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伦岱瞥了纳兰性德一眼,心里笑骂道,没想到纳兰性德居然有如此野心。
不过纳兰性德也有与野心匹配的才华。
那我呢?鄂伦岱拳头握紧,居然自母亲去世之后,心头热血第一次有重燃的迹象。
三榜魁首他肯定做不到,那三榜或者两榜登科呢?
如果他把手头的武艺捡起来,武举登科或许不难?
鄂伦岱眨了眨眼,松开拳头,恢复了平常不羁的笑容:“要让皇上改官学内容,肯定很难。”
胤礽道:“所以我们要在汗阿玛推行官学之前,先请奏建立官学,把官学的主动权抓在手中。朝中能教导经史子集的官员大多是汉臣。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满人底蕴比汉人浅薄太多,朝中好用的满臣都捉襟见肘,不可能有厉害的满臣给你们授课。”
胤禔赶紧补充:“你们想官学里的老师全是摇头晃脑的迂腐文人?”
鄂伦岱想了想,打了个寒颤:“绝对不行!”
纳兰性德扶额叹气。
他的许多好友都是康熙御用文人,或者说康熙就是用他来管理和监视那群御用文人。他对那群文人很有好感,但真不认为这些文人能教好满蒙八旗子弟。
很大可能是老师不尽心教,学生该玩的继续玩,这官学就荒废了。
“要和皇上博弈啊。”鄂伦岱摸了摸下巴乱糟糟的胡茬,“刺激!”
纳兰性德白了鄂伦岱一眼。他就知道这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若将此事写成奏折,给皇上细细说明,皇上或许会考虑我们的意见,不需要用这么激烈的方式。”纳兰性德提议。
胤礽和胤禔异口同声道:“那多没意思?”
鄂伦岱瞬间明白这两个小孩心中所想,点头如猛鸡啄米:“没错!那多没意思!”
一大两小交换了一个心有灵犀的眼神,那一刻,他们仿佛是知己。
纳兰性德不动神色斜跨一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一大两小的视线交流:“若皇上知道这主意是太子和大阿哥所出,可能会生气。”
胤禔不在乎地摆摆手:“等回宫,你们上奏后,我和弟弟往慈宁宫一跑,我就不信汗阿玛逮得住我们。太皇太后肯定也支持我们。她一直不耐烦汉人那些事。”
康熙怒气冲冲大步走来:“不用回宫,朕现在就揍死你们俩个不肖子!”
“啊!!!!!”胤禔尖叫,一手抓住胤礽的胳膊就开跑,“容若!鄂伦岱!拦住汗阿玛!”
纳兰容若:“皇上!息怒啊!”
鄂伦岱:“皇上,这是好事,别生气别生气。”
两人被康熙一人赏赐了一脚,被踹到一旁,让出了路。
康熙撩起衣摆,和两个孩子在文庙后厢房里玩起了老鹰捉小鸡。
“汗阿玛为什么会在这里!”胤禔一边跑一边尖叫,“汗阿玛你怎么能这么神出鬼没!你作弊!弟弟这边,躲这里!”
胤禔把胤礽塞进了桌子底,自己也钻了进去。
康熙一脚踹向桌角,厚重的木桌晃了晃:“给朕滚出来!”
胤禔护好胤礽:“我不!你先说不打我和弟弟,我和弟弟才出来!”
康熙气乐了:“想都别想,给朕搬桌子!”
太监和侍卫们面面相觑。
康熙怒道:“朕说的话你们不听?!”
太监和侍卫们磨磨蹭蹭搬桌子,纳兰性德和跟着康熙进门的曹寅疯狂交换眼神。
纳兰性德:子清,快想想办法!大阿哥无所谓,太子才刚晕过一次!
曹寅:我能想什么办法?这又不是宫里,可以去找太皇太后……
纳兰性德:赶紧!
曹寅:赶紧个头啊!你也想啊!
两人眉来眼去,焦急极了。
这地方能劝得住康熙的人根本没有啊!
鄂伦岱在一旁冷眼看着侍卫和太监把桌子搬开,然后猛地扑上去,一手一个小皇子拔腿就跑,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从窗户上翻逃出去。
康熙:“!!!”
康熙怒发冲……呃,还是不难为那一根小辫子了。总之,康熙非常生气地怒吼道:“鄂伦岱!朕要杀了你!朕要灭你全族!”
鄂伦岱一边跑一边吼:“万岁爷,您别忘了您是臣嫡亲的表哥。臣全族也包括您!”
康熙:“??!!”
这一刻,所有人心中都不由浮现出了一个“草”字。
鄂伦岱,论勇,这大清朝没有比你更勇的了。你简直是我们大清新一任巴图鲁!
鄂伦岱抱着两个表侄子飞速蹿上墙头,然后把表侄子往墙边的树上推:“赶紧爬!”
康熙看着胤礽晃晃悠悠爬上树丫,吓得肝胆俱裂。他想大喊,又怕吓到胤礽,让胤礽摔了下来。
赵昌赶紧指挥太监们去拿褥子稻草,侍卫们也在曹寅和纳兰性德的指挥下在树下排成几排,做好接住孩子们的准备。
胤禔胆子极大,在宫中时就经常爬树,很快就爬到了一个安全的位置坐好。
胤礽看着乖巧,上上辈子文武双全、上辈子经常上树摸鸟下河捉鱼,爬树也是小意思。
两孩子乖乖坐到树上晃脚丫,鄂伦岱也爬上了旁边的树杈,一只手护好两个孩子,跟着一起猛男晃脚。
他还折了三根嫩树枝,给太子、大阿哥一人分了一根。
一大两小嘴里叼着小树枝,大脚小脚晃啊晃,一起看着树下的人忙活。
康熙先捂着胸口,捂了胸口捂脑袋。
他胸口好痛,脑袋也好痛。
他现在好后悔。佟国纲说“请诛此子”的时候,他怎么不顺势把鄂伦岱给砍了!
“下来!”康熙胸口和脑袋疼狠了之后,终于冷静下来。
胤礽:“汗阿玛,您先保证不揍我和哥哥。”
鄂伦岱:“也别揍我。”
胤禔:“立字据!立字据!”
我他妈……康熙深呼吸,赵昌和梁九功一起给康熙顺气。
万岁爷皇上皇帝陛下,别生气别生气,气坏身体无人替。
随行的臣子仰头,特别是那群没机会接触皇子和鄂伦岱的汉臣们瞠目结舌。
皇宫里的孩子,怎么和自家熊孩子一样?也会上树躲父亲的揍?
“下、来!”康熙咬牙切齿,“别逼朕说第三遍!”
胤礽伸出双手:“可是汗阿玛,我下不去了。”
胤禔低头看了一眼,抖了抖:“额娘呀,我怎么能爬这么高?”
鄂伦岱挠挠头:“好像是太高了一点。”
康熙眼前黑白闪烁,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晕过去。
“搬梯子搬梯子!”
“稻草呢?被褥呢?怎么还没来?”
“太子爷,大阿哥,千万别乱动啊!”
“别害怕,你们抓紧树枝。”
树下慌作一团。
鄂伦岱拍着胸膛道:“没事!又没有风,我们很安全!”
鄂伦岱刚说完,清风徐徐吹来,仿佛在和鄂伦岱打招呼。
树叶沙沙沙响动,越响越欢快。树影婆娑,从娇羞起舞逐渐演变成了群魔乱舞,仿佛一群调皮鬼在树下过狂欢节。
康熙不知道什么是狂欢节,他只知道自己心跳都快停止了。
鄂伦岱还在那挠脑袋:“啊,怎么开始吹大风了?有点难搞。”
纳兰性德怒道:“你闭嘴!不准说话!”
曹寅咬牙道:“求求你闭上你的乌鸦嘴吧!”
鄂伦岱委屈。我怎么乌鸦嘴了?听着好像这风是我招来似的。我要有这本事,就招来狂风把佟国纲吹房顶下不来了。
“汗阿玛放心,这点风吓不到我和哥哥。”胤礽吊着小树枝,又晃了晃小脚丫,模样可爱极了,“对不对,哥哥?”
胤禔本来有点害怕,听胤礽这么一说,立刻挺起胸膛:“当然!弟弟靠近一点,哥哥保护你。”
鄂伦岱看着胤禔和胤礽紧紧挨在一起,胤礽面无惧色,胤禔有点慌张但仍旧抱住弟弟,不由浮现出怀念的笑容。
他和夸岱也这样。
夸岱虽然懂事听话到有些迂腐和木讷,但自己做什么坏事,他总像小尾巴一样跟在自己身后,说要为自己承担一半责任。
他也无论遇到任何事,都会把夸岱护得紧。
额娘早逝时,夸岱还小。鄂伦岱在家中张牙舞爪地保护着这个弟弟,就像是保护自己的孩子。
想起夸岱,想起早逝的额娘,鄂伦岱眉眼间闪过一抹厌恶和狠戾之色。
他和佟国纲的矛盾,就是源自佟国纲后院之事。
佟国纲夫人去世之后没有续娶,后院之事交于唯一有儿子的宠妾。
鄂伦岱眼睁睁看着在额娘在世时做低伏小的阿玛妾室,居然摇身一变成为自家后院的女主人,甚至在自己面前都摆出了嫡母的作态,恶心地想吐,连带本来关系不错的法海也被他深深厌恶。
不过是低贱侍妾,不过是侍妾之子,凭什么和我平起平坐!
佟国纲、侍妾和法海一家三口和乐融融,没有了额娘的鄂伦岱和夸岱仿佛家里的边缘人。
这并不是佟国纲忽略嫡子,而是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大部分封建大家长不会亲自养育孩子,他们和孩子的沟通除了教育之外,生活细节都是从孩子的母亲处打听。
没有了额娘的孩子,肯定或多或少会被父亲忽视。这就是世间常言的“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鄂伦岱本是家中最受看重的嫡长子,受尽家中万般宠爱,突然变成家中边缘人。法海这个侍妾之子因为有一个能在佟国纲耳边吹枕头风的亲额娘,在佟国纲眼中的重要性越过了他。
更别提和法海同岁的夸岱,更是如隐形人一般。
一个从优秀的继承人,变成了叛逆的纨绔混账,总是有原因的。
当鄂伦岱的优秀不再被佟国纲夸赞,除了叛逆,他还有什么方式越过后院重重高墙,争夺亲生父亲的注意力?他还能用什么方式越过后院重重高墙,帮弟弟争夺亲生父亲的注意力?
看,他变成了家中最引人注目的人,夸岱开始被佟国纲看重,获得了佟国纲的亲自教导。
因为他的亲生父亲,很担心夸岱被自己这个不肖儿子教坏啊哈哈哈哈。
鄂伦岱看向太子,突然觉得有点顺眼。
他其实很嫉妒太子。同样是亲娘去世的嫡子,凭什么太子就能被康熙呵护着长大,自己却要使劲浑身解数争夺阿玛的注意力,最后落到与阿玛势同水火,恨不得对方去死的地步。
可他现在看着太子异于常人的冷静和优秀,注意到太子病病歪歪的身体,他突然意识到,太子的生活或许没有自己想的那样舒服。
皇帝经常不在宫中,皇帝在宫中也会流连后宫。太子总会变成一个人。
自己还有一个胞弟,太子的哥哥却是其他女人的儿子。
一个小孩子是怎么持续获得了皇帝喜爱,是怎么把异母的兄弟哄得仿佛胞兄?太子异常的优秀背后,有多少努力和痛苦?
鄂伦岱无法想象,但鄂伦岱与太子共情了。
“太子,大阿哥,臣是骗他们的。”鄂伦岱小声道,“这点高度,臣抱着你们跳下去,肯定能毫发无伤。”
大阿哥睁圆了眼睛,小太子却笑得眉眼弯弯仿若弦月。
“表叔,我知道。”胤礽小脑袋晃了晃,嘴角小树枝跟着调皮地晃了晃,“表叔如果没有把握,是不会把我们俩抱上树的。表叔很厉害。”
这个年纪的鄂伦岱,身上曾经佟家优秀嫡长子的痕迹还未消失。他还不是那个混账了一辈子,已经完全变成了废物的鄂伦岱。
毕竟的他还不及弱冠,才刚离开青涩少年的时期。
“我厉害吗?我可是佟家出了名的小混混。”鄂伦岱吐出嘴中的小树枝,“有名的除了吃喝嫖赌之外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胤礽道:“表哥是佟家长房嫡长子,若表哥没有接受好的教导,那么肯定是佟家内部出了问题。”
胤禔道:“吃喝我知道,嫖赌是什么?好玩吗?我经常听到有人说。”
胤礽紧张道:“不好玩,那是坏事。粘上了是真的会被汗阿玛打碎屁股的!不仅会被打屁股,还会被罚抄,被罚关小黑屋!”
胤禔缩了缩脖子:“我就问问,又不是想去做。”
胤礽严肃道:“回去我和你解释。”
鄂伦岱有些想笑。
他还以为是大阿哥护着太子,怎么好像是太子才是兄长似的?
鄂伦岱想起自己那还不到十岁,却比他还老成的弟弟。
唉。
他又想起弟弟跟着堂兄弟一起去劝说隆科多,被隆科多拳脚波及,脸又黑了。
虽然满人六七岁就开始练习骑射,若是先帝时期,夸岱这个年纪可能都会上战场杀敌了,但那是先帝时期!隆科多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鄂伦岱自诩再混账,也没有和法海打架,只挑衅佟国纲。
“表叔,你以后也和哥哥说说,这不是好事,不要学。”胤礽道,“我知道表叔也不喜欢这个。”
“其实……好吧,我不喜欢。”鄂伦岱摸了摸鼻子。
他只是寻找刺激,喜欢看佟国纲气得跳脚。若说喜欢,那肯定说不上。
胤礽再次眉眼弯弯如弦月:“谢谢表叔。表叔最好了。”
鄂伦岱拍了拍胤礽,心里对胤礽更顺眼了些。
这孩子的笑容和小嘴怎么这么甜呢?一点都不像皇宫里的孩子。甚至他见过的八旗子弟中,都没有这么招人疼的小孩。
夸岱当然很不错,但夸岱经常板着脸,不喜欢笑。
康熙在树下急得跳脚,鄂伦岱和太子、大阿哥却在树上笑着聊起天,看上去轻松极了。
康熙捂着胸口,又扶着额头,胸口和脑袋更疼了。
不会吧不会吧,大儿子就算了,我乖巧可人的宝贝儿子怎么也能和鄂伦岱这个大混账聊得来!
“皇上,不生气了吗?不生气了,臣就抱着太子和大阿哥下来了?”鄂伦岱见风越发大了,怕两个孩子得风寒,对树下大吼道。
康熙已经气过头,十分冷静了。
他沉声道:“等侍卫搬梯子来。”
胤礽道:“汗阿玛,梯子也危险,不如用绳子绑住箩筐,把我和哥哥放箩筐里放下来。”
康熙深呼吸,平静道:“找箩筐来。”
箩筐比梯子好找。
胤禔先进箩筐给弟弟探路,还未落地就被康熙抱起。
胤禔僵硬,不习惯被康熙抱着。
胤礽在箩筐里探头:“阿玛抱抱!”
康熙无语。
他把胤禔递给纳兰性德抱着,自己踮着脚把半空中的胤礽从箩筐里拎出来:“怎么这么顽皮!”
胤礽抱着康熙的脖子笑嘻嘻道:“就是想和阿玛玩。”
康熙给了胤礽脑袋两下,到底舍不得下重手。
胤礽道:“阿玛别罚表叔,表叔害怕阿玛真的气过头揍坏了我和哥哥,到时候伤心的还不是阿玛。”
“他把你俩带入险境,朕必须罚他。”康熙严肃道。
胤礽摇头:“阿玛小看表叔了。表叔哪有他自己说的那样弱?这点高度,他能护得住我和哥哥。”
胤礽话音刚落,鄂伦岱就自己从树上跳下来,稳稳当当落地。
康熙横了鄂伦岱一眼:“给朕去牢里反省!”
胤礽高声道:“别忘了给表叔笔墨纸砚,表叔好写折子!”
康熙轻轻拍了一下胤礽的屁股,又横了鄂伦岱一眼:“你要是写不出来好的章程,这侍卫就别做了。”
鄂伦岱跪下打了个千,老老实实被押走了。
康熙放下胤礽,看着两个儿子道:“接下来,朕怎么罚你们俩呢?”
胤禔拉着胤礽又想跑,被康熙抓住后衣领。
康熙狞笑。
想跑?!同样的招数别想对朕用第二次!


第55章 (霸王票加更)
胤禔被罚抄《孝经》。
在如何惩罚胤礽的问题上,康熙愁眉不解。
打?他肯定舍不得。
骂?已经骂过了(众人:根本没有!)。
罚抄?胤礽才刚晕倒过呢!
康熙把胤礽端端正正摆在桌子上,和自己脸对脸道:“你说,朕怎么罚你?”
地上跪了一排为太子求情的重臣,脸色都非常好看。
他们发现,自己白跪了。
皇帝哪舍得罚太子!他脸上还带着笑呢!还在亲昵地揉揉太子的脑袋捏捏太子的脸搓搓太子的下巴,看上去得意极了自豪极了呢!
胤礽歪了歪脑袋:“汗阿玛,我陪哥哥写大字好不好?哥哥要抄的《孝经》好多呀。我要和哥哥一起受罚。”
大臣们:感动!太子殿下太懂事了!
康熙却不被自家宝贝儿子迷惑。他自己养出来的孩子,他太懂了!
“你想把两份惩罚变成一份是不是?”康熙冷哼,“阿玛才不会上你的当!”
大臣们:皇上怎么能这么恶意地揣度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才多少岁?怎么会这么想?
虽然他们不知道康熙为什么生气——康熙偷听的时候,身边大臣不多,而且都被他遣得远远的,听不到太子和大阿哥在密谋什么。
但是!太子和大阿哥还是孩子,他们能密谋什么?顶多是一些吃的玩的事,而且肯定是鄂伦岱怂恿的!
皇上啊,您好好罚鄂伦岱就行了,太子和大阿哥是无辜的!
大臣们又开始此起彼伏地给太子、大阿哥求情,听得康熙冷笑不断。
他弹了一下宝贝儿子的额头,胤礽捂着额头泪眼汪汪。
“别人不知道,朕还不知道?这是保准是你牵的头!”康熙凑儿子耳边小声道,“又打什么坏主意!”
胤礽也凑康熙耳边小声道:“阿玛,等没人的时候告诉你。”
康熙刚板起来的脸差点没控制住微笑。他其实已经拿到小册子了,但还是想逗逗儿子。儿子不出他所料,被逗弄了之后还是这么可爱。
他努力继续板着脸道:“别想糊弄过去。这个惩罚不行,再想一个!”
胤礽一双小手在放在腿上翻了翻,局促道:“那,那我也抄和大哥一样多的《孝经》?”
康熙想了想,道:“太多了。重新想一个。”
大臣们:“……”他们又不想跪了。皇上这就是在逗儿子吧!你逗儿子,先让我们走好不好?
胤礽道:“那、那儿子抄一半?”
康熙想了想,还是摇头:“太多了。算了,罚你一个月不准吃最喜欢的绿豆糕和桂花糕。”
胤礽眨眨眼睛,眼眶立刻红了。
他吸了吸鼻子:“阿玛,保成只有这两样喜欢的糕点。”
清朝的点心大多甜腻过头,只有这两样清香扑鼻细腻爽口,很好吃。
胤礽掰着手指头抽噎道:“保成一直认认真真吃饭,几乎不怎么吃点心,糖果也不吃。就只有偶尔一天一块糕糕。”
胤礽竖起小胖指头:“保成一天顶多只吃了一块糕糕。”
大臣们倒吸一口气。
小孩子大多爱吃糖果点心等零食,不爱吃饭。太子贵为一国储君,居然如此自律节省!最爱的点心也不过一天吃一小块!
绿豆糕和桂花糕这么便宜的点心,太子殿下一天居然也只最多吃一块!
虽然太子简朴自律是国之幸事,但皇上这样做,是否太苛待太子?太子还是个小孩子啊!
康熙板着脸道:“朕就是知道你喜欢,才不准你吃!你不同意,就不准你帮保清抄书!”
胤礽吸了吸鼻子,用肉乎乎的手背擦了擦眼角,瘪嘴道:“保成、儿子遵旨。儿子不吃。”
康熙满意地点点头,放过了胤礽。
胤礽去找被罚抄的大阿哥,康熙继续和大臣们开会。
他认为胤礽提的那个八旗子弟官学建议很好,拿走了儿子的小册子,和心腹重臣们在巩华城行宫开会,等开完会再慢悠悠回宫。
“大哥,我来帮你抄书了!”胤礽揉了揉眼睛和嘴角,唉,我的演技见涨!
虽然很馋绿豆糕和桂花糕,但胤礽才不会因为几块糕点就哭唧唧呢!
胤礽来的时候,胤禔正嘟着嘴,把毛笔夹在嘴唇和鼻子中间发呆。听到胤礽的声音,胤禔吓了一跳,毛笔落下来溅了一身一纸的墨汁。
还好纸上只有一行字,不心疼。
“你来干什么?我抄就行了,你又累得晕倒怎么办?”胤禔拿着干净的宣纸随便擦了一下身上的墨汁,没好气道,“汗阿玛怎么罚你?”
胤礽道:“一个月不吃糕点,还有和你一起罚抄《孝经》,罚抄总数不变。”
胤禔脸色大变:“一个月?!一个月不吃糕点,他想饿死你!”
周围伺候的太监和嬷嬷:“……”
算了算了,大阿哥口不择言,他们已经习惯了。
胤礽笑道:“只是不吃糕点,多吃点饭就好啦。而且我肉肉多,饿不死。”
胤礽说完,还捏了捏自己已经又长出肉的小肚肚。
抽条前的小孩子,还是肉一点更健康更好看。
太监把更换的衣服拿了过来。面前是弟弟,胤禔没什么顾忌,直接把衣服脱了,拿湿帕子擦沾染了墨水的身体。
胤禔虽然才八岁,身体已经很结实,甚至有了肌肉的轮廓。他长相虎头虎脑,晒成小麦色的身体也结实得跟小虎崽似的。
胤礽看得羡慕极了。
他掀起自己的下衣摆,看着自己奶油色的奶油肚子,差点没忍住“嘤”的一声哭出来。
就差两岁而已,他和大哥的身体怎么差那么多。
胤禔把帕子丢水盆里,顾不上穿上衣服,赶紧把胤礽撩起来的下衣摆放下去:“你身体弱,肚子着凉怎么办?别学我,哥身体好,和你不一样。”
胤礽表情更委屈了:“哥,我要和你一起练习骑射。”
作死需要一个好身体。顺治附体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他要锻炼好身体,以后如果有机会,好往海外跑。至于装病的事,交给“可以随时随地闭眼秒熟睡”的金手指好了。
胤礽现在发现,除了可以耗费精力调动三辈子的记忆,就像是搜索读取电脑资料方便一样这个金手指之外,他还有想睡就立刻可以“掉线”这个神奇的金手指。
他猜测,第二个“金手指”是第一个“金手指”附带的保护措施,就和游戏中的打坐恢复技能一样。
“好。你确实该多练练。”胤禔把衣服穿好,“抄书就不必了。汗阿玛没克扣我的糕点,哥的桂花糕和绿豆糕给你吃。”
胤礽摇头:“答应了汗阿玛不吃糕点,我就不能吃,不可以偷奸耍滑。”
胤禔恨铁不成钢道:“这叫什么偷奸耍滑!你就是太实诚!汗阿玛没堵死我这条路,就是让我给你带吃的!”
胤礽失笑:“汗阿玛不是这种人。在决定惩罚后,汗阿玛很严厉很认真,大哥不要乱理解。好啦,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来,我们一起抄书吧。”
胤禔狠狠挼了挼弟弟的脑袋:“等你介意后我再介意就晚了!我就没见过你介意过什么事!你的性子比小四最爱的布狗子还软!”
胤礽捂着脑袋道:“我脾气哪软了?还有,四弟弟最爱的是小狼崽布偶,不是布狗子。”
“耳朵都垂下来了,还说不是狗。”胤禔见劝不了胤礽,便不再多言。
等他回宫之后,立刻和太皇太后告状,求太皇太后做主,指望弟弟主动抗争是不可能的。
太监拿来纸笔,打开窗户,让屋内更亮堂些。
胤礽看了一眼窗外的天光,心想,要是有玻璃板就好了。
可惜他不是学理工的,只知道玻璃需要高温烧制沙子,但不知道该怎么烧才能烧出平板玻璃。
听说意大利那边为了保守玻璃的秘密,将最好的玻璃匠人关在一处与世隔绝的小岛上。如果大清海军强大,把匠人全抢回来,就不用自己冥思苦想怎么烧制玻璃了。
唉,作为穿越者,还是自带记忆挂的穿越者,居然连玻璃都不会烧,我真是没用。
文科生,废物!
胤礽忘记自己手绘世界地图,并标注所有自然资源的壮举,摇头晃脑哀叹。
“抄书无聊吧?都让你别来了。”胤禔会错意。
胤礽摇头:“如果窗户换成玻璃就好了。”
胤禔失笑:“你居然想这样铺张奢侈的事。等哥分府有钱了,给你想想办法。”
胤礽愣住。
胤禔上一句话说胤礽铺张奢侈,下一句话却让胤礽等他长大分府。
胤礽攥紧笔杆,撒娇道:“谢谢哥哥。”
胤禔得意挺胸:“小事。”我弟弟被关在宫中一辈子就够惨了,想要几扇玻璃窗户怎么了?
胤礽一边抄书,一边一心二用道:“不过我偷听传教士和卖玻璃的商人说,玻璃在他们那不是多金贵的东西,只是我们做不出来,他们才卖高价诓骗我们。”
胤禔停笔,不敢置信抬头:“还有这事?!”
胤礽点头:“他们那的玻璃,和我们这儿的陶瓷差不多。”
胤礽这么一打比方,胤禔就懂了。
胤禔也一心二用,一边抄书一边眉头紧皱道:“玻璃比陶瓷有用,透明的东西可以用在很多东西上。我们大清自己的工匠要是能做出完全透明的玻璃,八旗将领说不定就能人手一个望远镜了。”
胤禔喜欢行军打仗,胤礽教导胤禔的时候,提及了许多这方面的知识。所以胤禔立刻就想到了这一茬。
胤礽点头道:“听说意大利的玻璃工艺最厉害。他们把最好的玻璃匠人都关在威尼斯的一个小岛上。要是咱们大清有能跨越大洋的海军就好了。”
大清还在关外的时候,工匠都是从中原掳来的。现在去海外掳工匠,大清的军队肯定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蛮子朝廷就是这一点好,就算不要脸,国内的文人们也无法说什么。不像在其他朝代,一个不仁的大帽子就扣上来了。
胤禔叹气:“和全世界比,咱们大清还太弱了。”
胤礽道:“也不是很弱。至少他们的海军会把周围能捏的软柿子都捏了,才会打咱们的主意。嗯,我想他们肯定看着沙俄那边。如果我们在对战沙俄的时候吃了亏,恐怕很快西方的海军就要登门了。”
胤禔叹气:“三藩还未平定,北方沙俄虎视眈眈,蒙古似乎也不太平,台湾还在郑家手中,汗阿玛真没用。”
胤礽顿笔:“大哥,你应该说汗阿玛真不容易。”
胤禔重复:“汗阿玛真没用。”
胤礽:“……我们换个话题吧。”
他真怕这辈子的胤禔被康熙提前圈了。
两小孩一边抄书一边换了比较轻松的话题聊天,之前的话题被人学舌讲给了康熙听。
在场的除了康熙之外,还有咬牙涉足康熙家事的杜立德,以及裕亲王、恭亲王两个康熙的兄弟。
听到前面关于桂花糕和绿豆糕的对话时,常宁嘀咕:“皇上,太子的生活本就自律,这点爱好你都给他剥夺了,有些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