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虓烈便舔着雪糕,在他们从自己身边经过时大喊一声:“嘿!这是谁家的傻狗啊!”
朱星吉登时不憋屈了,手舞足蹈得像个几百斤的小傻子,而前因后果都搞清楚的许冰葵则捂着嘴,半张脸藏在余虓烈的身后,也是藏不住的笑意。
运动会开幕式当天,阴沉了一个星期的天终于放晴,适宜的阳光打在红白相间的跑道上,微风卷着广播员激情高昂的打气呐喊声飘荡在校园里。
学校在看台上按照班级划分了观赛区域,开幕式时所有人都坐在座位上,之后可以自行离座为参赛同学加油。
第一个项目便是男子跳高,跳高场地已经有很多同学去围观了,兆荔子一只手牵着许冰葵,另一只手扒拉开围成一个圈的众人,给许冰葵占领了一个最佳位置。
余虓烈正在一旁热身,扭头便看到她俩,触及许冰葵攥紧的两个小拳头和期待紧张的目光,他比了个“OK”的手势,笑得张扬放肆。
许冰葵早已习惯他在自己面前这副样子,得到他的安抚便松了口气,内心安定下来,可一旁的兆荔子却是一愣。
站在不远处的少年身高腿长,为了行动方便,那副丑得出奇的眼镜早就扔在了教室,他穿着一身秋款运动服,认真地做热身运动,那个笑容递送过来时,她突然觉得他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
余虓烈身高一米八一,此刻站在跳远选手里,也算是高挑的。
主裁判设定的起始高度是1米2,横杆每轮上升5厘米,选手可在任意一个高度上选择试跳。
三次试跳取最高成绩,成绩相同的选手进行最后的对决,直至高度再上升后,只剩一位通过选手,而当这位选手已在比赛中获胜,仍可要求横杆继续上升至其指定位置。
余虓烈连续拒绝了三次裁判的点名,在横杆上升至1米55时,他才举起了手,要求试跳,而这时,场内的运动员只剩下三位了。
他一手盖在后颈上,脑袋左右晃了晃,又张开手做拉伸扩胸动作。
兆荔子在一旁看着,只觉得他真的好装相,而许冰葵眼睛亮闪闪的,握着她的手,紧张却又对他百分百相信。
在裁判宣布开始后,余虓烈站在离横杆二十米开外的空地上,右腿往外一侧,开始迈步朝横杆跑。
他的前脚掌着地,一步一步迈得很大,步幅均匀地朝前跑,又一步比一步快,像在脚跟处装了弹簧似的,最后几步弧线跑贴近横杆,左腿一蹬……
许冰葵眼睛一眨不眨,便看见余虓烈身体腾起,一双长腿像是摆起的鱼尾一样,优雅地越过了横杆,背部稳稳地陷在了海绵垫子上。
身旁的兆荔子手高高举过头顶,与众人一同欢呼雀跃,随后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哎呀妈呀,课代表腿老长老长了!”
许冰葵“噗”地笑出来,才发现自己的手在胸前合拢,方才激动时貌似第一个带头鼓掌。
余虓烈从垫子上爬起来,拂了把遮眼的刘海,带着光芒走到了候场区。
其他二人都要求试跳,却三跳都接连失败,横杆被那人的后背碰落,和人一起掉在垫子上,他懊恼地用拳头砸了一下海绵,才不甘心地走了下来。
这时候余虓烈已经胜利了,在场的七班同学都兴奋地抱成一团。
可余虓烈却再次活动肩膀,他方才背部离横杆还有很大的空间,何不再试试呢?
众人见他举起手,“咝”地倒吸了口凉气,便听见他朝裁判说道:“直接上升6厘米吧。”
160厘米——是桑朵一中高中部的跳高纪录。
他就是要跳161厘米,要刷新纪录。
兆荔子兴奋地大喊,这次不藏着掖着了,直接惊呼出声:“哇!”
身边聚集的同班同学都大笑起来,大多数人平时都没和余虓烈讲过一句话,此时却全都大喊着为他造势。
新媒体部门的老师也兴奋地抱着摄影机,找了个绝佳的位置,打算记录这一刻。
余虓烈淡然自若,视线锁定许冰葵之后又露出一个笑容,随后迈着长腿,走到了助跑点。
他已经熟练掌握了技巧,一滴汗滑进眼睛里,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挤弄着右边眼睛,抬腿奔向横杆。
全场寂静,都当紧张刺激的表演看了,大家呼吸一滞,便见到又一个完美的背越式跳高姿势。
首跳即成功!首跳即巅峰!
全场爆出惊叫声和掌声,围观者的心还高高提在嗓子眼,非要再喊上几句才能平息这份激动。
许冰葵的小脸因为兴奋而升腾起热度,她连忙绕过众人跑到海绵垫旁,等余虓烈站起后给他递水递湿巾,仰头看着他的眼里都带着闪烁的星星。
裁判也很激动,跑过来问他还要不要再试试。
余虓烈笑着摇了摇头,喝了口水润润嗓子,便颇有些自知之明地婉拒道:“不了,等明年再长两厘米,我再来试试吧。”
不骄不躁,裁判欣慰地点点头,立即公布了成绩。
人群渐渐散去。
余虓烈低头看着还紧跟在自己身后的许冰葵,伸手拍拍她头顶的小花苞,第一次见她情绪如此鲜明的样子,便开口逗道:“我刚才是不是特别帅?”
许冰葵重重点头,想起方才兆荔子说的东北话,现学现用,毫不吝啬地夸奖他:“腿老长了!”
余虓烈一愣,随后拍着大腿笑弯了腰,眼泪都溢出来,在许冰葵张皇无措时,带着薄汗的手揉乱了她的头发。
他大声地夸回去:“老可爱了!”
兆荔子在一旁无言,觉得这两人凑一起,老幼稚老愚蠢了……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往七班的区域走去,远远地便看见那边哄乱成一片。
等他们走近了,看到有两个高个子抬着担架,从看台上抬下一个人,马志远和体育老师小跑着跟在后面,急吼吼地往操场外跑。
出状况了。
几人对视一眼,抬腿匆忙跑过去。
“什么?朱星吉急性阑尾炎犯了?”兆荔子拉住一旁的同学。
“对。”女生刚刚和朱星吉就坐一起,现在还有点惊魂未定,“朱星吉脸都白了,一开始他说是吃坏了东西,后来捂着右侧小腹就倒下了。我们都以为食物中毒,幸好马老师和校医一起来了,才说是阑尾炎。”
兆荔子坐下来拍拍她的背,安抚道:“没事没事,割掉就完事了,别担心!”
而正在外围站着的许冰葵拽了拽余虓烈的衣袖,在他低头时,皱着眉小声说道:“还有二十分钟……就是800米比赛。”
余虓烈也皱起眉头,朱星吉练了半个月,清晨跑操加上放学后的加训,跑得体重都减轻了,却在最后关头……
可再可惜也没办法,许冰葵提议道:“我去取消他的……名额吧。”
说罢,她抬腿往裁判那边走去,余虓烈也默默跟着。
前方有一个班级也聚集在一起,正在为接下来的比赛打气,中间簇拥着他们的运动员,看背影高高瘦瘦的,一回头,余虓烈便认出人来。
这不就是上次调侃朱星吉的4号男生嘛。
“我去。”余虓烈大步一迈,拉住了许冰葵的手臂。
“啊?”
他微弯着腰,硬是把娇小女孩掉了个方向,揽着她原路返回,勾唇在她耳边轻声笑道:“我去跑,给体育委员大人再拿个第一。”
二十分钟很快便过去了,余虓烈刚完成跳高,权当热身了。当腰间别着发令枪的裁判叫到朱星吉的名字时,余虓烈淡定自如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径直走到对应跑道处等待。
“呵!”兆荔子从后排跑上前,“他替朱星吉跑啊?”
许冰葵立即紧张地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有点心虚。
兆荔子挥挥手,不太在意,大嗓门却也收了收:“他还挺有班级荣誉感哈!”
操场上各项比赛一起进行,只要场地不冲突,跑道两边也围着各班的学生,因此乱成一锅粥,说话都要扯着嗓子大喊。
也根本没谁去检查这人是不是叫这名,是不是顶替了别人来比赛,只要别大声嚷嚷,闹得裁判们下不来台就行。
各位选手已经在跑道就位,巧的是冤家路窄,余虓烈左边跑道上的就是4号,他一回头与之对视,两人视线相撞时迸发出来的全是火星子。
两人都想在这次比赛把对方踩在脚下,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几个大字——傻狗,你就给爷看好了。
裁判的发令枪已经握在手上,枪口直直地朝向头顶的天。
“预备——各就各位——跑!”
“嘭”的一声,替少年们打响了青春之旅上永不服输的一枪。
跑道两侧的同学们也瞬间被点燃了,激动得脖子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大喊着为同窗助威。
4号在内侧跑道,看上去遥遥领先,而余虓烈却并不往旁边看上一眼,只是目视前方,全力以赴地向前冲刺。
他赢朱星吉当然轻松,可要想和体育生争第一,他没有对方长久苦练得来的持久力,只能靠爆发力,只能一步比上一步迈得更大、更快。
跑过一圈,他感觉后背已经浸湿。
重新回到出发的位置时,看到了兆荔子和其他同学,他飞一样从她身边掠过,还清晰地听到她与其他同学声嘶力竭的呐喊。
“课代表,加油——”
许冰葵呢?余虓烈眉头皱得紧紧的,开始担心她是否中暑了,所以才不在跑道旁为他加油,脚下便跑得更快了。
可秋高气爽,许冰葵哪能中暑?
4号在前,余虓烈紧咬着不放,两人已经甩开其他选手一大截距离。
过了最后一个弯道,两人冲进最后80米,余虓烈仰起头咬着牙往前冲,他没在乎自己与对手的距离,可余光捕捉到跑道外侧跟着他一齐冲刺的小小身影。
耳边呼啸的也不再是风声,只有女孩的喘息和声声呢喃:
“烈哥……快跑。”
他做梦一般,依言加速往前跑,可身子却感觉轻飘飘在,等领先对方两步冲过终点线了都还没醒过神来。
因为惯性,余虓烈往前多跑了几步。他们班马老师去了医院,体育委员迈着小短腿陪跑,此时还在他身后,根本没人安排哪个同学来扶他一把。
于是……脱力的余虓烈一脚踩在不知道是谁乱扔的矿泉水瓶上,刚拿了双项第一的功臣,五体投地地摔倒在地上,喘着粗气,一动也不动了。
随后赶来的许冰葵连忙把他翻了个身,自己连气都还没喘匀,跪在他身边,着急地捧着他的脑袋左看右看,生怕他摔出个好歹。
“你没……没事吧?”她一激动,更加结巴了。
可余虓烈眯着眼睛,太阳就在他头顶,刺得他睁不开眼,晒得他脑袋更不清醒,一听见她软乎乎的声音,看见她凑近的剪影,发晕地开口:“我刚才好像听见你喊我……”他动了动唇,随后咧出两排晃人的牙齿,轻声吐出两个字,“哥哥……”
许冰葵炸了,手上用力,迅速把他的脑袋撇向另一边,力道重得像是在他脑门上扇了一巴掌。
这两个字比刚刚全力冲刺还要令她缺氧。
仰面躺着的余虓烈闭着眼,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笑出声来,那放肆的笑声像是不把她羞哭就不罢休。
她跪在一旁,双颊红得滴血,呼吸都乱了,可又做不到不管他,剧烈跑步后不能躺倒或坐下,应该要拉他起来走一走,缓缓劲才行。
许冰葵只好凑近去看他是否哪里不舒服,可目光怯怯的,一寸一寸挪到他的身上。
少年的前襟彻底被汗打湿,有汗珠沿着下颌滚落,隐秘地滑进了他的衣服里,衣袖早被他高高挽起,手臂上的肌肉覆盖着一层薄汗。
刘海也已经湿了,被他随意捋了上去,露出他饱满的额头和眉眼。恰好他闭着眼,她越来越直白的目光才不会被他撞见,而他的睫毛一颤一颤,她还胡乱想着原来男生的睫毛也可以这么长。
余虓烈喉结一动,知道许冰葵在看自己,又露出笑来,正想说些什么,身后传来兆荔子的叫喊声。
“哎,余虓烈咋了?跑完步不能躺,赶紧起来溜达溜达!”
许冰葵如梦初醒,连忙爬起来,目光躲闪着,脖子都羞红了,却还是向他伸出了手。
余虓烈也毫不含糊,连忙握了上去。
指尖相触时,许冰葵切切实实感受到了胸腔里即将迫切蹦出的那颗心,仿佛只要余虓烈勾勾手,它便会藏进对方的口袋里,成为他一人的附属品。
铅球比赛开始了,七班有两人报名了这个项目,因此以兆荔子为首在上场比赛中自发组成的啦啦队,十分有气势地全部围了过去。
许冰葵搀扶着余虓烈在操场上走了几步,不知道他是真的腿软没力气,还是坏心眼的故意而为,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她的身上。
一个一米八一的人,瞬间变成了人形挂件,还是挂在一米五刚出头的女孩身上。
一旁有几个低年级的学生频频向他们投来目光,许冰葵为难地推推余虓烈,想让他站起来好好走路。
可余虓烈不为所动,开始脚踩对手、捧高自己:“我就说我不能给我们班体育委员拖后腿,轻松干赢那体育生!”
他得寸进尺,凑过来再次为自己讨奖励:“体育委员,是不是要给我点奖励?”
许冰葵尽量冷漠地板着脸,转过脑袋,只留给他一只红红的小耳朵,但是三四个字往外蹦的断句方式重现江湖,暴露了她的紧张——自两人每天讨论武侠小说后,她口吃的状况已经缓解了很多。
“身体素质……不太行,跑800米……就站不稳。”她像个老师,正儿八经地评价了他在场上的表现。
哪个血气方刚、正值青春最好年华的男孩愿意被人说身体素质不太行?
余虓烈收回半边身子,瞬间站稳了,看上去还有点无措。
许冰葵抿着嘴角,偷偷瞄他一眼,又低头偷偷地笑。
奖励还是要给的。
事实上许冰葵看到余虓烈这样的表情,像只受伤的委屈大狗,立即就想给他顺顺毛。
她想了想,对方已经不需要她帮忙整理语文笔记了,可他还怕会在小巷子堵他的混混!
许冰葵眼睛一亮,再看向余虓烈时眼睛弯弯,说道:“再走一走,奖励……待会儿给你。”
她话音刚落,余虓烈就重新扑了过来。她仿佛还能看见某人身后其实有一条隐形的尾巴,此刻又欢快地摇了起来。
两人绕着操场走了半圈,马上就到中午休息时间了。运动会期间学校不要求在校用餐,他们便趁着大家都不在看台时提前回到了教室。
余虓烈十分兴奋,手心微微冒汗,他在裤边上擦了擦,乖乖等着许冰葵许诺的惊喜。
许冰葵走到窗边,在自己的座位上蹲了下来,随后打开书袋翻找,在余虓烈期待的目光中掏出了一张花花绿绿的纸。
余虓烈一愣,接过来才发现是她家道馆冬季招生的宣传单。
“我奖励你……免费试课!”
许冰葵将手背在身后,眉飞色舞的样子带着一些自豪。
余虓烈一乐,欣然收下了,觉得这也算是一种邀请。毕竟寒假即将来临,到时候两人不能天天见面,而许冰葵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他送来了一个恰当的理由。
可马上他就笑不出来了……
两人在巷口分别,他骑着车往老街走,吊儿郎当的,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经过十字路口时正好遇见了许菏年,便连忙停下车来打招呼。
许菏年今天不再是儒雅书生的打扮,而是穿着一身雪白道服,秀出了自己两臂发达的肌肉。
“叔叔好!”
余虓烈在许菏年面前站定。
对方一愣,随后认出他:“小余,回家啊?”
“对,我家就住老街。许叔叔来这边办事吗?”余虓烈笑着点点头,一副乖巧学生的样子。
“不是,”许菏年摆摆手,朝他晃了晃手中的那一大沓宣传单,塞给他一张,温文尔雅地笑,“我在这儿招生呢。正好,给你一张,有时间来道馆玩。”
余虓烈捏着刚收到的单子有点呆,而一旁有人带着半大的小孩过来咨询,他只好让出位置,跟许菏年道别。
从这个路口到他家只有八百米距离,余虓烈骑一会儿停一会儿,陆陆续续捡起了被扔在马路边的二十八张同样的宣传单。
上面的印刷大字鲜艳醒目——招生了!招生了!凭此单可免费体验小葵花道馆三节精品课程!
宣传单当然印有成百上千份,可他收下许冰葵的礼物时,单纯地以为他口袋里的是独一份。
他拿着一沓单子哭笑不得,推开自家院门时,正好撞上出门倒垃圾的余宝庆。
爷爷朝他手中看一眼,打趣道:“哟,哪个小伙子上门推销来啦,卖的什么保健品啊?”
余虓烈回到房间,第一时间发短信给许冰葵,问道:“你说的免费试课,是只有宣传单上说的那三节吗?”
没等许冰葵回复,他紧跟着又发了一条:“我集齐了三十张,可以兑换终生免费吗?”
等许冰葵吃完午饭回到自己房间,看到这两条消息后,脸上温度上升了几度不必多提。
小葵花:“可以。”
直到晚上扶着余宝庆上床休息后,余虓烈才终于想起了朱星吉,立即发短信慰问:“你是第一个被中学运动会男子800米长跑项目吓出急性阑尾炎的胖子,但是谢谢你。”
收到信息时,朱星吉正躺在病床上,愉快地练习着如何落地成盒才够优雅,看到他发来信息,还开心地不顾队友死活切屏查看。看完他深觉被侮辱了,感觉右下腹的刀口又开始隐隐作痛,手上却不知死活地回复:“为什么谢我?”
余虓烈就在屏幕前候着他这句话,按着小键盘的速度都更快了一点:“我替你上场了,拿了第一。”
朱星吉瞬间原谅了余虓烈的取笑,真心夸赞:“哇!你太棒了吧烈哥!好给力!”
余虓烈笑笑,他想炫耀的可不是这个。
“可是我最后摔倒了,走不动路,谁牵着我的手把我扶回教室的,你能猜到吗?”
朱星吉:“?”
朱星吉小小的脑袋里,有着很多的问号。


第五章 自己立的人设,当然要自己破了才刺激
桑朵镇的冬天是湿冷的,虽然很少下雪,可风刮在人脸上就像那带刺的冰锥一样。
许冰葵现在已经不骑单车上下学了,她怕冷得很,每次这种天气骑着车暴露在清晨的浓雾里,她都害怕自己的耳朵会被冻掉。
清晨五点四十分,许家的院门打开一条缝,许冰葵半个身子探了出来,她穿着粉色的棉袄,小脑袋被斗篷围巾裹了个严严实实,手里还捧着热水袋,跨过门槛走出来。
因为穿得多,走路的姿势一摇一摆——像只笨拙的小企鹅。
“好好走路。”门后传来一声喊,春田奶奶从她身后追了上来,扶着门框看她。
许冰葵立马收回往一边撇的腿,露出来的那双大眼睛眨了眨,乖巧得不行。
一阵风吹来,春田奶奶裹了裹身上的毯子,又叮嘱她:“跑完步就把牛奶喝了,不然凉了闹肚子。”
厨房灶上还蒸着年糕,她没等许冰葵回答,便转身关了门。
许冰葵对着紧闭的大门点点头,这才朝巷外走。
马上就要期末考了,她嘴里喃喃背诵着诗词,目视脚下,安安静静地走着,心思却慢慢飞到了天边。
道馆已经招收了一批学生,今晚开始第一次试课,而余虓烈作为新生也会一起过去,她昨天刚和对方确认的。
“去呀。”余虓烈当时笑眯眯地点点头,语气却有几分咬牙切齿,“当然要去,为了强身健体,为了不被打劫。”
她听后颇为惊喜地感叹:“不错,你已经有了……自我保护意识。”
可不知为何,对方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许冰葵胡思乱想着,刚拐出巷子,便听到身后一声大喊:“女侠!”
她回头,刚才还在心里想着的那个人便出现在不远处,拨开薄雾朝她跑来,到了跟前时露出了如烈日乍破天光般的笑容。
“好巧啊,我今天也没骑车。”余虓烈摊摊手,随后插兜往前走着,回头笑道,“更巧的是,哪儿哪儿我们都能碰上。”
许冰葵藏在围巾里的嘴角也抿出个弧度来,快步跟上他的步伐,两人便慢悠悠地往学校走去。
傍晚放学,许冰葵直接把余虓烈带到了道馆,她推开门,回头请他上楼,而余虓烈却抬头看着门口挂的牌匾,迟迟不动。
许冰葵拽拽他的衣角,有点不好意思地催促道:“走吧,我们上楼。”
可余虓烈就是要让她害羞一般,指着用毛笔题的几个字,真诚问道:“这朵花是你画的?”
牌匾上龙飞凤舞几个字——小葵花道馆,而中间取代“花”字的,是一朵幼儿园水平的手绘小红花,嵌在上面多了几分可爱和俏皮。
余虓烈看了眼牌匾的右下角,上面标注题字时间是十年前,他突然便能想象出坐在书案前,拿着蘸了墨的大毛笔画画的粉嫩小丸子。
许冰葵小脑袋点了点,抬腿“噔噔”地往楼上走,身后便传来余虓烈的几声呼唤,语气中带着变本加厉的戏谑,连长久以来的称呼都给彻底换了。
“小葵花,哎,小葵花,等等我!”
余虓烈快步追上去,嘴里喊着前面的人,含着笑的声音低沉好听,带着几许温柔。
“重要的一天——放学后,小葵花带着我到了小葵花家的小葵花道馆,看见了牌匾上‘小葵花道馆’几个大字,中间还有一朵小红花……”
“小葵花”三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而且像绕口令似的一直说个不停。许冰葵的脸便随着那一声声的呼唤而慢慢涨红,像是他会夺命一样,只想离他远一点。
她用力推开练习室的门,一脚跨进去,练习室里二十几个小脑袋齐刷刷转了过来,全部直直地盯着她。前边坐着的许菏年听见动静,也转头看了过来。
许冰葵一愣,那只脚不知是缩回还是继续迈进去,而她身后几步追来的余虓烈毫无所觉,嘴里还在不停念叨。
“噢,原来那是六岁时的小葵花画的啊!”他胸膛撞上了许冰葵的后背,眼睛里便只有前面的小姑娘了,他伸手揉上她的头顶,大声笑道,“老可爱了!”
他话音刚落,室内便爆出一阵小朋友的哄笑。
余虓烈这才抬头看过去,偌大的练习室中央,盘腿坐着二十几个小萝卜头,看上去都是在上幼儿园的年纪,此时笑得东倒西歪。
许冰葵赶忙跨进来,脸红得能滴血,小跑着往许菏年那里去,而余虓烈看到许菏年,立马笔直地站好了,心虚地摸了摸鼻梁。
饶是他这般城墙厚的脸皮,一不小心没忍住,当着人家的面调戏了人家亲闺女,也是会脸热的。
许菏年倒还是那副温润和蔼的模样,轻轻咳了一声,底下的小学员们便逐渐安静下来。
余虓烈朝许菏年鞠躬,恭敬地喊道:“师父好,我是今天来报到的学员。”
许菏年点点头,笑道:“小余,先找个空位坐吧。”
余虓烈把书包放在一旁,在队伍末尾坐了下来。前边一个锅盖头小男孩仰着脑袋看他,冲他皱起鼻子做了个鬼脸,被旁边一个梳着两根麻花辫的女孩拽了回去,小女孩回头看他,轻轻柔柔地说:“大哥哥你别怕,他就是吓唬吓唬人。”
余虓烈:“……”
此刻的画面越看越诡异,他一个一米八一即将成年的男子汉,混在一群幼儿园的萝卜头中间,还得被小鬼龇牙咧嘴地“吓唬”。
余虓烈实在没想明白,他是伪装弱鸡不错,可看上去已经菜到如此地步了吗?
前边的许菏年站起来,像是在幼儿园上课的老师一样,弯腰笑着开口道:“好了,现在我们‘花花班’最后一名学员也到齐了,我们来鼓鼓掌,之后我们就一起在这里上课了。”
小朋友们都在热烈鼓掌,情绪高昂,而坐在最后的余虓烈皱紧了眉。
他听明白了,他之后得跟着这群小鬼一起上课,且因为到得最晚,他甚至得叫他们师兄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