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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外婆有一张精明的脸,下巴很长,眼睛发红,一把枯枝般的老身骨,动起来像全身都在响。
山腰有一片竹林,她正拿铲子挖笋,谷雨小心翼翼地提到小七,老太太盯她一眼,回身继续挖,吃力地一下一下铲下去。
“我不知道小七在哪里,她早就失踪了。”
谷雨将她最乖巧的微笑放出来,蹲在老人身边,又从包里掏出两卷银丝面,一包酥油糕,她庆幸自己还是有备而来的。
谷雨轻言细语,说自己是小七的朋友,小七最近出了一点事…老人警觉地盯住她,却不作声。谷雨继续说:“有一个跛了脚的男人来找她…”
老人核桃般起皱的脸明显紧张了,问:“他对我的小七怎么了?”
谷雨尽量说得轻松:“没什么,但是小七看到他就发了病。”
“啪”的一声,一把砍刀剁在一棵粗壮的竹子上,竹叶瑟瑟抖动起来,像层层的裙裾。老人怒不可遏,骂出一串粗话:“黑心的贱胚子还敢惹她?砍了他的腿是饶了他!该砍了他的命根子!”老人的布衫连同浑身的骨节一起抖着,也发出与风吹竹林一样萧瑟的声音,“做老子的混账,做哥哥的是畜生,罗家哪有一个好东西?!”
谷雨等着她的愤怒过去,老太太无疑知道隐情,她慢慢平息,心中的隐痛哗然涌遍全身。
谷雨小心地说:“罗家人说小七和她弟弟的死有关…”
老太太冷笑一声,“自己没种生不出儿子,倒怪老婆不争气,跑去找野女人混。别说我们小七没有做,就是小七真做了,他也要从狗肚子里把良心掏出来出来问问自己对得起这对母女吗?!小七生下来多少次差点被他们淹了、埋了、卖了?自己的儿子自己看不好,倒去怪闺女。他下的那个重手还叫男人吗?他也不想想他自己的老婆还挺着大肚子,就这样活生生地害死了我女儿!”
老人号啕起来,多年干涸的眼窝不再潮湿,只有枉然的一腔悲愤,像干滞的水塘底的裂痕。谷雨轻轻地给老太太拍着背,不料小七的经历比她想象的还要坎坷,她简直不敢想接下去还能有什么更惊悚的出来。
老太太喘息了一阵才又接下去,她多年呕在肚里的话已经被挑起,不用谷雨问也要自己讲下去:“小七上学受了多少委屈?他罗家不给她交学费,就让她妈妈做夜工糊纸盒挣点钱,他罗家一年卖化肥也有这个数!”老太太叉指做个手势,“会拿不出那几百块?小七穿的都是别人不要的旧衣服,哥哥的衣服姐姐的衣服全都没得选。小七是学校里功课最好的,穿得最破的,老师都不忍心!就这样她老子还想让她辍学。罗家都当她是眼中钉。王八蛋罗宇良,王八蛋罗三宝…”
老太太有点说不下去了。谷雨以为她已经讲完,不料老太太忽然捶着胸,嘶喊般地道出:“狗日的罗三宝,连妹妹都能下得去手欺负啊!”
谷雨瞠目结舌,完全没了反应。老太太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一条腿算什么?一场火算什么?他们还敢去找小七?这事要闹出来,看看下大牢的是谁!”
落了点雨,下山的路更加湿滑。谷雨的两条裤脚溅得滴滴答答全是泥点。她顾不上去管,心里还涌动着一团情绪。似火又似冰,还仿佛带着刺,每搅动一下就刺得她痛。
多年来她们都在一条雾瘴丛林里迷途奔逃。那场大火使谷雨的世界封闭,那场火也同样烧在小七的体内。小七曾经说过,我们都是沉睡的人,若想苏醒,你也许需要一个吻,而我需要很多很多的血。
谷雨心中充满恐慌,她疯狂地要抓住所有枝条来阻止自己下坠;而小七不停毁灭,在一个个的破坏中寻求平衡。
她手里还提着一包笋,她脱下外衣做成个包裹拎着笋,刚挖出的笋沾着新鲜的泥,还有老太太的汗和泪。老太太将谷雨当作了自己人,要留她吃饭。谷雨推辞了,还给了老太太两百块钱。
老太太说:“小七定期往这里寄钱的,每个月我都要走十几里路去镇上的邮政取钱。小七带着弟弟过活,在外面讨生活肯定会吃苦啊,而我是已经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也帮不了她做什么。”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拿围裙去抹眼睛,还坚持要谷雨把她才挖的笋带上,嘱咐她,“要是见到小七,就让小七带着阿因回来一趟,我只要看看他们,我死了也能闭眼。”
“不不不。”老太太说完立刻就反悔,“叫她不要回来,罗家人不会放过她呀!千万不要回来,我在心里想想也就行了。”
雨点密起来,谷雨抹了把脸,才发现泪水满面,眼泪凉在脸上,却流开她心里的一个口子。
到家后,谷雨把笋交给妈妈,说晚上就炒这个吃吧。
妈妈在厨房起油锅,谷雨又跑到厨房,叫妈妈把笋留一半。
“留一半干什么?”
“做笋干。”
妈妈疑惑地看着她,她撒娇着说:“这里的笋好,全吃了可惜,做成笋干带走,我要慢慢吃嘛。”
妈妈怜爱地看着这个已经长大的女儿,眉眼没变多少,神气却和小时候大不一样了。现在她虽然是一副很有主意的样子,却还是稚气未脱的。
妈妈让女儿去换件衣服,再去床上躺一躺。谷雨刚走进卧室,她的手机忽然响了,妈妈奔跑着又给她送进去,眼见着女儿接电话刚“喂”了一声,脸色就变了。
妈妈紧张起来,在门口流连不去,看着谷雨的脸色。
谷雨攥着手机,只是问:“你在哪儿?那人什么时候找你?问了你什么?你怎么说的?哎呀!你怎么这么蠢呢?!”
挂了电话谷雨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喘着大气,她脸色青白不定。妈妈也跟着紧张起来,不停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谷雨不答话,低头拨了个号码,没有打通,她又拨了一个,这回通了。谷雨对着电话小声地讲话,电话那头的人明显也是紧张了,不停地问她一些什么。谷雨小心地斟酌着语气和措辞,最后说:“你先找人,我很快就回来。”
妈妈只听见最后一句,眼泪便哗地下来了。
谷雨下床开始收拾衣服,她抱了抱妈妈,说:“我没事的,是我朋友有了点麻烦。我得回去帮着料理。”
“这时候也没车了,最早也要到明天上午才有车。”妈妈说。
谷雨呼出一口长气,看着雨中越来越黑的天色,“那我明天上午走。”
妈妈的眼泪止不住,她背过身去不让谷雨看见。
第二天谷雨早早地起床,去了车站,望眼欲穿地等着那一天只有一趟的车。
妈妈和爸爸跟在谷雨身边,爸爸替她拎着旅行袋,妈妈抱着一堆土特产。车来的时候,妈妈又把一个网兜装着的笋片和一小坛酒塞给她,对她说:“时间紧,连夜把笋煮好晾着了,回去自己晒晒,拿这种酒来做料,味道会好。”
隔着车窗谷雨看着爸爸妈妈几乎贴在玻璃上的脸,写满了担心和难舍。她这次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去,她还没有来得及对父母说小宝的事。说清楚这事不仅需要时间,还要穿过无数的眼泪和叹息,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才会有团聚,同时依然伴随泪流成河。她有点怕着那一幕,也惶惑着那一幕过后的日子。
但眼下的焦灼盖过了难过。从接到罗三宝电话起,她一刻也不得安宁。罗三宝这个卑劣下作的两面胚子,收了她的钱,却又把消息卖给另一家,还反过来问她要不要再加价。
罗三宝告诉谷雨,有个很厉害的人物找到自己,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叫小七的女孩。罗三宝狡猾地瞒住了实情,只说小七是自己的堂妹,但有很多年没见了。对方问他有没有小七现在的地址,罗三宝说不知道。但没想到罗三宝一转头就给谷雨打电话。
罗三宝不知道谷雨是否也对这件事感兴趣,但像他这样的人,就仿似赌徒遇到什么都会抓住试一把手气。果然谷雨就很紧张,叮嘱他千万别说,什么也别说,钱都好商量。
谷雨现在深深地悔恨自己,她后悔自己的语气太过急迫,让罗三宝一听就听出了她的紧张和在乎。但她若不拦住罗三宝,只怕姓罗的真的会把消息卖给那个“很厉害的人”。
那个厉害的人是谁?是怎么找到罗三宝的?这些疑问她也顾不上去想了,她已经给思垣打了电话,她想凭思垣的人脉和能力,总能多少做点什么。自从小七从医院出走之后,思垣一直没有放弃找她,这回但愿能有效果。
小七和阿因都已处于危险中。她所有的直觉都在告诉她这句话。
她捧紧了手中的那小坛酒,转火车的时候她还牢牢地捧在胸前。冰凉的陶面上有着糙糙的小颗粒,被她捏得碎了一小块,往下掉着陶屑。
等等我,请千万等着我。她在心里说。她不知道小七和阿因能不能安生地、快乐地,哪怕是嫌弃地笑着吃上一口他们外婆挖的笋,一口也好。
车到江洲的时候已接近午夜,熟悉的灯牌一一从眼前流过,谷雨几乎是跳下了火车。思垣没有来车站接她,她疾步去找出租车,而心里慌得跳个不住。思垣的电话从中午起就没有拨通,他在干什么?
谷雨的眼睛干涩无比,几乎就没有好好地睡过。在火车上的十来个钟头她偶尔陷入一种昏沉,便看到自己沿着一条河往前走着,河水很长。她往上游走,走得真累啊,樱桃如水中浮影不断晃动,一路跟着她。她不停地跋涉,满身酸痛,她看到孤零零的野女孩坐在河的尽头,背靠着一棵树。野女孩怀里抱着一只猫,头上点着冷汪汪的月。野女孩问她:“你来了?”她说:“是,我来了,小七。”小七似乎笑了一笑,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很努力地去听。这时山呼海啸却起来了,把小七和她都淹在里面。
她在火车的轰鸣中醒来,浑身仍是酸痛的,她想着刚才那个恍恍惚惚的梦。
思垣的电话仍是打不通。谷雨到了冰冻街,去堂子巷转了转,小七没有回来,但彩虹姑娘还住在这里。彩虹姑娘除了告诉谷雨小七多日不归,没有别的任何线索。
谷雨的神经一阵又一阵地绷紧,惶惶地转身。木门上的一根木刺钩住了她的前襟,她烦躁地一拉,“啪嗒”一声轻响,脖子上的链子断了。
那些白色的透明珠子雨珠一样纷纷落下,流了一地,又很快地弹了出去。
谷雨一下子跪下去,拿手掌在地面拢着,又四处搜寻。巷子里黝黯,她不停按亮手机一寸一寸地照,捡起一颗就攥在手心里。手心里很快就出了汗,捡起来的那些细珠子滑溜溜的有的夹在指缝中,有的又溜脱出去。她快急哭了,心里那沉甸甸的恐惧一直加深,重得快把她坠死了。
她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丢下行李,把拾拢的小珠子一颗一颗地放到小碟子里,数了一遍又一遍,都是107颗。没错,少了一颗。
她像心缺了一块似的呆站着。思垣仍没有消息,她失魂落魄地坐了一会儿,将窗户打开,猛烈的江风灌进来。她去给自己放热水。热气腾腾的水流冲在身上,她终于是好受了一些,这时电话蓦地响了。
惊人的铃声回响在空空的房间里,显得凄厉。她水淋淋地从浴室直冲出来,一个趔趄,脚下滑出去一米多。她一把抄起响得像是要自己蹦起来的手机,一看是思垣的号码,她嗓子干涸,说:“喂。”
思垣哑着嗓子说:“出事了。”
像一个完整的噩梦缓缓浮现,她感到思垣站在噩梦的另一端,朝她伸着手。
她张口,发现牙齿咯咯地相击。她问:“谁出事了?什么事?”她的声音也是陌生的,像一截断绳子扔到遥远的另一头去。
思垣的声音很空洞,找不到焦点,他说:“小七他们遇到了袭击,小七不见了。阿因…”
呼啸作响的江风顿住了。“阿因怎么了?”
“谷雨…阿因死了。”
她张大嘴,屋子里瞬间静了,像被点上了魔咒。她觉得有什么事不对,她眼珠转动了一下,想把刚才那个瞬间抓回来,那个她提问,而思垣回答的瞬间。
一切应该倒回去,重来。如果不能重来,世界就该立刻毁灭,而不是像此刻这样,无尽的空白像墙一样对她压下来。
思垣的声音从什么地方嗡嗡地响着,她却找不到,她不知道她的手已经松了,手机被丢在地上。她也随之滑了下去,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沙发的扶手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醒来,也许只是极短的几个瞬间。手机那端很嘈杂,思垣还在急促地叫她。她坐在一摊水里,光着身子,眼前一圈一圈的金色飞虻,绕着她猎猎飞旋,又从她耳中、眼中、鼻中飞过,钻进脑子里。她心里却是一片死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七和阿因是在抵达沙市的第二周出的事,穿警服的人这样给思垣分析。他们两人找了房子,付了三个月的房租。但他们告诉房东也许随时会搬走,可见他们没打算久住。
房东说,每天天亮那个高个子的姐姐出门去,中午的时候回来一小时,带回午饭;下午再出门去,有时候晚饭时间回来,有时候深夜才回来。后来知道,那个姐姐是在街口的快餐店打工,后来,又换了一家小超市。
那个瘦瘦的很文静的弟弟基本不出门,也不爱说话。但房东楼下有一家宠物美容院,弟弟便每天去那里帮他们给猫猫狗狗洗澡。
现在没人愿意给猫洗澡,太费事,都是几只猫关在一只大笼子里拿水龙头冲。弟弟却耐心耐气地给猫洗澡,跟猫说话,让猫猫狗狗围着他,倚靠着他打盹儿和嬉闹。
房东是个爱生活的人,家里有一阳台的龟背竹,还有一笼鸽子。弟弟没事也帮他弄弄鸽子,浇浇花。这是个沉默少语,人畜无害的少年,房东说:“跟小动物处得好的孩子都是好孩子,跟他那个凶巴巴的姐姐可不一样。”
房东又说好人不长命,居然有这种事出在他身上。房东说着就拍大腿,擦汗,唉声叹气,“我这房子也毁了,出过命案的房子谁还来租啊?!”
出事的那天,跟平时没什么区别。
小七那天最后一次去上工,还要跟老板结账。一切值钱的东西和各种证件都贴身藏好,火车票也买好。她告诉弟弟,今晚就动身。
其实他们搬来沙市后风平浪静,但小七总是心神不宁,她常坐立不安,感到凶兆正在逼近。她只有再离开,逃亡才让她感到安全。
阿因不说什么,他把自己的行装收拾好。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能丢得下的东西都不重要,常年的飘荡也使他随遇而安。但给谷雨的礼物却丢在了江洲,丢在了冰冻街,他只有默默地等待机会去补上。
临睡前,小七还没有回来,阿因却忽然惦记起房东的那一笼鸽子。他轻手轻脚地起了床,想再去看看这几天临时交上的朋友,跟它们道个别。
小七晚上收工回来,拿钥匙开门时便发觉不对劲,门锁转动得很生涩,有人动过这锁…她一下子屏住呼吸,推开门,一面身体贴住墙,一面伸手在身上掏摸。
她那把匕首已经很久用不上,她却习惯将它揣在身上。
几乎是直觉里意识到的危险气息,小七忽然转过身,对方却比她更快。一只大手卡住她的喉咙,一把冰凉的锋刃抵在她的下巴上,“丫头,不欢迎我了?”
小七咬住牙,她脑中飞快地闪念。阿因在睡觉,不能惊动,手中暂且没有别的家伙,如果能往左移两步,就是个五斗橱,她可以突然抽身,再拿上面的罐子砸开他的脑袋…
小七试着将身子动了动,脖子上的刀却压得更紧了。
“小妹,你是个神人,从小命大,水淹不死你,火烧不死你,生病也能活,我知道你是个九条命的猫精。但是你别跟你哥耍手腕,你动一下我就让你跟我一样做残疾人。你以为我是个孬货,看有人给你撑腰我就放过了你?咱俩的帐还有得算,你害得我到现在老婆也找不到,是不是该补偿我?”
一条热烘烘的黏腻的舌头开始舔上小七的耳根,小七浑身一抖,恶心得打了个冷战。她吸口气,突然地往里一缩,手肘撞过去,同时闪身跳开,她的手飞快,终于还是在下巴上拉了道口子。
罗三宝刚骂了一声,一个水杯已劈面砸过来,他躲了过去。血淋淋的小七闪了一瞬便隐在了黑暗中。罗三宝赶过去,她已经从里面把门栓死。
罗三宝大声咒骂着开始砸门,小七死死地抵住大门。她喘着气回身,又大震了一下——阿因竟不在床上,不在室内!
小七在身上掏手机,没有,手机掉在外间了。她的每个毛孔都冒出了汗来,冷汗。
她环顾室内,这房间他们只住了十多天,能有什么顺手的家伙?她眼睛一亮,看到墙角的那个灭火器。
罗三宝在外高声骂着,跌跌撞撞的脚步暴怒地踢倒了地上的几把椅子。这孬货路都不会走,小七想。大门外有轻轻的动静,是阿因回来了,阿因正停在门口…小七一咬牙,“哗”地开了门,同时叫:“阿因快走!找房东打110!快!”
进了门的阿因一时惊住,接着反应过来,立刻去拿电话。
罗三宝刚要向小七扑过去,眼前便腾起一阵白雾,冰凉的粉末喷了他一脸,接着背上肩膀上连连地挨了几下。
“王八蛋想弄我?”小七凶猛地拿灭火器朝着罗三宝砸下去,一下一下地决不放松,“孬货!你一辈子都是孬货!你从小到大哪件事情干成过?你有哪一次弄得过我?想找我,你做梦!你做瘸子不过瘾,我马上割了你舌头!”
罗三宝大声号叫,伸手乱抓一通,忙乱中竟也抓住了灭火器,重重地夺过丢在一边。
小七立刻又将所有能上手的东西都劈头盖脑砸过去。罗三宝吼叫着,忽然扑过去,竟抓住了小七的肩膀,他狞笑着大力使劲。小七被他掐得身体向后倒伏过去,她大口喘息着。
这时后面有个声音说:“别急,踹他下面,来个狠的。”
小七想也不想,立刻一膝盖撞了出去。罗三宝痛哼一声,弯下了腰。
那个声音又说:“背上也得来一下。”
小七一手肘撞下去,罗三宝蹲了下去。
后面的人说:“漂亮,敲了他。”
小七抄起一个杯子横着刷在罗三宝的脑袋上,罗三宝像麻袋一样地倒了下去,只剩在地上哼哼了。
小七也呼呼地喘着气,后面的人似乎相当满意,手指“嗒”了一响,轻轻地吹了声口哨。
小七忽然不动了,她直挺挺地站着,似乎被人一下点住了穴。这时候要是有人看到她的脸色,会以为她浑身的血都被抽光。她慢慢转过身,看着身后那个不知何时到来的男人。
陌生的男人四顾环视着狼藉的环境,扶起一把椅子,自己坐了下去。他掏出火柴点了根烟,舒服地叹了口气,问小七:“你要不要?”
小七摇了摇头,她的眼珠还定着,像个牵线木偶。
“我吓到你了?”男人说,“我应该早点来的,我是想看看这几年你的本事有没有丢下。”他哧哧地笑起来,笑得肩膀都有点颤抖,像被自己的恶作剧逗乐得不行。
警察向思垣展示了两张照片,“你是小七的家属?你认得这两个人吗?”
照片上,一个男人满面横肉,眉毛高高挑起,显得又蠢又凶。思垣说他见过一次,是小七的堂兄。
警察点点头,“那这个呢?”警察指着另一张照片。
照片里也是个男人,却是相当清癯。他的眉骨端正、鼻子挺直,眼睛若有所思地眯起,几乎有种温柔。
思垣蹙着眉摇了摇头,以示不认识。警察说他们查过,这人叫战烈,背景很复杂。小七在18岁到20岁期间,都跟这人有过不寻常的关系。
思垣的额头堆起浓云,他从没听过小七说过这一段。他再次端详了照片中的男人,40或不到40,两鬓整齐,眼窝深邃,唇形端正…对,这是个很端正的男人。
思垣自小受书香熏陶,祖父和父亲都是中医。到了他,虽学了西医,不太通望闻问切,基本的品相还是能端详。这叫战烈的男人面容走向疏朗开阔,神态从容,眼神似笑非笑,似有寒光凛凛。
思垣心里一个寒噤,小七是多桀骜,又多务实的女孩,她能跟这样的人厮混两年,这男人必有深不可测的过人之处。他忽然想到阿因对他说过的那往事,他们得罪了一个人,小七把一个欺负阿因的少年推下楼梯。
如果小七得罪的正是这个战烈,那么小七很有可能是落入战烈的手中了…思垣突然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一把刀搅动起来。
叫战烈的男人还坐在椅子上,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他对小七说:“过来,我看看你。”
小七走了过去,站在他面前。战烈将她从头到脚掠了一遍,眼神很淡,却每个细节都没有遗漏。
“好像高了一点,还是那么瘦,最近身体不好吗?病怎么样?”
“老样子。”小七说。她像是豁了出去,冤家已经来到眼前,注定躲不了,她也不怕了。
“我听说你一直搬家,你很赶时间?还是水土不服?”他好像又被自己逗乐了,独自笑了一阵。小七一声不吭等他笑完,才说:“放过我弟弟。”
“你在跟我谈条件?你拿什么跟我谈?”
“我也打听过小冷的情况,你可以带我去,他活着一天,我就服侍他一天。”小七说。
战烈不笑了,像在很认真地掂量她的话。
“我逃不了。”小七说。
战烈又思忖一下,似乎动了心。他说:“你弟弟是个孩子,我可以不跟他计较,但你的男朋友呢,怎么算?”
“我没有男朋友。”
“那个姓霍的少爷,不是你男朋友?”
“我没有男朋友。”
战烈站了起来,他似乎只跨了一步,就到了小七面前,他伸手将小七的脸扳过来朝向他。“丫头,这几年我放你在外面跑,不是我找不到你,我就是想看看,我是不是个好师父。你离开我还能活得挺好,我很满意。但跟过我的女人跟别人搅在一起,你知道是什么下场吗?”
“我没有男朋友。”小七还是这一句。她似乎打定了主意没有别的好讲了。
战烈沉吟一下,“那只有怪他倒霉了。”
“别碰我姐姐。”阿因在门口说。他不知什么时候又返了回来。
小七变了脸色,她一个箭步窜到门口把阿因推出去,“乖,你快走,姐姐等会儿就去找你好不好?我保证!你先走!”
“我已经报了警,”阿因对他姐姐说,“你不用怕这个家伙,他欺负你那些事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看得到…”
战烈又笑了,他忽然一把抓过了小七,不知怎么一拧一弄,小七哼也没哼一声便倒了下去。阿因扑上去拧住战烈的胳膊,战烈的左手却更有力量,又将阿因放倒在地,随即又踢了一脚地上的罗三宝。罗三宝又呻吟起来。
“你死了没有?没死就起来认认亲。”战烈说。
罗三宝真的爬起来了,他头上的血流了一脖子一胸口,凶神恶煞的脸狠狠地盯着地上的小七,又看向阿因。
“你别动他。”小七躺着,似乎全身都瘫软了,她不去求罗三宝,只轻声对战烈说,“我弟弟身体不好。”
战烈轻笑了一声,退了一步,又隐进墙角的暗处。罗三宝凶神恶煞地凸显在前。
“你现在服软了?贱货!你心里只有弟弟,怎么没有哥哥?!”罗三宝嘴里不干不净,又凑近弟弟,“阿因,你爸没了儿子了,他也活不了几天了。我带你回去,让他有个指望。怎么样?”
“我不去。”阿因清清楚楚地说,“我要跟着姐姐。”
罗三宝仰头大笑,“你姐姐,你这个姐姐是什么人?她可是把我们罗家害得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你看看我,”他将一条腿露出来,“我这腿也是她砍的,狠心的贱货!猫精!咱们奶奶从小就说她克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