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昀树立威信,那些宫女才现出诚惶诚恐的表情。
岳太后的面色很不好看,毕竟这女官也扫了岳太后的颜面。不过女官倒神态自若。
岳太后看上去比当年憔悴了不少,从前还是一个保养得宜的贵妇人,如今陡然之间像是苍老成老妪。她坐在榻上,眼睛半垂着,看上去没有精神气。就算刚

刚笑着时,也有些精力不济,她的一只手时不时地就搭在太阳穴上,想必是头风之症又犯了。
她安慰了萧明昀几句,萧明昀皱着的眉头才散了开来。隔了一会儿,听到那女官说:“殿下今日的大字还没练,是时候回宫中了。”
萧明昀看起来有些不乐意,但还是妥协,乖乖地跟着女官一起离开。只不过才抬脚,目光便放到了聆音的面上,带着些疑惑问道:“你是谁,我为何从未见

过你?”
萧明昀的目光澄净透亮,带着些小孩的天真无邪,盯着人看的时候,眼睛像是浸润在水中的黑葡萄一样剔透。
对于他来说,她只是一个陌生人。
聆音的心一滞,几乎是有些贪恋地看着萧明昀。
满殿的目光都移到了她身上,这时候邵尚萱含笑的声音从她耳侧响起,道:“太后娘娘的头疼之症一直未愈,她是我请来的大夫,医术精湛。太后娘娘看了

后,头风必然会好起来的。”
聆音才大梦初醒一般,意识到自己竟当着众人的面失态了,急忙将目光收了回来。
不过也是因为萧明昀的模样太招人喜欢了,宫里不乏有人看他失神的,倒也见怪不怪了。
萧明昀对邵尚萱的观感还行,她的身上并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脂粉味。听到是为了皇奶奶寻医,他“哦”了一声,道:“那皇奶奶要好好治病,快点儿好起

来。”
他想了想,又道:“要是皇奶奶头不痛了,嗯,到时候我和父皇说,让她也给我的母后看一看。母后病好了,那样父皇就会开心了。”
聆音心里一酸。然而想到在孩子面前第一印象至关重要,她眨眼间就挂上了让人如沐春风的笑,眨了眨眼睛,道:“好,我一定把你的皇奶奶治好。”
“那我们一言为定。”萧明昀笑着,眼睛弯成了钩。身后的女官又催促了一声,萧明昀才跨步朝外走去。
那小小的身子包裹在华服之中,步伐还有些蹒跚。女官在旁边小心地看着。
她离宫之时,他还在襁褓之中。如今,他已能够同人有说有笑,从婴儿变成了小孩。
她有很多的话,想同萧明昀说,只是眼前,绝非好时机。
萧明昀笑起来的样子,丝毫没有杂质,那样阳光灿烂,在宫中应当是过得不错。
小孩子向来敏感,能够辨别别人对他到底好是坏。看萧明昀的态度,对岳太后依赖算不上,但也还算是亲昵的。岳太后虽然不喜萧明昀,但对他也不算糟糕


她心底的石头才落了下去。
等到萧明昀的身影彻底地消失不见,岳太后才淡淡道:“邵妃最近也流行先斩后奏了,哀家可没有答应用你的这大夫。”
“太后试试便知道了。”若是直接用药,岳太后自然不会轻易尝试,邵尚萱道,“孙河擅推拿、针灸。太后娘娘若是信不过,也可以试试她手上的功夫。”
孙河乃是聆音这次身份的化名。这本也是近年来在江湖中声名鹊起的女郎中的名号,同样也是瑰色的人。聆音要借用她的名号,自然这段时间里,孙河就藏

匿起来了。
岳太后自以为将邵尚萱的心思看得分明。她觉得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宫中居妃位的有三人,其他两位都如日中天,邵妃也终于按捺不住了,故而便

想方设法讨好她。不过她还是有防人之心的,也不是不管什么来路的大夫都敢用。
只是按摩缓解疼痛,且在晋宁宫中,她也不怕邵妃起什么坏心思。虽然邵妃家里倒了,但毕竟还留着那些家眷们的命,邵妃不至于犯糊涂,于是放话让聆音

上前一试。
聆音有备而来,再加上这岳太后的头风之疾严重到这种地步,同她有莫大的干系。她来之前,也特地学了一番手法。她取了在晋宁宫内太后常用的药膏,抹

在她头部的穴位上,加以按摩。那效果立竿见影,不过是一会儿工夫,岳太后便觉得太阳穴的地方发热,那困扰她已久的疼痛渐渐消失了。
岳太后舒服地发出了喟叹。
仇人近在咫尺,聆音备受煎熬。她感受着岳太后头部传递到她手指的温度,不无坏心地想着,只需要她手头的力道再加深一点儿,岳太后便会立即丧命在她

的手下。
小不忍则乱大谋,她也不想就这样脏了自己的手,更不想落下一个谋害太后的罪名。
她还是忍住了,最后收手的时候,岳太后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整个人看上去也精神了不少。
岳太后的眼睛锐利地打量着聆音。聆音坦然地任她打量。
人的精气神有时候会反应在外貌上,而眼睛则是心灵世界的窗口。聆音这些年练得收放自如,看着岳太后的时候,让自己显得双目无神而浑浊。
岳太后道:“邵妃介绍来的大夫果然有一番功力,只是不知哀家的头疾,如何能够痊愈。”
聆音道:“按摩穴位只是治标不治本,太后第一次使用此招,效果自然是立竿见影,但不过是暂时缓解。并且此法用过之后,下一次用效果便会减弱,如此

三五次后,便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了。最根本的方法,还是施针。”
“施针的话,你能保证根治?”
“我行走江湖多年,这样的病症也见过许多例。太后娘娘这是因为思虑过重,导致气血淤积在穴位中。我虽不敢夸下海口保证娘娘的头风之疾一定能够痊愈

,但九成的可能还是有的。施针共需要五次的疗程,每次间隔一个月便好。不过毕竟是在娘娘的头部用针,为防宫人们打扰我,希望到时候,她们能够退到宫门

之外。”
她的声音中,带了岁月沉淀的一种沉哑。太后此刻也是身处这么久以来最放松的时候,便也放下了许多警惕。此刻觉得聆音的话,带着一种镇静人心的力量

。太后想到那如影随形,每天每夜缠得她不安生的头疾将要离她远去,还是有点儿心动的。只是这些年,她习惯了刚有点儿希望又丧失的苦了。
“唔,让哀家再想一想。”
太后的头疾暂缓了一日,便又犯了起来。原本对于疼痛已麻木的岳太后,因为有了一点希望,便如同口渴的人一样,次次都找聆音。但也的确如聆音所说,

之后的那几次,都不如头一次来得效果显著。
到底要不要施针?岳太后始终没有定下主意,一直处于犹豫之中。
最后,还是有一天萧明昀去晋宁宫的时候,太后听到萧明昀关心地问候说:“皇奶奶为什么还头疼呢,是不是没有用上次的那个大夫?”
岳太后的心再次动摇了,觉得自己不应该太疑神疑鬼。也许,这个孙河大夫,便是救她于危难之中的人呢?也许邵妃是想要让她欠一个人情,从而遍寻来天

下的名医呢?
这样的想法,每每在夜深人静,她头痛欲裂的时候越来越明。最后,岳太后还是召见了聆音,同意了她的要求。
她也问过身边的人,同处一室,若是孙河对她不利该怎么办。身边的人告诉她,若是那孙河真想害人,本就有很多的机会,不至于多此一举。太后想来也是

这般,便打定了主意。
聆音给岳太后施针的那一天,晋宁宫的宫人先将聆音要使用的针查验了一番,确保无误之后,才让聆音进去。与此同时,让聆音同岳太后同居一室,身体也

被人搜查过一遍,是否有带其他的利刃。
聆音倒并非是医术精湛,真能将岳太后的头疾治好,只不过是暂时封闭岳太后的穴位罢了。至于其他的,暂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她此次施针,则是为了催眠岳太后。
岳太后的头痛之源,最初是因为聆音寿宴当晚夜探晋宁宫吓的。越是无法安稳入睡,那往昔所做的缺德之事,就尽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变成了亘古难消的

噩梦。
而聆音却是让岳太后再将那些作恶之事,重新在脑海里过上一遍,之后趁着她意识昏迷的时候问道:“岳蓉,你可知道龙吟剑在何处?”
太后的神志迷迷糊糊的,道:“不是太清楚,凤箫在皇后手中。龙吟剑……龙吟剑应该在……在……皇帝的身上。”
聆音眼睛一眯,事情落到这里,便棘手了。她继续问:“当年,你朝着虞聆音身上下的那毒,可有解?”
“自然是无解。”
虽料到岳太后定然是不知道解药,她也是随口问问。不过亲耳从她口中说出来,聆音的神色还是冷了冷,又道:“这些年,你对萧明昀有没有做什么不利的

事情。”
“呵……萧洛隽防备哀家跟防狼一样……哪……哪能呢。”
聆音松了一口气,道:“虞聆音,可是先帝的孩子?同萧洛隽,是否是……”
隔了半晌,岳太后却没有任何的回音,像是陷入了黑沉的梦中,而她的额头不断地涌出了细密的汗水,伴随着身体略微地抽搐摇动,她的眼皮也一直在不停

地跳着。
聆音凑近了岳太后的耳边,又问了一遍:“虞聆音,可是……”
“虞则琬……你不要阴魂不散……”岳太后的身体抖动得更厉害了。若非聆音事先用布帛将岳太后捆缚住,恐怕太后都要跌落在地,从而引起大动静。岳太

后的呼吸越发急促,隔了一会儿,从她的嘴里又冒出了一个含糊的名字:“……岳……你……我还你,我都还给你。”
聆音遗憾地想,这大抵是问不出什么了。她的手指在银针上轻轻捻动,手指翻飞间,已将几处银针拔了出来,而后从她做伪装的面皮之下,将早已藏好的药

粉给弄出一些,涂抹在银针之上,又再度施针。
岳太后再度安静了下来,闭目陷入宁静的梦中。
聆音轻轻地拿起早已准备在旁边的毛巾,将岳太后额头上的汗水尽数擦去,又将那捆缚的布帛解开,将岳太后凌乱的钗环整理了一下,才坐在一边,静静地

看着岳太后。
岳太后的眼底笼罩着一圈的黑,眼角的细纹也变多了,被这头风之疾折腾得消瘦了数分。从前还略有些丰腴,如今她的手腕却变得干瘦,似乎只要大力一握

,便能掐断一样。
也够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药粉入了身体之后,不至于马上产生毒素,而是只要闻到了一种叫做秋月浓的花卉味,才会慢慢产生毒素,最后危及生命,效果十分显著。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姝妃随身的那个香囊,可正是有秋月浓的。当然,就算没有秋月浓,她也会让那个香囊有。
这一招,叫借刀杀人。
段晨岫,时至今日,聆音可不相信她是一朵无害的白莲花。至少当年帮着陷害聆音的齐乐姑姑,便同她有非同一般的交情。甚至那情谊,快要等同于母女之

情了。
段晨岫从中浑水摸鱼的可能性,是极大的。
再往前说,宋美人落水,最后由当时还是贵妃的邵尚萱闹到了她的凤兮宫。那件事对段晨岫来说并非十分有利,段晨岫却还是那样做了,只不过结果不尽如

人意罢了。
到时候,将这些事都推到段晨岫的手中……
那药粉最后会无声无息地溶入岳太后的血液之中,太医们是查不到是从何处进入身体的。那毒素更是淮姨亲自研制的,目前还无人能够查出来。
便让他们狗咬狗吧。
在岳太后这边没有探到龙吟剑的下落,她又问了几个宫中的旧部,不过仍然没有结果。她对龙吟剑的下落还是一筹莫展,思索了一番,莫非还真的要到萧洛

隽那里去找?
聆音摇了摇头,隔了一会儿,才推殿门而出,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道:“太后如今在睡梦中。”
宫女们鱼贯而入,而聆音身边依然有个宫女寸步不离地盯着。这是怕她做了什么事情,欺瞒他们,然后跑路。
等到林盏姑姑跑进去,看到太后安然无恙,只是睡着了之后,才放聆音回去。林盏姑姑的态度也客气了很多,道:“太后娘娘难得有个这样的好觉,不知道

下次施针是什么时候?”
“下次施针,得看太后娘娘这次的情况如何。不过第二轮施针,我得和在宫外的一位朋友讨论一下,否则没有十足的把握。当然,我会在宫中待上数日,看

看太后这回的情况怎样。”聆音微笑。
太后这回的情况自然是“很好”,毕竟这次将太后的穴位给短暂封住,麻痹了那处,她感受不到痛觉。不过长此以往也有坏处,便是血脉不通。当然,在这

血脉不通之前,她早已远走高飞了。并且,那药粉之毒,也差不多该发作了。
她在宫中又停留了几日,便去了宫外,要和“友人”探讨医术。而她准备离宫的那日,又遇到了萧明昀。那时候萧明昀在御花园中。他的记忆力极好,只见

过她一次,便将她的样子记下来了,在御花园里恰巧看到了她的背影,就主动寻了上来。
他几乎是用飞奔的,也不顾旁边的女官追在后头喊着,让他小心一点儿,要注意一下仪态。
到底慈母心肠,聆音还没等他走到面前,便快步朝前走了几步。眼见着萧明昀走路不稳,要摔在草丛中,聆音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那一团香香糯糯的小团

子扑了她一个满怀。
他的身上有着非常好闻的味道,聆音几乎舍不得放开手。
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手应该怎么放,整个人都手足无措了起来。
尤其是怀中的小殿下在不安分地乱钻着,那种感觉,亲昵至极。
不过到底时间短暂,他们此刻的身份云泥之别。只听到女官在背后有些愠怒地说道:“殿下!说了多少次!注意仪态!”
“可是……”萧明昀继续在聆音的怀里乱拱着,“可是她的味道很香。”
聆音听到这,有些哭笑不得。这是从哪儿学来的毛病,这么小就学会了偷香窃玉。如今她的样子,可是有三十多岁!
这名在萧明昀身边的女官名叫楚腰,听到他的话,倒是面色有几分尴尬地看着聆音,道:“小殿下便是这样……”
“无妨的。”聆音道。话音未落,她就退让了一步,同萧明昀道,“太后娘娘的身体应是无碍了。”
这算不算她对萧明昀撒的第一次谎?看到萧明昀的样子,她竟有几分心软,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人。
萧明昀是孝顺的,就算有时候听到太后对他说些他不喜欢听的话,也无碍于心性纯善。
他听到这句话,眼睛里都焕发出了光芒,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对身后的楚腰说:“楚腰楚腰,我们去看皇奶奶。”
看着那个小身影跑远了,聆音低眉敛目,盯着地上的草丛好一会儿,才神色镇定地抬起头,目视前方,朝宫外走去。
接下来的事情,聆音便交给了宫外的人去做。
有人见不得太后的头风之症痊愈,而对孙河痛下杀手。无奈孙河手无缚鸡之力,让人得逞,最后失血过多死了。这话传到太后的跟前,她的面色深沉,又觉

得头部开始细密地疼痛起来。不过仅一会儿,便缓了过去。
岳太后心里更是将那背后的歹人恨了个透,命人将背后的歹人揪出来。结果查来查去,就查到了怡妃的家中去了。
太后在心中记了怡妃一笔账后,正想朝怡妃发难,鼻翼间突然闻到一股香味。再之后,眼前一黑,便当着众人的面,从榻上倒了下去。
旁边的人没有意识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居然没有接个正着。太后倒地,额头重重地磕在了青砖地上,瞬间有血流了开来。
这些还是次要的,当太医风急火燎地赶到现场,一诊断,却是中毒所致。太医寻找了半天,都找不到太后中毒的根源所在。这也导致太医们对太后所沾染的

毒性束手无策。
林盏姑姑处于对大局考虑,那天在场的妃嫔们,一律不得离开晋宁宫,在殿外候着。
好在太后隔了半日之后醒来,不过脑袋也昏昏沉沉。她说:“我昏迷之前,闻到了一阵香……”
太后的话音刚落,林盏姑姑便神色凝重,让那些妃嫔将随身的香囊拿了出来。
太医院的赵太医定睛一看,段晨岫随身携带的香囊中,可不正有一味叫做秋月浓的花卉吗?
这秋月浓本是无害的,不过他前不久好像刚刚听谁说过。这秋月浓的味道,对于郁结在心、且常伴头疾之人……总之,和太后症状有些吻合的人闻着,长年

累月,将会累积毒素的!
赵太医在太医院中待了许久,依然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医。如今他若是将这中毒的源头找到,将岳太后救醒过来,那便是大功一件啊!
赵太医也不管那道听途说是真是假,如今求成心切,自然将他知道的这些说得天花乱坠。
那香囊被太医们查验,他们并不是太清楚这秋月浓的作用是怎样的。只是隐隐约约中,知道这花卉有什么相克的东西。在这样被人催促的关头,如果否定了

秋月浓是毒源,找不到其余的源头,他们这群太医就是无能了!
于是便异口同声地表示,同秋月浓有关联,赞同赵太医的观点。
“段氏……”太后目光冷冷地看着段晨岫,痛呼了一声贱人,再次昏厥了过去。生命垂危。
林盏姑姑命人将段晨岫暂行关押,等到太后醒来,或者皇帝归来,再行探讨。
知道被人陷害了的段晨岫,本来就体弱的身体虚晃了一下,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她拼命摇头,道:“不是我……不是我……太后,太后你要相信岫儿

。”
不过就算她喊破了喉咙,昏迷中的太后,也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林盏姑姑冷冷地看着,道:“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要用秋月浓做香囊。”
当着大庭广众之面,秋月浓有助兴之用。这种阴私物品,段晨岫到底不敢直接道出来的。更何况,这些日子,她出门的时候都不戴这个香囊,今日怎么会阴

差阳错戴上呢?是哪里出了错?
林盏姑姑的神色更冷了,道:“来人,快马加鞭将这件事情通报给皇上。姝妃……姝妃便暂请留在晋宁宫吧。若是太后一日不能醒转,你便陪着太后一日。

”若是太后度不过这一关,姝妃,也怕是要做到头了。
远处的邵妃低头,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一石三鸟,虞聆音,这份随手赠送给她的大礼,她可是欢喜得很。
怡妃身上背负着一条命案,太后昏迷不醒,段晨岫意图谋害太后,不管是哪一个人,都够呛。
在这后宫之中,能暂时出头的人,不就只剩下她邵妃了吗?当然,她还是要做足姿态,再三婉拒。
宫里局势一团糟,太后中毒昏迷,两妃牵连其中,邵妃又再三推辞,觉得难以胜任宫中繁杂的事物,并不愿意做这个领头人。群龙无首,最后还是庄太妃出

面,暂代处理宫中诸事,邵妃和善充媛从旁辅佐。


第29章 请君入瓮
梧州的局面也未必好到哪里去。有了叶睿和肃王的掺和,小小的关家寨也成了难啃的骨头。倒是也如了聆音的愿,景王在那边耽搁了大半的功夫。叶睿调动

了漠北的兵力骚扰边境。景王本想着这边速战速决,奈何肃王掺了一脚。肃王虽不敢直接和朝廷对上,但不妨碍他将平素的隐藏在暗部的兵马伪装成关家寨的外

援,弄得景王被三面夹击,腹背受敌。最后被逼无奈之下,他只能朝着隔壁的郡县借调兵马。本来应该是驾轻就熟的剿匪,如今却是捉襟见肘。到最后,竟不知

道发生了什么事,景王放弃了剿匪,而是兵马回转,杀到漠北去了……
再之后,因为消息传递需要时日,聆音也不知道最新的战报。仔细想想,也觉得景王真是焦头烂额。
不过……明明梧州有萧洛隽坐镇,为什么景王还能够将局面弄得这样糟糕呢?
聆音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净手焚香,弹起了古琴,思考起下一步怎么做。
若是龙吟剑在萧洛隽的手上,她也差不多要和萧洛隽对上了。
柳扶疏来拜访的时候,聆音正在弹琴。那声音铮然,如同碎金裂玉一般。
不过柳扶疏可没有欣赏弦乐的雅兴,道:“你倒是好雅兴。”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来者不善的嘲讽。聆音扫了一眼垂首在侧的柳扶疏,指尖的动作却没有缓下来。
直到柳扶疏开口道:“崇安侯府挂起了白幔,你不打算回去看看吗?”
聆音的心头一跳,冷冷的眼神扫了过去,手中虽然仍然没停,然而却错了一个音节。再之后,金戈铁马变成了烈士暮年,古琴演奏出来的声音已经带了几分

悲凉凄怆。那声音越来越急,像是烈士行将就木之前死神对他的催促。
“崇安侯病故了。”
尖锐的声音响起,琴弦崩断,聆音的指尖被割破,鲜血刹那涌出,琴声最后停了下来。
崇安侯,病故了。
区区六个字,在聆音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她的目中露出了不可置信,就像是原来一直以为会巍然挺立的山峰,乍然崩塌。她突然意识到,天不假年,岁

月催人老这句话。
这三年,为了不暴露行踪,她一次也没有回过崇安侯府。当年离宫,她也是直接出了京城。后来瑰色的势力发展起来,她怕牵连到崇安侯府,怕被人觉得崇

安侯有不轨之心,也怕崇安侯这边知道太多关于她的信息,被萧洛隽逼问,从而连累外祖父,故而也极少传递信息回去,仅有只言片语报平安。她的外祖父虽然

不问,也从来不干涉她的决定。然而,她知道,这是他对她的理解,他尊重她的决定。他在心里为她牵肠挂肚,生怕她遭遇什么危险。
若说这世界上,还有能让她挂念在心里的长辈,除了亦师亦友的淮姨,便只有同她血脉相连的崇安侯了。
“怎么会呢……”她大脑一片空白,竟茫然地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也不愿意相信。
想到这次回京,她数次过家门不入,便觉得心如刀绞。若是这一次,她能够大胆一点儿,趁着萧洛隽不在皇宫中的时候,回崇安侯府中看上一眼,是不是就

能见到她外祖父的最后一面……甚至,以她如今的能力,还能够找到医治好崇安侯的人,也不至于这么快就……
“怎么就不会?崇安侯也到了这种岁数了,老人家的身体向来就说不准。更何况,他有你这么一个孙女,虽还没有连累到他,但至少整日也是提心吊胆的。

”柳扶疏毫不客气地说,“走路的时候伺候之人没有注意,他被磕绊到了,然后牵一发而动全身。第二天,就不见好了。”
聆音毫不在意流血的手指,因刚刚弹得太急,被琴弦割破的手指尖深可见骨。她却没有想着包扎,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
她的脑海里乱糟糟的,满心满眼里都是自责。
不……崇安侯应该还在,柳扶疏这人就喜欢骗她,难保这次说的就不是假话。
她在京城的这些日子,怎么就没有听说崇安侯那边有什么变故呢?她都没听说,为什么在宫中的柳扶疏却能够听说呢?
她在心里拼命地安慰自己,嘴里冷冷道:“你最好没有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你如今也在京城,崇安侯府离着这边不过是一条街之隔。你找人去打探也好,亲去吊唁也好,对你而言,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我得知这

件事情,也是因为正巧出宫,找你有事,无意中看到的罢了。毕竟,其他人可不知道你的身份,区区一个崇安侯的去世,我还不至于风急火燎地往你这边汇报。

”柳扶疏嘲讽道,“虞聆音,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情是什么吗?是我为了同你赌一口气,大半年不愿意回诡门。门主以前总是拿病重为借口,想要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