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总管见郢王也没有心软的意思,心中不禁有些急。
她到底是尊贵的郢王妃,再这么跪下去,以后叫其他小院里的知道了,怕是再难以御下了。
曹总管在郢王身侧嘀咕了好一会儿,见郢王点头,便连忙冲着安茹儿身边的婢女佩儿道:“还看什么呢?还不赶紧拉王妃起来?现下都入了秋了,地上尤其凉,万一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佩儿一听这话,居然也跪倒了地上,哭着开口道:“殿下,这三年里王妃总是跪着给殿下祈福,别说是秋天,就是下雪的冬天,也是一样。三年下来,王妃膝盖落下了不少伤,尤其是下雨的时候,疼的根本下不了地……”
佩儿还未说完,就被安茹儿大声喝止住了。
郢王冷笑一声,转身对着曹总管说:“你去请大夫回来。”苦肉计演到这个份上,她倒是有些长进了。
看外伤,自然是得掀起看伤口处,佩儿便扶着安茹儿进了岁安堂。
虽讲究病不讳医,但王妃总不好将两条腿都露出来,如此,便在大夫来之前,用被子盖好了别处,只露出一对儿青青紫紫的膝盖。
看着极为瘆人。
不一会儿,大夫人就到了。
大夫看了一会儿,一下叹气,一下摇头,“王妃这伤,怕是有年月了。这膝盖两侧里面皆有瘀血,应该是每次还未等旧伤恢复好,就又添了新伤。要是想彻底恢复,只怕是难了,但若是好好地养上个三五年,等到了阴天下雨的时候,倒是会减轻许多疼痛的。”
不得不说,安茹儿这场苦肉计,用的是最妙的。即便佩儿的话插的实在有些突兀,但这伤,却是实打实的。
在静因寺那三年,她日日都跪在佛祖跟前。
师太说让她诵几篇经文,她便诵几篇,从未偷过懒。
她受的那些苦,无非就是在等着今日。
大夫走后,佩儿就服侍安茹儿起了身子。整理被褥的时候,听他突然道:“明日我让曹禹将钥匙和账本给你拿过来,今日你就先回去歇息吧。”
闻言,安茹儿的手狠狠一抖,心差些都没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这一身伤,无非是想让他知道她是真心悔过,可这管家大权,她真是想都没想过……
郢王走后,安茹儿就同佩儿一起回了皎月堂。
佩儿担心王妃身子,便取了两个手炉放到了郢王妃的膝盖旁,“恭喜王妃,这才一回来就拿回了管家的权利,想来,殿下应是消气了。”
安茹儿虽然欣喜这管家权能落回到她手上,但终究还是提不起兴致。就说刚刚那鲁大夫来的时候,她本该去他平日里宿的榻上就诊,可他却只让她躺在偏厅。
她大婚后就受了冷落,至今还没圆房。她的膝盖虽然丑陋不看,但这总归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褪去了衣衫。可他呢,连一个眼神都没落在她身上。还有她这伤,从头到尾,他也没关切的问过一次。
“佩儿,你可知道那三个小院子里的都是什么人?”安茹儿皱眉道。
“奴婢提前打听过了,住在安善堂的是太医院楚太医的嫡女,一入府就被封了侧妃,以前府里都是由她管着。但也不知最近犯了什么事,奴婢听闻殿下禁了她的足,三个月不能出来,也不许人进去。剩下两个就较为普通了,听闻都是陛下赏赐的,一位说是江南诗会的才女,一位则是个无名画师的女儿,都不是京城人,想必也就样貌能出挑了些。”
佩儿说完,安茹儿吊着的心就不由得放下了,“宴之哥哥向来不爱美色,这些倒也无妨,只要她们老实些,别动些歪心思,我也是不会为难她们的。”
“王妃宅心仁厚,能遇上王妃这样的主母,自然是她们的福气。但是有一个事,奴婢还是觉得有些可疑。”
“何事?”
“奴婢问的是玉翠,她是在国公府那边伺候的老人,奴婢原想着她应该不会对咱们这边有所隐瞒,但奴婢叫她过来的时候,她竟是有些支支吾吾的。”
“她怎么说的?”安茹儿道。
“问楚侧妃和那个素姨娘时到还好,但唯独问到了那个唐姨娘,她支吾了半天,才说她是从苏州来的,奴婢怕其中有异,用不用再找其他人打听打听?”
“不必了。我们走了三年,这院子里不是殿下的人,也就是那楚侧妃的人。现在能打听出来的消息,应该就是想让我们听的消息,问多了,倒显得我有什么目的似的。明日一早,她们自会来给我敬茶,到时候一看便知。”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留言有人问郢王是皇长子为什么不当皇帝,我再来说一下吧。【但其实前面我都提到过了。】
郢王是重生的,上辈子他弟弟是将军,为他征战沙场,但是最后却被五马分尸了,这对郢王来讲是个阴影。
上辈子有什么战役,男主其实都清楚的,但是总不能因为他的重生的,就跟将士们开个会:预测一下我们大燕国的战事未来如何如何。
所以,他就和安皇后一起商量了,让宋霈当了皇帝。
前世的事我还没开始说呢~
不然抛给泥萌一个问题好了,为什么男主的身份曝光了,女主的身份却只字不提呀~
她总不可能是这一世才蹦出来滴吧~
嘻嘻~我爱泥萌。
第16章 香包
天刚朦朦亮,唐妩就在双儿的催促下起了身子,今儿是头回给王妃敬茶的日子,这是万万迟不得的。
可唐妩向来喜欢赖床,这不,人都被推起来了,可眼睛却还是闭着呢。
双儿站在一个四开门的柜子面前,举着个橘色的裙裾问道:“夫人今日可是穿这件?”
“双儿,我不要这件蜀锦的,给我换那件白的,对,最旁边那个!”她是去敬茶的,也不是去比美的,要不收敛着些,第一个挨收拾的就是她。
换完衣裳,她又特意将枕头底下一个暗紫色的香包系在了身上。话说,这香包里的东西,也许才是她真正的保命符吧。
她离开君梦苑那天,玉娘曾在夜里悄悄来找过她一次。
玉娘其实在苑子里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她是个二当家,却从来不过问府内的事,就连知道她的人也是极少。她日日都要带着面纱,除了教舞的时能和其他一等姑娘们说上两句话,其余的时候皆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她唯独对唐妩有些不同,记得顾九娘一次打唐妩打的狠了,还是她用身子拦了一下,不然,唐妩那脸上,定要挂彩了。
那天晚上,玉娘拿了一个紫色香包交给了唐妩,作为饯行礼。
她握着唐妩的手,语重心长道:“妩儿,这香包里是麝香和玉兰子,是专门给姑娘们避子用的,你入了王府,定能用得上。今日我把它给你,就是希望你能随时带在身上。你要记得,永远不要恃宠而骄,在你那主母没有生下儿子之前,千万不要有生子的念头。不然,你会连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玉娘不求你别的,只求你平平安安。”
唐妩掂了掂手里的香包,玉娘那日的话仿若还在耳畔。今日她将这个香包戴在身上,是何用意,皎月堂那边自然是能看明白的。
唐妩走到皎月堂的时候,素姨娘已经到了。四目相对,自然都偷偷打量着对方。唐妩入府时间不长,素姨娘又总是卧病不起,说来,这两人头一次遇上。
素姨娘穿着一身水蓝色的裾裙,虽算不得简朴,到也是十分合规矩。她的长相端庄秀丽,蛾眉皓齿。只是她眉间的愁色过于显眼,让整个人显得实在有些阴郁。
又等了大概一刻钟左右的功夫,皎月堂的陆嬷嬷就打开了大门。她见门口的这两个妾室都颔首有礼,素净乖巧,便笑着道:“王妃已经起了,两位小夫人可以进了。”
王妃居上席,坐了一张四方椅,前面摆着三种茶具,还有各色的果碟与小食。论起姿色,她定是要输给唐妩几分,但要论起庄重,她又可以赢唐妩几分。
安茹儿瞧着这两个娉婷袅娜的女子,心里不由得一堵。
知道他收妾室是一回事,可真见到了就是另外一会事。她不由得想起了这三年受过的苦,遭过的罪。那个时候,想必他都在温柔乡里舒坦着呢吧。
陆嬷嬷知道王妃心里不舒坦,便俯身在安茹儿耳侧,轻声安慰了一番。
按礼,应是从素姨娘开始依次上前为王妃请安端茶。
素姨娘先头敬茶的时候,安茹儿的表情还算是撑得住,可等到唐妩敬茶的时候,她却不能自已地加重了呼吸。
安茹儿暗暗骂道,陛下真的是好本事,这般我见犹怜的姑娘,陛下怕是掘地三尺才找出这么一位吧!这样的狐媚子不留在他宫里,送到郢王府做什么!
……
等二人敬完了茶,安茹儿定了定神,才缓缓开口道:“今日是头回见到两位妹妹,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是高兴。我年长了你们几岁,自然要多照顾你们一些。今日就罢了,往后除了每月的初一十五,你们就不必日日来我这敬茶了。在这郢王府,主要还是齐心协力伺候好殿下才是。”
“是,谢王妃体恤。”二人异口同声道。
安茹儿端起了一旁的茶,又抿了一口。再一抬眼,就将目光落在了唐妩身上。唐妩一身白色的裙裾,却独独系着个暗紫色的香包,瞧着,倒是格外显眼。
“妹妹腰上系的那个是什么?”安茹儿问。
“回王妃,妾身戴着的是个香包。”
安茹儿放下茶盏,换成了较有兴趣的目光道:“哦?我这刚回来,也正巧琢磨准备个香包呢,妹妹这里面放的是什么香呀?”
唐妩侧了侧身子,试图挡住安茹儿的视线,然后道:“妾身这香包里装的就是些破烂玩意儿,王妃见多识广,自然是瞧不上眼的。”
陆嬷嬷瞧出了侧妃脸上的兴趣,便对着唐妩道:“唐夫人此言差矣,牡丹有牡丹的香,野菊自然也有野菊的香,咱们王妃向来喜欢折腾这些个香料,夫人倒也不必自谦了。”
这话说的客气,容不得唐妩拒绝。唐妩只好低头摘下香包,然后交到了陆嬷嬷手里。
“那就只好献丑了。”
陆嬷嬷先看了两眼这袋子的绣面,随后便开了封口,倒出了几粒香囊。她先是看,后是闻,又在琢磨了好半天后,瞪起了眼睛。
等她再还给唐妩的时候,不论是语气上,还是动作上,都比方才客气多了。
“小夫人这香包确实精致,不仅模样讨喜,里头这香气也很是不错。这东西,小夫人时常带着?”陆嬷嬷道。
“嬷嬷有所不知,妾身夜里经常失眠多梦,心里也总是惶恐不安。便特意寻了郎中给妾身配的药方,妾身用了之后,觉得这药效实在不错,所以打那以后便寸步不离身了。”这话儿,一旁的素锦许是听的云里雾里,但是一旁的陆嬷嬷确实都听明白了。
刚刚这段话真正的意思是:她因着受了宠,便时常觉得惶恐不安,为了恪守本分,便特意寻了这个避孕的方子。
显然,再没有比这更有诚意的敬茶了。
自打瞧完这香包,陆嬷嬷对唐妩的笑模样是明显多了,就连送人时,都走到了门口。
“嬷嬷,那香包里有什么,值得你对她格外关照?”安茹儿听的云里雾里,要不是她知道陆嬷嬷是个有分寸的,她都要亲自去瞧瞧那香包里究竟装着什么鬼东西。
陆嬷嬷笑到:“王妃如此好奇,不然猜猜看?”
“嬷嬷快别卖关子了,赶快说吧。”
“奴婢刚一拿到那香包时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但由于不确定,就将香包拆了封口。没想到,那小娘子的香包里,放的根本不是什么熏香,而是麝香和玉兰子!这两个味药,可都是避子用的。她肯一直戴在身上,难道还不值得奴婢高看她一看妈?”
一听这话,安茹儿不禁嗤笑了一声,“她今日身着白色裙裾,却故意带了个并不匹配的暗紫色香包,这显然是有意为之。我想,就连嬷嬷今日这反应,也应早就在她意料之内了。她这举动看似懂规矩,识大礼,可咱们,却通通被她给算计了!就凭这层心智,嬷嬷也不要小瞧了她。”
“王妃教训的是,可奴婢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也没有外人,嬷嬷但说无妨。”
“虽说这唐夫人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但说到底,聪明又懂事的用起来总比那些真蠢或假蠢的要强的多。如今殿下同王妃多少还是还有些隔阂的,王妃不如好好善待这唐夫人,也好让殿下瞧瞧王妃现在的做派。”
安茹儿咬了咬唇,拧着眉头道:“嬷嬷是叫我借着她去争宠?不行不行,我是王妃,而她就是个妾室,我今日已是对她们照顾有加,已是仁至义尽。若是再同她走近一步,说出去还不得叫旁人笑话死?”
“奴婢一早就去打听过了,喜桐院如今吃的用的,可都是上好的,就连新添的丫鬟,也都是殿下特意从外面买回来的,如此,王妃可看出什么来了?”陆嬷嬷道。
之前整个郢王府由楚侧妃管着,那就意味着着院子里都是楚侧妃的人。郢王能单独给她送几个伺候的,那就是庇护无疑了。
“这绝无可能!宴之哥哥从来不好美色,从前戴家那个四姑娘,都不知道摔倒在他面前多少次了,可宴之哥哥每次都是绕道走开了。且在我进门之前,他可是一个通房都没有!”安茹儿反驳道。
“王妃三思呀,这到底是三年过去了,殿下身边又怎可能一直没有伺候的人?奴婢可是听闻,这个月殿下已是去了两次喜桐院了。”
此话一出,安茹儿眸中就涌上了不少眼泪。
若是算日子,她嫁给他也有三年了,可她呢?居然到现在还是处子身。
“那嬷嬷说,我该如何做?”
“现下楚侧妃被禁了足,素姨娘又称病不外出,独独剩下那喜桐院的,若是连她也病了,王妃觉得殿下还能去哪?”陆嬷嬷一辈子见过人的也不少,自然知道郢王乃属人中龙凤,可再怎么着,他也究竟是个男人,总不可能在需要人服侍的时候,去等着她们把病治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线线:心疼我妩儿在府邸夹缝中求生存。
郢王:加1
第17章 生病
月影朦胧,霜风初起。喜桐苑旁边的叶子已经零星地开始掉落了,一片一片,似小船一样,摇摇晃晃地飘到了地上。
唐妩嘴上说是见今晚上夜色美,想在院子里多坐一会儿,可落英确实看的一清二楚。今夜哪里有什么夜色,不仅月儿被雾蒙上,就连个星星也见不着,她反倒是觉得,今晚的月色还不如屋里点的灯好看。
“夫人可是在等殿下?”落英悄声闻到。
闻言,唐妩抬起头,也不藏着掖着,而是笑着回道:“如此明显吗?”
距离上次,她已是有很多天没见过他了,她虽然知道他日日案牍劳形,无心于其他,但她还是忍不住惦记,惦记他这般通宵达旦,会不会伤了身体。
“天气这么凉,夫人何不去里头等着?殿下近来因为科举的事正忙着,不回府也是有可能的且王妃如今刚回来,殿下……”后面的话,落英自然是不好多说了。
唐妩先是一愣,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笑道:“无妨,我就在这院子里再坐一会儿,断不会叫旁人瞧见。”
在那场出阁宴前,她也曾梦想着,找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去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她不求日子能过的大富大贵,只要别让她做妾,永远要做小伏低就好。
可如今遇到他,她到底是变了。他这样好,好到让她心甘情愿做个安安分分的妾室,去好好伺候他和他的王妃。
在王妃没生下嫡子之前,她绝对不会动一点歪心思。这样的日子于她,已算得是上高攀了,所以,她也不想做个祸水,弄些乱七八糟的手段让他的后宅整日不得安生。
到了亥时,西北风骤起,竟然淅淅沥沥地又下起了雨。
唐妩看着双儿和落英准备去拿伞,便连忙起身道:“你们两个,也不必跟着忙了,我这就进屋。”
两个小丫头相视一笑,扶着唐妩进了屋子。
——
大清早,双儿收拾完院子,眼看着快到巳时三刻了,便问落英:“落英姐姐,夫人还没醒吗?”双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就算夫人平日里爱睡懒觉,但也从没睡到过这个时候。
“我刚刚叫了夫人一次,夫人没应声,想必还在睡,你等等,我再去叫一次。”落英放下了准备要送到洗衣房间的旧衣服,然后转身进了屋子。
这才刚进去,就见落英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双儿,不好了,我刚刚进去,见夫人脸上泛起了红,便用手试了试,这一试我才知道,夫人原来是发烧了,那额头烫的都可以煮鸡蛋了。”
“什么?夫人发烧了?”双儿焦急道。
“你先去通知王妃,就说刚刚发现夫人有些发热了……”说到这,落英停顿了一下,改口道,:“你就说夫人身子有恙,发烧了一夜,人已经晕过去了。我这边先把殿下上次喝剩下的酒取来,给夫人擦擦身子。去,快去。”
“落英姐姐,若是说夫人已经烧上一夜了,只怕王妃怒那边肯定会说咱们照顾不周,迁怒于咱们,这……行吗?”双儿犹犹豫豫道。
“别傻站着了,夫人烧到现在你我才知道,本就是照顾不周,若是再请不来大夫,你觉得王妃和殿下能放过咱们吗?到时候出了事,五十个板子都是轻的!”
落英想着,要是不把病情说的严重些,只怕那头肯定还有人怠慢。
……
——
还好皎月堂那边没人拦着,双儿才到皎月堂说了这事,王妃就立即派人去请了鲁大夫。鲁大夫前脚才刚到,大气还没喘足,就被双儿拉进来给唐妩诊脉了。
“夫人这几天可是有接触过什么外人?”鲁大夫道。
“我们夫人日日都在院子,哪也不去。鲁大夫这话是什么意思!”双儿瞪眼竖眉道。
权贵后宅里的女人最是怕有人说她们和外人纠缠不清,通常这种话,听起来就相当于一盆脏水。
鲁大夫瞧着面前这位姑娘羞愤的样子,不禁懊恼地拍了一下脑门儿,他知道自己言中有误,便开口解释道:“老夫刚刚诊了脉,发觉夫人这病,和近来京城里一个较为严重的风寒十分相似,所以便想问问,夫人近日里,究竟有没有和同样发过热的人接触过,咳嗽,打喷嚏的也算。”
“我们夫人昨夜窗户没关严,鲁大夫确定不是风吹的?”
“寻常的伤风感冒,不会高烧不退,甚至是昏迷不醒。老夫行医多年,断不会信口雌黄,还请两位姑娘多回忆回忆。”
双儿想了想,觉得这屋子里实在没有人有这些症状,便摇了摇头。
这时,落英忽然插嘴道:“我想起来了,昨日咱们屋里换里面的被褥,是外面那个叫翠竹的进来换的,我记得很清楚,她近来刚换完新的被褥,就抬手不小心打碎了夫人的茶碗,那时她一边赔罪,一遍咳嗽,夫人看她可怜,便没有罚她,后来,她还在屋里磨蹭了好一会儿。”
鲁大夫听完这个话,便道:“那便是有可能了。这次的风寒尤为严重,稍不注意就容易被人传染上。你且把那叫翠竹的唤来,老夫总得确认一下,才好对症下药。”
不一会儿,落英便将翠竹逮到了鲁大夫面前。只见翠竹面色蜡黄,打从一进来就一直在咳嗽,鲁大夫用纱布捂住口鼻,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道,才道:“就是这个症状。”
“那该怎么办呀。”听大夫说话,向来如此,只要一听“严重”二字,便就急的火烧眉头。这不,双儿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你先别急,夫人这情况虽不好,但与不至于伤及性命。我手里头药不齐,还差一味,一会儿还得去永安街的药庄去抓,你们先将这院子封起来,再用火熏些醋,以免交替传染,延误病情。还有,夫人现在身子发热,自然会感觉到冷,你们记得再多加两床被子给夫人盖上。”鲁大夫叮嘱道。
落英听完鲁大夫的话,立即行动了起来。
先是叫外面的小厮快去抓药,然后就去厨房端起了一盆的醋,用火开始烧了起来了。
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那小厮回来。
少了一味药怎么行!双儿急的汗如雨下。而且那药方也让那小厮带走了,她们若是想再派人抓药,还得再请大夫。
可偏偏鲁大夫一会儿还要去别的地儿行医。
如此一顿折腾,唐妩都已经烧的开始说胡话了,时而叫殿下,时而叫九娘,就连闭着眼睛,都是可怜兮兮的。
额间上布满了汗珠子,一直往被窝儿里钻,好像给她盖几层都不够一样。
落英坐在床榻旁边,她用勺子舀了汤药,放到嘴边吹了吹,才放到唐妩嘴边去喂。
可唐妩的嘴闭的死死的,急得落英团团转,后来实在没有办法,落英只好使劲地扣住她的下巴,用勺子去顶弄她的唇。前前后后试了好几次,每次都是刚喂进去一点,就都流了出来。
再这么烧下去,还吃不进药,这怕是真的要烧出大病来。落英无助地跪在了地上,喃喃道:“不然我们就去岁安堂跪着,去引殿下过来吧。”
“可是夫人早就说过,不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许我们私自去找殿下,不能乱了规矩。而且夫人得的是传染病,即便是殿下知道了,也是不能亲自过来。”双儿道。
“这个时候,还讲究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若是那小厮今夜都不带着药回来,难不成还要一直等下去吗!”落英不管不顾地站起了身子。
——
落英横冲直撞地跑到了岁安堂门前。
由于平时唐妩不许她们去岁安堂走动,所以岁安堂的下人也并不认识她们,她还没进门,就被拦在了外头。
落英没法子,只好在岁安堂门口大声喊了几声。最后逼得岁安堂的人差点儿没动手,才将曹总管引出来。
落英赶紧说明了状况。
“殿下还在里头议事,你在外头多等等,等一会儿殿下出来了,自会给你们主子作主。”曹总管也知道喜桐院那位不少得宠,可里面都是刑部的人,他也不好因为一个姨娘生病,就去打扰里面人谈话。
听完这话,落英到底是心酸。今日这是她们夫人病了,若是王妃病了,这府里的人还有谁能这般怠慢?
落英等了足有半个时辰,才见到了郢王。
“现在如何了?”郢王皱眉道。
“夫人烧的实在厉害,身子都是滚烫滚烫的,鲁大夫开的药,还差了一味没买回来。奴婢见实在不能拖了,就先将主要那几味药给夫人煎了,可不管奴婢怎么喂,夫人都不肯咽下去。”落英道。
郢王听后,那皱着的眉头倒是不由得越发深了。
上辈子的时候,宫里时常不是这个病了,就是那个病了。
但只要他一去,便是个个都起得来身子。
所以到了后来,他对后宫的那些无病呻吟,已经到了充耳不闻,视而不见的程度。
那她呢?
第18章 疼惜
他们一到喜桐院,郢王就进了内室。
他将手放到她的额头上后,当下就变了脸。
曹总管一看郢王变了脸,心里立即就紧张了起来,便连忙去寻了两个得力的下人。安排他们一个去重新请大夫,一个候着等着抓药。
可派去的人还没走,那个拿着药方跑了的小厮就回来了。
小厮说他跑遍了全京城的药房,到头来都是缺这么一味药,且不论怎么问,药房的人都说是近来时疫爆发,都卖光了,他实在是找不到,便只好空手回来复命了。
末了,还是郢王派去的人进宫请了太医出来。
……
药煎好后,落英将药递到了郢王手上。
他亲自喂了两次,可这药汁要么是从她的嘴角流出来,要么就是压根灌不进去。
郢王一缕一缕地别开她散乱在面颊前的长发,捋至耳后。
他眼看着她越烧越热,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一丝心疼。
唐妩的小手攥着被角,低声喃喃着冷。
他叹了口气,抬手将这碗药一饮而尽,旋即俯下身子,唇贴着唇,将药汁渡到她的口中。
这种场面,落英和双儿哪里看的了,他们在郢王俯下身子的时候,就悄无声息地撤了出来。
药汁过喉,很容易呛到,唐妩本能地连着咳嗽了好几声,胸脯也跟着上下起伏,脸颊忽地变得通红通红的。
他没办法,只能将她扶成侧卧的样子,径直将手掌伸进她的被里,轻轻地抚着她的背。
一下一下。
郢王低头睨着她轻轻颤抖的睫毛,思绪万千。
她日日谨小慎微的讨好,他不是感觉不到。
可他这辈子背负了太多,早已不能为自己而活。他连生死都要置之度外,更何况这突如其来的情情爱爱?
能补偿给她的,也只有这么多,不会再有其他。
他默默守了她许久,见她身子不似刚刚那么烫人了,就起了身子。他眼瞧着身旁缩成一团的小人儿瞬间僵住,可还是不肯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临走之前,他替她掖了被角,然后低声无奈道:“既然生病了,就别故意不喝药,到时候严重了,难受的还是你自己。”
他刚说完,唐妩就睁开了眼睛,然后对上了他那双可以洞悉一切的双眸。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她不肯吃药,就是在等着他来。
原来,他早就看穿她的伎俩,但却什么都没有戳破。
这下,她心底里那股暗藏的酸楚突然涌上心头,金豆子就大滴大滴地坠了下来。
郢王用拇指拭过她的眼底,替她拂去了泪痕。
唐妩看见了他眼中的疼惜,就再也崩不住了,她哑着嗓子,小声问道:“殿下还会回来吗。”
“看你表现。”他笑道。
唐妩受过不少顾九娘的教导,她一直去学着揣测男人心里的想法。她知道她做什么样的动作,他们会喜欢,说什么样的话,会顺他们的耳朵。
可唯有郢王,她到底是琢磨不透。
他对她的看似纵容,但一举一动又都像是他与生俱来的涵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