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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带着那漂亮的女伴莲子一同推门进来,看到谷雨和阿因正玩成一堆。他们两人的鼻头上和脸上都沾着奶油,显然刚刚互相投掷过。阿因房间里那张仅有的小桌子被搬到了天井里,上面摆着一大盘草莓。
小七皱了皱眉,谷雨不请自来,并不在她的预料里。谷雨却已经对这里很熟的样子,让小七和莲子坐,吃草莓。
“知不知道草莓最诱人的地方在哪里?”谷雨问小七,“那就是,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不是比这一颗更甜。”
小七看看她一脸的似笑非笑,就拈了颗草莓送进嘴里,一面接下她的话茬。“是酸是甜都无所谓,你当心吃多了不消化,害了自己的肠胃。”
莲子好奇地打量着谷雨,仿佛想看清楚谷雨身体里有什么能量,居然跟这孤僻的阿因玩得这么好。
莲子对阿因说:“弟弟,生日蛋糕分我一块好不好?”
但阿因又恢复了木讷的样子,不看她,也不说话。莲子又说:“姐姐们要办设计展,你给姐姐串一个链子好不好,姐姐要打扮得漂亮好上电视!”
阿因自顾自拨弄着小七带回来的一包木头、贴片、乙烯材料等,小七说那是作品的“原材料”,阿因完全没听到莲子的话似的。
小七说:“我弟弟是爱因斯坦,动起脑子雨都打不进去。”
莲子说:“他不跟我说话,他可会吃蛋糕呢!”
小七蹙起眉头,她明显被心里的一个什么念头弄得不舒服,像意识里渗进了一些不安。但她不说什么,将水龙头放得轰响,接着把一双糊了泥巴的脚伸到下面去冲,然后换了拖鞋。她的苍白和带点糙的线条在那霉绿潮湿的背景墙前,像部老电影里的画面。
饭后小七端了个大木盆,蹲在院子里那根自来水管子前,拿一把大刷子刷那堆乱七八糟的“原材料”。水放得哗啦啦,小七穿个工字背心,肩胛骨又长又翘,一用力,苍白的脖子现出两条青筋,背心被她带得卷上去,露出一截腰肢。
谷雨也踱过去,悠悠然地蹲下来看她忙。小七挺直的鼻子,饱满的嘴唇,从下巴到脖子那一段韧性的线条都是不容忽视的。这是个好看的、英气的女孩,思垣是不是就喜欢这一类难以征服的类型?
谷雨跷着手指,把小七垂下来的一缕头发用闪闪发亮的水晶指甲给她挑到耳后去。小七瞥了她一眼。
“怎么跟我弟弟这么好?”小七问。
“他那么可爱,又那么寂寞,你不希望他多个朋友吗?”谷雨俏皮地笑,“你不放心我吗?”
小七也笑了,小七的笑在蓝阴阴的晚上像灯笼忽然亮了一下,“我弟弟觉得好,我就觉得好。难得他认得你,喜欢你。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两人这一天的交锋,都有些讳莫如深,也都有些心照不宣。
过了几天,谷雨选了个好天气,带阿因去爬山。
阿因出来的时候穿着洗得很干净的布夹克衫,活动起来手脚柔韧。刚理过的头发那么清爽,球鞋也异常洁白,更显得清新舒展,像那种老式的画儿中的少年。
谷雨便夸张地叫:“哇塞,好帅哦!”
接着她自己发现不合适,便闭上嘴。这样洁净的男孩儿,跟她用惯的任何一个形容词都不搭界。
两人放弃砌得整齐的台阶,从小路弯弯绕绕地一路攀着土坡爬上去。爬到陡的地方,谷雨攀住旁边的小树,鞋底把土坡上的沙砾擦得滑来滑去,她又开始玩游戏,大叫:“快!快托住我,我要滑下去了!”
阿因哈哈笑着,从她背后将她拦腰一抱,送了上去。两人模仿着幼时火灾那惊险的一幕。
爬到山顶,俯瞰那些青翠蓊郁的树木,山的一面如峡谷般斜出一个长长的横截面,几只山杜鹃斜斜地伸出来,下面是一潭碧水。阿因说:“真像。”
“像什么?”谷雨问他。
“家。”阿因说。
“你的老家?”谷雨问。阿因却不说话了。
下山的路上有出租的双人脚踏车,谷雨问阿因:“你会不会骑车?”
阿因立刻笑了,“我会。”免费言情小说阅读,http://www.bookqi.com/yanqingxiaoshuo/
他一笑,似睁似闭的单眼皮又弯起来,嘴唇抿一抿。谷雨被阿因微笑的那个弧度迷晕了,她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笑得这么美这么纯?
这使她突然就好想疼爱他。她想,阿因要不是小七的弟弟该多好,她就可以心无芥蒂地接近他,跟他做朋友,做什么样的朋友都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走一步退两步,心稍微动一动都要自我剖析半天,唯恐自己走错一步。
谷雨和阿因两人骑着车下山道,阿因奋力地蹬着。谷雨说:“阿因,你这样带过女孩子骑车吗?”
阿因不说话。谷雨猜他一定没有。
阳光一道道流过,风却很疾。谷雨穿着背后开叉的雪纺衫,灌满了风,她就像插在瓶中的芦苇。她抱住双臂。阿因在前面问:“冷?”
“我从来没有暖过。”谷雨说。
这句话带一点调情的味道。她话出口后又有点后悔。
阿因却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给她,这个不容置疑的动作那么自然,带出来一股阳刚味,由一个孩子做出来,竟让谷雨有点脸红。
阿因有轻微智障者特有的超然,看上去便像是洞然的高深。阿因眼睛里闪过一棵一棵树的倒影,云朵的倒影,还有一个小小的谷雨。
谷雨想阿因也许实际上聪明绝伦,只是太瞧不上这世界,因为不能接受人世的世情规矩,在深深的隔阂里,他便像一个弱智。
这样一想,她登时觉得自己又假又做作。
再去见阿因时,谷雨都不知道要穿什么衣服才能不显得她世故老道。
最后她换上一件碎花裙,不是真丝也不是蕾丝,是小时候妈妈喜欢拿来做家居服的富纤。富纤比棉布还要柔软易皱,十几块钱就能买一米。
阿因满是神秘地从院子后面推出一辆老式单车,很蹩旧,不知道是谁丢下来的。阿因把那个坐垫擦得很干净,说:“你坐。”
谷雨啼笑皆非,又有点感动。因为他们曾这样骑过车,所以阿因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这样一辆车。
阿因一定没有初恋过,他心里还没有爱情的概念,所以他表达好感的方式是那么地简单直接,毫无私欲。
跟这样一个青涩的男孩恋爱会是什么滋味?谷雨想到那些暖洋洋的下午,她背着书包,看着那个叫陆明的男生骑单车而过。她那时最大的愿望就是坐在他的单车后,好好地兜兜风,这个愿望强烈得几乎连对樱桃的怨恨也忘了,是樱桃更大地挑起了祸端,将她心里的口子撕得更大。
但樱桃已经不在,而她心里的口子却是永久存在了。
她闭上眼,眼前还有一些跳跃的光点,像五线谱上的乐符。她头发破例地梳上去,宽阔的额头显出悲伤。
老旧的自行车刹手和笼头都有点问题,阿因卖力地将车在胡同里骑得歪歪扭扭。
回程的时候换了谷雨坐在前面,骑了几米,她大叫大笑地夸张地蹬着,又摇摇摆摆作势欲跌,阿因便跳下来推着车往前走。
谷雨心里一动,说:“阿因,你姐姐看到你这样,不知道会不会不高兴。”
小七已经好几天没露面,谷雨还是在一次跟思垣的通话中,得知小七跟院里一帮同学弄的设计展快有眉目了,正没日没夜地在忙。
谷雨现在跟思垣联系得不多,偶尔联系也只是只言片语,她直觉思垣跟小七发展得并不如意。但思垣自有他的沉默和处理,并不对谷雨多说。
谷雨便负责起阿因的饭食来。她白天闲着没事,便带着阿因四处去逛,胆子大了,也把他带到一些安静的小酒馆去。
夜色刚刚降临,他们都不饿,点一杯生啤和一杯苏打水。阿因左顾右盼,他自然是没来过这些地方,但他一点也不慌乱。只要跟她在一起,阿因在哪里都一样愉快,世界的每个角落都没有区别。
谷雨觉得心里柔软的地方又加进了一点痛,这些天阿因总是让她这样甜蜜地痛着。阿因似乎还原了她的一个遗失在童年的梦,她的所有夸张,在阿因眼里也不过是个小女孩的淘气。她已经快分不清她对阿因的这一点心动,是因为他是阿因,还是因为他是小七的弟弟。
她悲哀地想,这么多年的江湖经验,怎么就被一个阿因给化解了?她又一再提醒自己,无论如何,好不容易找到小七的一个软肋,就算不成功,也绝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啤酒来了,她把苏打水推给阿因,阿因却跟她将杯子调了过来。
“你想喝酒?”谷雨失笑地问他。
“我不想你喝酒。”阿因说。
“为什么?”她问。
“别人会欺负你。”阿因说。
“谁会欺负我?”她顺着问下去。
阿因一蹙眉,目光飘了一下,便失了焦距,像随水而来的一个东西又飘走了,而他便跟着飘去某个往事。他这样一定神便是个长长的瞬间,直到谷雨用习惯吹着苏打水里的气泡将他吸引回来。
谷雨问:“阿因,你叫什么?”
阿因说他就叫阿因。
“你姐姐呢?”
“就叫小七。”阿因说。仿佛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事。
她失笑,问他生下来难道没有取名字吗?
“有名字,可是姐姐不要。姐姐也不要姓罗,她说罗家的一切我们都不要。”
“你什么都听你姐姐的?”她问。心里那点计较又在不安份地冒头。
阿因欲开口说话,却听见有人在旁边说:“这么甜蜜,我加入一个好不好?”
谷雨回头看到老金站在背后。她皱皱眉,跟阿因相处的时光里,她像个被金沙般的阳光浴满全身的小女孩,无忧无虑身心轻盈。而老金的存在却是一个关于真相的提醒。
她希望老金赶紧消失,老金却不识相地自己坐了下来。
阿因的脸有点红,眼睛盯着桌面,不管老金说什么他也不搭茬儿。谷雨问他要不要吃什么,他也不回答,只是低着头使劲盯着桌面。
老金对谷雨说:“你换口味了,这么个小兔子,能给你什么?”
谷雨咬着牙,恨不得把啤酒泼到老金脸上。她悄悄伸手去握住阿因在桌下的手,感觉到这孩子全身绷紧在克制着一股紧张。
她不安了,想赶紧结束,老金又说:“霍公子那里没戏,你也不要改吃素嘛,你瞧瞧你的脸色,跟水洗了似的。”他伸手在谷雨脸上摸了一把。
阿因忽然跳了起来。谷雨猝不及防,只觉得眼前一闪,阿因已经压在老金身上。
阿因的拳头是稚气的,却是毫不留情地一下下打下去。尖叫声在周围溅起,一直到酒吧老板将两人分开,她还没弄清楚,这个状况是…阿因揍了老金?
阿因这个自闭孤僻的孩子,为了她跟老混子老金打了一架?
阿因脸上有两处伤,眼里一片白热。谷雨觉得一阵陌生,这个阿因是她不认识的,仿佛一个内在的阿因从清冷的外壳里破出,忽然恢复了原型。在他痛快地做回了自己以后,又回到了那个壳里,面无表情。
酒吧老板问阿因什么,他一概不回答。值班民警要他讲经过,他也直着眼,又现出智障般的游离。
谷雨道了很多歉,赔了几个杯子的钱,送阿因回家去。远远地她就看到小七等在路口,她心里一阵着慌,阿因这样挂了彩,小七还不撕了她?
小七将脸绷得很紧,检查了阿因的伤,什么也不说,带着阿因去睡。小七回头盯了谷雨一眼,谷雨打了个寒噤。
这刀子一样的眼神,隔了多年,又出现了。上次看到时,是小七的手里握着一把刀和一只死公鸡。现在,那死公鸡无异于就是谷雨。
谷雨还没有把解释委婉地说出口,已被小七一个耳光掴晕了头。
“我警告你,你听好,你作死作活做妖做怪我不管,你不许接近我弟弟。你要是敢害我弟弟,我就杀了你。”
小七像看一条蛇精一样地看她,月光下脸和声音一样硬。她俩站在冷清清的后巷里,几只猫应声而起,各自啸叫起来。
小七缓了口气,又说:“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恨我挡你的道坏你的事,你还觉得小时候那场火是由我而起。其实呢,我烧自己家房子,是他们欠了我的。至于你姐姐,只能说她欠了你的,现在是你欠她了。”
晚上樱桃来到谷雨的枕边轻轻唱歌,谷雨在半梦半醒之间,感到身体轻轻地浮起来。樱桃的歌声飘飘荡荡,渐渐变得凄厉起来。
樱桃像透明的冰粒一样溅落,纷纷覆盖在谷雨身上。谷雨的皮肤很快就蒙上了一层白霜,她牙齿“咯咯”地叩响,想伸手去够棉被,手臂已经结了冻,那冰冷一直冻到了心脏。
“你永远都不行,你从小到大哪一件事是行的?你用了我的样子,我的名字,你用我做武器,你真丢我的脸。”
“我很想你,我真的好想你。”谷雨无声地呐喊。她觉得自己哭了,眼泪流下来就成了冰。“失去你我才知道我一直依赖你。我没有靠山,没有人教我。求求你别走。”
“那女人是你的仇人,也是我的仇人。现在她又夺走了霍思垣,你怎么会心软?”樱桃狠狠地嘲笑着她。
谷雨还想哀求,但汹涌的浪涛轰然而来,把樱桃卷走了。她伸出手,碰到了连响带振动的手机,手机已响了好一阵了。一看是老金的号码。
“你要干吗?”她鼻子还堵着气,喉咙哽着,想做出个恶声恶气,在老金听来却是无比地柔弱和委屈。
老金吓一跳似的,把原来的狠话也咽了回去。老金是消失了几天的,跟阿因莫名其妙打了一架后他没面子又恼火,对谷雨撩了几句难听的就走了。现在老金要她猜,自己在哪儿。
谷雨不吭声,动不动就让女人“猜”的老金实在是猥琐又没出息,她等着他自己说。果然老金忍不住告诉她:“我在杨庄,你老家附近。”
谷雨一下子坐了起来,她心里飞快地闪念,自己并没有再嘱咐老金去做什么,老金擅自跑去几百公里外,跑去她跟小七生长的地方,必定是他自己有什么歹毒主意。
“你回来!我警告你不要多事!”她说。
老金说:“杨庄这地方偏是偏,破是破,空气风景倒还好,也有山有水的。街上臭豆腐,红烧肉,樱桃酒都做得挺美。等会儿去打听一下房价,或者弄块地皮,以后在这里养个老也不错啊。”
“你回来吧。”谷雨把声音放得柔和一点,她知道老金这态度,明显是又牵了条长线,在她眼前晃悠晃悠地卖弄,她不知道线的那一端是条什么大鱼,她现在满心混乱也不想知道。
老金“吭哧吭哧”又笑了几声,挂了电话。
谷雨去洗了澡,把被子毯子抱出去晒,又打开衣橱整理当季的衣服,一件一件在身上试。像大多数女人一样,她用自己的美貌来治疗自己的满心沮丧。
她的头发要去护理了。几天不跳瑜伽,肩膀有些垮塌。脸有点肿,是几天前小七留下的印子。
那小女巫的手真重,也许小七还觉得便宜了她,惹急了,小七的刀大概真会随时掏出来。
阿因在风波的第二天便不停给她打电话,她还处在对自己那一点罪恶念头的逃避里,涌涌地想出击又怯怯地收回。她还理不清自己对阿因的感情会延伸到什么样的程度,便只好避而不见。但阿因问她:“这几天你怎么不去找我姐姐?”
谷雨只好苦笑,这个单纯的孩子,以为他姐姐是天使,而全世界的人都不会不与他姐姐交好。那他知不知道小七会为了他与全世界交战?
阿因是小七唯一的软肋,唯一的七寸。小七对世人仇视绝情,耻笑戏弄,翻脸如翻书,就只有这个阿因是她的宝。她所有的对于人世的爱都在阿因身上。阿因是她的心脏,为她供着血。总之,如果谷雨掌握了阿因,就掌握了小七。但她却没出息地一点一点把自己搭了进去。
这几天谷雨把自己藏在家里,她又开始睡不醒了。这是她的天性,樱桃从来不会躲避,樱桃从不失败。天上地下,樱桃都在嘲笑她,怨恨她。
两天后思垣的短信来了,思垣约谷雨去红馆坐一坐,喝个下午茶。
谷雨把粉扑蘸湿,再蘸一点胭脂到颧骨上去。然后挑出一条白裙子,前面略保守,锁骨以下都严严实实,后背却微妙地往下拉出一个深V。她把头发波浪弯曲地梳到一边,换上细高跟的银色侧空鱼嘴鞋。这双鞋从鞋身到鞋跟是全透明的,像灰姑娘的水晶鞋一样剔透,包裹着她玲珑的脚跟和脚背。
她从电梯的镜子里端详自己,叹了口气。
红馆是这城里的高档会所之一,女人们来这里喝下午茶和约会,都会格外精巧地妆扮一番。
谷雨从一面又一面的水晶玻璃珠帘里绕过去,地上一圈一圈的小喷水池,走到窗边,便看到几层纱幕的卡座里,坐着思垣和小七。
思垣看到谷雨走来,便起身给她拉开沙发椅。小七在她对面坐着,淡淡地看着她。
小七看起来像几天没睡好似的,黑眼圈格外浓重,懒懒地瘫在椅子里,照样的T恤短裤,书包甩在一边。
谷雨不由想,这样的女孩子,到哪里都天不怕地不怕,来这样高档的地方,她倒像是给足了别人面子。
三个人各踞一方地坐着,小七和谷雨谁也不开口。
思垣说,他邀请她们来,是他们三个人好久没在一起坐坐了。而且像她们这样的发小关系,好不容易相遇在一个城市里,疏于联系实在太可惜了。
他只字不提前几天的误会,谷雨知道他必定是知情的。
思垣又说:“其实我看阿因一切都很正常,你也该多带他去户外活动,或者学点什么…”
小七打断他:“我弟弟本来就正常,他有他的世界,他只是看不上你们,不想跟你们活动。”
思垣笑笑,给两个女孩杯子里都斟了红茶。
谷雨看着盘子里鲜艳的马卡龙,想着但凡是跟阿因有关的话题,小七便像头母狮子一样随时伺机进攻或者反击。小七要是知道她跟阿因依然在交往,会是怎么个表情?
谷雨与阿因走在江边湿润的土地上,远处有人撒网,有人垂钓,暮色下江面一片平静,半边烁着金,另半边已沉入深紫的暗色。
阿因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链子给谷雨。链子由白色的珠子组成,尽头系着一块玛瑙。“这是一个笑脸。你要笑。”阿因说。
谷雨看着玛瑙上的纹路果然像个女人。女人有一头波浪长发弯弯地覆盖,有很清晰的下巴线条,看不清脸。但阿因说是笑脸,谷雨便觉得那真的在笑。
“这个像你,你要笑。”阿因重复说。
谷雨心里一阵热,她把自己的头发撩起来,露出脖子,说:“你给我戴上吧。”
阿因的手绕到她颈后,将绳结紧了一紧,在她闪烁的星型耳坠和白麝香的香水味里,没有停留,很快便将手收了回去。
谷雨却将头轻轻地靠了过去,她偏过头,将半边脸在阿因胸前擦了一擦,听到那年轻的胸腔里的搏动声,又将下巴挪到阿因肩上搁住。
阿因一动不动,肩部抽紧了,他慢慢低下头,耳朵和脖子便离谷雨近了一寸,又一寸。
现在谷雨看着冰壶里的冰块,心想,阿因真是冰块一样透明啊,就像这下午的太阳穿过玻璃,暖洋洋的,一点倾略性也没有。
有了阿因以后,她不再每天都巴望思垣的电话了。似乎胸口的痛也浅了很多,变为一种淡淡的无奈。
她想,也许小七是对的,她抓住思垣不放,只是因为恐惧和不甘心。那么,和阿因的关系又怎么形容呢?他们连手也没正式牵过,却有了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味。
阿因像波光粼粼的湖面一样温和,却实实在在地在她身上起了反应。
这和她以前的经历太不一样了,同时她觉得自己低劣、廉价、心眼多,那些在酒吧夜总会里的手腕怎么能用在阿因身上呢?
阿因纯洁得像羽毛,丑恶的脏水泼上去也会飞快蒸发。并且,阿因跟陆明,跟思垣都不一样,阿因是真正因为喜欢她才喜欢她,没有要求,也不用条件。阿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
谷雨总是一遍一遍回味着阿因。阿因跟小七有着一样宽距的眉间,仿佛如石膏像一样平静,眼睛因目中无人所以那么明净,也像石像一样漠然。
阿因开口说话是那样的温和,同样温和的还有他的手指。他的吻像水流一样细腻,她吃惊他是怎么会这些的。
这是个超现实的少年,太不真实,她总想摸摸他问,“你是天上的人吗?”
她是这样地沉浸于想念,以至于思垣和小七后来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听进去。她甚至提前走了,没有扫兴,因为本来就没有兴致。
从杨庄归来的老金黑了一圈,进门就埋怨山道难行,上山根本不通车。然后夸那里水好,怪不得谷雨长得靓。
谷雨沉着脸推开他,等他唠叨够了,才问有什么收获。
老金来了精神,他盘腿坐下点上烟,才不疾不徐地把惊天的大新闻抖出来。
“你知道小七是什么人?“他感叹,“原来只觉得这丫头城府深,像个经过事的,没想到能耐那么大,做的事寻常人可做不出。”
老金告诉谷雨,小七据说生下来特别不得宠,他们村子里的人说小七的奶奶亲眼看见小七生下来有一只猫附在她身上。给她算八字,也是大凶,克父克母。再加上那一带的风俗,女人生不出儿子就抬不起头。所以不但小七是一家子的眼中钉,更连累得她母亲也在家受欺负。
小七的母亲干脆把小七当男孩养。小七也是个野的,从小打架,再回家讨打。她胆大包天,还砍伤过她一个堂兄。
她妈妈后来倒是又生了个男孩,却从小就不爱说话,生下来就大病一场,差点养不活。罗宇良得了这一双拿不出手的儿女,天天喝酒解闷,喝醉了就打女儿。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谷雨问。
“我见到了她那个堂兄,他叫罗三宝,我俩还喝了两杯。你没看到他提到小七那个恨不得把她剥皮吞了的样子,他还向我打听小七的下落呢。”老金诡异地压低声音,继续道,“还有更精彩的,小七十五岁的时候出了件事。她爹跟外面一个女人私通生了个儿子,带回来养,就不让小七上学了,让她负责照顾弟弟。有一天那小男孩突然死了,死得离奇,洗澡的时候头闷在澡盆里。全家都说是小七弄死的。”
谷雨听得瞪圆眼睛,“不至于…不至于吧!”
“更玄的在后面,后来小七她妈难产死了,连同小孩一起没保住。小七这丫头有一天偷偷摸摸带走了她的亲弟弟,还一不做二不休,在家里放了把火。你说她狠不狠?八字真是太凶。她家里人根本不提她,一提起就咬牙切齿。”
老金凑近谷雨,“更奇的是,那场大火大家都说是小七放的,也有人说不是。可是火灾里死了人,却不是他们家的,听说是一个山下人家的小女孩,漂漂亮亮一个姑娘,不知怎么那天摸上了山,才十三四岁。可惜啊,就这样活活被烧死了。”
老金不安起来,因为看见谷雨的泪珠凝在眼里,面色如土。老金安慰她:“这就是个传说,跟讲电影似的。我是不太信,小七再厉害当年也不过十六七岁,能有多大的能耐?又凭什么逃了这么多年?家里人明知道是她干的,能不追她?能不报案?”
谷雨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个星期后是小宝来城里的日子,谷雨发现原来自己是这么思念小宝,即使全世界都背离她,她还有块自己的肉,小宝是属于她的。
她急急忙忙地收拾,就赶去车站。
一路上车堵得水泄不通,她几乎要急疯,不停地打着电话,让蕾蕾到了不要急,车站旁有家肯德基,先带小宝去坐一坐,玩一玩,她马上就到。
“我们不急呀,”蕾蕾喜气洋洋地说,“我们就在肯德基呢,你不来也没关系,你朋友先来了。”
“哪个朋友?”谷雨莫名其妙,在路上还一直琢磨,她没有拜托思垣去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