瞬间,一把扑倒他的身后,他转身拆招,我一手按住他的手,另一手迅速扣住的脖子,将他拿剑的手一按,便劫持住他,转身对着一群御林军道:“叫叶清玉来见我!”
“陛下有旨,”被我扣住的人嘶哑着嗓音道,“近日不见娘娘,还请娘娘少安毋躁。”
一听这话,我便知道不好。心里咯噔一下,血色瞬间淹没了我的眼睛。
我心跳得飞快,我想小桃子怎么了,瑞琪怎么了,谢清运怎么了。
为什么一觉醒来,他们都不见了,只留下小桃子的断指,而苏域不愿意见我,到底是为什么?
我剧烈喘息起来,大吼出声:“带我去见陛下!”
“卑职不敢违抗圣上旨意。”
“你不敢违抗圣上旨意,”我怒吼出声来,“就不怕死吗!”
对方不再说话,我架着他往前,吼道:“都给我退下!不然我杀了他!”
没有人退,手中拿着盾牌和剑,静静地看着我。我终于等待不下去,一剑割开了劫持着的人的喉咙。血花溅开来,喷了我一脸,我将对方一推,足尖一点,直接朝着御书房冲了过去。
我心里一片空明,什么都无法记得。
我只知道我要找到苏域,我要问他,瑞琪在那里,小桃子在那里。
我心里害怕,心中惶恐,那么多年,从来未曾那么害怕过。整个世界仿如就是我此刻所看到的一样,大片大片血色,追上来的追兵,尖叫奔跑的人群。
而我一个人,始终一个人,在这里逃跑,寻找,流窜,只为找那么一个人。
我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找遍,不知过了多久,我在皇帝寝宫终于看到象征着皇帝所在的御前侍卫。
那里比其他宫殿都戒备森严得多,御前侍卫们守在大殿门前,我站在广场上仰头向上看去,是迎风飘扬的旗帜,一阶一阶青石台阶拥着中间的龙纹御道向上,似乎直达青云之际。
我此刻已经全身是血,手中的剑也有了热意。御林军在我身后迅速结集跟来,前方的侍卫看到我的姿态,也立刻召集人来在前方摆出了阵势。
我提这剑,踏上青石台阶,高喊出声:“叶清运,你出来。”
没有人回应我。
我继续往上走,终于到了侍卫们的警戒线。他们像蝗虫一般,密密麻麻扑了过来。我拿着剑,拼命挥砍,往上。可无数人的劝说声在耳边,叫喊声在耳边,刀剑声在耳边。可我却什么都听不到,只能想起瑞琪乖巧叫我“母亲”的样子,小桃子抱着我大腿喊“殿下”的样子。
我想他们在等我。我得去救他们。
快一点,再快一点。我要见到苏域……我要见他们。
可时间过得那么快,可我走得那么慢。
每一步都是这么困难,每一剑都挥砍得这么艰难。
我一声一声喊着叶清玉的名字,我感觉血水从青石台阶上漫下去,浸湿了我的鞋底。我再也忍不住,号哭着高吼出声来:“苏域!”
这一声喊出来,我竟觉得胸间带了血腥之气。寝宫突然跑出一个太监,高喊了一声:“住手!”
他一喊,全场便停下手来。从我身边慢慢散开。
我拿剑撑着自己,站在人群中央。看见那太监站在高台之处,然后宫殿大门伴随着“吱呀吱呀”的声音,慢慢打开。
我喘息着,一步一步,艰难地撑着自己走了上去。
一步台阶,又一步台阶。那么一步一步之间,漫长得让我仿佛我已走完了这一生。
我走到大殿门口时,便看见苏域坐在大殿正中央。他穿着金黄色常服,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也不知是看向了哪里。我慢慢走进去,他也没回过头来。我艰难地跪了下去,沙哑着声道:“罪女谢萱,特来请问陛下,罪女之子叶瑞琪与侍从小桃子今在何处?”
“刚才我听见你叫了我的名字,”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悠悠道,“你的女声很清脆,比当年好听。可是那时候你叫我的名字,我心里满是欢喜,如今你叫我的名字,为什么我只会心疼呢?”
“请问叶瑞琪与小桃子今在何处?”
“我昨夜想了很久,我做的到底是对,还是错。我想了一夜,也不曾有定论。可事情已经做了。还能怎样呢?”
我没回他,定定地看着他。他转过头来看我,苍白着脸,勉强笑了笑:“叶清歌,我一直很恨自己。因为我爱你,爱得已经没有了底线。我说了很多次要恨你,要杀你,要对你不好。可是每一次,我却连重话都不敢对你说。”
“我不敢让自己对你不好。你成了我的羁绊,我怕你伤心,怕你难过,于是作茧自缚,一局棋下得乱七八糟,几乎下下不去。”
“可是叶清运总是要杀的,你总是要成为我的,我这么犹豫,难道你就会对我好一点吗?你就能离我近一点吗?你爱的终究是叶清运,我做再多,又怎么样呢?”
“陛下,”我忽视掉他所有言语,直直看着他,“小桃子和瑞琪,在哪里?”
“我若不告诉你,”他苦笑起来,“你会怎样呢?”
“若陛下不告诉谢萱,我便当他们已经死了。”我答得淡然,回答之后,我竟觉得有那么些解脱,笑道,“谢萱忐忑一生,胆小一生,牵绊一生。如今既已了无牵挂,那也就当潇洒一回。”
说着,我举起剑来,含笑看着苏域,朗声道:“陛下,谢萱几次经历生死波澜,每次都想,只要过了这个坎,平稳安乐便再前方。可谢萱忐忑不安一生,平稳安乐的时光仅有两段。”
“谢萱年少时曾遇到一个男子,他虽然看似凶狠,实则坦率;看似没心没肺,实则情深义重。谢萱与他在一起,心中甚安。哪怕万军相围,哪怕火海瀑布,哪怕世家之争,谢萱都不曾害怕。他是谢萱心中的明月,虽求而不得,却始终照亮一生。”
我说着,眼里慢慢有了模糊之意。而他看着我,微笑着,眼里也有了眼泪。他没说话,静静地听我说着。我深吸了一口气,又道:“后来谢萱经历生死。爱人背叛,亲人别离。我父为我而死,而我以为的父母,则一心要我死。身若浮萍,无依无靠,而这个时候,谢萱有了孩子,有了瑞琪。若说谢萱的明月照亮一生,那么瑞琪便将陪伴一生。若说谢萱因明月心安,那谢萱身为母亲之后,便因孩子而坚强。那个孩子给了她欢乐、希望、未来。”说着,我剑逼近颈间,血慢慢流了出来。我看着苏域,我知道,若苏域不肯说出来,必然是因为那样的结果,已是我无法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