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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终于醒了,看到谷雨脸上的表情,立刻说:“少那样看着我,把你泛滥的感情收起来。”
谷雨一肚子的话,被小七这样一堵,登时说不出来。
她想,这样彻底地闹了两大场,她不要命了,小七也不要命了,还不够吗?这难道不该是雨过天晴的一刻?这样天崩地裂过了,她满心的期待,却又被小七恶毒地嘲笑了。
小七像不胜厌烦,又说:“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你检查过没有?孕妇不能喝酒,你是没脑子还是存心想生个白痴孩子?有那个功夫,还不如去把脸洗洗,睡一觉去。”
这两句话又让谷雨心里一暖,她捕捉着小七语气神态里的最细微的一丝丝情绪。心想,小七这样习惯拒绝的人,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跟思垣谈恋爱的。
但思垣是小七的禁区。除了偶尔挖苦谷雨时拿出来说说,小七本人对思垣几乎不谈。
莲子送谷雨回了家,她见家里已收拾整齐,眼泪又流下来,她觉得身子发沉,人碰一碰就要散了,便一头栽到床上。
不知道睡了多久,梦里总有人说话,有人细细地哭,有人小声地笑。
她觉得口渴,又觉得腰酸,迷迷糊糊里拿过闹钟来看。闹钟被她摔坏了,又被小七收拾起放在她床头。看不清时间,她去找手机,也不知道被她丢到了哪里。
小腹有点胀痛,像有点火苗悄悄地冒出了头。并且越来越不可忽视地清晰起来。她本是侧了身以手掌按住,这时不得不翻身起来,往外走。眼前一片黑,她够到灯绳,拉了却没有反应,仍是一片黑暗。
又停电了。自从搬来这里,停电是常有的事。她把停在空中的手收回来,慢慢去摸蜡烛。屋子里一丝月光也射不进,只有风“呜呜”地击打窗户。
这是个月黑风高夜,风声盖住了其余的声响,远处似乎有一些叫声,但又重归于风声。
她一点点摸着墙走,这时她感到小腹更加抽动起来。她停下来喘一喘气,自己揉了揉,想把那阵痛抚慰下去,却没有用。
那一股痛壮大起来,开始像铁棍一样搅着她,一股一股抽动,直到整个腹部都翻腾起来了。她双腿颤抖,心知情况不妙,一股热热的液体已流了出来。
她心里一凉,同时一沉,人就像被忽然击打了一样矮了个头。黑暗中她的叫声短促凄厉:“哦!不行!”随着这一声叫的幅度,血流的速度却加快了。
她弯腰竭力收紧小腹,收紧全身肌肉,只想阻止那股血。她膝盖颤抖,一手伸向前面那团模糊温暖的黑暗。
“不行!不要!”她小声哭着,不知道是在对谁乞求。
一片沉寂里真的有了一点响动,接着面前有微弱的光亮了一下。小七拿着一支蜡烛出现在一小团光晕里,小七说:“我在这里,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谷雨怔怔地看着小七,她不知道小七是个梦里的人还是真的在眼前,她说:“你回来了?”
小七说她回来的路上听说外面制冰厂的加压器爆掉了,现在是大规模停电。她刚回家,进门就听到谷雨在叫。
谷雨根本没在听小七说话,她的整个身体像吊在沉船的最后一块木板上,死死撑住一点力却阻止不住身体的下滑。
小七说着拿蜡烛照一照谷雨,一晃一晃的火焰里谷雨满额的冷汗,脸上是痛不欲生的神情。谷雨伸出手去,手上沾了一丝红色,在烛光里一明一暗。
小七顿时也吓得怔住,她赶紧扶住谷雨。谷雨身上的颤抖立刻传到小七身上,小七蹲下来,拉下谷雨的长裤,接着小叫了一声,一线血正蜿蜒着爬下来,在地上积了一小摊。
小七大声咒骂了一声,意思是祸不单行,到底得罪哪路神明了!
小七扶谷雨到椅子上坐好,翻了一圈也找不到手机,她跺跺脚跑出门去。
谷雨喘着气,将身体前倾,脸埋到膝盖上,听着那脚步声蹬蹬地跑远。她想,就这样坐着,坐到天亮,坐到医生来救她,这样能不能保得住孩子?
脚步声很快回来了,小七喘着气说:“外面没有车,我们先出去再说。你要马上去医院!”
“我不想去!”她痛声呜咽,“我…我不能动。”
小七愣了愣,明显也是惶急无措的。小七说:“我们不去,也是要打电话叫车的,现在桥上堵成什么样你根本不知道。车根本过不来!”
“怎么去?”她挣扎着哭腔问。
小七顿一顿说:“我有办法。”
她听着小七又跑出门去,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拖着个什么“喀拉喀拉”作响的东西,接着进来扶她。停在她面前的,是阿因骑过,曾载过她的那辆破旧自行车。这么久了,它居然一直没有被丢掉。
长长的巷子像陷入大难临头一样死寂,并非没有人,暗处有一点绰绰的阴影晃动,墙角有一些细弱的烟头火光,不时溅起一片压低的笑,显得危险重重。这一带住的人鱼龙混杂,小七也有很久没和他们厮混,谷雨更是从不招惹。
此外便是一片黑洞洞,月光微弱地在地面形成阴影,那辆阿因留下的自行车,弯弯曲曲,破败不堪。每踩一下,它都发出痛苦的呻吟声,从龙头到轮胎都在咯吱作响。
因为中途的一座临江桥被堵得水泄不通,她们只有抄一条小路。
谷雨抓住车后座,又抱住小七的腰。这条路无灯无光,地面难行,小七的腰身随着吃力的蹬动扭来扭去,汗流浃背。小七一边奋力地蹬,一边嘱咐她:“抱好!坐正!不要动!”又问,“痛不痛?”
但她已经不太感觉到痛了,她觉得她身体里有几个枪眼,血是一注细细的线,微弱但持续,随着她身体一点轻微的抽动而涌出,一股,又一股。渐渐地把她的温度,她的热爱都流了出去。
她心里也渐渐空了,连那一阵绝望都淡了。风声灌进来,像在她身体里起了回声,她的身体成了个空壳子。她的眼睛也合上了,她似乎不在江洲,不在这条可怕的险象环生的路上,这个随着车的颠簸,一路流着血,死命扣起牙关的女人不是她,这片生死攸关都不是她的。
“啪”地一声,谷雨脸上热辣辣地疼了一下。
小七大声说:“你现在不能睡!”小七不知什么时候把车停下了,回头看着她。
谷雨眼睁了一下,说:“你看月亮。”
小七回头看了一眼,月亮不知何时变成了红色。暗红的月亮像一颗沉甸甸的琥珀,又像一只半开半合的眼睛。
一辆小货车远远过来了,经过她们身边,车灯雪亮地一闪,见两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一站一卧,呼地加大油门开了过去。
小七骂了一声,问谷雨:“你怎么样?”
谷雨伸出一只黏糊糊的手,她说不出话,黯淡的光线里也看得出小七脸色大变。小七又扶起车,却怎样也推不动了,车胎不知被什么扎破了。小七咬咬牙,把车一扔,奋力背起她。
谷雨只觉得身体里又是轰地一股热流出来,她模模糊糊地想怎么还有血可以流。血已经流了小七一身,谷雨脑子里又有电流在呲啦乱响了。小七还在说话,她想请小七安静点,但小七变得很唠叨,不停地跟她絮絮叨叨,扯出很多不相关的话题。
小七还说起陆明,说:“陆明长得挺帅,你小时候肯定喜欢疯了吧?他现在对你也挺好。”小七又说思垣,“思垣回来时看到你身材变了会怎么说?他肯定大吃一惊!”
谷雨忽然说:“孩子是阿因的。”
她的声音很轻,但小七一定听到了。小七的身体一个趔趄就像被人迎面击了一拳。
小七说:“嗯。”声音平静,像早已想到的事终于到了眼前。接着她听到谷雨似乎轻微地笑了一声,谷雨说:“没有了。”
“什么没有了?”小七下意识地随着她问。谷雨断续的字符每出来一点就被风吹散了一样,说:“孩子没有了。阿因没有了。”
小七的两条胳膊有了剧烈的颤抖,她低头看看自己,看着谷雨流在自己身上的血。
谷雨的脸上一片似哭似笑,说:“这下省事了,我什么也没了,你不用把他掐死了,他已经在你身上了。”她奋力地抬眼看小七,但眼前又是一片白茫茫了,她说,“这下不是正好?”她冷笑起来,不知道她的冷笑其实是一片模糊的哭声,她又说,“一了百了,我把他还给你,阿因还是你的,我不欠你的。”
小七背起她又往前走,她能感觉到小七的颤抖,步子走得一深一浅。刚刚脱险的小七单薄得像个纸片人,相比她却沉重得如一摊泥。一摊泥般的谷雨晃晃悠悠,垂下的头在小七背后一颠一颠。
她觉得那些热热的液体还在一滴滴淌着,她想,阿因的头发没有了,阿因的耳朵没有了,阿因的手指头没有了…
似乎身边终于有一辆车嘎地停下,小七却又开始讲话,对着她讲得又快又急。小七像是在大声地呵斥,又像是在命令,语气惶急,却无法冲破那片雾瘴到达她的意识里。
她只是想,小七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孩子反正是没有了,阿因也终于离开了。
到医院后谷雨已经失去知觉,她感到有人在给她换衣服,有人为她检查和注射。上方是一根输血的管子。她早就不在乎这些了,她像被人摘走了心一样,由着人摆弄。
她忽然觉得这一切很熟悉,这个场景,这个躺在输液瓶下,活死人一样随人摆布的躯体是谁呢?是的,是小七,小七也曾这样躺着,没有痛苦,没有意识,也没有恐惧。
到了阳光透过玻璃温煦地照在她脸上,她微微动着眼皮努力睁开眼的时候,仍觉得这场梦荒谬冗长。小七在视野里渐渐地清晰起来。小七蹲在她床边,弄着搁在地上的一锅汤。
她从上看下去,小七的头发杂乱,衣衫不整。小七慢慢抬头,接着她的目光。谷雨目光虚弱,小七目光却是一片散乱,两人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出无数混杂的感情。
谷雨本想说:我刚才看见你了。但她意识里游动进另一些句子,一些不知真假的碎片。在刚刚度过的那个生死之夜,她俩皆不知生死下落的那几个小时里,小七曾拼命对她喊话。小七摇着她,打着她,呵斥着她,小七似乎是说:“你生下来!生下来我可以养!”小七大声地命令她,不许她睡,不许她放弃。小七的半个身子染了她的血,染透了阿因的孩子,血淋淋的小七歇斯底里地拼命挽留这一切。
那些进入耳中又随风吹散的碎片,此时慢慢被谷雨从意识的底部打捞并拼凑起来。谷雨想这一切多么可笑。小七自相矛盾,出尔反尔。而谷雨自己呢,她放弃了阿因,辜负了阿因。现在她俩都彻底地失去阿因了。
小七还站着,看着眼泪滑过谷雨的眼角流进耳朵,再落进枕头里。
到了谷雨能出院的时候,她的水肿退了,脸像透明一样寡淡,小七将她小心地扶着。
小七这几天下来人也邋遢了不少,脸颊下巴都成锐角。她们两人都有一点逃避对方,眼睛也不看对方。
莲子在家门口挂了一块铜牌,下面还有一面镜子,莲子说:“真不能不信,这地方老房子多,阴气太重,你看你俩一个挨一个地出事。挂个八卦避避邪,这面镜子能照妖,把大小鬼都挡出去。”
小七嗤了一鼻,说:“鬼在你心里吧?”
莲子说:“我有什么鬼?你俩住这里,你俩心里别有鬼。”她说着顽话,却看见小七和谷雨脸色都变了一变。两人都白着一张脸,脸上的表情都带着抵触、忍耐,还有点鄙夷。这一切加起来便是一股漠不关心的掩盖。莲子想这两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像了。
小七扶着谷雨一步步走,像扶一个蹒跚的老太太。谷雨走了两步说:“你自己身体也没好,不用顾着我了。”谷雨说完自己进了屋,小七在她身后跟了两步又停下来。
屋里的陈设变了一点,谷雨的床被搬到了阿因的房间里,窗帘换了淡蓝色带星星的一面。驴胶加上芝麻核桃混在一起的切片在桌前放了几盒,谷雨失血过多,这些便成了她的药。
谷雨拉开窗帘,阳光明媚地洒在床头,她看到她的床头悬着一个风铃,几串长长短短的白石头,互相碰撞,发出一点微声。
是她试图编起却没有成功的那串如意结。她每次练习却都是失败。小七不知什么时候找到了这个,发现了她的秘密,小七把那串石头重新打磨,一一编结,每一枚与每一枚之间,勾缠相连,都是如意结。
小七靠着床,看谷雨把东西一样一样摆好。今天她们都没有出门。
外面是阴云厚重的天空,眼看着一片一片的小雪从铅色的半空中像尘埃一样,落下来。室内也特别黝黯。
又停电了,她们将蜡烛点上,小砂锅搁在炭炉子上,旁边又搁了个小火钳。谷雨把剥下的橘子皮放在火钳上烤,滋溜溜卷起的焦皮上一股橘子香。
谷雨拖了一张凳子,在小七身边坐下,拿出一小瓶白酒,放了三个酒杯,三双筷子,又排开几碟小菜。有香肠、熏鱼、八宝菜和腌鸭掌。
一个小什锦火锅放上炉子,最后谷雨打开一个小瓷瓮,里面是半罐深色的酱菜。
小七看着她做这些,很明显这是一个要把酒倾谈的架势。小七的眼里有一点奇怪之神色,同时也有一点欣慰,她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讲过话。
“我平时怕你喝酒,今天破个例,我们喝一点吧,提前过个年。”谷雨说。
“还有谁来?”小七问。
“没有了。这里一直是三个人不是吗?”
小七噎了一下,不说话了。
谷雨把酒倒进杯子里,“我跟阿因在一起的时候,也喝过一次酒,我们都有点醉,我猜他是第一次喝酒。酒真是好东西,可以让我看到他的真心。”谷雨把一杯酒递给小七,“就那一次,就没有下次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有遗憾,就算有,也是对于你的,他一定很想陪你好好喝一回。”
小七的神情有点奇异,但她终于接过酒杯,将杯中的液体洒在地上。
“我想象过好多回我们在一起的样子,我们三个。不骗你,我真的想过。我特别希望你可以不恨我,可是我一直好失败。”谷雨对小七举一举杯。
小七看着自己的酒杯,慢慢地说:“你在恨我。”
“我没有资格恨你,也恨不起来你。你以前讲过吧,我们都是沉睡的人。我需要一个吻,你需要很多很多血。我的吻已经没有了,而你的血还要得不够多。”
小七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她看谷雨把瓷瓮里的小菜倒在盘子里,问:“这是什么?”
“吃一点吧,你吃一点我再告诉你。”
小七拿起筷子尝了一点,她今天倒是出奇地听话。
谷雨开始跟她讲一个挖笋的老太太,看起来有点凶,眼睛不太好了,关节也不太好,弯腰很吃力,手也不稳了,她就那样费力弯着腰,一下一下拿抖颤的手砍着笋。
“我给她带了两条糕,她说她外孙女每个月还是寄钱给她的。她舍不得用,她特别想看看外孙和外孙女。但她托我告诉她外孙女,千万不要回去。”谷雨说完喝下了一杯酒。
小七慢慢地捧起那个罐子,罐子在她手里渐渐地滑溜起来,几次要从手掌里溜脱。
“这个菜我来不及做好,你和阿因就出了事。这些天我一直把它藏着,也不知道要怎么给你尝这一口。我跟你坦白说,我总觉得对不起你,想为你做些事。你说我是言情剧的女主角也好,说我居心叵测也罢,我等着跟你讲和,也等了很久了。”
小七低下头,将筷子上夹的一小根菜送进嘴巴里,她很轻很慢地咀嚼,像舍不得咽下。渐渐地她的筷子颤抖起来,谷雨只看得到她低垂的睫毛颤动得凌乱。
这一丝颤抖开始延伸,小七的头发也颤动起来,在明亮的不停晃动的光圈里上下起伏。现在的小七像是风里的树叶一样脆弱了,她将脸藏进胳膊里,身子抽成了一团,肩膀的抖动也大幅度地跟上,一些低低的痉挛从她的身体内部传出来。
谷雨瞠目半天,才在泛起的酒意里确定了小七是在哭,她以为从来不会哭的小七,此刻正哭得痛而无声,像只是内脏在抽动。谷雨伸出颤抖的手指,放在小七的背上。
等莲子费力开了门,抱了一堆年货进来的时候,一个火锅已快干了。莲子看到两个女孩,一个头脸赤红得像醉虾,一个细瘦得像根葱白,互相搭在一起,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莲子呼出口气,轻轻地带上了门。
Chapter7人生就是一个圈,我们都行走在这边缘
冬天已经来临,地面像老化的肌肤,僵冷中开始皲裂。傍晚刮起北风,天又阴又紧像要崩裂。夜里只听到唰唰的树枝响,早起窗帘透白,开门又是雪光耀眼。
老式窗框积着油灰,在冰天雪地里看出去,一棱一棱的屋瓦浪里白条似的堆着雪。一条条枯枝上黑白分明,如蓬松的鸟羽中划出一道简洁的黑线。
谷雨便突然想起阿因,阿因透明的眼睛,淡青色的血管,也像冰雪一样无辜无邪。他在另一个世界里,会不会正看着她?
她拿把笤帚去扫雪,没扫几下,忽然来了兴奋劲儿,开始搓团滚雪球堆雪人。后面的窗子被“啪啪”地拍了两下,她回头见小七把窗开了条缝,打手势叫她安静点。她却一个雪球掷了过去,在小七眼前炸开了,一团雪粉扑起来。她哈哈笑着,依稀听到小七似乎骂了一句,她也不计较。
小七现在安分很多,自己在网上接点设计,也帮人写写东西,还是懒怠出门,闲下来便逗逗黑猫莱斯达。
谷雨这回不被表像迷惑,下力气盯了几天,一定要她戒烟。小七对她的坚持不以为然,她在小七捉摸不定的情绪里,时而觉得欣慰,下一刻又觉得自己枉费心机。
但她自己也忙起来,彩虹姑娘生产恢复后,在街角开了个服装店。她邀谷雨跟她一起合作。谷雨俏丽的外形,利落的口齿,是天生的模特,更是站店的好材料。
小七又拍窗户,这回在里面叮嘱了一句,叫她省点心,少玩玩,先把事做了。她换上胶鞋,踩着咯吱响的厚雪往外走,阡陌交通的巷子成了一整块的雪白,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
已到年下,服装店生意格外好,彩虹姑娘想早点算了账关了店门就回家过年去。谷雨也在琢磨过年的事。她问小七要不要回家,小七根本不屑回答,她就有点后悔,小七现在有什么家是需要回的?谷雨自己却忙碌而快乐,蕾蕾按照约好的,将小宝带来过年。
小宝既然要来,她便对小七格外严格起来,每天要给小七量一次体温,押她去医院验血。
小七的饮食以素食为主。她又再次要求小七戒烟戒酒,她每天会不定时地突然回来做突击检查,她要小七必须以全新的,健康的姿态迎接即将新加入的小宝。
“还没人敢这么管我。”小七说,“你当我是你女儿?”
但她发现小七其实比她还认真。她们重新粉刷了房间,贴上贴纸,添置了小桌子小椅子。又拾掇出很多衣服玩具和零食,小七还嫌不够,每天要跑出去一趟,再买回很多东西,直到家里再也没有角落塞下。最后,买回一大包烟花。
小宝四岁,已经会在纸上写自己的名字。虽然几个字被他歪歪扭扭地拆分成五六个字来写,但谷雨喜不自胜,这个时候只有小宝是属于她的,不会背叛她,不会嫌弃她,不会辜负她。
当小宝的一双热乎乎的小手握到小七冰凉的手上,小七明显地震动了一下。
谷雨拿出两块三明治放桌上,对小宝说:“听阿姨的话,妈妈去工作,下班给你买棉花糖。”她对小七笑一笑,轻轻转身带上了门。
街上已经处处可见结灯挂彩,不知道什么角落就忽然一声爆竹,小孩子们提前穿上新衣服跑来跑去,这一切都给了她好心情。
超市里人满为患,样样都打折,她心痒了,早早地跟彩虹说了声,便出了店门。她还要再去给小宝买点东西。
她在温暖的商场里转悠了一小时,给小宝买了顶有长长的辫子可以当做围巾的羊绒帽子,一双带绒球的棉手套。给小七买了同样的一套,一样鲜艳的颜色,只有版式大小不同,外加一双暖和的毛拖鞋。她忍不住把脸蹭上去摩擦,真是又软又暖和啊!
店堂里装饰得红红绿绿,挂着金银穗子和小铃铛,垂着红灯笼。音响循环放着新年快乐。店员正拿喷壶在橱窗上画出白雾般的大大的雪花。
她的心情也被暖气和节日气氛蒸得暖洋洋的,拎了一包东西往回走。没进门就听到里面的笑声。
她轻轻推开一条缝,窄窄的一条缝里也能看见两条人影互相扑来扑去。她将门开大一点,欢闹声扑面而来。小七正将小宝托起,一次次地抛到床上。小宝乐疯了,在空中蹬着两条腿,一边咯咯地笑。
小七抬头看见谷雨,笑容来不及收起,有些尴尬,她文不对题地说:“你回来了。”
谷雨心中暗笑,她已经摸清楚小七的性格,那冷漠不是装模作样,是真不习惯,也反感直面的情感表达。
谷雨做出快乐的样子,将礼物神秘地藏在背后,让小宝来猜,然后快速地亮在小宝眼前。
小宝过来抢着,她将帽子给小宝戴上,又将小七的一份交给小宝,“这是给阿姨的,小宝快拿去给阿姨。”
小宝欢跳着将拉拉杂杂的一大团捧给小七,小七犹豫一下,终于弯腰将头伸过去,小宝给她将帽子围巾戴上,滑稽地伸出一个长长的弯角。鲜橘色上织着海蓝条纹,将小七的脖子绕了个圈,垂下两个小小的绒球。
那样亮堂的颜色,将小七苍白的脸映出一片绯红。她有些懵,从没这样可爱地打扮过,她一时不知是摘下还是继续戴着。
“别动!”谷雨掏出相机,“小宝,POSS!”
小宝立刻一只手搂住小七的脖子,另一只手比出一个手势。
“小七,笑呀!”谷雨明媚地喊。
小七将嘴角牵了牵。
谷雨将数码相机送去翻洗,选了一张角度最好的,放大,贴在小七的墙上。
照片上小宝喜滋滋地搂着小七,小七的笑有些拘谨,但是是真实的。
小宝在院子里摔了一跤,大哭大叫,手臂托垂着,脱了臼。小七过去,哄着他,让他左手去摸右边耳朵,顺势在小宝抬起的胳膊上一托,轻轻松松对了上去。
这一点让谷雨大为佩服,“你怎么会的?”她由衷地说,“越来越发现你会带小孩。”
小七笑笑,说:“阿因小时候也是这样。”
隔了这么久,小七终于又主动提到阿因。谷雨心里一热,立刻低下头。
现在小七愿意跟她谈一谈阿因了,也谈到她们自己的过往。但往往是谷雨讲得多,小七只是沉默地听,听谷雨曾经的那一系列男人——陆明、思垣,甚至老金。
老金终于出现的时候,谷雨的身体已经养得差不多。
老金拎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说他去了一趟香港,追一笔款,人都忙翻了,回来却听说她出了事。老金把一些散发着浓烈海腥味的东西放在地上,又抽出大瓶香水放桌上,说他顾不上回家,就立刻来看她了。
谷雨冷冷听着他的鬼话。去香港一直是老金惯用的理由,她跟他认识这几年,亲眼见他说瞎话,都说在香港。
有一次跟他在浙江的大巴车上,他老婆打电话来,他大声说在香港,弄得一车人全醒了,四下看是谁在说瞎话。谷雨想,现在这话轮到他用在她身上了。
老金仔细审视她的脸,到底还是有些惴惴,便说他原本也不知道那几个老板这么龌龊,他们只跟他说想认识谷雨,他觉得没什么坏处就做了个中间人,没想到害她吃了这么大个亏。老金让她放心,以后一定帮她把这口气讨回来。
谷雨说:“你少跟我扯,有种摘了这帽子。”
她说着一把掀了老金的帽子,老金躲闪不迭,一下子便露出头上被开的口子,还贴着纱布。谷雨说:“哟,你在香港被人开了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