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韩默愈没多问就说好。韩默愈说:“你要是不用我陪,我就在‘如意’等你。”
两人双手交握,无声地温存了一会儿。谷雨心里有点抱歉,也有点宽慰。
她当然不会告诉韩默愈,过几天是阿因的忌日,所以她一定会去江洲。韩默愈的态度让她舒服,她想,也许韩默愈就像那一棵踏踏实实的榕树,而阿因是树顶上偶然掠过的大雁,总会随着流云消逝。

Chapter10一辈子那么长,回忆里怎么能没有你
眼下正值江洲最美的时节,阳光像筛网一样把叶片滤得很细,银杏将道路铺出一地金黄。从一条黄金大道望过去,目光的尽头隐约现出一架高高的摩天轮。
谷雨将篮子里的酒放稳,小七在她的旁边,两个人都挎着篮子,穿着很轻便的球鞋。从这条路上车,坐到终点站就到了江边。
小宝在碎石江滩上一跳一跳地跑,“妈妈,太阳公公把蛋黄打到水里去了啊!”他指着水里碎碎的金边叫,也不知道是对哪个妈妈说。小七和谷雨一起瞧着他。
这一年里小宝的个子没有拔高多少,倒是健壮许多,结实的小腿儿将岸边的沙砾地踩出一片清脆的响声来。
小七在地上插了一根树枝,叫小宝看着这条界线,不能跑到树枝外面去。她自己和谷雨拣着步子往水边又下了几步。
今天浪头不小,一半的石阶伸入江里。她们绕过这一片,下一个坡,水面清澈起来。有一些鹅卵石铺陈在礁石的底下,清楚地看到一些小螃蟹爬过去。
“这里这么好,我却没来过。”小七说。
“我也只来过一次。”谷雨说。
“和阿因?”
谷雨点点头,将水中一壶酒轻轻地倒进江水。她的白衣服有一点浸到水里去,湿了一片。小七在后面看着她,这时上前一步,托住她的手,帮她把住平衡。
两人在短暂的分别后,居然又相聚在江洲,不约而同来做这同一件事。她们事先并没有商量,在江洲遇到,也没有感到一点意外。
“那时候总是不敢想,会有什么结果。阿因是…意料之外的人。”谷雨说。
“你会不会怪我?”小七问她,语气里出奇地有一点忐忑。
谷雨摇摇头,“你有没有怪我?其实你一直怪我。”
小七也摇摇头,两人都笑了笑。不知几时,阿因已不再是个禁忌的话题。
小七的气色带了点红润,笑起来眼里也多了一点柔和。谷雨想,这都是在一个爱着的男人怀抱里才会有的滋润。她问小七跟霍思垣相处如何?
“我很感谢他,但我不能拖累他。你知道的。”小七说。
小七和思垣是从外省的中草药种植园回来的,那里新垦了几十亩做紫云英种植园,依山的峡谷边还有大片白牡丹,也是用来做药的。
那地方雨水和阳光都充沛,种植园随着山势分成一浪一浪。思垣一一给小七介绍。比如说那些单瓣牡丹,虽然作药用,但是外观也很美,一样可以作为观赏植物。
牡丹花瓣有一些飞扬在空中,跟秋日的明媚一起交织成碎金一样的光点纷纷落下,混进了泥土里,随处踏脚都是一点一点粉白的碎花瓣。
思垣告诉小七,很多年前,他的祖父就是在这里遇到了祖母。祖母的身体一直不好,祖父陪着她,四处求医,一直到自己也变成一个称职的医生。最后,又在这里垦出了一块地。
“据说,祖父就是从那时候才开始变得成熟。他本来是个少爷,随心所欲,从他遇到祖母,他才明白了自己要什么。”
小七说:“思垣,你的意思我知道。”
他不理会小七有意的阻止,继续说下去:“我知道在你心里我不算个踏实的人,我自负,也幼稚,常犯错。你要是觉得我没资格爱你,我可以退一步看着你。但你要知道我也是从遇见你开始懂了一件事…”他停下来,笑了一笑,像看进自己心的深处,“小七,你是个总把自己弄得很累的人,我不确定我能不能做好,我很不自量力,但我就是想负担起你的全部。”
谷雨不出声地听着,眼里亮闪闪。“你不要再推开思垣了。”她说。
小七有半晌的失语。最后的余晖在江面游动,风有点大了,气温开始下降,暮色自远处升起,很快与山色融为一体,人的影像模糊起来。
小七想着思垣那一番表白以后,她也是这样地失语过。那时候两人似乎也没有别的话好说,便一起看着起伏的山势一道道绵延到远方去。
“闵安琪呢?怎么办?”小七终于问。
“你真的在考虑安琪?”谷雨问。小七是真真地变了。小七的眼里总有点哀伤,那些谈到某人倒霉就会眼睛发亮的过瘾劲儿是彻底消失了。
“我现在没有切齿痛恨的人了,只有不愿亲近的人。”小七说,“无切肤之关切者,便无切身之痛恨。”
谷雨想,小七现在对任何事任何人都没有十足的敏感与刻意,也许是对自己的保护。但她们不能摆脱与违背人世,只有在其中小心地挪移与试图改善。谷雨又想,小七明明是想爱的,她需要爱,就跟谷雨自己需要爱是一样的。
“你自己呢?”轮到小七问她,“你跟老韩的事定了?”
“我跟老韩没事。”谷雨不愿扯到自己身上。
“老韩够耐心的。”小七说,“谷雨,我以前没发现你是这么犟。”
“你知道就好,这次你别想逃。”谷雨用力地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你要么就乖乖跟霍思垣先结婚,要么就先去看病然后再结婚…这次无论如何我要把你拴在裤腰上,你别想在我眼皮底下逃走。”
小七耸耸眉笑起来,她很少笑得这样自由自在、心无牵绊。笑意从小七的眼里一直漫出来,让她的整张脸都闪闪发光。
她笑着扶住谷雨的肩膀,“谷雨,我怎么会认识你这么个死心眼…要是命该如此,我也只好认倒霉。”她顿了顿,说,“嗯…你也是我很重要的人。”
说完了这句,小七便弯腰牵紧了小宝的手,替他裹好外套。三个人顺着江滩一步步走回去。
霍思垣从下午起,一直在公司处理各项事宜,他心里的计划早已成型,只待一项一项去实施。最难的一项是——闵安琪。
但闵安琪自从他丢下一切出走,也一直对他不闻不问。直到他回来,她才若无其事跟他汇报一些近况。然后说,有个叫老金的,是谷雨以前的朋友,来找了他几次。
叫老金的人四十上下,穿着浮夸,脖子上挂着沉重的玉坠,夹着一个资料袋,进了门就要求清场,像在演电视剧一样。
思垣不记得谷雨有过这么个朋友,当然,谷雨一向交往很广,其中不乏各路鱼龙混杂的男人。他关上门,看着老金将袋子打开,从里头滑出一叠照片。一张张照片上都是小七。
“不陌生吧?是你的朋友,是吧?”他凑上来的口气使思垣厌恶地往后靠了一靠。思垣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这些照片是谁让我拍的?”老金将声音压低,弄出一个告密者的统一表情,“谷雨。”
思垣垂下的眼不动,烟圈从鼻孔和嘴唇间打了个来回,“什么意思?”
老金将能翻的旧账都翻出来,谷雨是什么好女人?她恨小七入骨,小七出事她比谁都高兴。他说你知道那个罗三宝是怎么来的?老金深陷的眼睛里漫出一丝笑意,“就是谷雨找来的。”
思垣将照片一一列好,在桌上排成一排。照片上是思垣和小七耳鬓厮磨地走在一起,还有小七和阿因在阳光下对视而笑…这是流沙般的昔日,昔日如一套凝固的电影镜头,一首无字的歌,一帧帧,一声声。思垣将那叠照片小心地收起来,也不问老金为什么忽然来敲诈这一笔的理由,他只问老金还有多少?底片呢?
两人接洽得很快,一切条件思垣都爽快接受。说好了全部成交。
老金出了公司,沿着路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路拐口停着一辆车,老金坐了上去,对后座上的男人说:“咱们料得不错,霍思垣那小子,果然是对那两个女人上心得很,都不问第二句,就爽快地付钱。”他又说,“这少爷可是个大头,逮住了就好好诈他几笔,能发大财。”
后座上一直沉默的男人微微点头,见老金越发得意起来,才说:“你以为霍思垣是初出窝的雏鸟?他喜欢了个女人,你就以为他是软蛋?他是心软没错,但你动那两个女人试试看。”
“这些不管,反正不能让他好过。狗日的霍思垣,还有那个祸害小七,一个不能放过。”老金说,眼里露出真正的仇恨。
男人笑了笑,“不用你再去了,要找他们的人多的是。”他一抬手,甩出一个包,“给你的。拿着走吧。”
老金一点不犹豫,立刻拿着包下了车,走出很远他才打开包看那早讲定的一叠叠钞票。他不用去点那数目,此次跟他合作的这人一望而知是个人物,绝不会言而无信,也绝不会被人欺瞒。
老金觉得面对他时自己的心总是提起来的。老金吸一口气,再次掂了掂那个钱包,说:“谷雨,你可别怪我狠,人都是要吃饭的。小七的对头找来了,这回我也没有本事保你。”
小七觉得今天的思垣有点看不透,他靠着墙点根烟,看向小七的目光里带了点玩味。谷雨见他俩这样便抿嘴一笑,带着小宝去睡觉。
小七便往思垣的跟前一坐:“看个够吧。”
思垣仍只是微微一笑,他现在有了他的城府,不愿意说的事别人也问不出来。他瞅着她不说话,眼睛还是带笑的,小七就有点绷不住了。
“没话说我走了。”
她作势起身,却被思垣一把拉回去,“你陪我坐坐就好。”
她陪他安静地坐着,这是江洲新开发的一个景区的度假屋,有独立的院落和两个卧室,一圈落地的长窗。在郊区,空气很好。思垣租下了一套,这时两人坐在门前的走廊上,一时都不说话。任凭暮色暗下来,也没有开灯。
他好像是问了她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小七心里转着谷雨下午的话,嘴上却说:“四海为家,到处耍呗。”
她以为思垣必会开口挽留,思垣却不开口。他今天沉默得很古怪。小七想。她心里不由游进了一丝惆怅,这惆怅也像暮色一样,慢慢地扩大,透过那片奇怪的,离愁般的黑暗,她看着自己心里烛火般摇曳不定的期望。
同样在黑暗中的谷雨拍着小宝也在想,思垣今天有点不对劲。她自己也有点神思不宁。门边有一点异响,听了一听,是小七的房门开了。窗子似乎没关好,一阵冷风袭到了床边,她下床去关窗。
门被轻轻地叩响了两声,思垣抬起头,见小七闪了进来。
“别说话。”小七低声说。
他便不出声上前抱住她,将她抱了起来。
小七的眼前升起一片红海。她感到自己正在漂浮,但思垣强烈的心跳一声一声震荡着她,那强有力的支撑始终存在,她不由得抓住他的前襟。
她还没有理清自己为什么长夜无眠,为什么在无眠的夜里她会来找思垣,但她想也不用去理清了。他手的动作,身体的节奏,都是一个提醒,一个懂得。连他的抚摸,他的进攻,都成了一种承诺似的东西。
小七感到自己完全敞开了,她的毛孔仿佛都打开,汗液流出的时候,身体也随之打开了。最后敞亮的是心里的一点痛。她心底里积压的那些过往,都随着溶解流了出去,那些她自己也不愿回想,不愿触碰的角落,都被他的光照亮了。
这是前所未有的感觉,是她不敢去想,也不敢去要的感觉。她忍不住触碰他,立刻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回应,是那么有力,那么坚决。她也让他触碰自己,同时她也自己触碰着自己,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很新鲜,碰一碰都是痛,像新长出了皮肉。
在最后的一刻,她躺着,听着他的喘息。她寂寞已久的身体找回了舒畅,四肢虽懒洋洋却有种温煦的力量,仿佛换了新血。看着他又把头扎进她的胸前,她摸着他汗涔涔的头发,感受到他也像新生般纯洁。他与自己的身体纠缠在一起,卷曲和舒展都那么严丝合缝,宛若天成一般舒服。她想,他以前可没给过她这种感受。
思垣像听到了她的心声,问她:“谁给过你这种感觉?”
她说没有,谁也没有。
她说话之前已主动地吻了过去,她的话都淹没在他的吻里。她说以前的人都只想占有她,或者跟她厮杀。这是头一次,她感到自己在获得。
她不确定他是不是听到了,但他俯身托住她的后脑,看不尽似的眼对眼看着她雾蒙蒙的眼睛。水雾散去,便清亮得像一颗星。
天明的时候,他俩抱在一起睡着了。再醒来时,两人相视一笑。他们彼此都知道,一个新的美好的生活就要开始了。
小七想,她一定要告诉谷雨,关于这一夜。
但小七没有找到谷雨。谷雨的床上被弄得很皱,白天换下的衣服还丢在地上,谷雨和小宝都不见了。很显然谷雨没有来得及换上衣服,就这么穿着睡衣不见了。
思垣说这很奇怪,这个套间虽大但也只有一个大门,可并没有见谷雨出去。小七咬住嘴唇站着紧张地想了一下,去窗口看了看,脸越来越白,她丢下衣服去换鞋。
“你去哪儿?”思垣立刻拉住她。
她说:“谷雨被绑架了。”
思垣吓了一跳,说她悬疑剧看多了。
小七问他白天有没有见过奇怪的人。听思垣讲完了老金的事,她的眉毛抖动起来,“他们找的是我。”
思垣说:“我们先报警…”
“不能报警!”她一下子把他的电话夺过来,“是他来了…”
“谁?”
“战烈。”
听到这个名字,思垣像被火烫一样浑身一抽紧,他不说什么又去拿手机,小七再次打掉它。
“我说了不能报警!”
“能对付他的只有警察!”
“谷雨不能有一点事!”她对着他吼,“还有小宝!”
谷雨睁开眼时,她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在梦中。房间是陌生的,很大很空,四周都是灰扑扑冷飕飕的混凝土的味道。
这是个仓库。如果是梦,也太逼真了。她才发现房间里有个人。那人上前来,俯身冲她笑了笑。
她魂不附体,“陆明,你怎么会在这儿?”
“谷雨,我们的新生活开始了。”
她跳起来,而他已经压在她身上。她随着他的动作,只将头和大半个肩膀转来转去,不停地叫着小宝。陆明一手捂住她的嘴,告诉她小宝很好;另一手继续动作。
她停止了叫唤,等着陆明做下一步动作时,她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陆明抬起流血的嘴,想也没想就给了她重重的一记巴掌。她被打蒙了,一头栽到地上去。再睁开眼,仍是被陆明抱着。他似乎是不想再动她了,只是紧紧地看着她,神气是情急紧张的。
陆明见她醒了,他将头埋进她的怀里。她看着他的头顶不知什么时候长出了白发,她想,这可怎么好。
她慢慢地理顺了气,请他将她放平,不要动蛮。他听她的,将她靠墙放好。她又请他听她说,她不是不喜欢他,只是她一直在向前走,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如果他放了她,她会一直感激他。
他似听非听,好像神思飞走了。漂亮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她从没见过的阴沉,这样的陆明完全是个陌生人了。
半晌,他走了出去。谷雨轻轻地站起来,贴住墙壁。有人在轻笑,那个人轻声细语,语音很柔和,腔调却是说一不二的。
谷雨贴住看过去。她看到一张不陌生的侧脸,是那个神秘男人。男人一边说话,一边手臂伸直,在逗弄着什么。谷雨顺着男人的视线看过去,是一只神气的大鸟,那应该就是鹰。
男人忽然向谷雨转过身来,“小姐,你听了很久了。”
现在他的脸更清楚了。一张清癯深邃,使人过目不忘的脸。谷雨说:“你是战烈?”
“我们见过,是不是?你是个令人印象深刻的人,难怪陆明对你念念不忘。”战烈说。
“你们怎么会认识?”谷雨看着陆明的表情,心里渐渐醒过来,“你说的那个大人物就是他?那个了不起的人就是他?”
“我蹲牢的时候认识了他的兄弟,对我很照顾。我出来后还能再出头,有事做,还敢再去找你,为什么?就因为他。”
战烈说:“你不用怕。你照顾小七,又是陆明喜欢的人,我会报答你。”
“你别去招惹小七,你要别的什么都可以。”她簌簌抖着说。
战烈无声地笑了一阵,肩膀随着笑声抖动。“我真是欣赏这样的女人,你们有刚性。可惜,有刚性的女人都自以为是。”
“你们要做什么?”谷雨问陆明。她几乎要歇斯底里了,“你能不能跟我讲一次实话?”
陆明看看战烈,战烈做了个随意的手势,陆明终于说:“要找霍思垣。”
一张桌子的两头分别坐着思垣和战烈。战烈用他惯有的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思垣,思垣以手扣桌,也看着他。
“小朋友,这两年你稳重了不少啊。”战烈说。
“你也老了不少。”思垣说。
战烈的嘴角一紧,随即又笑了,“看样子谷雨对你不太重要…儿子要不要?”
思垣盯住他,“大人孩子我都要。”
“行,是个男人。”战烈说,“你看,我现在是正经的生意人,我们只谈生意。”
“你要什么?”思垣问。
“合作。”战烈说他有一块地,本来政府是要收回的,现在他想弄一个项目,让思垣来做中药材,到时候一起分。
“就这么简单?”思垣问。
“我是个实在人。”
思垣看了他一会儿,开始打电话。很快地,闵安琪来了。
闵安琪有着职业秘书的素养和谨慎,她进门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地将文件分别放在思垣和战烈的面前,甚至还倒了两杯茶,分别放在两个男人手边。
两个男人专注于他们的谈话,也都不看她。安琪瞥了一眼桌面,走了出去。
她出门后,吁了口气。却忽然惊跳起来——小七正悄无声息地站在她面前那一道窄窄的光线里。
“做什么?你在偷看,还是偷听?”闵安琪问。
“我在看你,我们好久不见。”小七说,还是盯着她的脸看。
安琪被她看得手脚没处放,她想这个小七阴魂不散,一次一次来破坏她的幸福,她要是手里有枪就一枪结果了这个丧门星。
小七似乎看出了闵安琪的心思,她钳住闵安琪的手腕,声音压得很低,手上却是不容情的,“跟我来。”
闵安琪无奈,跟她走出了一段距离。小七说:“你认识战烈。”
“哪个战烈?”闵安琪吓了一跳。
“少跟我装,你跟他勾搭有一阵了吧?”
“我听不懂你的话!”
“你认识他。你带的文件可真是精简,你知道他想要什么。你把茶杯放在他左手边,你知道他是左撇子。”
“无聊。”闵安琪转身想走。而小七却抬手就是一个耳刮子。闵安琪被打得头晕眼花,她尖叫一声站起,小七一把又把她搡回来。
“我不是什么好人。你知道,我手段多得很。现在你乖乖地告诉我,我替你瞒住思垣,以后你想去哪儿都行。我保证思垣不会知道你背叛了他,也不会知道你瞒骗了他多少事!”
闵安琪的眼泪涌出来,不知是怒是怕还是委屈。
“你想怎么样?你不要忘了霍思垣现在是我的男人,你跟我男人搅在一起,你还来跟我耍威风?”
“你男人不止思垣一个,但现在你找的这个是最不可靠的一个。关于这个我可以帮你,算我欠你的补偿。现在你说,谷雨在哪儿?”
“谷雨是什么好东西!”安琪恶狠狠地说,“你以为谷雨对你有多好?谷雨早就找过我,你知不知道那个找你的罗三宝哪儿来的?从天而降的吗?!没有谷雨在背后捣鼓这一切,你会被战烈找到?你弟弟会死?你整天要报仇,谷雨的报应来了,你还要拼命地去救她?”
小七静静地听她讲。闵安琪讲不动了,气喘吁吁,一脸的汗和眼泪。
“你还知道什么?”小七问她。
闵安琪把以前的事一股脑儿全讲出来。也不知道什么是重复的,什么是没讲过的。讲到谷雨的暗示,找人拍的照,还有谷雨丢了风声给她,让思垣怀疑小七的私生活,一次又一次想要设计害小七。闵安琪一边讲一边留意着小七的表情,而小七却是毫无表情。
“一件新鲜事也没有。”小七像是失望般地说,“你听好,这些事烂在你肚子里。现在告诉我谷雨和小宝在哪儿,你的钱你带走,你不能再见霍思垣。”她顿了顿,又说,“你跟着战烈,更加不会有好下场。你好自为之。”
战烈悠闲地将烟头弹进烟缸。思垣从文件上抬起头,说:“我现在不能答应你,我要先看到谷雨和小宝。”
战烈赞许地笑了笑,“果然成熟了。”他说,“谷雨很好,我保证,只是我欠我朋友一个人情,我可以先把你儿子给你。”
思垣抿紧嘴唇,他不想解释这个误会。
“等我们合作了,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皆大欢喜。”战烈又说,“小七呢?怎么不见小七来对我问个好。”
思垣一愣,接着心里一沉,果然这半天他也没见到小七。
闵安琪看着小七走远。几点疏星点在天幕,四周只有一点黯淡的光。闵安琪觉得小七的步子有点奇怪,不是以前那样像风一般轻快的步子。越来越黑的路上,小七走得有点慢,一步一步地点着地面。
闵安琪思忖着,一丝阴狠的笑带起她的嘴角。她慢慢地拿起电话,拨下了110。
江风从半开的玻璃窗里不停地灌进来,窗户栓有毛病始终插不上,谷雨将小宝抱在怀里。小宝开始有点发热,渐渐地身子烫起来。谷雨将门擂得咚咚响。
“小宝要立刻去医院!”她对陆明说,“你要还剩点良心就让我带他去看病!”
陆明看看小宝,眉头蹙起来。“这么急,不能等等?”
谷雨把一句骂生生地咽回去,“把孩子送去医院,我跟你走。”
“别人的孩子,你倒这么宝贝。”陆明说,“那个小七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她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她没有感情的,她只会利用你。”
谷雨根本不想去听他说这些。她在心里飞快地转着念头,陆明还不知道小宝是他的孩子,这个时候到底要不要说出小宝的身世?哪一种更妥当?陆明若知道小宝是他的儿子,自然会立刻带小宝就医;但他从此不会放过小宝,一定会把她和小宝一起掳走。
她一刹那心思如电,下了决定。陆明看着她的脸色变了又变,一滴泪在眼眶里摇摇欲坠。
“陆明,我告诉你一句话。”
江边并不像想象的那样黑暗,相反,空中悬浮着一盏一盏的灯笼。这种点燃一根蜡烛,借着热气流不断上升的简易灯笼叫作孔明灯,总被人拿来许愿。
此时一盏盏灯笼亮晃晃地排列成行,向江的对面漂去。岸边一群业余来卖孔明灯的学生正仰头观望。这里距离情侣喜欢去的九曲桥尚远,但吹风看景却是好地方。旁边是一片矮丛林,尽头是一处有年头的仓库。
他们中有一两个眼神好的,会看到有一条黑影正悄悄地接近那仓库。那黑影的步子很轻,却绝不是寻常去玩耍或者去约会的样子。眼神好的学生屏住了气,感觉正不为人知地看着一幕活电影在上演。
小七悄悄潜进仓库,她眼前忽明忽暗,看得不甚清楚,同时耳力却异常地灵敏,心里默默地数着,一共是三个人。谷雨应该就在那二层楼上。她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细碎声,像波涛拍案,又像猫爪踏过,但比这一切更清晰、细密,且不耐烦。是什么在掀动翅膀,以及嘴爪啄地。
她心里一亮,认出了那是什么。
“唰啦”一声,有人开了门,似乎有一条人影急速地蹿出去。她努力地睁大眼睛去看,微淡的月光照在那人的背上,是陆明。他手中横抱着一团东西,是小宝。
小七的心一下子抽紧了,她正要闪身跟上去,又急速地缩回来。陆明的前面挡了一条人影,那人冷冷地笑了一声。
“这么晚,哪儿去?”战烈问。
“这孩子病了,要送医院。”陆明说。他下意识把小宝又抱紧了一点。
“医院?他们报了警了,不能去医院。给我看看,抗一抗就好了。”
战烈伸出手,陆明却立刻缩回手臂。战烈奇怪地看着他。陆明的表情很怪异,眼睛红肿,带着强烈的不安。
“怎么了?”
“他刚睡着,我抱着就好。”
战烈呵呵笑了两声,“看不出,你还这么疼孩子。等你跟谷雨生了自己的儿子,有的是疼的日子。你去叫你的谷雨吧,这里交给我。”
陆明转过身,背上忽然受了重重的一击,他倒了下去。他听到小宝模糊地叫了一声,他努力睁大眼,小宝的黑眼睛正看着他,那眼睛里映出他的脸。
陆明在最后的意识里,听到由远及近的警车鸣笛声。
谷雨昏昏沉沉地靠在几个麻袋上,她脑中沉重,却不知自己是睡是醒,陆明痛悔的泪还在她衣襟上。
她想小宝暂时不会有危险了。谷雨也慢慢闭上眼睛,一些笑声,一些细碎的悄声细语从梦境里升了上来,谷雨睁开眼,她又看到了樱桃。久违的樱桃还是那么美,樱桃慢慢转着圈,转着转着,樱桃的白裙子变成了红色,樱桃说:“谷雨,快醒醒,最后的时刻来了。”
谷雨拼命地睁大眼睛,只见浓烟正从门缝里大量涌进,她叫了一声,去拉门,而门却在外面被锁住了。
她惶然回身,这是多少年来噩梦中的景象,她就要回到那个地方去了吗?她呛咳起来,有人拼命在外面拍着门,一个声音在叫她:“谷雨!”
她也撞着,打着,应着…外面的人听到了,更加激烈地不知拿什么砸起来。门“哗”地破开了,她看到小七站在那烟里。小七朝她伸出手,一把将她拉了出去。
“为什么?为什么有火?”她问。
“战烈放了火,一定是他发现有人报了警!”小七大声说,“你别问了!快走!”
“你呢?”
“我马上就来。”
“小宝还在陆明那里!”
“我去找!”小七说。
谷雨忽然发现小七的肩上停着一只奇怪的大鸟,即透过烟也能看到那电一样的眼珠子,正不安分地转着头颈。
“这是我养大的,是它带我找到你。”小七拍拍那只鹰的头,“思垣一定来了,你去找他!”
“那你呢?”谷雨大喊。
“我去找小宝!”
江边林外梭巡着人影。思垣转了两个圈却发现不妙,仅有的入口被堵住,一些烟从窗口冒了出来,思垣吓得脸色苍白,大声问身边穿制服的人:“里面的人呢?你看到没有?!”
带队的警员将他拦住,吼他不要添乱,好好在旁边等着,把自己照顾好。
警车之外,救火车呼啸而来,外圈已有一群人挤着,有人在大声地疏散人群。一些自家的水龙头枉然地浇在火苗上,房子的一半已经被火势控制。
烟势已渐渐扩散,小七回身进了另一间屋子,她一步一步,知道那里面有什么。那里有个人在冷冷地笑。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小七,我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当初你就该知道,这么多年你也没有放过我,在医院为什么帮我?”小七以同样冷的声调说。
“你是我的人,我不能让你死在别人手上。我要把你救回来,看着你健健朗朗地死在我面前。”
战烈的身影一点点地显现,一点点地明朗起来。他唇边的笑还是冷冷的,眼里却也出现了狂热。“你的一切都是我教的,不管你怎么反叛我,你最终还是会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来。”
小七往他面前走近了几步,她忽然一声呼哨,鹰从她背后“唰”地飞过来,朝战烈扑过去。瞬间翅膀长出,同时尖利的长嘴叼出去。
小七看着战烈在一声尖锐的痛叫中倒下去。小七说:“我什么都是你教的,除了这一点——你忘了鹰一生只认一个主人。”
战烈捂住脸在地上翻滚,一些血顺着掌缝流出。
小七顾不上他,急忙转身找小宝。这时烟更大了,她一阵眼花,眼镜也模糊起来,滚滚浓烟已向她推来。
江边仓库前围了一圈人,江面上几条船也将灯往这边照着。看热闹的人远远近近地站着,看救火的水枪一条一条地往那冲天火焰的房子上射水。
越来越深的人群被火光照亮了脸,有人说老房子着了火灭不掉,就这么烧着吧。人不都跑出来了吗?人是出来了,可不知是死是活。
就他们目睹的就有两个担架,两个担架上都是男人,一个年轻人头被打破了,也不知道可还有气。还有个中年人更惨,眼睛瞎了一只,也不知道是被什么打的。
这中年男人也是侥幸逃过一命,他被鹰伤了眼睛,倒在火场里,本来是必死,火烧过来之前就会被烟熏死,但他万幸倒在门口,警察一来,首先救下的就是他。
围观人群里说得最起劲的是一群学生。他们说最后出来的是个年轻女人,头发披散,脸被烟熏黑了,女人仿佛神经失常,出来后又死活要冲进去,说里面还有人。
“那到底还有没有人?”人们围着那个最早看到的学生问。
“说是还有个孩子,还有孩子他妈,娘儿俩陷在里面。”
人们问他怎么知道那是娘儿俩?
“不是自己的孩子能那样去救?奋不顾身不要命的。”
放孔明灯的学生对警察说,他看得很真切,火起来以后,他们看见二楼的阳台有一扇窗子被破开了,一只大鸟飞了出来,盘旋了几圈,又飞回窗口。
“鹰!”学生们仰头望着欢叫。
一个年轻女人随着出现在窗口,女人上半身几乎没什么衣服了,衣服在她手上,裹着个布包,包上拦腰扎着一条带子,她将布包上的带子衔在鹰嘴里,鹰缓缓地飞下去。
女人松手捻着带子,将布包从上空坠下去,一路放送,在离地面一米的地方带子到了尽头。女人手一松,学生们纷纷跑过去够那个布包,拾起来才发现是个孩子。
是个男孩,他刚刚醒,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叫着妈妈便哭起来。学生们又叫着要窗子里的女人小心,赶紧下来。她似乎听到了,笑了笑,一转身便消失了。
“然后呢?”警察问。
“然后就一直没有出来。”学生说。这学生口齿伶俐,将一幕活话剧形容得一波三折,万分惊险。他的同学们七嘴八舌地附和。
警察将这些记录翻来覆去地看,现场的两个伤者还在医院暂时不能问询,依他们说的,房子里还有一个女人,确实不见踪影。火已经扑灭,废墟残骸里也并没有发现尸体,但那时周围都有人,她能插翅飞上天去?
“简直是武侠电影!就算她是个大侠,那个雕,还是鹰,不就在这儿吗?她可骑不上去。”
“还有个可能,”一个老警察停下手说,“仓库三面是人,一面朝着树林,一面临江。她是跳江走了。”
大家一起分析这可能的存在率。
“就算是跳了江,但是为什么?理由呢?她未婚夫不还在外面吗?她为什么要走?”
大家开始调查失踪的女孩,一查便查出来这叫小七的女孩身世来历复杂,跟还躺在医院里的战烈也大有瓜葛——犯罪记录倒是没有——但擦边球也踢了不少。事情可大可小,也难构成她非逃不可的理由。
“她那个好朋友说她身体不好,眼睛不好,她游不过江,只怕还是在火场里。”大家又说。
来来去去好几遍,警方说,找不到人,只能按死亡处理。但难的是,对家属无法交代。警察好生犯难,现在那几个家属每天守在这里不走,其中那个叫谷雨的孩子妈,从火场里出来后,就一直寻死觅活般揪着他们警察不放,找他们要人。
“人家救了她儿子,她当然要找到救命恩人。”一个把火场放鹰救人的神奇故事听了无数遍的年轻女警眼泪汪汪地说。
最后,两个年轻的能说会道的女警肩负了任务去看望失踪者家属。她们如实地说,小七没有下落,火场里没有找到小七,没有残骸。现场的情况,各条路被堵了,她只有从窗口纵身跳落这一条路,但没有迹象表明她这么做。
“那她在哪儿?”霍思垣问,几日不眠使他看上去很吓人,“消失是什么意思?没有人,没有退路,也没有下落?她能在哪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就是烧死了也总有一块骨头留下!”
警察看出霍思垣是不会接受小七已葬身火场的那一种可能,他们知道这种时候,宁可相信一个奇迹,拖过一些日子也好。
更加困难的是向谷雨解释,但女警们很快发现谷雨不那么难以说通,谷雨比思垣乐观得多,谷雨只是坚持说,小七不可能死。
“她是属猫的,她有九条命,你看,她生下来没被淹死,也没被掐死,她爸爸不停打她,也没死,在老家的火里没死,又从战烈手里活了下来,手术也成功了,后来发病没死,从台上摔下来没死…还有一次,她还有一条命。”谷雨像祥林嫂一样跟人们一笔一笔算这笔生死薄上的账。
她身边有个才赶来的中年男人,说是她的未婚夫,姓韩。他握着她的手,谷雨说一句他便赶紧点一下头。
警察们互相对视,心想,情况最严重的倒是这个谷雨。
谷雨问起其他几个人的情况,警察告诉她,闵安琪报了案,跟着也失踪了,带走了不少款子。战烈因为离火源远,暂时是保住命了,只是瞎了只眼。
谷雨眼神一闪,接着把头埋到膝盖上去,哭了。年轻善感的女警察被她哭得鼻子发酸,却又觉得,这回她的哭泣不像是痛哭,那几乎是个恍然大悟,悲喜交集的抽泣。
谷雨告诉思垣,她知道小七没有死,小七必定是逃了。为什么?战烈为什么会倒在靠近出口处?小七恨他入骨,他恨小七也入骨,这么两个鱼死网破的人,小七既然得了手,怎么会任由战烈被救?战烈活下来,还是不会放过她,他恢复了,自由了,第一个要找的就是她。
思垣看着谷雨眼里那点狂热的光,他不知道他自己眼里也是一片同样的狂热。谷雨越说越有道理,已经完全肯定了自己的分析。
“小七救了战烈,”谷雨继续说,现在她的眼里是一片闪亮的喜悦,“你不知道现在的小七,她心里没有仇恨,她甚至连战烈也放过了,不但放过,她还救了他。她把他拖到出口处不被火烧死。但战烈不死,她就会死。她只有逃。战烈一天活着,她就一天要逃亡。”
“也许,她要躲开的是我。”思垣又走上了另一条思路。
思垣告诉谷雨,本来他已经决定跟着小七一起走,他决定死缠烂打也要磨住她,不放过她。小七也许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一点线索,一点踪迹也不留。
最后的那一夜,他们在一起,是那么地融洽,小七几乎已答应了他。但也许她心里仍有不安,也许她只有远走,只有走才能令她相信还有以后。她自己也跟谷雨说过:“我的心不习惯幸福。”
韩默愈没法再听下去,这两人的眼中一片白热,一片神秘,是一对疯子,越说越投机,只为逃避现实。照这样说下去,下一步他们就要去谋杀掉战烈。
战烈还在医院里,陆明已经脱离危险。陆明脱离危险后对警察交代出不少事。陆明唯一的要求是,他想再看看小宝,再看看谷雨。
谷雨去了,那已经是一个月之后。她的精神好了很多,她走在湿漉漉的江洲街上,她已不那么迷离茫然,也不像幽灵一样苍白了。
她小心地走着,像满怀心思。韩默愈陪着她。韩默愈绝不相信谷雨和思垣的推测,那些关于辗转逃生的遐想,跟猫有九条命一样鬼扯。
他只耐心地等着谷雨恢复,恢复成那个他熟悉的谷雨。但他心里又有一点失落和怀疑,觉得眼前这个谷雨也许才是真实的谷雨。
陆明的头发又推得很短,他即将再次坐上带着铁栏杆的车。他看上去很平静,只说:“等着我,谷雨。我想要小宝叫我一声。”
谷雨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这几天她的神智清醒多了,只有一些事还理不清,她执拗着信着自己的分析,但脑中不停地闪回的都是小七最后出现的一幕。火光中她的脸半明半暗,高高托起棉被包裹的小宝…
那些描述者越说越离奇,小七成了个神话人物,最后的那一笑,也是告别式的,带着永决的平静。
谷雨在心里一遍遍地放着那个镜头,直到筋疲力尽。小七冲进火海的刹那,也许是本能使她必须如此。但她最后的笑容,那是独留给人世的,还是对自己的自视?这一场大火是让她丧生,还是她的重生?她终于以此脱胎换骨了吗?她们俩都等待着的唤醒与救赎,难道小七终于借此而达到了?
小宝在长长的榕树交织的树影下单腿跳着房子,玩着小七教他的游戏,一边跳一边拿石块在地上画出新的圆圈,这样就有了一连串的圈圈和方块。
谷雨在这头,看着小宝一路向前。
她掏出手机,思垣给她发的短信已被她看了无数次,此刻又被她按亮了。
思垣以此地为圆心,沿着圆径向四方辐射寻找,这时仍在路上。他已经冷静许多,却保持着乐观。他最后说,走了的人总会回来,她猫一样的人,必会以一个神奇的方式再次重生。
谷雨收起手机,风里似乎有游丝般的歌声,也许什么都没有,但她配合着心里的调子,悠悠地哼出来:“Thoughwegonnasaygood-bye,Forthesummer,BabyIpromiseyouthis…”
韩默愈远远地看着她,看着她脸上浮动的那一点几乎是满足的神情,摇了摇头。
“我在这里!妈妈,看我!我在这里!”小宝在前方大声叫。
谷雨抬起头,一片叶子无风自落,轻轻地坠在她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