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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搏斗台最近的地方坐着几个男人,其中一个忽然大声地狂笑起来,他的鹰赢了。他举起两只肌肉凸出的膀子,上面一边文一条龙。小七看了他一会儿。
旁边的人点出一叠叠票子,装在一个大箩里推给他。小七想,每一张票子都够她跟阿因吃半个月。
旁边有个铁笼子里不知里面装了什么,发出剧烈的震荡。有人伸手拉下了笼子上围的布,里面是一只形状俊美的幼鹰,有一道修长的白眉。
“这家伙虽然小,以后肯定是最猛的。才来两天,撞坏两个笼子了。谁能制服它?”
一个细细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我来。”
大家一起回头,见说话的是个女孩。女孩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穿着不合体的T恤,胸口肋骨一根一根,眼神倒是亮得很。
“你找谁?”那肌肉凸起的男人问她,“你从哪里来的?”
“我找你。”小七说,“你是战烈。”
肌肉男和那一堆人一起轰然笑了。
旁边一个始终安静地坐着的男人说:“我是战烈。”
说话的男人很和气,他有着清爽的平头。他没有笑,在一堆人里显得相当斯文和冷静。他问:“你找我?”
小七开口说话,却发现她的声音被人潮吸了去,在这样的情景下,无论说什么,对方都听不进去。她索性住了口,指一指旁边的笼子。
“你要帮我弄鹰?”
她点点头。
众人又一起笑了。叫战烈的男人有趣地看着她,问:“姑娘,你吃过饭没有?”
她摇摇头。
“那就是了,饿肚子的人更有力气。”战烈说,“巧得很,它也饿着。小心些,它是吃生肉的。”
半岁大的幼鹰猛烈地拿翅膀撞击着门,眼神显出对一无所知的世界的仇恨。小七感到心里有什么动了一下,她慢慢地拉开笼门。
几个男人一起停下,看着这小姑娘怎么弄这鹰。
他们只见这瘦伶伶的小姑娘一把抓住鹰的脖子,幼鹰发出一声锐叫,铁一样的翅膀刷在她手腕上,一下、两下…血流下来了,但她就是不放手,拳头越握越紧,鹰的叫声渐渐转为低嚎。
旁边那个张大嘴的肌肉男说:“你小心些,你知道这玩意儿多少钱吗?”
战烈说:“随她去,我赔得起。”他看着小七,一个笑在嘴边逐渐加深,最后说,“够了。”
小七的手松了一点,她喘了口气,看着自己血淋淋的手腕,她又吸口气,把手腕伸向那兀自叫着的幼鹰嘴边去。
那幼鹰倒吓了一跳,红色的眼睛盯着她,似要看透她的用意。
小七一只手腕横在鹰的嘴边,鹰犹豫着,嘴边蹭上了一点她的血。小七又一把握住它的脖子,它吃痛地又叫起来,五根指爪张开又缩起,小七不知从哪里拔出来一把小刀,对着它的背上扎下去。
所有的人都叫了一声。但小七只是浅浅划了一道,一些深色的血流了出来,浓得像漆一般。
“你看着我!看着!”她对鹰说。她将鹰的血涂了一点到自己的嘴巴上。“现在你是我的了,你跟着我!”她的黑眼睛狠狠地盯着鹰的红眼睛。鹰叫了一声。
她抬起头,血淋淋的手举着同样滴血的幼鹰,直送到战烈眼前去。幼鹰金红色圆环虹膜后是她深黑的瞳仁。
战烈有数秒钟的停顿,他接着抬起手,缓慢地鼓了两次掌,其余人便一起鼓起掌来。
“漂亮。你叫什么?”战烈问。
“小七。”
“好,它是你的了。但你是我的,明白吗?”
“明白。”
后来战烈跟人说,他第一次见小七就知道这女孩不是凡角,她每个动作每个表情都在说,要活下去。但又不是那么简单地活下去。
战烈玩鹰,养了三只,这些鹰会参加一些黑市里的竞赛,给他赢不少钱。她每天的事并不多,除了养鹰,她还负责饲养两只狗。战烈开始带她四处去,比如码头、公司,还有大街小巷里的酒店和夜总会。
她发现战烈做很多事,有一半的事都神神秘秘。但她什么也不问。战烈又教给她很多东西,防身的、防人的…那些被大家称为“邪魔外道”的本事,她果然学得比谁都快。
她认真地学习,同时小心地跟战烈保持距离。但她也知道,躲不过那一天。已经有人在传说,战烈看上了她。以战烈的性格,这种话若不是经他默许,没有人敢瞎传。
小七后来想,如果不是阿因,也许她会就此认了命。
战烈给了她更多想要的,但阿因越来越疏远于这人世。
直到那个叫小冷的男孩子忽然出现,用最污糟的话骂了她,阿因忽然地出击,她便一把将小冷从楼梯上推下去。看着小冷翻滚下去的样子,她明白她的末日要来了。
那晚战烈刚好不在,他陪几个客户出了海。小七连夜带着阿因逃走,像电影里那样,开始了不知哪里是尽头的隐蔽和逃亡。
“他会不会再来找你?”谷雨问。谷雨被这个故事吸引进去,她已经知道,小七的一身邪气是怎么来的,她实在怕往事重演。
小七转过了头,她这个动作就表示不愿被人看出她的心思。
一点幽幽的绿光不知何时飞到她脚下,像顺着一根看不见的线,又一直攀了上去,闪闪烁烁停在她们眼前。小七伸出手掌,那点微茫的绿莹莹就落在她手上了。她松开手,看着那小萤火虫又慢慢飞走了。
“总会再来的,我没有那么急。”小七慢慢地说,“恨比爱更持久,更有瘾,更能支撑着人。他会来的。”
谷雨新看中的店面在白桥镇中段,是两家人家拼在一起的两层楼,有一长条的屋檐,门前立着灯柱。
房子荒了很久,后院还有很大的一块,连草棚也是两层,看起来很像武侠剧里出现的那类客栈。
谷雨对小七说,这是喂马的马棚,侠客都住在这里。
“敢问女侠有多少银子?不如把这地方全包了。”小七挖苦她。
“区区纹银三十万。”谷雨说。
房主开价三十万,不算便宜。当然,等到这片地方火了,涨起来就远远不止了,她们都有数。但三十万仍是拿不出来的。“如意”那边还交着租,谷雨也不想让韩默愈掏钱。
“不靠他。”她对小七说,“八字没一撇的,以后还不晓得怎样。”
她不要韩默愈加进来,小七也不劝她。这时候令她皱眉的人却又来了。
陆明这回比上次又显得意气风发了些,叉着腿,插着兜站在房中央,举目四顾,俨然一个替天行道的侠客。
他对谷雨说:“你要钱怎么不跟我讲?”他将一个包一下甩到她面前,“砰”的一声显然分量不轻。
他拉开拉链,一兜的红票子。她吓得赶紧又拉上,问他哪来那么多钱。
“为你挣的。够不够?不够我还有。”
她满心只怕他再去犯事,说她不要钱,不要他的钱。陆明两道漂亮的眉毛皱起来,说:“不要我的钱,要谁的钱?”
她只想把这祖宗快打发走。她说谁的钱也不要,她可以不做这生意。
陆明让她放心,说自己这回遇到个很厉害的大主户,钱是赚不完的,谷雨可以放心地跟着他。
谷雨一冲动就想告诉他她要和韩默愈订婚了,但她又怕适得其反。陆明自从放出来以后,说话行事都多了三分邪气。
陆明也看到了小七。小七跟陆明站在“如意”门前,两人老友重逢似的搭了几句闲话。只有一个时候小七差点漏了陷。陆明问她:“你儿子好吗?”小七说:“什么儿子?”
陆明眉头一拧,小七立刻会意过来,说很好,只是没带来这里。
陆明对她的态度也不怎么在意,他的心思都在谷雨身上。这时候偏偏韩默愈走了来,将一切看在眼里。
小七对谷雨说,得早做决断,陆明看起来不省事,韩默愈也不好将就。谷雨正给小七煎药,拿个小扇子伺候着炉子,几句话带听带不听的,随便点着头。小七也像有点心事,不跟她多说就要睡了,天刚擦黑,小七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小七这阵子的作息异常规律,老年人似的日出而起日落而眠。但谷雨还是觉得她有点异样。她白天帮谷雨看看店,又看看猫狗打架,没事不出门。本来还帮谷雨串串珠,也教谷雨打如意结,现在却手脚越发地懒,连那些针线也不碰了。
睡到夜里,谷雨听到小七房里“砰”一声像打翻了东西,她敲一敲板壁,小七在那边说没事,打翻了杯子。
第二天谷雨去她房里,见东西放得很整齐,地面上半干,明明是拖过的样子,却又没有拖尽,留了长长的一条水渍。谷雨在心里嘀咕,也不露声色。
到了晚上,小七又是很早要去睡。谷雨留神地听着,果然小七那边又是“啪啦”一声,有什么被她给踢倒了。
谷雨高声问她怎么了,小七过了一会儿才说:“没事,忘了白天在地上放了个盆,没留神踢到了。”
谷雨心里一沉,那个盆是她去小七房间偷偷放下的。
白天她要小七过来帮忙,说自己才打的如意结,一个线头总是穿不好,对不上。小七拿手指按住其中一个绳头,叫她拉紧,然后自己轻轻一拽,对上了。
谷雨说:“我怎么觉得对得不整齐。”
小七将绳头拿到自己眼前看了看,说:“还好啊,是整齐的。”
谷雨看着她的侧面,她眼观鼻鼻观心的,一点异常也不露。谷雨请她帮忙去拿水,看着她慢腾腾的节奏,像数着步子一样地走路,谷雨忽然说:“你眼睛看不见有多久了?”
小七正拿起水壶,身子顿了一下。她慢慢将水壶从炉子上提起来,说:“你看出来了?”
“我问你有多久了?!”谷雨的嘴唇有点颤动,这是她最担心的事。从小七做完手术后,她就知道有后遗症。她一直悬着心,怕她头痛,怕她视力模糊,怕她身体失去反应…但这一天还是来了。
小七说没多久,没有谷雨想得那么严重。眼睛就是到了晚上有点模糊,生活方面并不碍事。又说:“你急什么呢,该来的都会来。”
“你就是眼睛看不到,身体不平衡,才会从台上摔下来,要不你还不愿意过来住!我要是不看出来,你还打算瞒我多久呢?”谷雨简直心如刀绞。小七的旧病在悄悄地复发,她自己很清楚却不想去管。她这么若无其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天后,谷雨给小七和韩默愈分别留了言,说是去苏州进货,结果她是一个人去了江洲。她这两天前思后想,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这个。
在经过电话预约,和久久的等待之后,谷雨终于又见到了霍思垣。
思垣还是那样整洁,只是脸上多了副眼镜。戴上眼镜的思垣斯文从容,谷雨仿佛能看到他的父亲和祖父的样子,都是那样的雍容知礼,斯文而含蓄,待人接物周到而不露声色。就像现在这样,她从等待的椅子上抬起头,看到思垣已站在走廊的另一端对她望着。
他显然站在那里有一会儿了,却不招呼她。阳光有一点照到他身上,他半边的身子藏在阴影里,显得陌生;而清晰的那半边身子,也并不让谷雨觉得熟悉。思垣是一个陌生人了吗?
一直到霍思垣坐在谷雨面前,礼貌地请她喝茶,她还在想她对思垣做了什么。思垣还是清清爽爽,礼貌谦和,却有一种水泼不进的态度。她和小七,她俩一定是一起对他做了什么,才让思垣成了这样一个思垣。
“谷雨,你这么久才来看我,真不把我当老朋友了。”思垣说。
他的客气里隔着这么长久的隔阂,隔着种种委屈与伤心,和被辜负的失落。隔着他好不容易的自愈和自尊,隔着不解和不求解,以及一个成熟男人的自我保护。
或者,还隔着一个戒指。谷雨的目光落到他的手指上。谷雨突兀地说:“小七情况不太好,她的眼睛快看不见了。”
思垣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茶滚烫。谷雨紧紧地看着他,他却眉头都不皱一下。
“你希望我怎么做?”他问。语调还是平平的。
“她身边需要一个人。”
“她不需要我。”
“你需要她吗?”
思垣不答话,良久他站起来说:“谷雨,我带你去四处看看。”
思垣的公司扩大了规模,有三层楼。正是午休时间,茶水间里人影绰绰,一排排格子间仍是有条不紊,一切都显出一个正上升的,井井有条的,有前途的前景。
“你跟闵安琪结婚了?”谷雨问。
“她帮我很多。”他说。
谷雨心里冷笑,几乎想脱口说出闵安琪在背后搞的勾当。随后又想到小七曾说:何必呢,得饶人处且饶人。她便把话咽了回去。
她想,一向视别人受难为乐事的小七,一向不放过任何一个刺激人、让对方受苦的机会的小七,居然说过这样的话。这还是那个小七吗?但小七又明明说过:恨比爱更长久。
思垣不知道她已经跳了心思,以为她这样沉默是对他的无声谴责。思垣问她要不要跟他去散散步。
他们走在江洲熟悉的街道上,谷雨感到思垣的肩膀偶尔擦过她的身体,他俩都小心地控制着尺度,也收敛起情绪。
谷雨想起自己跟思垣初遇的样子。他是那么温和又正义,他看着谷雨身上的创痕,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同情,和爱。
在小七濒临绝境的时候,他不顾自己的安危,一把握住谷雨:她只有你,我也只有你!
那时候她那么肝肠寸断,做了很久的美梦还是破碎,她在一个一个碎裂的肥皂泡里看到自己苍白的希望,苍白的梦。她只想寄生在某个男人的爱里。
她费尽心机用尽手腕也没能赢过小七,她当初那么巴心巴肝地希望小七死掉。现在区区两年的时间,她却来求霍思垣去找小七,只为了小七可以安稳地活着。
思垣说:“谷雨,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我现在不能再丢下这一切去了。”
一直到出发前,她还抱着渺茫的希望,希望手机会响起,希望思垣会突然改变心意。但她的手机一直没有响,只有韩默愈发了个短信给她问她何时回去。
她找了个小饭馆坐下,心里乱成了一团。手里的包掉在地上也不知道,一个男人从她身边经过,顺手捡了起来递给她。
她道了声谢,看那男人找了个位置坐了。男人有张清癯深沉的脸,可以说,相当地令人过目难忘。她看了一眼,忍不住又看一眼,当她忽然想起那男人是在哪里见过的时候,她已经在回去的火车上了。
火车穿过黑暗的隧道,穿行于夜色中的峡谷,一边拉出长长轰鸣。谷雨的头枕在车壁上感受着那震动,一道强光刺过她的眼,同时她脑中一亮,她终于想起来。
是在小七的病房外。那男人曾在小七的病房外隔着门静静观望,病床上的小七宛如死人毫无生气。男人嘴角抿起又松弛,脸上掠过不易察觉的复杂表情。就是他,一定是他,最后替小七付清了各种费用。
谷雨一直不知道这个神秘人是谁,但这时,她忽然想了起来。
韩默愈这两天也有点古怪,每天要过问几遍谷雨开店的事。又说要回老家看看,要谷雨跟他回家去见见爸妈。这件事他曾说过一遍,谷雨本来不置可否,她还处在愿意给他机会又信不过自己的两难里。
本想着就去见见韩默愈父母也不是坏事,能给自己一个进一步的推动或进一步的拒绝,也都算是有了结果。
但她现在一心悬着小七的病,不想出远门了。她跟韩默愈说,可以先等等,等到年底,一起把两家老人都看了。
韩默愈把报纸翻得哗哗响,说:“小七来了以后你心里有过谁!”
谷雨心里烦闷,便哗啦啦跟他吵起来。两个人这是第一次吵架,出口的话都互不相让,渐渐地也伤人起来。
小七从外面回来,正撞见鸡飞狗跳,韩默愈黑着脸,谷雨将一袋散珠子掼在桌上,弹得桌上地上滴滴答答都是珠子。小七也不说什么,带上门又出去了。
只有陆明的电话还在不断地打来,中学都没毕业的陆明像看多了爱情电影,要谷雨“给他一个承诺,他还她一个未来”。
谷雨啼笑皆非,又被韩默愈搅得心烦意乱,忽然间起了抽刀断水的念头。她想,她有过那么多男人,个个都说爱她,给过她短暂的好时光,却还是一个也靠不住。
眼下的头等大事是给小七找医院,她上网查了很多医院资料,又多方托人打听,终于择定两家医院。她对小七说:“这也不是什么绝症,我们一家一家去看。该动刀就动刀,我们也不是没经历过,你别怕。”
小七安静地看她布置计划,像听着别人的事。看她忙得一头汗,话也说得又多又急,小七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你别怕。”小七说。
谷雨呼出一口大气。小七是真不怕,她却是每晚都睡不好。
另一件事谷雨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关于她在江洲看到的那个神秘男人,匆匆一瞥间,印象再深刻,想象再大胆,她也不敢贸然向小七提起这件事。小七现在虽不再像以前那样动辄就满眼含恨,但焉知她得知情况后不会做出疯狂的事?
小七不知道谷雨脑子里乱轰轰的各种念头在吵嚷,小七说:“我早说了吧,有我在,你没好日子过。”
“不过就不过。”谷雨说。
“我不用你开店的钱。陆明的钱更不能碰。”小七说。
这又是一句锥心的话,符合小七的一贯风格。谷雨把手头算的账停下来,她目前也只有这一笔。另外就是陆明留下的那一笔钱,她一直留着不敢动。
小七说陆明的钱来历不明,难保不出事,搁在这里多一天都烫手。现在谷雨却不知不觉地在动着那笔钱的点子。
小七再一次看穿了她,小七说:“你别管我,不然我明天就走。”
谷雨忽然满心委屈,她把鼠标一扔,跑去露台上透气。
瓷青天空飘了几条云絮,一缕一缕地游动,慢慢地扯开来,那片天就淡成了透明。一群背着画板的学生一个接一个地走过一条窄长的吊木桥,拉拉搡搡,走一步笑一团。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小七走到了她后面,她仍不回头。小七在她旁边坐了下来,随她一起看着那群没什么原因就笑成一团的半大小孩,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你看他们多快活,是不是?好像我们从没有过这种时候,你应该到他们中间去。”
“我想跟你一起去。”谷雨憋着气说,憋得胸口也痛起来,“要是有一个地方叫未来,我们就一起去。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所有的人里我最相信你。但我从没想过能活过30岁,这是医生讲的。谷雨,你有父母,有老韩,还有小宝。你有家。你的未来里没有我,你就别多操心我了。”
“没有你我不会是这个样子。”谷雨忍了忍,终于说,“你是对我很重要的人。”
小七似乎震了震,一刹那目光也闪烁起来,有一星动人的光闪动在小七的眼里。
谷雨的心里便燃起了希望,她等着小七给她一个回应。但只是一个瞬间,小七便掉过了头,面向湖面,将肩膀深深地压下去。
有人在楼下敲门,看来韩默愈两天没上门,终于还是憋不住了。谷雨正有些丧气,便没好气地提高音量说:“人都没死,你要来就来。”
脚步声轻轻进了屋,似乎犹豫地停住了步子,站住不动了。
谷雨又说:“你装什么佯,不知道我们在哪儿吗?”
脚步声开始上楼了,一步两步。她俩都缓和了一下情绪。只见一个浓密的发顶出现在楼梯口,然后是脸,半个身子。
上来的人是霍思垣。
谷雨惊叫了一声,小七的身体瞬间僵了一下。她不像谷雨那样沉不住气,只是微微一颤,便放松了。
思垣穿着旧T恤和外套,牛仔裤上沾了不少沙土。这时镇上各处都在大兴土木,几家酒吧客栈一起装修,他是一家一家找过来的。他上了楼梯,看着两个人的惊讶,他把旅行袋放在脚下。
“藏得这么好。谷雨,你没告诉我这里这么难找。”
谷雨站起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她说:“我给你拿点水。”便匆匆地下楼去了。思垣将身子让了让,转过头,跟小七的目光相遇了。
谷雨匆匆下楼,似乎听到小七说了句什么,思垣回答了句什么,两个人声音都有点模糊。谷雨一边倒水,蒸汽冲进她的眼睛,她伸手去擦,水分却越擦越多。
她索性坐下,将脸埋进围裙里去。她也不想去管思垣是怎样挣扎过,怎样说服自己来到了这里。重要的是,他到底是来了。
吃完饭,思垣说:“小七,你带我去外面散散步。”
小七看他一眼,站了起来。
白桥的气候湿润多雨,出门常要把伞备好。周围有几座小山,环绕了一半,都是雾气中青葱蓊郁的山,小巧秀气。思垣远远地眺望了一会儿,问小七那些山可不可以去爬?小七说,路都没有开好,一般没人上去。
思垣说:“以前看过个电影,有个人从高高的山上跳下来,如果心够诚,就不会摔死,反而会达成一个愿望。”
小七知道他在等着她问什么愿望。她本不想理,却还是问:“什么愿望?”
思垣说:“人在每个阶段的愿望都不一样,遇见你以后我的愿望简单了。现在,就更简单了。”
他握住小七的手,两年不见,他脸上的线条深重,轮廓清晰,那种孩子气的柔和不见了。他的手也是决断明快不容置疑,手心里的热量一直渗进皮肤,烫进了心。他不去说,他曾经怎样失望,怎样被侮辱因而怎样伤透了心,也不去解释他与闵安琪之间的事。
他沉默着,看着那片青山,说:“我可以一直被你拒绝,条件是你要一辈子健健康康地推开我。”
思垣对谷雨说,要带小七出去散散心。他请谷雨放心,小七的身体由他来负责。谷雨不由得问,闵安琪呢?思垣顿一顿说,闵安琪的事,他来处理。
小七坐在廊上,看着阿尔芒绕着一丛月季花转圈,莱斯达提起爪子自己洗脸。像往常一样,看见她来了,莱斯达便支棱着耳朵听她和谷雨讲话。
“行李收拾好了?”谷雨问小七。
小七把脸转向她,眼睛里有一些波澜。她看出小七还在犹豫。
小七说:“谷雨。”
她这样喊她一声,谷雨便觉得肺腑酸柔。她已经感到小七的心里像春水起了一层皱,那绝不仅仅是表面的涟漪。
“你知道我的心不习惯幸福。”小七说,“这些不该是我的。”
韩默愈对谷雨说:“小七是个天生命运多舛的人,只要她出现,那里就会被搅得不安生,你看她来了几天,发生多少事。还好现在来了个思垣。”韩默愈又催着谷雨关了店,跟他回湖南。
谷雨心里却有另一个计较,她让韩默愈先跟她回老家,去水篮街看父母和小宝。他们便在思垣带小七离开后,订了票,关了店。将猫狗都托付给邻居,在白桥迷蒙的清晨离开了。
谷雨带着韩默愈在家住了几天,父母果然对韩默愈很满意。韩默愈的成熟稳重、大方得体都给他们留下了好印象。最主要的,是韩默愈对小宝疼爱有加,显出了慈爱的一面。
小宝正在学钢琴和毛笔字,幼儿园里带回折纸飞机的功课,韩默愈陪着他折了一下午的纸飞机,做出漂亮的模型。晚上看着他写字。
谷雨不知道原来他还有这一手,果然是做过爸爸的人,对孩子相当有耐心。
小宝本来就是一个很乖的孩子,他有点认生,但还是适应了这个“叔叔”。没多久就已经搂着韩默愈的脖子让他带着自己转圈圈了。
父母眉开眼笑,母亲已开始翻黄历找好日子。
晚上谷雨带着小宝睡,韩默愈开电脑做下一步的攻略。谷雨对韩默愈说,她得去江洲几天。她把话讲得若无其事,口气淡而又淡,是不想让韩默愈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