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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认出来……”
原来是这样。庄鹤鸣暗暗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柔声说:“你不是最擅长躲记者了吗?口罩、墨镜,谁还认得出?
”
周怀若略一思忖,摸着鼻子低下头去,闷闷道:“哪有人看展览还戴墨镜的,多丢人。”
“你看电影都还戴墨镜呢,现在反而觉得丢人了?”
“在电影院人家可能以为是3D眼镜……”
这句话的槽点实在太多,他一时间都不知应该从哪里开始吐槽。于是他又拍拍她的头顶,温声道:“那如果有人陪你一起,还会
觉得丢脸吗?”
周怀若猛地从他怀里抬起头,看见他眼底一片星空般闪耀的光。
那是一种让她安心到,敢于和他一起面对所有的光。
(2)
美术馆,二楼小型展厅,青年摄影师作品联合展览。
宽敞、干净、纯粹至极的白色空间,曲折矗立的展览墙,锐利而了无生气的冷光中,悬挂的艺术作品与其作者一同被缕缕行行的
人流参观。在入口处领过展览简介折页,随着人流往前走了不足二十米就能看到那幅相当抢眼的作品:电影画报般精致的构图,巨大
反差的色调结合大片的街景构成黛青色的留白,画面主体是小巷中一个憨态可掬的双马尾小女孩,正拿着一柄塑料剑与超市门前的恐
龙摇摇椅搏斗。明明悬挂的每一幅作品都是相同的尺寸和印制材料,偏就这幅在众多水平参差的展品中显得尤为突出。薯仔想了想,
看了一眼作品前戴着口罩墨镜排成两列的两男两女,深深点头。
嗯,一定是作品太优秀所以引人注目,和作品前那几个包得跟蒙面侠一样,还逢人就发摄影师名片的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很快进行到下午,高峰期已然过去,只剩零星的游客三三两两地散布在展区内。主办方开始整理统计一天中收到的作品竞价,准
备在闭展前公布竞得者。
小龚充分发挥她自来熟的社交天赋,混进统计的志愿者队伍里探听半天,兴冲冲地跑回来说道:“老天,我都不知道有钱人这么
豁得出!你知道目前竞价最高的那张照片出价多少吗?”
周怀若本就有点儿紧张,闻言心中更是“咯噔”一声,忙问:“多少?”
“四万!”小龚激动地比了个数字,“谁会出四万买一张电子版权都没有的照片呀?”
听这吐槽就知道这价格和自己无关了,周怀若追问:“那我的呢?”
小龚听到这话显然一怔,所幸脸藏在口罩和墨镜下,暴露不了她的表情。她心虚地转移话题道:“哈哈,你说会不会最后几分钟
出现个超级大富豪呢,我看主办方特期待能出现个六位数竞价的……”
周怀若压根儿不睬她的新话题:“该不会只有几百吧?”
“哎,你别小瞧了几百块钱,拿来充欢乐豆也有好几千万呢!”
周怀若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强装镇定地叹道:“我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跟第一名差距这么大。”
小龚听出她声音有些不对劲,连忙安慰:“哎呀,没关系的,这不展览还没结束嘛,说不定待会儿……”他边说边用手轻撞两边
杵着的庄鹤鸣和陈立元,暗示他们给点动作,“就有大富翁出现,高价买了你的作品……”
两只呆瓜还没想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得附和着小龚连连点头,跟两个杵在挡风玻璃前的车载娃娃似的。周怀若将小龚暗戳戳的
小动作看在眼里,微一皱眉,告诫道:“你们别为了哄我高兴故意去买,被我抓到了,我会生气的。”
陈立元欲盖弥彰地摆摆手,傻笑道:“没有,那肯定是别的有识之士买的,我们……”
周怀若说:“那个有识之士不能是你母亲。”
陈立元被口水呛了一下,又说:“那也不一定是她,可能……”
“也不能是和你们有关的任何人。”
陈立元被她噎得无话可说,只得悻悻住嘴。
周怀若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再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作品,神色和相框中朝着恐龙摇摇椅出剑的小女孩儿一样笃定且无畏。
她说:“九百九十九元也挺好的,这数字寓意多好。而且如果不跟别人比的话,这个价格已经抵得了我好几个约拍单子的钱了,
想来也还是赚到。”
小龚弱弱地对她话里那个“赚”字表示怀疑:“你知道你是拿不到钱的吧……”
“我知道呀。”周怀若再回身,状态已经恢复如常,莞尔道,“说起来,我们家以前也办过公益展览。不过是在我们的私人博物
馆里,门票全免,无限量供应的高档酒水也不收费呢。”
联展最后一个环节是竞得者名单公布,凑热闹的人似乎又陆陆续续多了起来,原本趋于冷清的展厅竟又开始显得有些拥挤。主持
人以作品展出序号逐个公布价格和买家,读到摄影师若谷的作品时,周怀若已经做好了接受“999元”这个报价的心理准备,但最后响
在空气里的居然是掷地有声的“5万元”。
室内响起一片哗然,惊喜、讶异、怀疑声皆有,周怀若第一时间抬头去看庄鹤鸣和陈立元,见他们也是一副墨镜跌到鼻尖的诧异
神情,大脑才慢慢开始接受这个意料之外的信息。
庆贺的掌声连片地响起,周怀若正觉得恍惚到晕头转向之际,忽然有人从背后拍她肩膀,一回头便看见一位衣着入时的中年女士
,金色波浪鬈发与烈焰红唇光彩照人,此刻正带着意味不明的微笑注视她。
“若谷,是吗?”
周怀若颔首承认,女士笑意更深,表明身份道:“我是你作品的竞得者。”
二人握过手,周怀若还没来得及寒暄什么,那位女士便开门见山说道:“你的作品,整体一看不算特别出众,但胜在构图精巧有
叙述感,主体的女孩神态也很有灵气,称得上天赋流和学院派的完美结合,假以时日,应该能磨出点成绩来。”
周怀若有些许受宠若惊,幸好大半张脸藏在口罩下也不用做表情管理,只大大方方地答道:“感谢您抬爱。我知道自己的水平,
初出茅庐能有这个价已经……”
那位女士抬手示意她不必再自谦,自顾自地从手包中摸出一张名片,递给周怀若,道:“我经营着一家摄影公司,旗下有一本时
尚类电子刊,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很乐意邀请你来试拍封面。如果反响好,兴许可以发展为长期合作关系。”
周怀若险些被这从天而降的大馅饼砸晕,掏名片出来交换的手都轻微有些发抖。和这位顾女士约定好后天的面试时间后,她保持
着体面目送对方离开。直到那婀娜的身姿隐没在展厅的人海中,她才终于腿一软,靠到小龚身上。
“小龚,我要拍杂志了。”
“我知道……”
“不是我上封面那种,是我拍别人,我的作品上封面那种……”
“我知道……”
静默三秒,两个女孩儿对视一眼,在大庭广众下难以抑制地尖叫出声,激动地拥抱在一起。
而一旁的庄老板一直维持着想扶周怀若的姿势,见状,懊恼地捏拳。
可恶,要是刚才扶到了,现在她抱的就是我了……
(3)
竞得者名单公布完毕,展厅内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联展也将落下帷幕。周怀若在小龚的撺掇下决定大出血请客吃火锅,正思量
着要选哪家店时,听到主持人莫名开始激昂的声线,宣称收到了一笔数额巨大的捐款,来自一位庄先生,除了一张面额十万的捐款支
票外什么信息都没有留下,支票后还附了一张纸,上面写:献给每一位披甲奋战的屠龙少女。
捐款的指向性很明确,众人再一次看向站在角落的周怀若一行人,目光与掌声都持久且热切。
她已经很久没这样被满是善意的目光注视了,即便藏在伪装下,也仍然觉得非常紧张。又或者,正是因为自己藏在伪装之下,她
才感到如此焦灼与惊慌。
周怀若握紧拳头,用尽全力想维持住表面的冷静,但指甲因为用力而微嵌进肉里,平日里姣好的体态更是被压力倾轧,整个人不
自觉地驼背含胸。
她右手突然被握住,熟悉的温度,十分温暖,像冬日的暖阳。
庄鹤鸣稍微偏头,对她耳语道:“站直了。不用害怕,这是给你的贺礼,是属于你的荣光。”
满室声响顿时退居二线,只剩下心跳与呼吸的声音。她仰起头,站直,按照从前母亲教导的那样,站成一个自信满满、神采奕奕
的姿势——她从幼时起就知道,这才是交际场上最有力的武器。
然后,她松开被他握在掌心里的拳头,反过手,与他十指相扣。
勇敢的少女举剑杀死了恶龙,寻找到被埋藏的宝藏。
而那稀世宝藏中,最珍贵的,是一份永远偏爱你、为你长久守候且不知疲倦的喜欢。
(4)
回程是庄鹤鸣开车,周怀若抱着主办方赠送的捐赠证书和顾女士的名片,坐在副驾驶上乐不可支。后排的三人正叽叽喳喳地研究
着火锅店的优惠券,庄鹤鸣转动方向盘的同时侧脸看周怀若一眼,不自觉也跟着微笑起来,说:“乐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顾女士
和庄先生的钱都进了你的口袋呢。”
“哎,这是做公益好吗?帮助妇女就等于帮助我自己嘛。”她又打开证书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欣赏一遍,突发奇想道,“不过这
些钱要是真给了我,那我就真站起来了呀,以前不觉得十五万有多少,但现在想想,能做好多事。”
庄鹤鸣问:“比如?”
“肯定是先换个新住处呀!虽然我的征信不可能贷款买房子,但租个独立公寓总还是可以吧,这样我就不用挤在那个小房间里了
……”
车辆突然刹车,车内全员猛地朝前一倾,再定睛一看,发觉前方原来是红灯。众人纷纷对庄老板的驾车技术表示质疑,庄老板充
耳不闻,只不悦地看向周怀若,问:“你不喜欢那个小房间?”
周怀若无辜地眨眨眼,答:“没说不喜欢,就是觉得有点太小了。”
庄老板撇开脸,说:“你别忘了,在你无家可归的时候,是这个小房间收留了你。虽然小点儿,但也把它所能给的都给你了,你
不能说走就走的。”
“我没说要走呀,这不是在假设吗?那十几万也不是真的给我了。”
庄老板转过脸看她,微蹙的眉头怎么看都有点儿委屈。他说:“但是钱你肯定能赚到的。你现在给人的感觉就是,你一赚到钱了
立马就会走人。你为什么不想想那个小房间愿不愿意,它不会伤心的吗?”
周怀若发觉庄老板这拟人的天赋真是出奇可爱,好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弯着眼睛笑问:“真的?你真的觉得我能赚到钱
?”
庄鹤鸣眉头皱得更深了,问:“这是重点吗?”
“当然!我一直以为你觉得我没有能力赚钱呢。”
“我没说不代表我觉得没有。”
周怀若问:“是吗?那还有什么是你没说但是有的?”
“多了去了。”
“说说看啊。”
“我就不。”
……
后排的三人如同观看乒乓球赛一样看着前座的二人你来我往地斗嘴,最先投降的是陈立元,表情略显不安地想开口插话,嘴却被
小龚捂住,她低声威胁道:“别吵吵,我不能错过我哥表白的名场面!”
一旁的薯仔推推不存在的眼镜,低声评论道:“根据我多年来观看无数国产玛丽苏电视剧的经验,除非现在窗外突然飞进来一颗
子弹打中周大小姐的心脏,她倒在血泊中只剩最后一口气,否则老板不可能表白。”
陈立元拼死挣开小龚的禁锢,哀号一声:“不要,怀若!”
此时终于变成绿灯,庄鹤鸣缓缓踩下油门,头也没回,说道:“你们三个要是实在无聊,就找个厂子拧螺丝去,别一天天浪费口
粮还不为国家生产做贡献。”
小龚见两人刚才打得火热的氛围被破坏了,气呼呼地捶了陈立元一拳,和薯仔一起识趣地噤声。反倒是陈立元,那点儿不安的小
情绪始终没有放下,反而相当刻意地哼了一声。
庄鹤鸣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两人正好对视,一个眼神便摸清了彼此的小心思,但都深觉眼下不是直接摊牌的时候,便一起默
契地沉默下去了。
(5)
陈立元举着一把《星球大战》里绝地武士的激光剑,剑尖稳稳指向庄鹤鸣喉间。他冷漠道:“决斗吧,像男人一样分出胜负来。
”
庄鹤鸣负手立在原地,俊脸微微偏开,嗓音比陈立元装出来的浑厚更要凉薄几分,说道:“我对自己的性别不存疑,用不着说什
么‘像男人一样’。再者说,你选错武器了。”
陈立元一怔,激动道:“胡说!安纳金·天行者可以和帕德梅结婚,我也可以和周小姐结婚!”
庄鹤鸣一招致命:“那我也可以再也不带你来玩具店。”
“你敢!”陈立元泫然欲泣,跺脚道,“你心里果然是没有我了!”
庄鹤鸣推开他的剑,走近一步,拍拍他的脑袋:“傻瓜,胡说什么呢?”
陈立元撇嘴,抬眸委屈地看庄老板,庄老板这才补完最后一句:“我心里什么时候有过你?”说完抬脚就要走。
陈立元关掉光剑的灯,收起那副存心和庄鹤鸣打闹的样子,眉眼间是平日里几乎无人见过的严肃认真。他沉声道:“那我们公平
竞争吧。”
庄鹤鸣停住,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她不是我们拿来比赛的奖品。喜欢也不是靠竞争可以得来的。”
“那起码你和我之间要讲究一个先来后到吧!明明是我先喜欢她的!”
“你八年前都没正眼看过她。”
陈立元不知道庄鹤鸣说的是什么,以为庄鹤鸣又想像往常那样忽悠他,然后话题就会在他纠结“八年前”这三个字时成功跑偏八
万里,十艘星际战舰都拉不回来。他又跺脚,说:“我跟你谈现在呢,你别扯远了!总而言之,她后天面试成功了我就告白,这次你
不许再拦我!”
庄鹤鸣倒是发觉个奇怪的点,问:“你怎么知道她一定会面试成功?”
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陈立元干咳两声,说:“我料事如神不行吗?”
“对棋局你可能是吧,对女人,你不可能。”
陈立元:“……”
这要不是我好兄弟,我能让他活着超过一秒钟?
但陈立元那句话里的疑点很快有了答案。
就在二人离开玩具店回到隔壁火锅店里吃晚餐,陈立元以顺路为借口提出送周怀若去面试时,他的原话是:“我们公司和他们公
司在同一栋写字楼,我后天可以顺路来接你过去。”
周怀若几乎是和庄鹤鸣同时感觉到不对劲,她敏锐地问:“你该不会认识顾女士吧?”
陈立元立马摇头如拨浪鼓般,一脸诚恳地发誓:“今天我们是第一次见面,真的。”
这话也不假,他父亲参政、母亲从商,动用一点父母的力量给摄影公司高层都发一封联展的邀请函又不是什么多难的事。当天那
些参观游客不知有多少是与他素未谋面,却不得不卖个面子给他父母的人,网撒得如此广,再有周怀若本身的优秀能力加持,有那位
顾女士这样的“有识之士”上钩根本算不上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对女人他确实恋爱脑,一陷入爱情就智商骤降,这没办法。但要论布局对弈、商战之策,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难题,前提是他想
。
庄鹤鸣何其了解陈立元,一看他那些细微的小表情,就知道顾女士这档子事肯定跟他脱不了干系。但在周怀若看来,陈立元无非
是个被宠坏的富二代而已,能有什么坏心眼呢?于是她咬咬筷子,认真考虑后说:“我那天很早出发,你时间合适吗?会不会打扰你
睡觉?”
陈立元听后又脸红了,娇羞地捂脸道:“你还要关心人家睡不睡得饱吗?干吗这么贴心!想送你的人,当然是凌晨深夜都顺路的
呀!”
周怀若缩缩脑袋,坐他车的意愿瞬间就消失了。这时小龚夹了一筷子肉放进碗里,吹了两口发觉还是烫,便随意搭了一句,对周
怀若说:“你就成全他算了,不然你坐地铁遇上早高峰也够呛。”
庄鹤鸣闻言,不喜妹妹这拨助攻,直接一筷子抢走她碗里的肉,酱都不蘸就塞进嘴里。兄妹俩鼓着腮大眼瞪小眼,周怀若想象了
一下地铁里挤人肉饼的场面,终于还是松了口:“好吧,那就麻烦你啦。”说完端起手边的冰可乐要喝,又被庄鹤鸣拦下。
“刚吃了辣的,喝冰的对肠胃不好。”语毕,他给她换成自己手边早就晾着的温茶水。
周怀若自然而然地接过,喝起来。
二人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没有任何不适。
陈立元这才发觉,原来他们彼此早已经习惯了对方的存在,照顾与被照顾的角色在日常细微的相处中,已然定型。
他不满地把杯子递给庄鹤鸣,说:“我也要。”
庄鹤鸣白他一眼,这节骨眼上还理直气壮地支使情敌干活呢?但还是一言不发地拿起杯子给他倒茶去了。
陈立元撑着下巴地对周怀若傻笑,说:“有这样的朋友真不错啊,对吧?”
周怀若没理解他的小心思,但完全不想把自己和庄鹤鸣简单定义成朋友,就只扯出个假笑当作回答。
这时庄鹤鸣把茶杯递了回来,陈立元笑眯眯地接过,嘴唇刚碰到杯壁就大叫起来:“啊,好烫!”
他的朋友庄先生事不关己地看着沸腾的火锅,得意地弯起嘴角。
(6)
这是陈立元第二十六次对女生表白。
他最不缺乏的就是表白和陷入爱河的经验。引用小龚的评语,你如果说他不懂爱情吧,他又每一次都喜欢得挺真诚挺努力;你如
果说他懂爱情吧,他又每一次都会用力过猛,把所有女生都吓到想当场报警。
综上所述,恋爱就像烤肉,火力不宜太猛,否则容易出油。
陈立元坐在驾驶座上,看着不远处的一袭纯白小洋装裙的周怀若拎着包、踩着高跟鞋小跑过来,朝阳给她镀上一层柔软的金光。
初见那晚她从楼梯口走进客厅的光影里,也是这样一套优雅合身的小洋装裙,黑色长发松松编成蓬松秀气的法式发髻,显露出纤
细柔弱的脖颈。周怀若身上是一种气质远胜于外貌的漂亮,那晚的她就像一株刚抽枝不久的幼苗,被人不由分说地移植到一个完全不
属于她的世界,那种受过打击的眼神中带点儿娇弱和悲情,更多的却是高傲和锐利。
然后那时的他就忽觉心头一跳,周遭的氧气登时变得稀薄,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的食物就这样卡在食道里。头次见面,美人相救
,是他前二十五年经历里从没有发生过的事。
周怀若打开副驾车门,眼睛弯出流动的弧形,笑道:“早啊,辛苦你来接我。”说罢坐上来,系好安全带后见怪不怪地夸了一句
他身上的绝地武士周边服装,“戏服不错!”
陈立元伸出食指摆摆,说:“这个是官方周边呀,马克·哈米尔都有一套的好吗?”
“那用英文应该怎么说呢?”
陈立元略一思忖,发觉自己看了三遍无字幕星战系列电影的经验并不足以支撑他找出一个更高级的单词,唯有干笑一声,赶紧转
动车钥匙,道:“出发,出发!”
车子驶出小区,在通往市中心的柏油大道上匀速前行。周怀若拿着手机在熟悉搜罗来的有关那本电子刊的资料,陈立元没话找话
一般问她:“紧张吗?”
“有点儿。”周怀若抿嘴,“这是我破产之后第一个给我面试机会的公司,虽说对方到现在都只以为我是个初出茅庐的摄影师。
”
陈立元说:“这无所谓的吧?你们搞时尚啊艺术啊这种的,应该不问出处的才对嘛。”说完又扭头打量一下她,“不过……你那
摄影师若谷标配的口罩和墨镜呢?”
“我不戴了。”周怀若答道,“庄鹤鸣说得没错,这些都是我亲手得来的,是属于我的荣光。我没有做错的事,不需要为此付出
代价。”
陈立元看着她,倏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认识她不久,无非是从她破产落难到即将找到一份正经工作之间,虽然只有短短的
几个月,但她却成长得相当惊人。初见那种落难大小姐的悲情娇弱已经完全消失了,现在的她朝气蓬勃,透出一种温和的,同时又咄
咄逼人的、锋利又高傲的气质。那株不由分说地降落到他人领地的幼苗在新的世界里找到了属于她的缝隙,继续充满生命力地生长发
芽。
陈立元笑起来:“真是三句不离庄鹤鸣呀。”
周怀若一下红了脸,嗓音也不自觉地低了下去,辩解道:“因为他说得确实有道理呀……不然的话,我可能真的会一直生活在丑
闻和阴影里,说不定哪天一下受不了就……但是现在你看,我有了新事业,有你、小龚、薯仔……”
陈立元发出强烈谴责:“哎,有我就行了,你怎么能一下喜欢这么多人啊!”
周怀若失笑:“谁说这是喜欢?不对,这也是喜欢,但这是对好朋友的喜欢。”
从前她不懂得,以为能够一起喝酒度假、能达成利益交换的就算是朋友,因此后来那些朋友将她弃如敝屣,似乎也成了能够理解
的事,因为在名利场中,她已经失去了所有能与人交换的筹码。但后来,身无分文的她认识了很多无比温暖的人,才知道原来朋友之
间真正的羁绊不是名酒、名包或者一张私人派对的邀请函,而是发自内心的欣赏和关心,还有一份属于彼此内里的灵魂的共振。
真挚的朋友就像彼此的行星,受各自的引力影响,互相环绕,彼此照亮。
陈立元摇摇头,说:“我不懂这些,太复杂了。我只觉得如果我很关心一个人,很在意她、关心她、很想让她注意到我,这肯定
就是喜欢啊。”
“那如果有一天你对男生也有这种感觉呢?”
“那就是朋友!我又不喜欢男人。”他说得理直气壮。
“但是异性之间也同样会有真诚的友谊,朋友又不是看性别而定的。你看小龚和薯仔不就是吗?”
陈立元被她噎了噎,将信将疑,问:“那我哪知道这要怎么区分……”
周怀若说:“很简单。如果是爱情,那就是,有一天我突然发觉,早上醒来时第一件事是睁开眼睛,第二件事是想起他。”
就像她自从搬进香舍,每天醒来最期待的事,就是见到庄鹤鸣。
“没了?”陈立元问。
脑子里有具体对象,周怀若举例简直信手拈来。她又说:“你不会只想着做自己想做的事,而是想和对方一起,做能让他感到开
心和幸福的事。”
就像她常常因为工作熬得精疲力竭,但只要庄鹤鸣出现,她哪怕再困再累,都想多和他待一会儿,一起吃个饭,看会儿书,喝点
儿茶。什么都不说,也觉得十分美好。
陈立元继续追问:“还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