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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关于萧洛隽和萧明昀的,除了那些必须要她来进行下一步的决策的事情,会有人询问她。其余时候,她避免去主动问询情况,也无人会来触霉头。甚至就连淮
姨,也开始对那些事避而不谈,好像她曾入宫为后,只是黄粱一梦。
然而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开始孤枕难眠。
她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俊美如神祇的男子,想起极多往事。让她觉得可怕的是,有些细节,清晰得就仿佛刚刚发生在眼前。她会记得他含笑的模样,嘴角
挑起来的弧度,会记得他刚刚知晓她怀孕时候,素来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的局促样子……
还有……她的孩子,那个同她血脉相连,她甚至来不及多见上几面的孩子。若是说想起萧洛隽,那是绵绵不绝的痛;那么想起萧明昀,便是几乎让人窒息的
、滔滔不绝的思念。
甚至有时候做梦都梦到小儿啼哭,醒来的时候,她甚至会有一种不顾一切奔向皇宫,只为见他一面的念头。但是还不行……至少现在还不行。
聆音曾经多次扪心自问,若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会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会不会入宫,会不会再选择策划废后风波,将那一纸废后诏书用在自己的身上。
只是人不能一直对过往念念不忘,应该朝前看的。覆水难收,后悔又有什么用呢。更何况……她的孩子,如今安然成长,她当初没带他一起出宫是对的。
她永远记得母亲刚刚辞世时的那段黑暗时光。淮姨在她旁边近乎蛊惑地说:“阿止,你想要不那么受制于人吗?”
只有拥有了足够的权力,站在高峰上,才能够不受制于人。
那时候,她满心满脑的都是这样的念头。
自幼师承淮姨,于武道极有天赋,聆音从那时候起,便将从前捕鱼抓鸟的心思用在了正途上。只是到底按捺不住,没过几日,她便同淮姨,凭借精心研制的
迷药闯入了诡门的总部,力挑众人。只因为诡门的密地中,藏着一个能让人尸身不腐不坏的冰棺。
那迷药无色无味,只要被人吸入鼻腔中,便能致人昏迷,但仅对武功低微的人有用。诡门传承数十年,又哪里能是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娃和淮姨能够拿得
下来的?
那时候她们四面楚歌,身处尸山血海之中,血染红了衣袍,甚至还有血液溅到了她的脸上,从光洁明润的下颌流下,滴落在地。
聆音的身上带着伤口,但是她的表情依是木然的。
诡门前门主的刀刃抵在她的脖颈间,她面色不改。
“为什么?”诡门前门主问。
“因为,我想要拥有足够的力量,能够为我所用的力量。”
她自然不会将自己的来意说清楚。
淮姨在江湖中浸淫已久,虽隐居浅沫山多年,但对于外面的局势依然看得透彻。来诡门之前,她曾说,诡门的门主并不是很看好现有的继承人,这些年一直
想要找一个衣钵传人,但始终不能如意。阿止,你需要展现你的韧性,你的野心。
所以她学会了撒谎。她想拥有力量,不为野心,而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更加自由。
诡门前门主闻言,露出了一个激赏的笑容,将那支剑撤下,道:“诡门也应该有新鲜血液了。”
她打动了他。
聆音才释然,而后心里的大石落下,身体瘫软了下去,陷入了黑沉的梦境中。
再后来,她横空跃出,成为了诡门门主的嫡传弟子,再后来,诡门便传给了她。
她想起了那些江湖传言,其实,她又哪有那么厉害呢。只不过是这样,才能够更快地树立起江湖人对瑰色的敬畏之心。
至于为什么要将诡门改成瑰色,只因为门主对她说,如今诡门的势力膨胀到已经被朝廷给盯上的地步,若是不改变这个情况,当权者一旦将朝廷现有的危机
解决,目光便会放到诡门之中,到时候,等待诡门的将会是灭顶之灾,我并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诡门是我多年来的心血,我希望它能够一直存在下去。一分
为二也罢,以另外一种形式出现也罢,只要是适合它生存下去的方式,都行。
至于一个江湖组织,如果核心不变,名字是什么,又有什么差别呢。
当聆音说了木已成舟这个词后,楼阁中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旁边一个药炉中升起了袅袅青烟,沈绿衣拿着一柄蒲扇扇着风,继续着刚刚的话题,道:“主子都道木已成舟,覆水难收,我又怎么能够执迷不悟呢?在任
务过程中迷失自己的本心,这已经是我执行任务犯的最大错误,我又怎么会让这个错误延续下去而不去修正呢?”
聆音认真地盯着那青烟,不语。
“主子的心情,便是我的心情。主子不愿意我陷入泥塘。可是,很多事情本身就是一个更深的泥塘呢。沈绿衣并不是沈莺莺,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做那个‘外
冷内热’的沈莺莺。她曾手染鲜血,若是停下来,隐姓埋名,放下屠刀。总有一天,等仇家寻上门来的时候,再想拾起刀,也钝了。我不愿意那样,也不想磨灭
自己的本性,压抑自己而活。”沈绿衣说。
于这片青烟中,聆音的表情若隐若现,看不分明。
聆音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我又何尝不是。从前以为能够全身而退,却最终还是……”
泥潭深陷。
第26章 兵家之争
梧州,聆音依然维持着一直示于人前的样子,黑衣帷帽。那让人惊艳的容色都掩盖在黑色面纱之下,朴素又充满着肃杀之气。
梧州有处铁矿这事被朝廷知道后,朝廷还特地派了景王过来。
事情一旦和朝廷牵扯上关系,就变得复杂棘手了。她本不想掺和这件事,只是有些东西,她势在必得。
传闻天下有两件至宝,凤箫与龙吟,合二者能让人起死回生,活死人肉白骨。
凤箫已在手中,而龙吟经她万般打探,才知道是被肃王所得。只要能开启传说中令人重生的秘术,复活她的母亲。哪怕希望再渺茫,她也愿意尝试。
至于肃王会不会临阵反悔,拒绝将龙吟交出来,她并不担心。若是如此,那她自然会有千般办法,好好同肃王交流一番。
她刚来到梧州,便跑到要被朝廷清剿的关家寨中。人未到,声先至:“二狗兄,别来无恙,听说你运气糟透被朝廷盯上了?可要考虑转移阵地?”
叫关二狗的高胖中年人,虬须一抖一抖,怒骂道:“都说了俺有名有姓,我叫关雄风!二狗那是什么,听都没听过!”
他本是出自乡野的大老粗。乡里人没文化总是觉得取一个贱名好养活,关二狗家里排行老二,就得了这样一个名字。只不过后来他开山立寨混出了名头,腰
杆子挺直了,就想着给自己取个威风凛凛的名字。至于关二狗……那是啥!
“哟,坐怀不乱啊。”聆音进屋,笑睨着关二狗,道,“你可知道朝廷这次派了什么人来?”
“派就派吧,俺不怕。上回那个叫什么的来剿匪,说是带着五千精兵。俺在山后挖了个洞,让人躲进去。他们来一看,山寨空了,便回去汇报说,贼首闻风
而逃,我军大获全胜。那些人毛都没长全的,有什么好怕的。”关二狗嘿嘿地笑着。
“若我说,派的是景王呢?”聆音依然笑着。
这三年来,景王萧览瑜和漠北打了几场精彩的战役,在朔州声名鹊起,让原先蠢蠢欲动的蛮夷闻风丧胆,边关很是安定了一阵子。
关二狗一愣,对上景王是什么人之后,瞬间意识到了严重性。他搓了搓手,道:“呵呵,你……你说笑的吧,我这种小虾米,怎么会遭人惦念。这里天高皇
帝远的……王爷啊,这辈子我还没见过一个。”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更何况,你真的敢说……你只是一个小虾米吗?”聆音意有所指,看着干笑的关二狗道,“当然,瑰色也不会见死不救,好歹你背后
的那位同我也算是有点儿故交。我不忍心看着你们山寨被夷平。”
瑰色不会见死不救,但前提是有利可图。
关二狗寻思了下,到底同瑰色做交易呢?还是凭着一寨之力同朝廷的金戈铁马对峙?开玩笑,面对朝廷的兵马,他这个破山寨简直是没有抵抗之力。
关二狗妥协道:“你要我做什么。”
“借你的后山一用,再混入你山寨一些人。”
关二狗警惕道:“不会是朝廷的走狗吧。”
“自然不是,瑰色什么时候同朝廷混在一起了。哦不,这次还真是同朝廷有些渊源。”聆音道。
那处铁矿所在的地方人迹罕至,想要将铁矿转移出来,必然要先将铁矿挖出。矿脉是死的,她没有移山倒海的力量。但若是铁矿所在的地方,突然间人流增
多,一般说明那地方有猫腻。故而,聆音将主意打到了同那处铁矿只隔一座小山的关家寨。
她同关二狗商量,让肃王派来的那些人从关家寨借道,借着关家寨最近开始做石料生意的名头,走商人这个路子,将挖出的矿产伪装成石料转移到肃州。
其余时间,聆音让关二狗将山寨里头的人集中起来训练,以免到时候景王来了,他们没有丝毫的防备之力。
聆音自然没有把握,能够让关家寨在短时间内获得反击景王大军、甚至将景王大军给逼跑的力量。那会引来一堆麻烦,景王输了,这就代表关家寨已成气候
了。这种地方不早点剿灭怎么行?后患无穷啊。
故而,聆音每天早晨将山寨中的人叫起来,练的是逃生逃跑之术。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是真能练出一批逃跑的精英人才,到时加入瑰色,也是
一件妙事。
更何况,把景王拖在梧州越久,对于其他的事情,就越发有利,不是吗?
不过这件事情,对于关家寨的众位匪首来说,真是痛并快乐着。一方面是欢喜自己的实力提升,另一方面却因为他们之前没有受过正规训练,一直懒散惯了
,猛然接受高强度的训练,让他们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水深火热。
那黑衣女子虽然看起来身体瘦弱,时不时地还会咳几声,像是得了什么重病。偶尔山寨风大,掀起她面纱的一角,露出光洁莹白的下颌,看起来更不似正常
人的脸色。让关家寨的众位匪首看着都觉得胆战心惊,生怕她力气耗尽,就那样倒下去一命呜呼。即便如此,也没有人敢小觑她,他们可是眼睁睁地见到他们的
大当家,被这女子含笑着骂了个狗血淋头,却只敢只敢缩着他庞硕的身躯,丝毫不敢反驳。
聆音给肃王提供了个方便,又帮着肃王麾下的人隐瞒了身份,让他们潜伏到关家寨,剩下的便交给肃王了。她也乐得悠闲,每日只在关家寨中搜寻着可塑之
才。
如今的瑰色之名在江湖之中如雷贯耳,但巍峨宫殿并非是一日就能够建成。当年她被迫离宫,有一部分的原因是那时候本来隐秘的瑰色不知道是遭了谁的恨
,几处重要的聚集点被人一锅端,岌岌可危。瑰色险象环生,导致淮姨必须出宫出面解决这些事情。然而毕竟是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对方又像是要赶尽杀绝。
淮姨虽将剩下的那些势力保全,但到底伤了元气,休养了好一阵子,才有了如今这样的局面。
当年入宫,也给她的身体带来了致命的伤害,如今这久咳之症,乃是身体内残留的毒素所累,她有时候甚至庆幸自己当机立断地离开皇宫,否则也不知道会
在什么时候就在皇宫中葬送了性命而不自知。
她千防万防,想不到在太后寿宴当晚夜探晋宁宫后,岳太后推测出她用了易容之术。那时候就派人去求教这世上精于易容之术的人,特地找了相克的药物,
让齐乐姑姑几次面见聆音时,都将那药物抹在身上。她面上用来易容的那些材料本无害,然而那相克之物的气味附着在面具之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产生毒素
,长年累月才能够察觉。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也导致聆音现如今就算精于易容之术,也不敢轻易动用,只能顶着绝色本貌行走江湖,必要的时候只拿帷帽遮住面容。
景王大军从肃州出发到这,花费的时间只要月余。
大军兵临关家寨的时候,聆音特地避开,装作是素常行走江湖的侠客,于郊外的一个茶寮喝着茶。
毕竟是乡野地方,那茶叶甚为粗劣,泛着苦味。她微微地皱了皱眉头,低头嫌弃地用指尖搅动着茶叶。
“主子,要不要在这茶寮中暂歇?”她听到有人在问着。正想着此处人迹罕至,也不知道是谁大驾光临,抬头的时候,看清楚不远处那个人的容貌。她感觉
浑身的血液都凝滞,呼吸也不畅,握着茶杯的手指有些发白。
只不过一个照面,她便觉得自己溃不成军。
她万万没有想到,在梧州这样一个穷乡僻远的地方,能劳烦那人亲自出动。
不过三年有余,那人的威仪越盛。他穿着寻常商贾的衣服,却难掩高华的气质。他身上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疏离和冷漠,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祇,神情漠然好
似苍生如蝼蚁,然而他又是一个极重江山社稷苍生祸福的人。
这算不算狭路相逢?
聆音从来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同他见面……
此刻,她还不能被他看穿,毕竟时候未到。瑰色的势力还没有膨胀到足以和皇权对抗,而她面对他时,亦不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有时候也会揣测帝王的心思。她不辞而别,仅留下罪己书,他应该是暴怒的吧,觉得她这样的女人实在是太不识抬举,将他的颜面扫地。
他应该会恨她?不过她哪里值得他来恨,毕竟在他的眼里,她这样不识抬举的人并不值得他浪费时间。连当年离宫,他都将事态以最冷静的方式控制了下来
,没有一怒之下将她的后位给废黜。她仍然是名义上的皇后,而她的外祖父,渐渐在朝堂上隐退。就算后来他回味过来,知道岳承霖杀害永宁侯世子一案同她有
关联,甚至连废后风波都同她有莫大干系,他仍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没有公开发难,而是在暗中搜寻她的下落。
他非常平静,平静得超过她的预料。他甚至能够言笑晏晏地将他们的孩子放在膝下亲自教养,仿佛她真的只是因为身体不好去了行宫养伤。
聆音甚至有些惧怕他的平静,因为越是宁静,便越有可能蕴藏着将人毁灭的急风暴雨的力量。
她甚至觉得,萧洛隽应该知道她如今的身份,毕竟很多事情都有迹可循。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以什么面目来见萧洛隽。如今,她是同朝廷作对,被朝廷所忌惮的瑰色幕后掌权者。他应该是巴不得除她而后快的。
萧洛隽有他的立场。而她,也有她的坚持。
总而言之,事情已经演变成了这样。若是萧洛隽将她看穿,那不知会面临着什么局面。
聆音将头埋得更低,生怕被他发现。
她心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若是早知道萧洛隽也会来梧州,肯定避之唯恐不及,不会揪着梧州的这一点小机会亲自来跑一趟了。
当他将寡淡的目光环视全场的时候,她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由自主地将头给低了下去,生怕被他看穿。
庆幸的是,许是这处地方还是让养尊处优的帝王嫌弃,他惜字如金,只摇了摇头。下属们便懂得了他的意思。
他翻身上马,下属整齐划一地也上了马,一行人策马而去,扬起尘土落叶无数。
看着那抹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人背影渐渐远去,聆音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坐在那儿发了很久的呆。等到那杯茶水彻底凉透了,她一滴不剩地将那劣质的
,甚至是用不讲究的喝水泡的茶水喝完。
缓过来之后,她苦笑,聆音啊聆音,你这是自乱阵脚了。
如今她还怕什么呢?她的样子,同当初平庸无奇的容貌,简直是天差地别,就算没有任何遮挡地站在他面前,恐怕他也未必能够将她认出来吧。
何况,若是连这样的碰面她都害怕,那之后的针锋相对……又该如何面对?
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景王剿匪,首战败北。败于对地形的不熟悉,败于远道而来的大军风尘仆仆,战意倾颓,败于对敌人的小觑。关家寨中的人就像
是滑不溜秋的泥鳅,他们不同人蛮干,而是借着地形,出其不意搞奇袭,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招式一起使出来,倒也让人头痛无比。
再加上有不臣之心的肃王,肃王向来看唯萧洛隽马首是瞻的弟弟景王格外不顺眼。他不知道对景王和萧洛隽用了多少离间计,想拉萧览瑜一起造反。对方却
像是听不懂他的话,连理都没有理他。肃王偷鸡不成蚀把米,不明白萧览瑜到底榆木疙瘩还是故意装作不懂,现如今还要担心景王朝着皇帝告状。
故而,这次景王大军远道而来,肃王派来挖矿的人马也跑出来膈应人,增强了关家寨的兵力。更何况,肃王派来挖矿的那些人是正规兵马。他厉兵秣马已久
,兵力强盛。
聆音在这关口,并不回关家寨。她去了瑰色在梧州的据点。
有人对她禀告了关家寨的战况以及景王一行人马现在的状态,道:“这次同景王一起来的人中,有一人行事低调,深入浅出,但景王对他十分恭敬,身份定
然不凡。”
聆音轻声道:“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你们隐瞒好行踪,这件事情不必再查了,以免暴露身份。”
“还有一件事……”
“嗯?”聆音挑眉。
“景王随行的人中还有一人,虽然只是景王的亲卫,但是极为眼熟,绿衣姐姐正好见了一次,说……说是万安侯的儿子。”
聆音略沉吟了一下,三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些事情淡出人们的视野。岳承霖到底是萧洛隽的表弟,出现在这里也情有可原。
她叹了一口气,如今倒是不知道是缘是劫。当年沈绿衣对岳承霖使用了美人计,现在……沈绿衣是会清醒地同岳承霖划清楚关系,还是会被美男计所折呢?
夜色渐渐地暗沉下来,华灯初上,有个穿着黑衣斗篷的男人出现在此处。他的个子极高,站在那边,便将此地的灯光挡了大半。
聆音挑眉,这梧州还真是卧虎藏龙,群雄汇聚,老相识一个接着一个来。
“阁下此刻不是应当在漠北窝里斗忙得热火朝天吗,怎么有闲情来我天朝了?”聆音颔首道。
“自然是同瑰色幕后掌权人神交已久,如今想见上一面,商讨大计。”那人将黑色斗篷取下,露出极其俊美的样貌,褐色的瞳孔,带着异域风情的眼睛深邃
无比,“久闻瑰色幕后掌舵者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顿了一顿,想了一个形容词,道,“天人之姿也不过如此。”
聆音此刻的容貌不作伪装,黑裳墨发,风姿绰约,静静站着,便揽尽了月色霜华。
从前的诡门同漠北有一定牵连,而瑰色也延续了同漠北皇室那边的关系。聆音对眼前这人并不陌生,早在当初同萧洛隽一起去朔州的时候,便同眼前这位在
中原化名为叶睿,实际上是漠北汗王的弟弟睿其叶见过一面。只不过,这位如今在漠北王庭的地位,已是如日中天。他的哥哥这两年身体垮塌,大权几乎都由他
独揽。
“大计?有何大计?”聆音微微眯着眼睛,并不理会他赞美的话。
“如今在这梧州……除了景王,甚至连那位也来了。在这非常时期,理当行非常之举。”叶睿的眼底深处闪过了嗜血的杀意。
聆音故作不懂,道:“那位?”
“瑰色的情报遍布民间,那位的身份必然是瞒不过您的。而我,多年前同他也有过一面之缘,在中原也有那么一点点眼线……加以推测,也能够猜得八九不
离十了。”叶睿微微笑着。他虽然是漠北人,然而却没有当地人的粗犷,而是气质儒雅,就好像是翩翩公子。
“在我们中原刺杀当今天子,你倒也胆大。只不过这等忤逆犯上的事情,你觉得瑰色会想摊上这样的烂摊子吗?”
“早在泰王造反之际,你们瑰色就卷入了谋逆之事中了吧?否则那之后瑰色怎么会被萧洛隽极力打压,苟延残喘了好一阵才恢复元气?”
聆音微阖了目光。当年啊……当年若非淮姨在刺杀萧洛隽的事情上掺和了一脚,也不会导致后来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只不过,聆音至今还不知道,淮姨为什
么会突然决定掺和进那件事情。之后她的口风很紧,聆音曾旁敲侧击问过几次,淮姨总是绕开话题。淮姨不愿意说的,她自然也不想强求。
聆音不为所动,道:“改朝换代,对瑰色又有何好处?更何况,天子出行,又是萧洛隽这样在帝位上坐了那么多年的天子,怎么可能出行没有任何准备,说
不准他以身犯险,只不过是为了引蛇出洞罢了。”
“不管怎样,这是一次机会。机会来临,不争取一把,怎么对得起我千里迢迢从漠北来到此处呢?”叶睿自信满满,道,“他想要引蛇出洞,最后反而可能
被蛇咬死也说不定。”
“瑰色到现在沉沉浮浮多次,并不愿意承担这样的风险。阁下愿意,那是阁下的事情。阁下对瑰色也算有恩,我们亦算是因利益结盟。我能够帮助你的最大
程度,便是让你借着瑰色的名义同肃王牵线搭上桥。至于其他的,那就凭阁下的本事了。更何况,阁下在中原的实力也不浅,连关家寨中的关二狗都承你的恩泽
,为你卖命。”
聆音不介意给萧洛隽找麻烦,但不代表她愿意同他正面交锋。按照萧洛隽的性格,这些打着他主意的人,最后估计都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但叶睿来此,显然是不满意聆音给的这个答案。他需要增加对萧洛隽进行的这场刺杀成功率,比如得到眼前这位绝色美人的倾力相助。
他道:“刚刚你说萧洛隽身死同瑰色没有好处,在下并不这么认为。若是他意外身死,于你而言,那可是有莫大好处的,皇后娘娘。”
他依然笑着,而那最后四个字,却压了重音,让聆音的目光一下子冷了下来。她的语调依然平静,却沉冷了很多,道:“阁下,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
叶睿看着这冰山美人被他激得浑身上下都泛起了冷意,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烈,道:“皇后娘娘,我说得不对吗?萧洛隽如今仅有一子一女,若他在宫外遭
遇不测,那继任的君王必然是您的独子,萧明昀殿下。届时……”
他的话音还未落,眼前便有几滴茶水势如破竹地朝着他射来。他闪避了开去,那晶莹透亮的水滴落在柱子上,砸出几个小洞。叶睿摸了摸那约有一寸深的洞
口:“啧啧,好狠的心肠,这还没有去刺杀,便窝里反了。”
聆音的面色越发得冷,静静地站在原地,杯中的茶水比刚刚浅上了不少。她依然不为所动,道:“瑰色同阁下有旧交,才让我容忍阁下至此。若阁下继续强
求,想以此逼迫我的话,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虽然说这一日夫妻百日恩,不过你们这夫妻……他显然没对你有过多少的恩。当初我同你初见时,他还不是放任你于那样危险的境地,还有……”
见聆音的手指又伸入了茶杯中。叶睿急忙制止,道:“好了好了,我满足了,只同肃王搭上就搭上吧……我先走了!”
叶睿摇了摇头,最后还是略带失望地离去。隐隐约约间,聆音还能够听到他轻声嘀咕着:“原本之前见那一面,还以为是一只小绵羊,没想到却如同传说中
一般冷漠无情,心狠手辣啊。”
“阁下当我真如此耳背吗?”
又是一滴茶水落在了叶睿的面前。他夸张地喘了口粗气,道:“最毒妇人心啊。”
“从前我以为阁下应当是个沉稳多智的王子,如今看来,却是……”聆音摇了摇头,那特意拉长的一声悠然叹息让叶睿听得咬牙切齿。等他走远,仍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