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晚上只是动员而已,七点半便结束了,余虓烈和许冰葵两人站在门口,和他的“师兄师姐们”一一道别。
花花班明天就开始正式授课,幼儿园已经放假,所以时间比较自由,而余虓烈则每天放学后要跑到这里来,幸好期末考马上就到了,考完他便也解放了。
送走最后一个小朋友,许冰葵便开口向他解释:“因为只是想要你……强身健体,我就跟爸爸提了,你没有基础,所以先跟着小……朋友们练习,可以吗?”
许冰葵声音糯糯的,有点担心余虓烈介意这件事。
可是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余虓烈便放下了心中所有的不情愿,他感觉明天再见面时,他都能冲着小鬼们热情地喊师兄师姐了。
“当然可以,”余虓烈轻轻地笑,“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先强身健体,后不被打劫。”
许冰葵也笑了,冬夜里的天如墨般漆黑深邃,而最亮的星星在她弯弯的眼睛里。
许菏年从楼梯口探出半个身子,喊道:“小葵花,来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家啦!”
许冰葵应了一声,余虓烈便拿起一旁的书包背上,轻声道:“你去吧,我也回家了。”
许冰葵点头:“明天见。”
随后她便“噔噔噔”地再次跑上楼,而余虓烈还站在那里,注视着她的背影,等楼上传来父女俩的交谈声,他才转身离去。
楼上已经拖好地了,许菏年从洗手间走出来,擦着手,问道:“你之后都会来道馆这件事,有跟奶奶说吗?”
正往脖子上围着围巾的许冰葵动作一顿,做错事一般,垂着脑袋摇摇头。
许菏年轻笑着上前,帮她整理好围巾,拍了拍她的脑袋:“别怕,爸爸跟奶奶说,她会同意的。”
道馆离家稍远,等父女二人回到家,原本已经回房休息了的春田听到动静后还是开门出来,进厨房给他们热饭。
许菏年也跟着去帮忙端菜,约莫是开口提了那件事,许久之后春田才从厨房里走出来,坐在饭桌边上,看着他们吃饭,却迟迟不说话。
许冰葵有点紧张,吃饭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不敢发出声音。
春田早就说过,小姑娘就该有小姑娘的样子,所以每天将她打扮得精致漂亮,而且从不允许她去道馆。
——他们家,还有许多其他规矩。
许菏年看一眼老太太,随后动筷给女儿夹了块肉。
春田开口:“道馆忙,你们二人若是想泡在那里,也可以。只是冰葵,如果你学习上稍有退步,以后不论刮风下雨,我都会去学校把你接回家来。”
她说完,便起身回房。
而在座的两人听到这个回答,心里都闷了一股气,此刻也谈不上多高兴。
许菏年又给女儿夹上几筷子菜,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艰难地开口:“吃吧,待会儿菜都凉了。”
第二天,余虓烈一放学便拉着许冰葵坐上公交车,赶在七点之前到了道馆。
随后,果然如昨天所说,他站在道馆门口,面带微笑地迎接着小朋友们。小萝卜头们都是由家长送过来,交到他们二人手中后,家长们便转去旁边的商业街闲逛去了。
昨天朝余虓烈做鬼脸的锅盖头小男孩从他身边经过,左脚的鞋带散着,余虓烈便一把将人抓过来,蹲下给小男孩系鞋带。
“别动。”
而锅盖头小男孩抱着余虓烈的脑袋,两只手还抓着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揉成了鸡窝。
余虓烈抬头正想跟小男孩说话,楼梯上走下来一人,高大的身影背着光。他还没看清对方,便听到身边传来兴奋的一声叫喊:“哥哥!”
余虓烈惊讶地转头看向许冰葵,以为她是在叫他。但是,还没为这声货真价实的“哥哥”二字开心,他便看到她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他的身后,脸上是藏不住的惊喜。
余虓烈回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随即皱起了眉。
宋森也看见了余虓烈,歪头仔细端详了一阵,随后也慢慢皱起了眉头。
宋森没有回应许冰葵,眼里只有这消失几个月的小子,他伸手把嘴上斜斜叼着的烟头取下来按灭了,抬脚踢了踢余虓烈的腿,问:“你这是什么造型啊?”
他这副像是对许冰葵嘴里“哥哥”二字毫不在意又习以为常的样子,彻彻底底地中伤了余虓烈的心。
余虓烈装作不认识宋森,伸手轻轻捂住锅盖头小男孩的口鼻,绕过他往前走,语重心长地教育着小孩:“师兄,看见了吗?抽烟的咱们都得远离,烟缈缈兮肺心寒,尼古丁一进兮不复还。”
宋森在心里骂了一句。
而锅盖头小男孩挠挠头顶的小锅盖,莫名其妙地看着余虓烈,满头的问号:“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等上课了,余虓烈跟着小朋友们在练习室做热身,随后开始蹲马步。许菏年背着手在场内走来走去,非常细心地给孩子们调整着动作。
而余虓烈下盘稳实,不动如山,双眼却死死地黏在走廊上的二人身上,心也飞了出去,非常想把许冰葵拽回来,藏到自己身后。
宋森察觉到余虓烈吃人的目光,嗤笑一声,回头瞪了他一眼,可几个月没见的余虓烈倒是更加目中无人,冷冷地看了回来,视线不躲不避。
宋森下巴点点余虓烈,冲许冰葵问道:“这小子是谁啊,看上去真土。”
许冰葵顺着宋森的视线也回头看向余虓烈,宋森便看到方才还跟他针锋相对的人立马收回了视线,乖乖地蹲着马步,不再做其他小动作。
小姑娘转过头来,语气是自己都没察觉的轻松,笑道:“是我同学。”随后皱着秀气的眉,认真地纠正宋森的后半句话,“他不土。”
宋森低低笑出了声,伸手拍了拍许冰葵的脑袋,说道:“我昨天刚回来,就听见许叔提到你的朋友好几次,今天过来打拳,没想到他也过来练拳?”
“是。”许冰葵立马掉进坑里,也是因为在宋森面前不必掩饰,三下五除二便把余虓烈的身份给兜了个底。
“他刚来的时候,被小混混堵在……巷子里敲诈,身体也不太好,所以过来,当作是锻炼了。”
“哦?”宋森挑挑眉,点了点头,又问,“他叫什么名字?”
“余虓烈。”
宋森又笑了一声,惹来许冰葵写满疑惑的目光。他摆摆手,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骂道:“倒是还叫这个名字。”
他们一前一后地进了练习室。
宋森像是在自己家一样,边走边脱下毛衣,径直走到沙包旁边,穿着件短袖便摆开架势,打出第一拳时,手臂上的肌肉筋络都显现出来。
蹲着马步的小朋友们都被他吸引了,嘴里发出一声声惊呼,到最后甚至不知不觉地站起来,在宋森旁边围绕成一个圈,为他叫好鼓掌。
许菏年笑呵呵地没多管。这样正好,给刚入门的小朋友们树立一个榜样,原先许冰葵就是撞见宋森练拳,隔天就偷偷跑到道馆说要一起学。
而此时许冰葵也像当年一样站在角落,一脸崇拜地看着宋森。宋森一直是她童年偶像的存在,因此每次看见宋森,她的眼睛里都落满小星星,连余虓烈从身后悄悄靠近也全然没有发觉。
余虓烈在她身后站定,幽幽地问:“你最喜欢的武侠人物是谁?”
许冰葵想都没想,回道:“乔峰。”
余虓烈看了眼宋森,再回想了下书中对乔峰的描写,眼睛都瞪圆了。
“这人身材甚是魁伟,三十来岁年纪,身穿灰色旧布袍,已微有破烂,浓眉大眼,高鼻阔口,一张四方的国字脸,颇有风霜之色,顾盼之际,极有威势。”
——宋森可不就是现代的盗版乔峰吗!
余虓烈看了看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人,烦躁地揉乱了汗湿的头发。他长长地哼一声,像是小狗撒娇的咕哝声,这才引起了许冰葵的注意。
许冰葵转过身来,看他垂着头一副恹恹的样子,有点着急。身后又爆出一阵欢呼,而她也没兴趣去看了,小跑着取来干毛巾。
“你怎么了?很累吗?”许冰葵递给他毛巾,“第一次扎马步……是这样的。”
知道装可怜一向对许冰葵有用,余虓烈便顺势点头,刚想卖个惨说自己腿酸,可看着不远处春风得意的宋森,他又摇了摇头,改口道:“只是口渴了。”
许冰葵便立马又跑走,回来时怀里抱着茶壶,递给他一大杯红茶。
“那你喝口茶休息……一下,马上又要上课了。”
那边宋森已经停下来,坐在茶案旁微喘着气休息,许菏年便挥手把小朋友们重新召集上下半节课。因为看完宋森打拳,大家都兴奋地在垫子上又蹦又跳。
许冰葵接过余虓烈手上的杯子,示意他赶紧回到花花班队伍。
余虓烈一口血就卡在喉头处,咬牙问:“我能再喝一杯吗?”
许冰葵赶紧抱着茶壶走远了,摇头叮嘱:“不能,运动中不能……喝太多水,你去练习吧,结束了再喝。”
她觉得有点奇怪,其他小朋友都激动起来了,怎么这位大朋友一点激情都没有呢?
许冰葵回头,见余虓烈还站在原地不动,努起嘴来催促:“快动起来,不能偷懒。”
余虓烈只好认命地又开始扎马步,宋森已经穿上来时的衣服,像是在自己家一样出了练习室,临下楼前还回头看了一眼余虓烈。
八点半下课,余虓烈帮忙一起收拾了练习室,跟父女俩道别后,便背起包下楼。
刚出门他便看到倚在路灯下的那个高大背影,脚边烟头扔了好几个,分明是一直在这儿候着他。
宋森手里还夹着未燃尽的烟,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便转过身来,眯着眼看向来人。
余虓烈慢慢晃过来,开口仍然是那句贱兮兮的话:“烟缈缈兮肺心寒,尼古丁一进兮不复还。”
宋森气得想踹他,怒道:“说人话。”
“哦。”余虓烈踢踢散落的烟头,说的也不像是人话,“走时请把烟头带走。”
宋森下一秒便攥紧了拳头,被气笑了,在烟头上咬出好几个牙印来,打量着他这一身打扮:“几个月不见,你不仅改头换面,还欺师灭祖?”
——余虓烈在市里练了八年泰拳,刚入门便是跟着当时读大学在馆里兼职的宋森练习,之后宋森大学毕业,自己投资办了个拳馆,余虓烈又跟着他去了那边,是他开出的第一单。
两人亦师亦友,很多时候余虓烈爸妈都在外地,他便死皮赖脸跟在宋森后边,去宋森家蹭饭吃。
而五个月前,余虓烈给他发了条告别消息之后,便再没了踪影,也从不回他的电话短信。
此时,余虓烈冷眼看他。
宋森认命般地从包里掏出纸巾,蹲下来捡起那几个烟头,说道:“往前走一段吧,他们马上就要关门出来了。”
余虓烈引着路,宋森便跟在他身后,两人慢慢沿着路往前走。过了一会儿,宋森便开始算总账了。
他突然冷笑了一声,嘲讽道:“你消失快半年,再出现是大尾巴狼伪装小羔羊来了?”
余虓烈敛了敛眸光,问道:“你跟她说什么了?”
“我说你很土。”
余虓烈立即面无表情地转头,狠狠瞪了过去。
宋森举起双手投降,咧出一个无辜的笑容:“她也表示赞同。”
把黑说成白的这个本事,余虓烈和宋森从来都不分上下。
余虓烈翻个白眼,往前快走了几步,便被追上来的宋森薅住了后领。
余虓烈一回头,便看见宋森咬着腮帮子骂道:“臭小子,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人间蒸发几个月?”
余虓烈在暑假前回到桑朵,当时是期末考试第一场,他在进考场前最后一秒收到余宝庆在院子里摔倒的消息。他爸妈常年在外地,接到桑朵县医院打来的电话,他们赶不回来,只好把电话转给了余虓烈。
余虓烈当即从学校翻墙出来,打车回到桑朵,在医院陪床几天,又把爷爷接回家中,在床前照顾了半个月,把老爷子养得胖了一圈,他爸余鉴平才风尘仆仆地出现。
余虓烈当时看着余鉴平在饭桌前坐了不到一刻,尴尬地掐断了几个电话,试图留下来陪两人吃一顿饭,可最后还是披星戴月地走了。
他便知道,平常一家三口相聚都十分困难,让那两个大忙人花费心力来照顾小镇的老人,这事想都不用想。
他第二天便一声不吭地回了家,打包好行囊重新来到桑朵,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回市里。
那个晚上,他便和愤怒找来的余鉴平做了个约定……
余虓烈带着宋森在老街上溜达,月亮也跟着他们慢慢地走,路两边停着两排小推车,空气中满溢炸串和炒粉的味道。
在余虓烈的肚子发出第一声响声时,他揉了揉肚子,终于把这事跟宋森解释清楚了。
宋森不知说什么才好,索性动手薅了把少年的鸡窝头,骂道:“那你不早跟我讲清楚,害我辛苦找了你半个月。”
余虓烈笑道:“我连退学都只是往班主任的办公室塞了封手写信,哪还记得跟你解释这么多。”
宋森哈哈大笑起来。
以前的余虓烈仗着自己拳头硬、成绩好,一向目中无人。他狂妄到一声不响地退学,只丢给班主任一封信,寥寥两行字代表了自己对班主任的尊敬——转学,感谢师恩,后续事宜请扰我爸勿扰我。
回想起这事,余虓烈觉得半年前的自己过于中二,低低笑了起来,往宋森肩膀上捶了一拳,又觉得在市二中的事情已经离自己很远了。
宋森自然想到他以前的样子,又打量他几眼,继续问道:“那你干吗这副打扮?”
宋森立即严肃起来,停下步子。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他想起许冰葵口中的余虓烈,盯着余虓烈,正色道,“但你要是图好玩骗许冰葵的话,别说许叔,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余虓烈也回瞪着他,反问道:“你是她什么人?哥哥?”
宋森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许叔开的道馆就是租的我家的地儿,我家就住那楼上,小葵花……她就是我看着长大的妹妹。”
“那就成。”余虓烈摸摸鼻子,带上几分郑重几分笑容地说,“我不会骗她。”
宋森大手往他后脑勺上一拍,按着他往前走,咬着后槽牙警告道:“也不可以胡乱遐想!”
余虓烈身子一扭,挣脱了宋森的桎梏,往前一蹿,此时的笑容已经变了味道,像是嘴里含着糖一样,大声道:“那这个连许叔都管不着。”
宋森还想说什么,可余虓烈已经停在了一户人家前,推开院门,径直走了进去,随后又探出颗脑袋,看着发愣的宋森。
他扬起手挥挥,贱兮兮地笑道:“谢谢你送我回家啦,夜深了,你走吧。”
接着,他皱着眉,一副为难纠结的样子,补充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这副打扮吗?因为我爷爷不让我跟社会人士一起玩。”
说完,他便像条泥鳅一样,在宋森冲过来抓他时,灵活地缩回了院子里,无情地将院门一关,把宋森拦在了门外。
“臭小子!”
宋森骂了一句,他还以为这人要领他到哪个大排档叙旧,没想到倒是拐着他将人送到家门口了。
宋森气得牙痒痒,刚转身要走,便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骂声:
“臭小子,你放学又跑哪儿去了!饭菜我都给你热了三遍!”
宋森“哧”地笑出声来,仿佛能想象出余虓烈被撵着骂的样子,心里顿觉解气。
院子里,余虓烈捧着碗向老爷子赔着笑脸,为自己叫冤:“爷,我昨天不是跟您讲过了吗?我之后都会去同学家里的道馆打拳,每天都得晚回来。”
余宝庆愣了愣,这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微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余虓烈没注意到老人的神情,饿狠了似的扒口饭,吞咽后开口嬉皮笑脸道:“往后您也不用等我吃饭了,吃完饭就结伴去广场上溜达,打打太极或者跳跳舞。哎,您打太极我打拳,我们就是胡同双侠。”
余宝庆拍拍他凑过来的毛茸茸的脑袋,笑着斥道:“赶紧吃饭吧,凉了还得给你热!”
余虓烈得了令,便大口吃了起来。
余宝庆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脸上的皱纹堆出笑意来,又开口道:“明天周末,又是个大晴天,咱爷俩去乡下爬爬山?”
“好嘞。”余虓烈连忙答应。
等余虓烈收拾好躺上床,隔壁屋的余宝庆已经鼾声如雷,他摸出自己的智能手机来,时隔半个月才打开微信,不去管他爸妈和其他朋友发的信息,找到宋森的名字,再次发问。
“她真的这么说吗?”
宋森收到消息时才吃完饭,看着微信里的对话,万分不情愿地回复:“?”
“说我土这件事,她真的赞同了吗?”
宋森懒得理他:“你现在怎样一副土土的样子,自己心里没有数吗?”
说话不文明,余虓烈也不想理他了,又在包里翻出常用的老年机来,问朱星吉:“我平常很土?”
朱星吉惊讶于余虓烈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很快回复道:“哈哈哈,土。”
余虓烈心里早有了答案,此刻丢掉手机。
他看了眼桌上放置的那副大黑镜框眼镜,坐起身来,没有一丝犹豫地将它重新放回余宝庆的柜子里。
爷孙俩说好去爬山的第二天清早,余宝庆赖在被窝里不肯起来。在白头霜散去之后,余虓烈跑到隔壁屋,手上端碗热乎冒着香气的胡辣汤,把老人从被窝里引诱了出来。
余宝庆还半眯着眼,半坐起来穿衣服,嘴上还骂着余虓烈:“好小子,就不能让我多睡一会儿!”
余虓烈无奈:“您这都赖了几个一会儿了,再赖一会儿就该吃中饭了。”
他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阳光和鸟叫声便一并争先恐后地蹿进屋里,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余宝庆半睁的眼睛猛地眯了一下,眼中余虓烈背光的剪影却越来越清晰。
皱着眉多看两眼后,余宝庆便笑了出来:“哟呵,你还真够早的,还跑去修理了你那个鸡窝头?”
面前的余虓烈终于不再缩着脖子、穿着各式各样的polo衫了,他换上自己的衣服——一身黑色的运动装,显得干净利落之外,还越发挺拔。
发型也换了,之前厚厚盖在头上的自来卷不见了,捋直了,终于清爽地露出了两边的鬓角、额头和一双稍显寒冷的眼睛。
余虓烈笑着凑近余宝庆时,余宝庆还能闻到巷口张老头店里洗发水的味道,他从来不去那里剃头——张老头剃了四十多年,可手艺还是不好!
但今天,张老头却剃出个明星来。
余宝庆越看越欢喜,笑道:“我就说,你从来就不是自来卷,终于给我捋直咯。”
余宝庆抬起大掌轻轻摸上他的脸,眼中是止不住的笑意,也不拆穿他之前的伪装。
“得嘞,赶紧起吧,买的早餐都凉了。”
余虓烈直起身,两手插着兜晃出去了。
这人换了身装备,像是面子里子全都换了,那副以前隐隐带着高傲嚣张的样子又回来了。
等爷孙俩吃完早餐出门,已经是十点半了。冬日里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格外暖乎乎。余虓烈背着大大的登山包,手上牵着余宝庆,爷孙俩都精神十足地往公交站走去。
出了巷子还能听见张老头店里传来“咔咔”的剪刀声,他大声喊着:“看!看余家那大孙子,早上来我店里整了个造型,现在可像明星了!”
店里的人纷纷探出头张望,只远远看到一个背影,就笑道:“嚯,还真是!”
余虓烈没赶上晚上的课,那时他还带着余宝庆在荒郊野外,好不容易来了辆出租车,余虓烈赶紧把老人塞了进去,但回镇上的路程也要五十分钟。
余宝庆老神在在,手里头还拎着两尾活鱼。下山后他非要观看别人钓鱼,坐在草地上和两个老人聊得火热,结果错过了末班公交车。
余虓烈扶额,但看了眼半合着眼睛养神的老爷子,突然露出点笑意。这一整天余宝庆从早任性到晚,他也难得看见老爷子这么开心。
他掏出手机,想要给许冰葵发消息,才发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这下没辙,他也只能闭目养神了。
等他们回到家,余虓烈先回房间给手机充电,一开机便收到了许冰葵两条短信。
小葵花:“你今天怎么没来道馆啊?”
另一条是下课后发的,可能见他一直没有回复,语气中便带上了惴惴不安:“你是不是不想和花花班一起上课啊?你马步蹲得还挺扎实,已经可以跳级了。”
余虓烈笑出声来,满腔柔情,赶紧给她回了条消息。
“是要给我走后门吗?那花花班的进阶班是叫葵葵班吗,葵葵?”
隔天,余虓烈下午便出现在了道馆门口,看见一旁有卖糖炒栗子的小车,走过去排队。今天温度更低,他却穿了件更单薄的外套,两手插兜地立在人群中,酷酷地低着头,谁也不看。
路过的女生一大半都回头看他,捂着嘴悄悄和同伴讨论,也有大着胆子想上前的,跟着他一起排在了队伍里。
许菏年在窗边享受着余晖的照耀,慢悠悠地喝着茶,往外看了一眼,随后回头喊许冰葵。
“小葵花,”许菏年一指窗外,“小余提前来了。”
许冰葵正在做作业,听见这话立即起身,“噔噔噔”地跑过来,小脑袋探出窗外。她戴着毛线帽,小脑袋圆溜溜的,可一直看了好几眼也没找到人。
“在哪儿?”
顺着许菏年的手指看过去,许冰葵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和头顶,倒是有几分熟悉,可穿着和发型都不同。她摇了摇头,有些失望地咕哝道:“不是他。”
她正想撤回身子,可下一秒楼下的那人像是有所感应似的抬头,看见窗边的父女俩,再不是冷酷模样,慢慢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许冰葵当即愣在原处,身子不禁再往外探出一些,被许菏年拦腰抱了回来,她便转头傻傻地纠正方才自己的错误:“哦,那是他,他……他换发型了。”
好在许冰葵善于接受,以前的余虓烈她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余虓烈摇身一变,她也只是觉得今天的他和以往比起来,仅仅是换了个发型。
楼下的余虓烈没看见许冰葵回应,而父女俩都已经收回身子,他的笑容渐渐有了丝裂缝,心里有点着急。
终于排到他了,他接过热乎乎的栗子便要往楼上跑,突然队伍中蹿出来一个人,拦在了他身前。
“你好!”
看着面前红着脸的女生,余虓烈皱了下眉头,却还是低着头礼貌地等她开口。
恰好此时窗口又探出那颗小脑袋,眼睛滴溜溜的,看见这番场景,好奇的样子。
女生攥了攥拳头,像是鼓足勇气一般开口:“你……你能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
她看了眼余虓烈怀中紧抱着的糖炒栗子,说道:“我可以每天买了栗子送给你,我家就在这附近!”
怕人觊觎这份栗子,余虓烈将栗子抱得更紧了,他退后一步,余光便看见了楼上的女孩。
见他看过来,许冰葵朝他挥挥手。
余虓烈唇边便又露出笑意来,面前的女生盯着余虓烈都看傻了,而余虓烈无情地打破了她美好的幻想。
他示意对方退后一步,真诚地说:“谢谢你的好意,但对不起,我不能给你联系方式。”
他指了指楼上的许冰葵,开始自说自话:“你看,有个小朋友正在监视我。”
女生有点蒙,抬头看了一眼许冰葵。
余虓烈便没脸没皮地继续道:“她挺好哄的,但我不想她不开心。”
话音刚落,女生便满面通红地跑开了,拉起还在小车前排队的朋友,往商业街走了。
余虓烈没管那么多,立即跑上了楼——他要去哄小朋友了。
毕竟他又旷课,又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