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尊之外,周围还埋有相同的俑。

“不,那些是真的。不用挖——”黄鹤要两人停止挖掘。

“惊奇吧?”

人在洞穴上方的黄鹤,朝着洞里两人这般说道。

“这附近地下埋有相同的东西,大约有七千多尊。我无意间经过这里,感到地气紊乱而试着查探,才发现有这样的陶俑埋在这里——”黄鹤的声音响亮地回荡在洞里。

“那四尊俑必须带出来。不过,别担心。你们不用做什么了。出来吧!”黄鹤说道。

白龙和丹龙爬出洞外。黄鹤站在洞边,一面往下注视那躺在洞里的四尊陶俑,一面双手结印开始念咒。

“敬告天地之神,我系琐罗亚斯德之后。凭亚夫拉·马自达与《神灵书》下令。阿塔尔、米斯拉、巫路斯拉迦那、马菲啊!感应我愿,成就艾霞,发出神力。赐予我等国土之子生命…”(译注:琐罗亚斯德Zoroaster为祅教创始人,亚夫拉·马自达(Ahura Mazzdah=Ohrmazd)、阿塔尔(Atar=Atesh)、米斯拉(Mithra)、巫路斯拉迦那(Verethraghna)等均为该教诸神。)

随后,又以异国咒语祈愿。然后——

“喔。”

“哇。”

白龙和丹龙惊叫出声。

躺卧在洞里的陶俑,四肢突然开始震颤,动起来了。

黄鹤的异国咒语不停念诵着。

四尊陶俑笨拙地碰撞、倾跌,一面各自爬起,手扶洞缘,屡仆屡起,直到爬出洞外。

此刻,四尊俑像正并排在黄鹤面前。

渐沉于地平线上的殷红夕阳,正映照在四尊俑像上。

黄鹤笑了出来,低声却充满欢愉:

“十年了。只要十年就能动。正如我所预料。这四尊仿造的假俑,果然成功聚集此地咒力于一身——”

黄鹤得意地放声大笑。

“塑造假俑时,我把自己的头发掺在泥土里,再混入指甲。要是再埋个十年,这些假俑就会像真人一样行动了吧。回答我,大地之子、吾儿啊,给予你们生命,你们高兴吧——”

四尊陶俑从唇边发出呼气声。

咻——

到底是主动回答的内心话?还是黄鹤施法让他们回答?谁也不知道。

不过,这四尊陶俑会动,还能自行爬出洞外,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夕阳沉落之前,黄鹤命令四尊俑像再下洞躺着。

俑像爬回去之前,洞穴已经弄得浅些了。

“下回得让它们自行爬出洞外,所以不能挖得太深。它们横躺下来之后,上面泥土不要盖得太重。”

就这样,地洞又给填埋回去了。

埋好时,星辰已在暗空闪烁着。

“白龙、丹龙啊,早晚它们会派上用场的。”

“是。”

“是。”

白龙和丹龙,朝着黄鹤颔首。

星空下,三人好整以暇地跨步离去。

房内静谧无声。

灯火暗淡得仿佛即将熄灭一般,房内充满冷冽的夜气。

“如今知道这件事的,除了我,就只有白龙了。”

空海深深吸了一口黑暗中的冷空气说道:

“那么,丹翁大师,徐文强棉花田出土的兵俑,全是白龙干的?”

“嗯。”丹翁颔首默认。

“那,关于刘云樵家妖猫的事也…”

“恐怕是——”

“到底为了什么,白龙要做出那样的事——”

“——”

丹翁没开口回答。他紧闭嘴唇,似乎在思索着某事。

空海望着丹翁,等待他的响应。

“太多令人不解的事了…”丹翁低声喃喃自语。

“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岁月悠悠,过去太久了。玄宗、高力士、晁衡、黄鹤、白龙,以及——”丹翁顿口,闭上双眼,方才感慨万千地说:

“贵妃…”

接着,丹翁睁开了双眼道:

“不过,也有已经知晓的事。”

“——”

“我可以断然肯定一件事…”

“什么事?”

“那是白龙为了引我出来的手段。”

“白龙的手段?”

“倘使秦始皇骊山陵附近出现了兵俑,那俑还会动的话,这消息必然会传到我的耳里。白龙大概认为,只要消息传出,我就一定会现身。”

“原来如此…”空海率直地叫出声:

“那,黄鹤道士呢?”

“别问我,空海——”

“——”

“那是我们的私事,也是秘密——”

“——”

“机缘一到,总有说出的一天吧。”

丹翁慢条斯理地站在房间中央。

“空海啊,今晚让你听到怀念的往事了。”

“是。”

“这是我和白龙的事。是我们之间必须解决的事…”

丹翁朝门口方向走去。

“丹翁大师…”

空海在背后唤他,丹翁没有响应,径自推开门走了出去。

“空海!”

逸势站了起来,空海以眼神制止他。

“空海啊,岁月之逝,不过瞬间之事…”

屋外面传来丹翁的声音。

“别白白浪费了你的才能。”

之后,丹翁的声音与动静,就此消失在夜气之中。

空海和逸势面前,仅留下安倍仲麻吕寄给李白的信卷,静静映照着微弱的灯火。

第二十四章 第二封信

空海和橘逸势,漫步在日益繁华的长安街头。

他们正前往柳宗元住处。

柳叶的新绿已温煦抽芽,虽离黄土飞扬的季节还有一段日子,景色的春意却更加浓密了。

两人早已习惯唐语、胡语和吐蕃语此起彼落的热闹街景。

走在路上的男男女女,身上的服装也见春意,不时可看到穿着流行胡服、胡靴的女人。

春天真的来了。

“空海,真是不可思议啊。”

橘逸势边走边说。

“什么不可思议?”空海答道。

“原来在异国之地,春天也能如此有规律地来临。”

逸势一边观望四周景致,一边用着兴奋的语调响应。

“昨夜看到安倍仲麻吕大人的信,不觉感动得直擦眼角。仲麻吕大人当时不知有多寂寞啊。如今离开了故乡,我才深切体会他的心情。每年春天如此按时来临,想必能让仲麻吕大人得到一些宽慰吧。”

逸势心有戚戚焉地叹了一口气。

嗯。

嗯。

空海边走也边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