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机停留在宋女士的联系人界面,直到屏幕暗了,那通电话也没有拨出去。
江韬最近电话来得很勤,频频约陈樨出去。他的工作重心似乎重新放回了北京,听说是和演艺圈的朋友合伙开了个新公司,打算涉水影视剧行业,并向陈樨抛出了橄榄枝,说是有个特别棒的项目要跟她合作。
黎导那部戏黄了,宋女士安排陈樨上了一个综艺节目。在绯闻与作品齐头并尽的情况下,陈樨不乏热度。江韬的邀约宋女士也知情,他先去找的宋女士,也把项目策划书交给她过目了。那是个热门图书ip改编的剧集,请了有过爆款作品的编剧来打磨剧本,也在接洽资深导演。
宋女士给陈樨的建议是可以考虑一下,虽说她现在身为电影咖,转头去演电视剧有些低就了,但陈樨正处在适合演偶像剧女主角的年纪,遇到有潜力的项目,没准能巩固巩固她的观众缘。江韬是吴思程的好友,宋女士信得过吴思程,从他那里了解到江韬无论家世背景和工作能力都是靠谱的,她让陈樨自己看着办。
陈樨那阵子心里烦得很,多好的馅饼都不香,对江韬有搭不理。江韬抱屈:“姑奶奶,你不能出于对我个人的观感而对项目产生偏见。敬业的演员不应该先了解合作内容再做判断?”
为了有理有据地回绝这位影视圈新鲜投资客,陈樨翻了他派人送过来的资料,第一页就让她露出诡异的笑容——上面列举的正在接触的男一号人选里,排在首位的是个熟悉的名字:苗淼!
原来江韬那边声称会找最当红的优质小生来与她搭戏,说的就是苗淼啊!
陈樨和苗淼自打酒店一别后再无联络,她演她的戏,他跳他的舞。三年前,有一部讲述著名舞蹈家传奇生涯的电影需要年轻优秀的男舞者来饰演大师的年轻时代,几经周折找到丁恕英老师,丁老师向他们推荐了自己的关门弟子。苗淼无论年龄形象还是专业功底都与该角色完美契合,剧方大喜过望。听说这家伙还拿乔,说什么都不肯做“不务正业”的事,最后不知是谁成功说服了他。
该剧上映后收获了业内一致好评,也意外地捧红了戏份不多的苗淼,他那张英俊冷冽的脸蛋和惊艳的舞蹈功底令人眼前一亮。紧接着,当初打死不肯跨行演戏的他又出演了一部青春校园偶像剧的男主角,红得一塌糊涂,许多女观众都说从此小说里的初恋校草有了脸。
去年陈樨在某台跨年晚会的录制现场遇到了同为演出嘉宾的苗淼。苗淼的小表情,活似翻开了自己人生的最大污点。陈樨故意拿他开涮,贱兮兮地凑过去说:“喂,喵喵!你还欠我开房的钱!”
苗淼腰杆笔直,指尖颤抖地给陈樨转了有整有零的房费,还在备注里认真地留言:“我错了!”但是面对面却不与陈樨多说一句。陈樨坐近一寸,他的屁股便不动声色地腾挪一寸。
陈樨心里笑得要死,一本正经地问他:“你的破处计划成功没有?那晚上的事你到底有没有写周记?有关于我的内容吗?你是怎么写我的?我很好奇,你这么有节操的年轻老艺术家,为什么要来抢演员的饭碗?哎,别那么高冷,好歹回我一句嘛!”
周围的工作人员看到这两人聊得起劲,好奇地打听他们是怎么认识的。陈樨说:“说来话长,那年我们……”
苗淼赶在陈樨说出惊人之语前将她拖到没人的化妆间“叙旧”。他说:“朱焰让我去演戏的,她说跳舞的人一身伤病,不是长久之计。我这不是好好的,再跳十年没问题,可她威胁我……”
“她是不是说,趁现在打断你的腿,你马上就能转行?”
“你怎么知……差不多吧,难怪你们是朋友。你让我回答你一句,我说完了。过去的事请不要再提,希望你也不要在朱焰面前说起!”
陈樨不再逗他,寻思着:可怜的娃!那点破事,这些年不知道充当了多少回陈樨和朱焰之间的下酒菜。他的道德标准如此之高,严于律己也严于律人,朱焰把他推进娱乐圈,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有了那一次的经历,后来但凡会撞见陈樨的场合,苗淼能避就避,可见是真的羞于面对当年的糊涂事。
陈樨回复江韬:“苗淼是你们的男一号首选?他还不配和我搭戏吧?”
江韬话里满是笑意:“我的制片人说,这是大女主戏,剧情也是姐弟恋。苗淼咖位当然不如你,可他最近红得很,当片绿叶没问题的。你们是老相识,你多带带他。”
“话说早了。”陈樨不以为然地说,“你先问问苗淼那小子这戏他敢不敢接!”
过了几日,陈樨与卫嘉在睡前视频通话,她把这件事用开玩笑的语气对他说了。想不到以总是“我都可以”应万变的卫嘉这次却沉默了,在她试图跳过这个话题时忽然问:“你要接这部戏?”
卫嘉和江韬只见过两面,出于雄性生物的直觉,他不难捕捉到江韬对陈樨的好感。那并非来自于长辈故交对年轻人的欣赏,而是一个男人对异性不加掩饰的恋慕。
至于苗淼……卫嘉差点撞见了他和陈樨的“好事”!卫嘉也不是信不过陈樨,只不过两个疯货凑在一起就仿佛一颗定时炸弹。若让他在这世上已知的人类里列举两个最不想陈樨与之产生关联的人,恐怕就是江韬和苗淼。偏偏有一部戏,他们一个是投资方,一个是有感情戏的搭档,卫嘉实在说不出“我都可以”这样的违心之语。
他曾说她是自由的,却一天一点地变得更贪心。
“你不希望我接?”陈樨明知故问。
“是。我当然希望你有别的选择!”
陈樨手机屏幕里的卫嘉在给出这个回答时垂眸不与她对视。
她露出迷之微笑:“你当初要是答应做我的经纪人,不就能左右我的决定了?”
本章完


第148章 我是自己的主人
那天他们没有揪着那部戏约的事不放,两人有一阵没联系,彼此聊了些近况。卫嘉的主要服务对象从猪马牛羊变成了猫狗和仓鼠。他说他经手了一只患有肾衰竭和严重猫癣的流浪猫。救治人是个中学生,得知宠物医院所需的治疗费用,大哭一场后再也没有出现。卫嘉觉得那只猫能治好,就把它带回家隔离在了阳台,自己给它用药治疗。现在猫咪已经逐渐活蹦乱跳起来。
陈樨录了一天外景综艺,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脸埋在枕头里嘟囔:“随便吧,别让它欺负陈圆圆!”
“陈圆圆不欺负它就不错了。”卫嘉笑道。陈樨不让他挂电话,他想了想,又问起卫乐什么时候回来。卫乐在宋女士那里乐不思蜀已有数月,连电话也没打过几回。
“老是麻烦你妈也不像话,要不我抽个时间去把她接回来。”
陈樨迷瞪瞪地说:“先别急,我回头问问她们的意思。”
陈樨说到做到,恰逢那几日有个空档,就和艾达一同飞去了三亚。她和宋女士有一阵没见,面对面聆听太后训话的同时,也正好去瞧瞧那里有什么勾着卫乐的魂,让她连哥哥都不要了。
宋女士在三亚的住所是陈樨买来孝敬她的。别墅区依山傍海,环境清幽,还有个微型热带雨林一般的院落,附近住着不少宋女士的老朋友。陈樨每次去都表示羡慕。她偶尔会坐在院子里想象数十年后的自己。要是她就不会种那么多复杂娇贵的植物,也不需要请人打理院子,好养活的花草也照样赏心悦目。她也不需要宋女士那么多朋友,不在乎有没有人记得她,自己每天浇浇水,和剪枝的人说说话又过了一天。
在这样的神仙环境里休养的宋明明却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消瘦了。她从前是百鸟朝拜的丹凤,一颦一笑颠倒众生;现在更像一只鹤,美则美矣,见者所能想到的却只余“仙风道骨”“松鹤长春”这样的赞誉。想是看到了艾达眼里的诧异,宋女士淡淡说自己最近在辟谷。
陈樨了解她,什么也没说,心里既忧心又难过。她丰润蓬勃的美在枯萎,美人终究在时光和疾病的摧折下露出了老态,虽然那老态也是精致萧索的。
她们搭乘的是晚班机,到达宋女士住处已是半夜。陈樨没有见到卫乐,以为人睡下了,还想着在她床头放个玩偶,好让她明早起来有个惊喜。宋女士说卫乐到她朋友家玩去了,明天一早让人把她接回来。
陈樨感到纳闷,卫乐几时改了怕生的毛病,竟能和宋女士的朋友打成一片?宋女士斜了她一眼:“放心,吃不了她。明早保管还你一个大活人。”
话说到这份上,陈樨不好再追问。宋女士为了等她打乱了作息时间,已露出疲惫之色,她和艾达也各自洗洗睡下。
第二天大清早,卫乐果然回来了。陈樨还没起床,一只欢快的小鸟就扑腾到她身上,“樨樨姐,樨樨姐”叫个不停。
卫乐拿到陈樨送的玩偶,摆弄了几下就放下了。她非要带陈樨去参观她的房间,喜滋滋地展示宋女士为她打造的梦幻公主房,那张象牙色的复古大床上齐刷刷摆着一溜娃娃,每一个都美轮美奂。跟它们比起来,陈樨带来那个某门户网站的吉祥物确实没什么看头。
卫乐在大床了打了个滚:“樨樨姐,她们美不美?”
陈樨拿起一个娃娃,触碰它缀着珍珠的裙摆。她不爱玩这些,但也能看出都不是便宜货。
“我妈太偏心了,她可没给我买过这些!小时候我让她给我的娃娃换套好衣裳,她睡前给我朗诵波伏娃的《第二性》。”
卫乐似懂非懂:“这是明明姐的朋友送我的。”
这提醒了陈樨,她问:“你怎么跟我妈的朋友打成一片……别怕别怕!我不是说她们会把你打成一片!你昨晚去哪了?”
“我在赵老师家看她们打牌。她家有一只布袋猫可漂亮了,眼睛是绿色的!”
“那叫布偶猫……算了,布袋就布袋。”
卫乐提到的那位“赵老师”陈樨有印象,也是从北京来的,是知名富商的第三任妻子,喜欢钻研营养学,办过几次养生讲座,所以旁人称她一声“老师”。她在京时就与宋女士有过交集,入冬后喜欢往三亚的别墅跑。宋女士不太瞧得上她,架不住这位“赵老师”高超的交际手腕,闲下来也会与她喝喝茶。
“原来是她啊……”陈樨露出了恍然的表情,只是那种怪怪的感觉并未全消。这赵老师人缘不是一般的好,过往结交的人非富即贵,惯会给人牵线搭桥,想不到心智低幼的卫乐也能入她的眼。莫非她有求于宋女士?
“你常去赵老师家过夜?”
“嗯!她们对我很好,送我娃娃,还有好多好吃的……”
陈樨想问“她们”都还有谁,刚起床的艾达闻声过来凑热闹。艾达上上下下打量着卫乐,发出了惊叹:“哇哦……乐乐你是一只娃娃精吗?你和床头的娃娃们长得也太像了吧!”
“我会说话,娃娃不会!”
艾达的话说到了点子上,卫乐的确大变样了。宋女士找人治好了她的鼻炎,她不再吸溜着两条黄绿色的鼻涕,不知道尿裤子的习惯是否有了改善,总之身上暂时闻不到从前那股淡淡的尿骚味。头发也精心打理过,小脸蛋白里透粉,凑近看也难觅一丝瑕疵。她整个人娇艳欲滴,像一只精心打造的人偶娃娃,却比它们任何一个都要馥郁芬芳。
陈樨摸着自己早起有些冒油的皮肤,还有长期熬大夜留下的黑眼圈,幽幽问艾达:“我和乐乐谁美?”
“你要是《海贼王》里的女帝,她就是白星!”艾达毅然决然地说。
上镜自然还是陈樨更经得起考验,陈樨化不化妆是两个人。以女明星的标准来衡量,卫乐肉嘟嘟的有些吃亏。然而在现实中卫乐一身雪白肌肤,五官浓丽甜美,更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感。这样的美不但毫无攻击性,还因着她的特殊心智,反多出一种天真的媚态。同为女人的陈樨看了,都心痒痒地想要搓揉她一把。
“嘉嘉见了恐怕要认不出你来了。”陈樨打趣道。
卫乐听后却有些紧张:“我在这里很乖的,乐乐讲礼貌!”不安的情绪之下,她的手也没处搁放,一会挠头,一会抓脖子。
陈樨注意到了卫乐颈上亮晶晶的项链,好奇地拨了两下。吊坠那颗石头的成色不出奇,看得出是大牌的设计和做工。这不是宋女士的品味。
“我妈给你的?”陈樨随口问。以前宋女士也会把自己看不上的品牌赠礼给陈樨戴着玩。如今陈樨才是品牌的宠儿,宋女士反而不让她随意佩戴首饰了。
“不是明明姐,是章叔叔给的。明明姐说了,我喜欢可以不摘下来。”卫乐说。
“谁是章叔叔?”
“章叔叔就是名字姓‘章’的叔叔。我饿了,我想吃煎蛋饼……”
卫乐从床上爬起来,可陈樨按住了她。又一个新冒出来的名字唤起了陈樨的警惕心。娃娃就算了,这个什么叔叔为什么要送卫乐首饰?
“章叔叔是干什么的?他也在赵老师那里打牌?你和他很熟?”
陈樨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情急之下她忘了以卫乐的心智不足以同时消化这些。卫乐愣愣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又说:“我要吃煎蛋饼!”
“说完再吃!章叔叔是不是对你做过什么?他为什么送你项链?乐乐,我在问你呢!”
卫乐扁了嘴,她不明白樨樨姐为什么忽然变得那么凶,这样的樨樨姐看起来和生气的嘉嘉一个样儿。她做了嘉嘉不让做的事,更害怕回家了。嘉嘉会训她,但这里的人不会!
“乐乐乖!你快告诉我,章叔叔认不认识我妈和赵老师?不许哭……”
“樨姐,别着急,你吓着她了!”
艾达不得不出来缓和骤然紧张的气氛。她也觉得收受他人的贵重礼物不太好,可卫乐懂什么!何必要为一根项链大动肝火?
陈樨嘴角紧绷,再度把手伸向卫乐的颈边。卫乐以为陈樨要抢走她的项链,尖叫着往后缩,可陈樨的手却撩开了她的领口。刚才她看到卫乐颈边有一簇红痕,浅浅的,不是极白的皮肤显不出来。陈樨玩疯了也在卫嘉脖子上留下过这样的印记,可她根本不会把卫乐往那方面想。
敞开的领口下,陈樨清晰地看到,卫乐雪一般的胸脯也有着同样的痕迹!一直在心中徘徊不去的怪异感和不安攀至顶点,她不自觉地揪紧卫乐的衣裳,厉声道:“这是你那个‘章叔叔’干的好事?”
卫乐被收紧的衣领弄疼了,浑身发抖地抽泣了起来:“乐乐很乖,章叔叔很喜欢乐乐……”
宋女士不在,她病后养成了早上散步的习惯,住家的阿姨听到动静在走廊外张望。陈樨示意艾达关紧了房门,她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轻轻拍着卫乐的背,等卫乐缓过这口气,才柔声试探。
卫乐眼里的陈樨是和嘉嘉一样具备威严的家长,她畏惧的同时又本能地相信面前的人不会伤害自己。当陈樨耐下心来,她很快承认了自己“有时候”是和章叔叔睡在一起的,还有几次是和赵伯伯。
“他们吓唬你了?打过你吗?”
“没有,他们很疼我。冯诚才打我,冯诚是大坏蛋,叔叔不是!他们没有弄得我很疼。”
“我妈……她知不知道叔叔们疼你这件事?”
陈樨的声音生硬得让艾达感到陌生。艾达第一眼看到卫乐身上的红痕想的是——哎呀,过敏了?可这番问话下来,就连对男女之事少根筋的她也被震惊得喘不过气。她还发现,陈樨问起最后这个问题时,为了让乐乐理解,语速放得很慢,整个人却紧张极了,她的小臂在发抖。
“明明姐说了,我是个开心果,大家都心疼我。她还说,我是我自己的主人!”卫乐在陈樨的安抚下止住了眼泪。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所以她喜欢明明姐,喜欢这里的一切。
“我是我自己的主人了!”她骄傲地重复了一遍。
陈樨仿佛自梦中醒来,突兀地笑了一声。
本章完


第149章 快乐的羔羊
宋女士散步回家,陈樨已在她卧室的梳妆台前坐了一会。
艾达在楼道附近走来走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母女俩都不是好相与的,盛怒之下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主卧的房门甚至没有关上,艾达不敢进去了解情况。她拦住了要去问宋女士早餐可不可以吃煎蛋饼的卫乐,站到门边也没听到预期中的激烈争执。母女俩在交谈,大体上还算克制。也对,陈樨刚才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最生气的时候反而是讲道理的。
卫乐被艾达那个噤声的手势激起了玩心,紧捂着嘴,像只小兔子一样蹲在门外,静静竖起了耳朵。
这时她们听清了房里的对话。忽然抬高了音量的那个人是陈樨,她在质问:“你真的这么认为?她算哪门子成年人?你确定她在感到不舒服的时候可以随时喊停?”
“她们在说什么?”
艾达来不及回答卫乐,陈樨从卧室最里面冲了出来,拉上卫乐就往楼下走。
“站住!你要干什么?”宋女士的声音在身后传出。
艾达跟着那两人跑:“樨姐,你带乐乐上哪去呀?”
陈樨哪都没去,她只是把卫乐带到了楼下的庭院。阿姨正在向小区的物业大叔反映门口的路灯故障。
“正好。”陈樨点了点头,面朝卫乐说,“把衣服脱了。”
她的语气平静而冷淡,仿佛在描述一片树叶从树上坠下。
“可是嘉嘉说不许在外面脱衣服,别人看了羞羞脸。”卫乐困惑地说。
陈樨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下,没找到任何可以吸引卫乐的物件,于是抛出了空头支票:“乐乐乖,脱了樨樨姐送你一个大大的娃娃,比你房间里所有的娃娃都要漂亮!”
卫乐揪着衣服的下摆不敢动弹,眼里流露出渴望。
“樨姐,有人看着呢!”艾达害怕卫乐当真做出什么不恰当的举动,一边扯陈樨的衣袖,一边对惊呆了的物业大叔说,“您先到别处忙去吧……走啊,看什么看?”
“没事,我让你脱你就脱。樨樨姐也有很多漂亮的项链,只要你听话,我都送给你……”
“真的?”
卫乐的手欢快地解开了第一颗扣子。
“我的妈哎!”艾达捂住了眼睛。
卫乐半片雪白的胸脯都露出来了,陈樨才按下了她的手。物业大叔终于在陈樨刀子似的冷眼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阿姨也一溜烟回了屋。
“她就是这样成为了自己的主人?”陈樨抬起头。
艾达这才发现宋女士正站在卧室阳台上静静看着这一幕。她什么也没说,面上也无多余表情。满院生机勃勃的绿意将她衬托得更加高傲而枯槁。
“你看乐乐长得多好啊!皮囊就是她的全部。你拘着她,自以为保护她,她只有守着这副皮囊一天天变老!我没有做任何伤害她的事,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守着她。我只是让她更像个人样,你问问她,是不是比从前时候都要快乐?”
陈樨出离愤怒:“狗屁快乐!她什么都不懂,那些男人和她是对等的关系吗?除了几个娃娃,还有那些破首饰还能给她什么?他们!你!都把她当成了一个玩物!”
宋女士笑了,语气轻飘飘的:“陈樨啊陈樨,难道你以为婚姻、承诺比娃娃和项链更能让小傻子快乐——你又比她活得快乐?”
“不要再拿你那套谬论来对我洗脑。错就是错,对就是对!敢不敢对天发誓,你没有通过乐乐来换取任何好处!”
“我不敢。雷电无眼,我怕老天爷罚我的时候不小心劈中了我的心肝宝贝。”
“你说什么?”
“宝贝,既然在你眼里我成了那样的人,你不妨再想想,我有今朝,没明日,就算卖了她,难道是为了我自己?不是每道坎都那么容易跨过去的。”
陈樨脑子里犹如雪水浇过,冲走一切冗余,只留下那些无良媒体污蔑她妈妈的文字,还有黎阳导演说的——“你想不通,无非是恶心东西吃得少了,要不然就是有人替你吃了!”
是真的吗?这一路她从未多想,只管往前走,自以为披荆斩棘,却未曾看脚下的肮脏,但凡嗅到异味,全赖旁人泼来污水——事实上谁比谁更脏?
她们连尤清芬也不如,尤清芬住在妓女和嫖客窝也没卖了卫乐。她长在粪池里,还想证明自己是一只不一样的蛆。
“妈妈,你做了什么?”陈樨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软弱,也不管楼上的人是否能听清自己的低喃。
“什么时候才可以吃饼?”卫乐怯怯地问。她饿得肚子咕咕叫。
“阿姨已经给你做了,快去吧!”宋女士话音未落,卫乐已欢快地蹦向了厨房。
“别想太多。人好端端的,她失去了什么?”
“我不知道。”陈樨说,“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会失去什么?”
二十分钟后陈樨收拾好自己和卫乐的东西出门,她已经无暇顾及这个点有没有返京的机票。卫乐还以为樨樨姐要带她去玩。可她的煎蛋饼没吃完还不想出门,为此哭闹了一轮,被陈樨吼了,吓得瑟瑟发抖。
“我还以为你有多尊重这小傻子,原来就是这样……”
宋女士端坐在客厅,用品茗的优雅吞服了一大把药,温和地对卫乐说:“乐乐,你愿意跟樨樨姐离开这里,还是留下来陪我?”
卫乐的目光在母女俩之间茫然打转,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陈樨一脸冷漠,明明姐还是那个明明姐。所以当宋女士朝她招手说:“你愿意留下,就来明明姐这里。我说了,你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她挣脱了陈樨,一步三回头地坐到了宋女士身边摇着药瓶玩。
“我是带你回到嘉嘉身边!”陈樨提醒卫乐。
卫乐听到哥哥的名字,手里的药瓶不再发出声音。
宋女士看着陈樨:“你替卫嘉想过吗?他活得还不够累?他那样的人只要有一口气在,不可能亲手卸下包袱。爱一个人,他做不了的事,你应当成全。”
“我不懂你说的爱,但今天卫乐必须跟我走!”陈樨垂眸,声音是清醒且不容置疑的。她又对默默站在不远处的艾达说:“你自己选吧!”
艾达听懂了陈樨的言外之意。已经到了这一步?
卫乐无知无觉地玩自己的,宋女士用纸巾擦去她嘴角残留的食物残渣,动作轻柔细致,却不会让人联想到一位慈母,而是艺术家在清除作品上的瑕疵。卫乐的娇美鲜活刺痛她,也滋养着她。
艾达打了个寒战,轻声道:“樨姐,我跟着你。”
“好。”陈樨将卫乐从沙发上拉起来。
宋女士的平静在一瞬间崩塌,她冲着年轻的背影说:“陈樨,你就为了她从妈妈身边走开?”
陈樨成年后,宋女士鲜少干涉她的去向,她们各自有自己的世界。但她很清楚这一走意味着什么。
“你承认她是不值得的?”陈樨回头。
“对!狮子有狮子的活法,羔羊有羔羊的命。它们都不会痛苦,痛苦的是用狮子的身体揣测羔羊的心思。我告诉你,为什么你越活越不快乐。你想要的,你在找的,和你正在做的全都不一样,活得糊里糊涂!食肉动物的双眼长在头颅的正前方,是让你往前跑,去猎食,找你的边界。你呢?你在痛苦为什么奔跑时看不见后头的巢!”
“凶猛的动物老的那一天会很凄凉也是这个道理吧?”陈樨眨了眨眼睛,从前她能从妈妈身上看到光,现在眼里只剩下酸涩,“其实我们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人。我一直试着理解你,还怪自己学不会你的洒脱。可现在我特别害怕变得像你一样!”
行程仓促,她们回京订的是经济舱。陈樨被前后排的乘客认了出来,下机时几拨人过来合影,她强笑着配合。有人见卫乐长得讨喜,以为是同行的新艺人,拉她一起拍照,被陈樨严厉制止了。好不容易高兴起来的卫乐又嘟起了嘴,说樨樨姐是坏人,闹着要回到宋女士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