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宫中的资历,以及在后宫的人脉。若是在这宫中待了三年还和那些新人们无异,那这一生,也就这样了。”
这算是提点了,江怀薇心里一凛,道:“是。”


第19章 灯会问情
晚间,宫灯挂上长廊的时候,萧洛隽命人送来了一套衣裳,看起来并不像是宫装,反而像是宫外的。聆音不解其意,转身间,便看到有人立于宫灯之畔,眉

眼带笑,白衣玉冠,巍峨似玉山,卓尔不群。他微微抬手,白色衣袍间流云般的暗纹隐隐浮动。
那装扮,如同世家贵公子,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少了些许身为帝王的冷漠。在暖色宫灯之下,透露出了些许的暖意,显得平易近人。聆音看着有些愣神。
聆音乍然看到的时候,眼底闪过惊艳,还以为她的凤兮宫中潜入了哪个俊美的少年郎,连她宫里的宫人都没惊动。但意识到那是萧洛隽的时候,联想到他先

前送来的衣裳,心里升腾起了期盼,让她一颗心不由自主地开始欢喜起来。
是的,欢喜。
是那种明知道深陷其中将会万劫不复,却还是忍不住为之雀跃;而另一边,又陷入了深深自责警戒的心理。
他朝着她招手,她走到了他的跟前。他拨了拨她额际的碎发,捋到了她的耳后,看着她犹自带着不解的眉目,道:“太医院那边同朕说,皇后近些日子思虑

过重,郁结在心,恐影响腹中的胎儿。朕知皇后也是不喜拘束的性子,料想乃是困守宫中所致。如今宫外有花灯会,正巧得了浮生三日闲。今日皇后可愿与朕私

逃出宫,共享花灯?”
他的瞳孔深处有难得的柔情,布着一层柔和的光。
他说,他会带她出宫,私逃出宫。
是了,再过几日,便是中秋节。而这时候,宫外的花灯节已是如火如荼,恐怕都灯火辉煌。
聆音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在细思他话里的意思,然而内心却起伏不定。
眼前就像是有一杯甘洌,但是带着剧毒的酒,散发着浓郁的香。越是美好,便越难收场。然而,聆音知道,这也将会是他们日后为数不多的、还能够松萝共

倚的时光。
再之后……是撕破脸皮决裂还是天各一方?但,活在当下,便让她再放纵自己一场,留给自己、也给他留一场的回忆。
聆音脸上慢慢绽放开了笑容,笑意从眼底,扩散到嘴角,像一个孩童一样开心,带着一点儿忐忑地问:“可以吗?”
“朕已询问过太医,出行的时候小心些,总是无妨的。”萧洛隽道。
她眼里蕴藏着的笑意成功愉悦了萧洛隽。他微微昂首,目光看向了殿内。
聆音会意,伴随着宫人们疾呼娘娘慢点儿娘娘小心,一路快步走到了殿内,换上萧洛隽送来的衣裳。
点绛唇,描黛眉,画花钿,挽青丝,开妆奁,取了一支桃花青玉簪插在发髻上,又命人从院中取了一朵盛开的木芙蓉,戴在发上。
她站在镜前,淡绯色的裙摆摊在地上,如同渐变的流霞,映在灯光之下璀璨夺目。
聆音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早已没有了少女的娇羞。镜中的自己明眸皓齿,容颜秀致,挺着肚子,充满着新妇的风情,人比花娇上三分,连长孙舞都赞叹一声

娘娘今日风采夺目。
她抿着唇笑,铜镜中的人也露出了笑容,但那笑容到底还带着一股怅惘。
终将有人会取代她,而她……自私地想让萧洛隽对她念念不忘。
只是终究有遗憾,她在最好的年华遇到了他,却不能将最好的模样展现在他的面前,肆意绽放她足以自傲的容貌。也许未来有一天,在街头擦肩而过,他甚

至不会认出她。
聆音缓缓地调整着笑容的角度,以免让萧洛隽看出端倪。她此刻应该是开心的,因为困守在宫中,已压抑了许久,终于能出宫去感受外头那渐渐变得恍若隔

世的世界。
萧洛隽样貌出众,气质高华,举国也难寻其二。
她同他一同走在灯市中,定会收获一堆艳羡的目光吧,羡慕她嫁得了如意郎君,羡慕她出生优渥,嫉妒她脸上盈满的幸福光芒。
但身在局中的她,最明白,这只不过是假象,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是砒霜外头裹着的蜜糖。
她粲然一笑,心情像是极为愉悦地走了出去。那一刻,仿佛踏着流云,璀璨生流光。
萧洛隽在院中长身玉立,见她出来,目光凝在她的身上,一瞬不移。
他的表情仍然淡淡,却丝毫未见不耐。他道:“皇后许久没有笑得这般开怀了。”
“也许因为许久没有出宫了。”聆音道。
他笑了笑,如同朗月清霜。他带着她一路避开宫人,悄无声息地出了宫,甚至马车驶出宫中,都是借着大臣的名头。
她偎依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胸膛的温度,那种窃窃然的感觉,就像是两个不容于世俗的亡命鸳鸯,于浪漫的花灯会中一见钟情,最后相约私奔。
“阿止,朕这阵子是太过冷落你了。但人生在世,就算手握权势,执掌天下,也还会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朕不希望皇后自寻烦恼,落了心结在心里,整

日郁郁寡欢。”他难得这样承认,却没有把话挑得太明。他的语气依然淡沉如水,顿了一顿,道:“在朕的心里,皇后的地位是独一无二的。朕不希望同你渐行

渐远,相敬如宾。在朕眼里,夫妻理当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嗯,臣妾晓得的。”
马车缓缓前行着,出宫门的时候,因有令牌,宫人们也没有掀开帘子查验里面是何人,又许是有人早已交代过,一切都很顺利。
他仿若不经意间提起:“你应该对兵书尚书韩以风有点儿印象吧?便是那个看起来魁梧,粗犷的大汉。没想到还有柔情的一面,家里的那位被朝中的人誉为

河东狮,但他们伉俪情深,据说当年定情是于花灯会。后来,每年的花灯会,他们都会携手在灯市间买一盏花灯,放入池中任其飘荡。不知道今年池畔,会不会

巧遇他们?”
他当时体恤大臣,同大臣闲聊,不想扯出了这样一段风流韵事。当时不过是一笑而过,而后却兴起了带她去看花灯的念头,一发不可收拾。
“若是真那般巧合,皇上会避开他们吗?”聆音笑道,“韩尚书要是看到皇上拐我出宫,指不定惊得下巴都要掉了。据说韩尚书有点儿结巴,不知道这一惊

之下,会不会直接把结巴之症给治好了?”
帝后以这样的形式出宫,想一想,也觉得惊世骇俗吧。
耳畔的喧嚣声渐渐大了起来。宫里还很是安静,并没有被花灯会的氛围感染,只在沿路的两旁点上了各种宫灯。而出了宫门后,却是景色一步一换。
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帝都盛况,鼓乐喧天,接袂成帷。
聆音同他一起下了马车,如同寻常的夫妻一般在灯市中漫步。即便这里鱼龙混杂,他依然闲庭信步地走着,仿佛步于金堂玉阙,展煌煌风华。在聆音的眼里

,他所行之处,自有一派山光水色。
帝王出行不易,虽萧洛隽邀她同行似是临时起兴,但早就做了安排。帝王九五之尊,而她千金之躯,总不能没有任何准备草率出宫。
随侍的连海等人,都不远不近地跟着。兴致起来时,买的一些杂物,他们都会出现付账。而那些看上去寻常的摊贩,以及路过的行人中也藏有暗卫。
她余光扫过,那些摊贩避让了她的目光。他们看上去懒散,实则精神时时刻刻紧绷,以预防突发状况。那些行人,瞧着养尊处优的样子,不过手上虎口的地

方有厚厚的茧,瞧着是惯用兵器的。
沿路摆放的各式各样花灯,争相竞秀。百姓们手提着灯,于灯火辉煌的街头走动,一眼看去,就像是一条五彩斑斓会流动的河。
聆音还记得幼时,有一年同淮姨来花灯节,那会还是萧洛隽的皇叔把持着朝政。刚刚清理了一个忤逆他的忠臣,男眷一律处死,而女眷发卖青楼,弄得人人

自危。连带着花灯会的氛围也淡了下来,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惹了那喜怒无常的王爷不高兴,尸横百里。那时候,只有几个小摊贩,点着阑珊的灯笼,连顾客都是

寥寥。
聆音想着,已是感叹道:“十年前这街上,人迹寥寥。而如今,帝都繁华,百姓升平,一派喜庆祥和。”
这是他治下的百姓。而为了大诺的繁华,他披星戴月,勤勉朝政,不敢懈怠,才有了如今的清平盛世。
萧洛隽轻轻地“嗯”了一声。
聆音偏了偏头,正对上萧洛隽的侧颜。他漆黑的瞳仁深处映衬着斑斓的灯光,说不出的深邃迷人。
正出神间,他悄然伸出手握住了她的,十指相扣。他的手掌温凉,紧紧地包裹了她的手掌,偏偏面上依然若无其事的样子,停在一个摊子的前头,拉着她一

同看花灯。
那一刻,仿佛他们就像是相守已久的夫妻,默契十足。
明明只是简单至极的动作,却让她怦然心跳起来。她暂时放下了心理的负担,流露出了一丝开怀的笑。
摊子的前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最引人注目的是一盏走马灯。那灯中置了一转轮,灯上绘着庭院楼阁、美人卷珠帘之景象。那美人只是用工笔淡淡勾勒

几笔,风骨尽显,纸像不断转动,画面连续不断,而灯面上的美人不断重复着垂泪再到展笑颜的过程。
也不知道是谁,让这美人为之欢喜为之忧愁。
走马灯不断地转着,花灯中渐渐浮现了一个“泰”字,聆音的瞳孔不由得一缩,心里暗自生起了几分的提防。
泰,为避水患而得平安之意,还有另外一个意思,便是泰王。
萧洛隽道:“阿止可是喜欢这盏走马灯?”
也不知道是谁在这花灯下写下这样的信号,聆音移开了目光,制止了要买下这盏走马灯的连海,道:“不用了,就让它在此处吧。拿回家中也是蒙尘,不如

在灯市中,让众人观赏吧。”
她最后还是挑了个稀松平常的荷灯,道:“我们去放河灯去吧。”
他牵着她的手,一路行到了放河灯的河边。河边已是人山人海,行人络绎不绝。萧洛隽护着她,给她开了一条路。
在河的对岸,一个穿着锦袍的少年郎,拉着个一袭绿衣身段风流的女子,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那锦袍少年五官出众,仔细看同岳太后还有几分的相像,甚

至比萧洛隽像先帝的样子还相似几分。
聆音道:“没想到在此处没遇到韩尚书和他家的河东狮,反而遇到了万安侯的世子博美人一笑,我们可要过去打一声招呼?”
“你识得他?”萧洛隽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那边,便移开了目光,丝毫不以为意,“不必。他博美人一笑,我们就不坏人之美了。”
听起来,似乎还有怒其不争的不快,却丝毫没有要去阻止的意思。
“名声在外,慕名久矣。”聆音淡淡一笑道,至于是何等的名声,那便是心照不宣了,“更何况,一看便是豪门世家的公子,同母后还有几分相像。”
可不是吗,那少年背后带着家仆,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那个俊俏少年献宝一般地从身后掏出了河灯,同绿衣女子说这话,也不知道费力多少的唇舌,终于博得了美人一笑,拈过花灯,却是直接朝河水中信手一扔


聆音的表情突然间有点儿怪异,弯了弯腰。萧洛隽拧紧了眉,道:“怎么了?”
聆音低头,露出了羞涩一笑,一只手却是握住了萧洛隽温凉的手腕,带着他的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腹部。萧洛隽初时还有些不解,而后感受到那一层细细的布

料下的动静,一时间表情都变了。
聆音鲜少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好像上次看到,还是他亲自探到她有了身孕的时候。他瞳孔微微地放大,他的手都僵住似的,不知道该如何动弹,又似怕惊扰

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动作格外小心翼翼。
聆音看到这样的他,心里突然之间柔软得不可思议。
她甚至觉得有些欣喜,原来,他纵然那般喜欢段晨岫,也是没有这样抚摸过段晨岫的肚子的。
聆音笑弯了眼睛,眼睛亮若星辰,流光潋滟,胜过那璀璨河灯,就像是偷腥的小猫一样。她狡黠笑道:“他在动呢。”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手却慢慢地放松了下来,眼里也慢慢地染上了笑意,道:“挺活泼好动的。”
聆音一手提着河灯,一手扶着腰,抚了抚腹部的凸起处,像是在同肚子里的孩子打招呼一样。
许是知道父母的目光此刻都集中在他身上,肚子里的小娃娃玩倦了,又像是觉得羞涩,便翻了翻身,让聆音闷哼一声后,便安分不动了。
河灯逐波,绮丽逶迤,很多妙龄少女跪坐在河边,双手合掌闭目祈愿,将早已放入祈愿纸条的河灯轻轻推入了河中。河灯一放三千里,祈愿岁月甜如蜜。
聆音却是任凭那河灯带着空白的字条漂入河中,混入一堆的河灯中,渐渐流远,辨不分明。
萧洛隽道:“不许愿?”
她的愿望是什么呢?如今所求,也是唯愿一生平安顺遂。
至于其他的……却也只能是愿望。因为无法实现,所以,便只能是遥不可及的愿望。
聆音静静地看着萧洛隽,眼里光芒灼热:“妙龄少女们冀望寻得一个如意郎君,臣妾已如此,夫复何求?”
萧洛隽握紧了她的手:“阿止……朕力所能及之处,必会护你们一生。”
聆音眼眸深处光芒肆意:“那,皇上到底会为我做到何等地步?”
是我,不是皇后。她并不希望萧洛隽待她,仅仅是因为她是皇后,因为能够和他同享尊荣,才被他高看一眼;也不希望因为她将要诞下他的孩子,所以母凭

子贵。
萧洛隽难得沉默。
恰巧此时,烟火绽放在天际,在寂静的夜空中化作了华彩。风华漫天,耳畔烟火燃放的声音震耳欲聋,那些喧哗的人声都被衬托得似乎小了起来,恍若隔世

一般。
她的身后映衬着流光溢彩的烟火,流霞似的裙摆更显得色泽变幻。她的脸颊也被镀上一层光,眼里蕴藏着万般星辰,绚烂彩霞,美得惊心动魄,让人心神一

颤。
萧洛隽体贴地将她拥在怀里,用温热的双掌捂住她的耳朵,像是生怕这些烟火绽放的声音惊扰了她。
聆音轻轻说道:“萧洛隽,你待人这般,就不怕我爱上你吗?明明不断在拒绝人,却总是给人希望。你要知道,夫妻之间……怎么可能存在纯粹的、无关爱

情的感情呢?若我真的喜欢一个人,那将是……心无旁骛,不会再容许旁人再掺和其中的。”
在这一刻,她其实明白自己早已喜欢上了萧洛隽,从默默告诫自己不能沉溺的时候,从那个擂鼓滔天、火花冲天的夜晚开始,从那些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柔情

起……
只是再喜欢一个人,也不能让她背弃自己的母亲,她做不到那么自私。
更何况,她越是喜欢,越发清楚地意识到,他们不可能在一起,不仅仅因为他们之间可能存在的血缘关系,也不止因为他们之间存在血海深仇。
还因为,她的喜欢,是掺不得沙子的。她会渴望对方以同等,甚至更为浓烈的感情回报她。
萧洛隽这样的人,永远冷静,将江山社稷皇权放在第一位,是不会理解她这样独占般的爱情的。更何况,他这样的人,也不会认真地爱上一个人,甚至爱情

这种事情,在他心里也是不屑承认的。
而她,会受不了萧洛隽去宠幸其他人,而开始无理取闹、郁郁寡欢,甚至会变得无法容忍他的目光里有别人。她的喜欢,会随着岁月,随着那些往昔的纠葛

,被磨损、变味,最后变成自己都不喜欢的模样。她会忍不住为了争夺他的宠爱,变得面目全非,变成一个彻头彻尾连自己都讨厌的、心思叵测之人。更何况,

她也并非是个纯粹的人。
那样,他们会开始争吵,疏离,形成陌路,他们之间不再纯粹,而是互相用着手段,彼此折磨。
她不想自己变成太后那样,虽然衣锦华服,但内心却腐朽得连自己都不忍直视。
她要让她的喜欢,停在最初、最美好的地方。
她在心里默默地道一声,再见,我们终将……再见。
背后的烟火熄灭了,耳畔的人声渐渐喧闹起来。萧洛隽能看到她的嘴唇开阖,却不知她在说着什么。他略带疑问地看了她一眼。
聆音笑靥如花,让人有种拨开云雾见天晴的明艳之感,道:“我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寻一个观景台,看看灯市美景?我,有些累了。”
就便在这个时候,变故突生,原本落在河中的河灯陡然间因为冲力而散落在河岸边。从水中猛然蹿出去无数个黑衣人,溅落了水花无数。聆音一个错眼,竟

然看到那些黑衣人中,有一个人的眼睛,有几分的熟悉。不过眨眼间,那人就隐在人群中,看不清了。
那些黑衣人的身上个个执剑,百姓们尖叫,四处逃窜,场面混乱。
萧洛隽的神情渐渐冷峻,神色变得冰冷。
与此同时,潜伏在人群中的侍卫们倾巢而出,从不同的地方抽出刀剑,握在手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到了他们的身边,围成一圈,枕戈待旦,两方剑

拔弩张。
那些黑衣人看起来武艺高强,很快就和萧洛隽带来的那些人相斗成了一团。
聆音的笑容敛去,百姓们惊惶的声音同兵器交接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渐渐有了浓郁的血腥味。她闻着有些不适,险些要干呕出来,只能急忙用袖子遮掩住了

鼻腔。
萧洛隽皱了皱眉头,望了眼纠缠在一起的两方,眼神中透露着刻骨的冷漠,却又胜券在握一样。
他随即执起她的手,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眼神里难得温柔地说:“阿止,你不是想去观景台吗?朕带你去。”
对方是想要奇袭也好,又或者是气急败坏想弄个鱼死网破也好,终抵不上萧洛隽的有备而来。
“他们是?”
“泰王反了。”他轻描淡写,仿佛就像在说花儿凋谢了一般,但他眼里的冷意,似那雪山顶上久久不融的冰雪,带着亘古难化的冷意,偏偏手上的动作却又

温柔至极。
聆音听到这句话不觉意外,早在灯市看到走马灯上面别人给她留下的那个“泰”字预警,便知道泰王会有动作,提醒她要小心。意外的是,萧洛隽是这般从

容的姿态。
他是那样波澜不惊,就算身后杀气滔天,尸山血海,仍是这样从容淡定,眼睛也不眨一下。
聆音有点儿遗憾,当年他设计擒下他的皇叔时,不知道会是何等的风采,何等的意气风发。只可惜,这辈子是无缘见到了。
“那现在皇宫中?”聆音的心跳鼓动了起来。这边刺杀的黑衣人并不多,显然泰王主要偷袭的地方并不在这边。
萧洛隽并不语。
原本把他们围成一圈的人,渐渐地给他们让开了一条道,将那些刺杀的黑衣人给拦在外头。
他步履沉缓,仿佛背后的杀声滔天同他没有任何关系,只不过是陪衬在他身后的背景罢了。那些黑衣人渐渐躺下,而他牵着她的手缓步走到了高台上。
百姓们向来畏惧危险,此刻已经做了鸟兽散,生怕躲避不急,从而成为被殃及的池鱼,丢了性命。本来热闹的河边,此刻已经变得空旷而冷寂。
此刻,观景台上已无他人,台下有人守着,以防刺客跑上来偷袭。
今夜月明星稀,皓月长空之上只有寥寥几颗星辰,远处的烟火依然在不知疲倦地放着,在夜幕中绽放一朵朵银花。
观景台极高,虽只是秋天,然而凛冽的风刮来,也带了几分寒意。站在台上,极目远眺,能将大半个京都尽收眼底。
萧洛隽眼睛微微眯着,看向一处,没有任何情绪。
聆音顺着他的目光,那边正是皇城。


第20章 皇城不夜
今夜的皇城,注定不平静。皇宫那处,火光喧天,因为杀戮,夜空中都带着浓郁的血色。
看萧洛隽一副镇定自若、胜券在握的样子,聆音嘴角微扯,道:“皇上此刻不回宫中坐镇,就不怕情势失控吗?”
萧洛隽摇了摇头,道:“朕若是在皇宫中,泰王怎么会这么快就下决心逼宫呢?”
泰王这是想用一招釜底抽薪,让他回宫之后发现,江山已经旁落。而那些刺客,也不过是为了绊住他在宫外的步伐罢了。
聆音默然,只听萧洛隽道:“泰王有反心,已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只不过前阵子朕出巡留他在京城,让他察觉到朕有防备,故而不敢轻举妄动。而这

段时间,他发现封地中大权已旁落,囤积的兵马又被朕发现,还被景王纳入了麾下。他渐渐意识到,要是再按兵不动,那么他今后也就只能成为一个普通王爷,

无权无势,任人宰割。人的欲望是无限的,尤其是在他马上就要离京的情况下,他就开始按捺不住。朕还给他送了这么一个好机会,他果然也不想失去这样一个

机会。”
“若是泰王放弃这‘唾手可得’的机会,一直不反呢?”聆音道。
“他不会。若是一直不反,那便是在酝酿着更大的阴谋,或者在等待一个必然成功的时机。更何况,泰王自入京以来,便一直小动作不断。他甚至可笑地以

为,凡是只要以利诱惑,便能成。只可惜,这次他注定要失望了。皇城至关重要的守备之人,怎么能够那么轻易被他收买?”他的眼眸寒凉,仿佛所有的阴谋诡

计在他眼里都无法遁形,“朕不会容忍有这样的一颗毒瘤在身边的。”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泰王在今日之前,是否常做登临帝位的美梦?是否觉得一切唾手可得?他将要执掌大权,从此龙袍加身,春风得意,总揽天下事?
兔死狐悲,在这一刹那,聆音望着身边俊美如神祇的男子,一时间全身上下彻骨冰冷,连交握的那只手都僵硬了起来。
她在想,她此刻是不是也陷入了身边男子给她的迷幻梦境中?会不会这一刻的温柔也不过是温水煮青蛙,是他为她备好的瓮?
他算计人的时候悄无声息,慢慢给人甜头,让人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
也许不久的将来,他会慢慢给她放权,渐渐看着权力将自己给迷失,最后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聆音知道她的情况和泰王不一样,她拥有他的孩子,她和他有过肌肤之亲。可仍万分害怕此刻的柔情,不过是过眼云烟,害怕自己的小心思,在他的眼里无

法遁形,害怕有朝一日,会从云端瞬间跌落到尘埃。即便有时候,他流露出的温柔,并非是刻意。
然而,她在他的心里,本来就是一个“心思叵测”的人。
聆音始终不能忘记那一晚,他说出这四个字的样子。即便可能只是一时气话,但有时候,气话也反映了他心中的真实想法。
她有绝世武功,她的旁边有身份神秘的淮姨,她还是传说中与“诡门”有千丝万缕关系的虞则琬的孩子……
无论是哪一点,都代表着她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背后拥有大秘密。然而,萧洛隽却是听之任之,每次都只点到为止不深究。
也许,她在他的心里,也是一个欲拔的毒瘤?假意让她放松心防,实际上,是为了迷惑好让她放松警戒,从而……
聆音不敢再往下想,越细思,心里越是冰凉一片。
萧洛隽感受到聆音手心的凉意,微微侧目,瞳孔漆黑如浓墨:“皇后?”
“风太大,有点儿冷。”聆音道。
他将外袍褪下,披在她的身上,露出精壮的身躯,淡淡道:“皇后和他不同。”
不同吗?
那带着男性温热气息的外袍拢在她的身上,给她带来了些许的温暖。也许,她的确不同,因为她有一个他的孩子?也许,是因为她的那些阴谋算计,只不过

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打小闹,不会影响大局?因为尽在掌握中,所以只是他忙里偷闲的娱乐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