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海怀里正藏着安倍仲麻吕寄给李白的那封信。

“可是,空海,事情果然如你所说那般。”

“我说过了什么?”

“就是徐文强棉花田出土的兵俑和妖猫那事啊。”

“喔。”

“你不是说过,为何对方要那般引人注目,只要仔细思考这个问题就好了?”

“原来是那件事?”

“结果事情真的如你所言——”

“逸势,这是你先察觉的问题。”

“不,空海,是你。”

“哦。”

“丹翁大师不是说,那一定是白龙为了吸引他现身才这么做的?”

“的确这样说过。”

“那,他为何要引出丹翁大师呢?”

“不知道。这大概得问丹翁大师吧。”

“话虽如此——”

“怎么啦?”

“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吗?”

“是不对劲。”逸势点点头。

“空海,你能推测出理由吗?”

“不能。”

“不能吗?”

“虽然无法推测出理由,但我想,那秘密应该和杨玉环——贵妃有关。”

“什么秘密?”

“不知道。”

“你真是个直话直说的男人。”

“对不起。”

“昨夜起,我便为贵妃感到无限哀痛。”

“嗯。”

“承皇帝之命,被迫离开丈夫,嫁给年纪如父的男人,最后,还遭那男人下令赐死。倘若晁衡大人的信为真,她应该不会丧命。可是,她却被活埋在墓穴,虽然事后再挖出,却因此而发疯了。她现在身在何处,到底怎么了,谁也不知道…”

“——”

“真是伤脑筋啊。”

“怎么了?”

“每逢春天,我似乎就会思考这种问题。”

空海和逸势并肩漫步。

“话又说回来,这样好吗?”逸势问道。

“什么事?”空海回问。

“一大早,就到柳宗元大人住处拜访。”

“应该不会太失礼吧。”

“可是,他或许还在就寝,也或许根本不在。”

“说的也是。”

“为什么要去找他?”

“因为我挂念着许多事。”

“什么事?”

“譬如说,晁衡大人这封信放在李香兰家里,敌方或许已经知晓这封信的存在。”

“唔。”

“柳宗元大人也很慎重其事,每次都微服出门,不让人知道。这或许是因为内部有间谍。若是如此——”

“若是如此?”

“我要是特意通知柳大人,说我为了这个那个想见他一面。让他设法安排见面种种时,很可能还没见到面,就让间谍察觉了。”

“嗯。”

“所以说,如此毫无通知就前往,有时反而更安全。”

“是这样吗?”

“别想得太难。其实,我不过是不想坐马车,只想这样自在地漫步街头罢了。这才是真心话。”空海继续说道:

“喂,逸势,说着说着,眼前似乎就是柳大人的宅邸了。”

“喔——”

凝神不语的柳宗元,听完空海的话,情不自禁发出呼声。

“万万没想到晁衡大人的信里,竟然写着这样的事…”

柳宗元手握拳头,搁在桌上,紧咬双唇。

此处是柳宗元充当书库的房间。

四面书架上,各种卷帙堆积如山,室内空气,充满新旧墨香、书籍混合而成的气味。

柳宗元让空海和逸势进入后,听说空海已找到信,且已带了过来,这消息令他欣喜万分。

空海将昨夜的事述说一遍,而且像念信给丹翁听一样,对着柳宗元复诵了一遍。

此刻,总算念毕信文。

“果真是一个曲折离奇的故事——”柳宗元难抑兴奋说道:

“对大唐朝廷来说,这是秘中之秘。绝不可对外泄露半个字——”

“是。”空海点头。

“不过,这封信是真的吗?”

“应该是真的。既然是用倭语写成,那就不可能出自他人笔下了。”

“唔…”

“对了,柳大人,我想请问您一件事——”

“空海先生尽管问——”

“晁衡大人这封信,您是何时、又是以何种方法取得的呢?”

“喔,这个,这个嘛——”柳宗元突然放大声音:

“老实说,我也有一些话必须对空海先生说。”

柳宗元再度压低放大的音量,并探出身子。

“什么事?”

“其实,晁衡大人的信似乎并不只一封。”

“怎么说?”

“好像另有一封晁衡大人的信,跟这封不同。”

“当真?”

“要提那件事,就得先说明空海先生所问的,这封信为何会落在我手中——”

“是的。”

望见柳宗元一脸认真,空海不自觉地也探出身子。

咕噜——

逸势发出吞咽口水的声响。

“确实地说,这封信似乎没有寄给李白大人。”

柳宗元低声说道。

“是吗?”

“嗯。”

“为什么?”

“请看这封信的落款日期——”

柳宗元将信纸打开,用手指着信尾某处。

宝应元年秋封缄

“啊哈——”

空海望着那段文字,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终于还是喜不自胜地叫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