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会不会与那个周老板的井底密室有关?”
“我以老爷子认识这样的奇葩为耻!”
尹言偏过头不想理沈时煜,视线落在那扇从未开放过的正殿门上,她指着大门问:“这正殿大门从我来这儿起到现在都没有打开过,你们去那里面找了吗?”
她的这句话让在座的各位都沉默了。
沈时煜神态自若地看向小圆,小圆则若无其事地看向李存离,李存离看向老师父,发现对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在闭目养神,便抬头看天。
尹言了然,敢情这几人都不曾打开过正殿门,便又问:“那你们谁有钥匙?”
几人皆摇头。
沈时煜双手环胸,那双死鱼眼无神得没有任何起伏,幽幽地说:“老师父说心诚则灵,一切随缘。”
尹言白眼快翻到了天灵盖上。
自从知道了老师父极大的反差之后,她就再也不相信这疾风馆里还有正常人。
比如她,在与他们相处的这些日子里,她觉得自己也快要归为不正常那一类了。
“要是缘分没到,你们就不打算查啦?”
沈时煜沉吟数秒,说:“你不是说要往好的方面想吗?”
“……”
尹言觉得心好累,他们还能愉快地沟通吗?
就在尹言郁闷间,老师父突然咳了咳,轻轻甩了甩宽松的衣袖,摆了一个相当周正的打坐姿势,混浊的双目透着一股道不尽的沧桑,颇有一股仙风道骨的气势。他抬头看向远处的虚空,只听他声音悠远而绵长,淡淡道:“年轻人,不要这么急躁,虽然这条路比你想象中的要艰难。”
如若是刚认识,尹言一定以虔诚虚心的姿态洗耳恭听。
她瞥向众人,发现大家都是一副耷拉着眼皮面无表情,且冷漠的样子。
“这不是你的台词。”沈时煜冷酷无情地打破这份安详。
老师父气得跳脚:“臭小子,让我装一下会死吗?”
“我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沈时煜再次残酷地补刀。
论口才,谁能与他争锋?
所幸老师父看得开,懒懒地摆了个卧罗汉的姿势,边掏耳朵,边悠悠道:“自上任掌门仙游而去后,正殿门就不曾开放过了,至今,估摸着得有二三十年了吧!”
李存离:“可你上次说是因为里面闹鬼才不开的。”
小圆:“你不是说怕冲撞了神明才不开的吗?”
沈时煜:“我记得当时你说将凡尘俗扰抛在脑后,这扇门便会自动开启。”
……
尹言转身走向那正殿,一刻也不想看到这群人。
正殿的大门和其他院门一样,因年久失修,无一处不透露着破败,更何况这里早就没人来学艺祭拜,更是得不到修缮。
武馆是弘扬中华武术精神,传播中华武魂,展示武术绝技的地方,门槛自然更多了一层含义。
自古以来,拜师时需举行一定仪式,乡村武馆向列祖列宗神位跪拜,城镇武馆向关公画像或华光神膜拜,发誓习武不欺弱小,不做坏事,不为非作歹,不伤天害理,只要跨过门槛,进入武馆,便要做到这些。
所以武馆的门槛一般都高至膝盖处,亦是防止木制的门槛被踩破。
经过岁月的摧残,高高的门槛早已坍塌风化,门闩上的锁早已锈迹斑斑。
尹言在门前踌躇片刻,伸出手摸上那锈蚀的门环——
果然是有主角光环加持的女主,运气一般不会太差。
没有任何悬念地,门锁“咔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疾风馆众人:!!!
真是应了那句,你在前头开锁,我在后面蒙了。
尹言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双手,随后一脸欣喜地推开颤颤巍巍落着灰屑的大门。
正殿内没有摆放任何画像,除了摆着供奉的桌子,再也没有其他。
“哎呀,尹姑娘,看来你和疾风馆挺有缘啊。我看你天赋异禀,骨骼清奇,要不要加入我们做武友啊?”
老师父谄媚地迎上来,凹陷的双眼和满脸的褶子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尹言嘴角抽搐,恶狠狠道:“猥琐,不要!”
老师父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背过气去,心想,是我跟不上潮流了吗?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欺负人的吗?
尹言不再理会,自顾自地在殿里搜寻着可疑的痕迹。
沈时煜站在门口,浑身微微僵硬。
他觉得自己很荒唐,竟然会把老师父满口胡诌的话当真。
如果不是尹言,他还会一直坚信着那荒唐至极的诚心。
为此,他的心情很是阴郁。
沈时煜看着尹言一会儿掀开长长的帷布探头探脑,一会儿又在供桌前沉思,他嘴角微弯,跟在她后面四处打探着。
经过这么多日子的相处,尹言从无数惨痛的教训中总结出生存之道。
既然这疾风馆和疾风馆的人处处透露着不正常,那么这长久不开的正殿,也一定不会正常。
她想到了那枯井,想到了那间密室,想到了那副对联,还有创造密室的人。
也许是这种感觉太强烈了,她猛地掀起供桌上长至落地的桌布,瞪大眼睛等待着奇迹再次降临。
奇迹果然在这一刻降临。
尹言惊喜地指着供桌下那个小小的神龛,将众人都叫了过来。
沈时煜见她笑眼弯弯,眸子里闪过微不可察的波澜,不自觉地看了过去。
那神龛上面结了好些蜘蛛网,落满了灰尘。尹言蹲下去小心翼翼地将神龛抱了出来,吹掉灰尘,拍掉蜘蛛网,露出了原本棕褐色的木质外盒。
尹言深深吸了一口气,因太过激动双手颤抖不已。她以一种无比虔诚的心缓缓拉开龛门,一张布条霎时弹了出来,待她看清布条上龙飞凤舞的大字时,一时间止不住地泪流满面。
布条上写着:没错,我是宝藏。
她嘴唇哆嗦着,泪眼婆娑地看向众人,武馆众人皆回以同样的目光。
沈时煜冷静地走过去,等他看清布条上的字后,额角的青筋凸了凸。
尹言强打起精神,又拉开了神龛里头的隔层。
尽管做了强大的心理准备,也架不住所谓的宝藏是一双有味道的草鞋带来的冲击,鞋头那儿还破了个洞。
“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
尹言用两根手指嫌弃地将草鞋拈了出来,空气中瞬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味道。
沈时煜面无表情,只是脸色有些发青,显然,他更不愿意承认。
在他的认知里,老爷子这么看中且被视为宝藏的东西,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地就能被找到,还这么敷衍恶心。
“不,我们被耍了。”他别开眼去,不想再看。
“那就是有人故意放在这里了。”尹言狐疑地扫视众人,最后视线停在正抠鼻的老师父身上,“这一定是你放的。”
抠得正欢的老师父愣了愣:“哎哎哎,你不要随便甩锅啊。我要是拿到了宝藏,还会和你们这群人每天抢饭吃?我早就逍遥快活去了。”
话糙理不糙。
所以,唯一的线索也断了。
尹言也无法直视那双草鞋,将它扔进了神龛里,关上龛门。
“那下一步怎么办?”她问。
沈时煜双眸色泽微深:“那么只有……搜山了。”
然而搜山任务巨大,除了尹言跃跃欲试外,疾风馆其他三人皆一副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他们心思各异——
小圆:搜山?你以为跟炒菜一样,动一动锅铲就能将这座山搜一搜,就能搜出什么蛛丝马迹?
李存离:搜山有钱吗?最近手头紧,我宁愿下山表演我新学的美声唱腔。
老师父:哎呀,这是你们年轻人的战场了,年轻人就是要多动动啦!
第二天,当尹言垂头丧气地坐在武馆门口的台阶上想着对策时,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飘来——
“小姐姐,这里就是疾风馆吗?”
尹言抬头,便看到老槐树下站着一道黑影。
金色的阳光为他微卷的头发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泽。
是一个同小圆差不多身高,年龄应当也差不多大的小男孩。
只是他的衣服破旧,浑身脏兮兮的。
“是的。小朋友你找谁?”尹言问。
小男孩有些踌躇不安地走上前来,害羞道:“小姐姐,我、我想来学武,只要有饭吃就行了。”
尹言微微讶异,虽然觉得奇怪,但那男孩诚挚的表情让她母性大发,连忙将他带进了疾风馆。
在给小男孩洗脸的过程中,尹言知道他叫裴沛,了解了他的身世,总之很凄惨就对了。
此刻,疾风馆里没有其他人在,尹言便自作主张将他留了下来。
裴沛人虽小,心却很细,每当尹言想做点什么,他都会第一时间去动手准备。
他实在是太懂事了。
尹言边观察裴沛的动作,边若无其事地看手中的文件。
等到月明星稀,几个人才从镇上赶回。而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孩子,众人也只是微微惊讶了一下。
也许是因为裴沛的懂事和乖巧,这些天他除了跟着老师父勤学苦练,便是默默地打扫前后院,其他人便渐渐接纳了他。
最高兴的是小圆。
他本就是天真无邪的年纪,眼下有了一个伴儿特别兴奋,天天拉着裴沛到处玩。
而沈时煜自始至终都没说什么,仿佛只是多了个物件。
晚饭后,后院只剩下收拾碗筷的尹言和坐在木凳上雕着什么的沈时煜。
“沈掌门,你也发现了吧?”尹言瞥了一眼小圆房间的方向,向沈时煜缓步靠近。
“你终于发现裴沛是个蹭饭的了?”沈时煜没好气地说。
曾几何时,人与人之间的沟通竟让她如此吃力?
她转身不理会他,将碗筷放进厨房的池子里便往小圆房间那边走。
“你去了只会添乱。”
身后沈时煜淡淡的声音传来,尹言顿了顿,转身不解地看着他。
沈时煜没再说话,只眯起眼睛,微微看了她一下。
尹言皱眉道:“小圆还只是个孩子。”
“是吗?”沈时煜停下手中的动作,却没有抬头,只淡淡道,“这都解决不了,我要他何用!”
尹言深深吸了口气,十分冷静道:“你对这疾风馆一砖一瓦都这么看重,难道小圆除了是你的保镖就什么都不是了吗?我可不像你!”
她说完,就大跨步往前方走。
她刚踏进院子,就听到小圆房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尹言心下一惊,二话不说就往房里冲。
房间一片狼藉,而此时的小圆正将裴沛反扣着手踩在脚下,见破门而入的尹言,得意扬扬道:“哈哈,我就说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怎么会突然冒出个小孩来,铁定是夺命小矮人雌雄双煞啊!”
原来裴沛就是杀手排行榜上的雌雄双煞之一,他患有侏儒症,身材矮小,加以伪装的话,一般人看不出来。
他的脸正被按在地上摩擦,露出了狰狞的面目:“我最恨别人叫我小矮人!”
到底是成年人,力气自然比小圆大不少,裴沛找准了机会,一个翻身滚开数米远。
“小心,他有暗器!”见裴沛伸手在口袋里掏着什么,尹言跨步上前一把将小圆拉到身后,进入防备状态。
然而他掏了不知多久都掏不出任何东西来,裴沛气急败坏地瞪着小圆,问道:“小兔崽子,我的刀呢?”
“你说的是那块生锈了的铁吗?”小圆从尹言身后探出头,“原来是把刀啊,我以为是一把发福的飞镖,早就在你睡得跟头死猪样的时候,我就将它扔掉了!”
发福的飞镖?
裴沛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脸上的愤怒转瞬变成诡异的笑。他迅速地挡在门口,说道:“哼,既然知道我是雌雄双煞之一,那总该好奇我的另一半哪里去了!这调虎离山之计看来效果不错!”
小圆脸色大变,正要夺门而出时,裴沛霎时化掌为拳冲向他。
“小心!”
尹言见状大叫一声,高高跃起,右腿横踢扫向裴沛前胸,然而这显然在裴沛意料之中,电光石火之间,裴沛一个旋身横踢先一步踢到了她的胸口。
尹言整个人后仰着重重地摔出去。
“砰——”她的头撞在水泥地板上,眼前突然一片漆黑,胸口也被踢得像要裂开了。
然而她很快恢复了意识,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她迅速站在小圆面前,侧目对他说:“小圆,快走,这里有我顶着,你快去救沈掌门!”
“啊?”
小圆的神情有些复杂,他看了看对他俩不屑一顾的裴沛,再看了看神情坚定的尹言,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快去啊!”见小圆还在原地,尹言紧紧盯着裴沛的一举一动,有些着急了,“沈掌门不是说了吗,现在是法制社会,他不可能打死我的,最多残废。眼下掌门他比较重要,你不要管我!”
小圆咬了咬牙转身跑开的时候,尹言又说道:“还有啊,你还是个孩子呢,打不赢就跑,知道吗?千万记得保护好自己!”
沈时煜赶到的时候,看到裴沛的小短腿上正缠着一个物体。
尹言的衣服头发凌乱,灰头土脸的,却紧紧抱住裴沛的腿阻止他前进。
她脑子完全空白了,耳膜轰轰地响,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是乱糟糟的一片。
然后,她感觉到有人将她的双手轻轻拨开来,在对她说话。
尹言紧绷的全身终于松弛下来,她趴在地上,只听见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
“沈掌门,你终于来了……再不来,我不被打残,也要被裴沛的脚熏死了……呕!”
“师叔,经过这一次,我觉得尹小姐是可以信任的人了。而且她弹跳力很强,爆发力相当惊人,是个练武奇才哦!”事后,小圆对沈时煜说道。
“虽然你要我们少看点言情剧,但这现实中哪有这么个女人肯为你赴汤蹈火呢?换作是我,怎么忍心让这么为我着想的女人受伤!”李存离也附和着。
“是呀,师叔,你都没看到尹小姐那担心你、生怕你受到伤害的样子。欸,你不要再试探她了,求求你做个人吧!”小圆越说越气愤。
夺命小矮人雌雄双煞之一的裴沛意料之中地被他们打下了山,而面前的李存离和小圆不厌其烦地你一言我一语,沈时煜全程保持沉默,直到他缓缓伸出一根手指,两人的话才堵在喉咙里。
沈时煜嘴角一撇,漫不经心道:“我这指甲盖上破了个缺口呢,这个月的福利,是不是也要缺点什么才好。”
小圆小心翼翼地看向李存离,发现他正仰着头,很认真地看着蓝天。
看来和沈时煜相处久了,大家的脖子都很容易酸。
月光悄悄洒在床边,虫鸣声断断续续地从窗外传来。
沈时煜看着床上躺着的尹言,一脸淡然冷漠。
从那天下山卖艺回来第一眼看到裴沛时,他就已经知道裴沛在伪装。
沈时煜装作不清不楚的样子,却发现尹言也一直在若无其事地观察着裴沛。
如果贸然拒绝裴沛要留下的请求,谁也说不准雌雄双煞背后又有什么小动作。将一个放在明处监视,总好过两人一同在暗处伺机行动。
既可以等待那神出鬼没的另一个,又可以试探尹言的忠心,不然凭什么将宝藏这么重大的秘密告诉她。
看来尹言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愚蠢。
沈时煜扯了扯嘴角,蘸了半指药膏,擦在她破裂的嘴角边。
“哎哟,疼……”
昏睡中被痛醒的尹言突然弹坐起来,一把抓住她面前的一只手。待看清眼前的人后,她担心地问:“沈掌门,你没事吧?”
“你脑袋是进了水,还是被门夹了?”沈时煜看着尹言擦破皮的脸,内心的担忧转为惊喜,却面容肃冷,“对付那个矮冬瓜本掌门绰绰有余!”
尹言不以为然道:“我是你的保镖啊,万一他有什么暗器之类的,我怎么会让你有事呢,不然这有损我的名号啊!”
沈时煜沉默不语。
“还有,我知道你在试探我,”尹言拿过药膏顺手擦在磨破皮出血的手臂上,“因为以你这么抠的性格怎么可能同意裴沛留下来。虽然我的格斗技术不咋样,但这次我也算是成功拖住了他。我说过,我要护送你成功回到福兰市的!”
药膏的药性开始慢慢扩散,痛得她忍不住龇牙咧嘴,但她眼眸里的光犹如夜空中最亮的星,如此明亮。
她清秀的脸上有好几处青紫,明明她时不时因为疼痛而露出扭曲狰狞的表情,沈时煜却发现,从未见过她退却放弃的样子。
沈时煜静静地低头看着她擦药,一会儿后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
夜风清香,他的心境到底是不一样了。
第二日临近傍晚,满天的乌云黑沉沉压下来,挥散不去。
大雨倾盆而下,雨水将周围的一切洗得模糊,只剩下房屋依稀的轮廓。
沈时煜将陷阱一一检查一番,来到后院便看到两个就地挺尸的人。
他用脚踢了踢趴着的李存离,说道:“没钱了也不至于这样要死不活。”
“不,是天气的无常令我少了一次卖艺的机会。”李存离解释道。
沈时煜移开视线,神情平静地环顾了整个庭院一圈,并没有看到那个平日里精力充沛的身影。
“尹言罢工了?”沈时煜问道。
小圆头转向他,说:“尹姐姐她下山了,说是去打听打听那个周老板的事。”
“打听周老板?”他微微挑眉。
“对啊,就是开发井底密室的那位。”
细密的雨丝在天地间织起一张灰蒙蒙的网,屋瓦上连续不断的雨滴敲得树叶晃动不停。
不多时,天就彻底暗了下来。
“尹小姐她出门的时候好像没带伞!”李存离突然说道。
沈时煜眸色沉了沉,抬头看向乌黑的天空,不发一言。
尹言出门的时候晴空万里,就没有带伞,所以这下她只能躲在屋檐下避雨。
地下的积水越积越多,她的衣服也被这瓢泼的大雨淋湿了大半。
眼下她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但今天的收获却是不少。
她抬头看向墨色的天空,只祈祷这场雨快点结束,好早些回去跟沈时煜汇报她的劳动成果。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直到腿都站麻木了也不见这雨有渐小的趋势,尹言无奈地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只得蹲下来继续等待。
天色已晚,寒气从四面八方袭来,她被湿透的半边身子已经逐渐感受到了侵骨的寒冷。
沈时煜撑着伞,隔着雨丝望着蹲着的那个人,此时她正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积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缓缓走近,站在她跟前。
熟悉的青色衣摆进入视野,尹言猛地抬头,便看到沈时煜正蹙着眉看她。
有几滴水珠顺着他俊美的轮廓滑落到衣领中,却一点不显狼狈。
“我再怎么苛刻你,你也不至于沦落到来这里乞讨要饭的境地。”他凝视着她先是愣怔再是惊喜的脸,不疾不徐地说。
“沈掌门!”尹言知道沈时煜嘴毒却没恶意,欣喜地站起来,然而蹲久了的双腿麻木到完全不听使唤,她整个身子猛地往前倾,直接撞进了一个湿润的怀里。
一股淡淡的清香味霎时扑鼻而入。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好巧不巧地抓在沈时煜胸前的衣服上,而揪住的地方正好是胸膛,她再呆呆往上看,沈时煜那半敛着的死鱼眼正透着危险的寒芒。
这姿势,怎么看都猥琐至极。
“啊,哈哈……腿、腿麻。”尹言赶紧松开了抓着他的手,撩了撩淋湿的头发尴尬地笑着。
“我没想到你会如此垂涎我的身体。”沈时煜面无表情地说道。
“意、意外嘛……”尹言抿了抿唇,压下内心的慌乱,忙扯开话题,“沈掌门,我打听到周老板的事了!”
尹言索性脱了鞋袜光脚踩在水里,总比湿答答黏糊糊地包裹在鞋里好。
沈时煜一手撑着伞,两个人并排在屋檐下站着。
倾斜的雨丝打湿了沈时煜的青色长袍。
他微微侧目看着尹言掩不住激动的小脸,一双眼睛如星光璀璨,令昏暗的四周也随之绽放光芒。
尹言用手肘推了推一旁的沈时煜,声音有些急不可耐:“几十年前这个周老板花大价钱包下了整座不服来战山,打算建造一座巨大的游乐度假城。镇上的人也都去帮忙修路开发,可是开工没多久,周老板就宣布停工,他结清了工资就再也没来过了。这里就像被遗弃了一样,修了一半的路早已被杂草乱石荆棘覆盖,游乐城项目也就不了了之。
“我也打听了周老板的联系方式,有的说他出国了,有的说他不在人世了,有的说他穷得叮当响正在要饭,就是没人知道他的联系方式。
“如果你要找的宝藏与他有关,或许真的在那废弃的游乐城里。怎么样,是不是有种丛林探险的感觉?想想就有点小兴奋!”
沈时煜的目光落在尹言挤眉弄眼的脸上,她兴奋地冲自己不断地挑眉,灵动的眼睛透出跃跃欲试,雨滴顺着她因为兴奋而微微红润的脸庞滑落。
他的喉结动了动,问道:“这就是你一天的收获?”
“什么啊!”她抹去脸上的雨珠,“这可是我花了一百多块钱假装喝茶和那些大妈唠嗑得来的呢!我要是单刀直入地问,这要是被你的仇家发现有宝藏这个秘密怎么办?”
说罢,她还摇晃着头拍了拍胸脯:“我说了,你不要小看我!”
尹言对上沈时煜的视线,望着他黑漆漆的漂亮眼睛,心跳没来由地开始加速,脸也飞快地热起来。
片刻后,他移开了目光,兀自缓缓笑了。
秋雨霏霏,两个人静静站着,雨丝逐渐变细,不一会儿就停了。
“雨终于停了!”尹言伸出手在空中接了一会儿,并没有淋湿的触感,“阿嚏,阿嚏!”
不会是着凉了吧?
尹言揉了揉鼻子不以为意:“沈掌门,谢谢你来接我,我们回去吧!”
雨后的疾风馆被弥漫的雾霭掩盖。
尹言洗了个热水澡,觉得头有些昏沉,喉咙灼痛。
她靠在茶几上翻着文件,可还没翻到第二页,眼皮就开始不断地往下坠。
她的身体素质一向挺好的,难道淋个雨就感冒了?
可能是今天一大早出门,太累了吧,那就休息一会儿好了。
尹言实在是熬不住了,枕着手臂,眼睛困乏地合了起来。
尹言也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听到耳边嘀嘀咕咕说话的声音——
“师叔,尹姐姐脸色苍白,不会是死了吧?”
“这话我会原原本本地告诉她,坐等你的屁股开花。”
“这天气小离哥也生病了,要不是我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的,谁给你打下手!”
沈时煜漫不经心地瞥了小圆一眼,说:“现在照顾的是你的‘姐姐’,为什么出劳务费的是我,难道你心里没点数?”
小圆努了努嘴,悻悻闭了嘴。
虽然他卖力地拧干湿答答的毛巾,但尹言额头上的毛巾却不断浸出水滴答滴答往下滑落。
“你每天吃的是屎吗?我出钱就是看你在这里弹棉花?”沈时煜不耐烦地说道。
小圆眼角一跳,心头一颤,哆哆嗦嗦地将照顾病人的工作一气呵成一步到位后,像躲避瘟神似的逃离了房间。
沈时煜回头低眸望着沉睡中的尹言,她清秀的脸因为发烧而显得有些红。
他取下她额头上的毛巾,将掌心覆了上去,吃过药的她体温下降了些。
“沈、沈掌门……”冰凉的触感让她晕晕乎乎的脑袋舒适一些,她嘟囔着,声音很是虚弱,“你、你不要因为……我、我生病了……就小看我……”
沈时煜心中一顿,正要抽回手,却被她一把抓住放回额头上。
“我、我只是……暂时……生病而已,这点小事……难不倒我……我们还要去、去找宝藏呢……”
“好!”
他口中自然而然地蹦出这个字,沈时煜心头忽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