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倒是客气,可她张了口,谁敢不去?
唐妩坐在妆奁前左思右想。
今日去安善堂,她既不能浓妆艳抹,也不好素面朝天。她索性在脸颊和唇上都擦了浅粉色的胭脂。这颜色极浅,看起来虽像是未施粉黛,实则却是提了不少气色。随后,她又拿起了一只眉笔轻轻地描了几下,画的眉儿细细弯弯,清清浅浅。
描完眉,她又拿起刚刚用火烧过的细木枝,接连不断地抵着上睫轻轻用力,几下之后,刚刚还有些垂的长睫毛,立马根根分明地翘了起来。
这样的动作,简直让一旁的双儿看傻了眼。天爷,她今儿才算是领悟了“浓妆淡抹总相宜”的另一层意思。
唐妩扣下妆奁,出声唤了一旁呆住的双儿来伺候她更衣。
待换好了衣服,唐妩这才领着双儿和落英出了喜桐院,往安善堂的方向走去。
安善堂的大门敞着,刚走进大院,就见楚侧妃挽起袖口,二话不说,对准一个丫鬟的脸颊就打了下去。这一下,真的用了实打实的力气,那小丫鬟的脸都被指甲勾出了血。
楚侧妃低头看了一眼通红的手掌,厉声道:“拖下去,给我杖三十。”
唐妩愣住,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缓缓开口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楚侧妃回过头,看见唐妩已经到了,连忙走上前,握住她的手道:“让妹妹见笑了,姐姐本是想赶在你来之前将这些个眼睛里没有主子的奴才处理了,却不成想还是叫你瞧见了。”
“前两日我娘家哥哥来府里找我,特意带了一些模样讨喜的茶叶罐子。我瞧着好,便特意多留了几盒,也派人给妹妹送了去,天杀的,谁知道刚刚那小蹄子竟然偷换了茶叶,将原本的上好的龙井换成了一堆茶叶卷。要不是我今早发现她行踪诡异,还不知道要被瞒到什么时候!”楚侧妃一边说,一边示意许儿将东西拿来。
许儿走过来,拿出了一个小大不小的粗麻袋子。打开一看,正是那上好的龙井茶。
“姐姐莫要如此动怒,妾身出身低微,茶叶于妾身来说,就如同各个时辰煮好的水,除了凉热,再也喝不出什么名堂。倒是姐姐这份心意,才最是让妾身感动。”唐妩也不知道楚侧妃这又是唱的一出什么戏,但她清楚的是,这世上可没有那么多能让她恰好看见,和恰好听见的事。
不然怎么没瞧见栖月轩的素姨娘。
显然,她们来的时间,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到了里头,楚侧妃又道:“妹妹赶紧坐。”
唐妩如坐针毡,今日楚侧妃这个态度,她怎么瞧怎么诡异。
“前些日子,实在是姐姐不好,竟是没长脑子,听了小人挑唆,险些断送了你我的这份情意。”楚侧妃目光真挚,
“姐姐哪的话,姐姐身为这王府的掌家人,自然是得严格治家。前些日子的事,不过都是误会罢了。”唐妩这话说的上道,听的楚侧妃频频点头。
“听妹妹刚刚这一番话,我这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她抚了抚胸口,叹口气道:“但是殿下,似乎是怪上我了。妹妹独得殿下喜爱,若是妹妹有机会,可否能同殿下解释一二?”
唐妩余光看见楚侧妃左侧的手已握成拳,甚至还有些战栗。
她心里不禁发笑,楚侧妃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肯说出今日这番话?一位名门贵女朝一个花楼出来的女子低头示好?
多新鲜呐。
况且唐妩清楚,有些事,一旦有了开端,那接下来的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所以这开端,就绝不能有。
“姐姐您是掌家的侧妃,而妹妹就是个妾,妾身能与姐姐,姐妹相称已是惶恐不安,又怎敢说独得了殿下的喜爱?殿下兴致来了兴许能见妾身两次,可妾身绝没有那些个本事可以动摇殿下的想法,这事……还望姐姐恕罪。”唐妩这不加掩饰的拒绝,是楚侧妃万万没想到的。
“妹妹好口才。”楚侧妃忍不住冷笑出声。
那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就快要装不下去,她的妒忌,她的不甘,通通写在了脸上。
“我今日称你的这声妹妹乃是真心实意,没想到你居然如此不识好歹。你可知道,这是郢王府,殿下注定不是你一个人的,王妃已经提前从静因寺启程了,中元节之前便能回到府里。你若执意这样,别怪我没提醒你,她那个人,可绝不会容你。”
“姐姐说的话,妾身愚笨,并听不大懂。妾身只知道,殿下与王妃都是这院子的主子,她们容不容得下我,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这可不是妾身努力就能够改变的。”唐妩抬手扶了扶头上的步摇,柔声道。
“唐妩!”楚侧妃再也忍不住,她紧绷的左手不由自主的拍了桌案!
这贱人当真不识好歹,竟敢暗示她,这院子除了王妃和殿下,剩下的都是奴才!
“王妃她虽然走了三年,可说到底,她是在程家长大的!程国公家的世子是殿下从小的伴读!这其中的情分,你又如何能懂?她若果想捏死你,那就是比捏死蚂蚁还容易!”
楚侧妃气得口不择言,这几句话倒是让唐妩恍然大悟。原来她这么焦躁,竟是因为郢王妃要回来了。
等王妃回来,她一无子嗣,二无宠爱,掌家的权利不出多久,也是要还回去的。
唐妩道:“照姐姐这么说,姐姐应是比王妃还要厉害。王妃想捏死我,而姐姐却是能救我!是这个意思吗?”
楚侧妃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将她的警告,说成了这幅样子。
楚侧妃一言不发,就是胸脯一下比一下起伏更为厉害。
片刻后,就见楚侧妃涨红了脸,拎起杯盏就摔在地上,指着门厉声道:“你给我滚!”
她看唐妩纹身丝不动,正欲再摔一个杯盏。就见门口的许儿和唐妩的两个侍女纷纷跪在了地上。
楚侧妃心中一沉,蓦然回首,只见郢王负手而立,一脸怒气道:“本王竟是不知道,你现在有这么大的本事。”语气阴森狠戾,听着就叫人打颤。
作者有话要说:
唐妩:委屈,只有委屈。
郢王:我懂,我懂。
楚侧妃:委屈的是我!!!!


第13章 沐浴
郢王负手而立,一脸怒气道:“本王是不知道,你现在有这么大的本事。”语气狠戾,听着就叫人打颤。
楚侧妃吓的跪到了地上,她既想开口解释,又不知道他究竟听了多少句。
郢王敛眸,俊美的脸上生出一丝深不见底的笑意,“说说,什么时候竟轮到你做本王的主了?”
楚侧妃双腿打颤,她恍然想起八个月前,北方战事突起,郢王领兵出征,她因为懂医,就申请随了军。
可是到了那苦寒之地,她才后悔莫及。战事起在冬日,她从小娇生惯养,哪里生过冻疮,她当时就想着,真的不该为了争宠而选了这个苦差事。
殿下带兵打仗向来如有神助,就没见他受过什么伤。可唯有那次,听说北方这股势力勾结了渝国的将领,郢王竟是在插了胜旗之后,生生挨了两箭。
那箭插的位置就在胸口,一看就是奔着夺命来的。
郢王尊贵,又是当朝陛下的胞兄,自然谁也不敢动这箭。要真出了事,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就在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郢王却亲手将布满倒刺的箭拔了出来。
当时血肉模糊的场面,吓得她掩面痛哭,双手颤抖,双脚无力。
周围的将士看她实在不行,便只好扶她去了别处。
临走之前,她依稀瞧见了他无比失望的目光。
也是在那以后,他便再没有给过她机会。
楚嫣恍然间无比绝望,殿下今日这个眼神,相比那日的失望,更是多了一丝厌恶。
楚侧妃跌坐在地上,一直摇头,想否认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从今日起,封了安善堂,三个月之内,不准她迈出这院子半步,也不许任何人前来探望,谁敢来,就一同罚。”他真事低估了她,王妃要回京的消息是今早传来的,这才几个时辰,她就能促成这么一出丑戏。
楚侧妃看郢王是真的动了怒,便立即带着哭音道:“妾身错了,殿下……妾身此次言行确有不妥,但绝不是有意为之……”
郢王正在气头上,无意与她多言,便转身拂袖而去。
曹总管立马招呼着几个下人,封锁了院子。
曹总管要封院子,唐妩只好赶紧出来。她小心翼翼地走郢王在后面,生怕他会多瞧她一眼。贵人有气,自然是得绕道走,现在凑上去,非得惹一身腥。
岁安堂在左,喜桐院在右。这才看到分叉口,唐妩就连忙加快了速度,往右边的方向去了。
刚要松一口气,就听他在一旁喊了一声:“站住。”
唐妩定住身子,咬了嘴唇,闭了眼睛,嘴巴嘟囔了一句老天爷。
一轮丧气的动作做完,她回过身子恭敬地行礼道:“妾身见过殿下。”
郢王直直地注视着唐妩,“你这急匆匆的模样,是在躲着本王?”
“哪敢呀,妾身从来都是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等着殿下,一日不见,心里就想。”唐妩近乎本能地反驳道。
郢王好笑一般地问是吗。
他的瞳孔深邃而明亮,眼角刚刚流出的威严还没褪去,但声线里却染上了三分笑意。
唐妩连连点头。
他轻轻勾了勾了手指,示意她自己的走过去。
见状,唐妩心里知道躲不过,便一步一顿地向他的方向挪动。
“你倒是会躲事。”他似笑非笑地说了这么一句。
郢王鲜少瞧见她这么素净,在他的印象里,这女人向来艳丽的如同妖精一般,哪怕一个眼神,也是媚态横生。不成想,她这几日这换了一身正经人家的皮囊,居然照样能勾人。
转眼的功夫,唐妩就瞧出了他眼睛里的端倪。
她既然被他逮到了人,那自然就得想办法让他顺利了气,不然遭殃的肯定还是自己。
“多亏殿下来的及时,如若不然,妾身定不知该如何应付。”唐妩的娇气,从来都是用的恰到好处,即便听者明知道她这话不走心,但还是会舒服了耳朵。
他轻笑一声,捏了她的鼻子一下,然后道:“你那四两拨千斤的本事,本王也是瞧见了的。”
唐妩听出了这打趣,她非但没有反驳,反而还直勾勾地看着他道:“妾身有几分本事,不都在殿下心里吗?”
都说人的眼睛会说话,郢王觉着,他仿佛在她的瞳孔里,瞧见了微波粼粼的湖水,和满园关不住的春色。
郢王带着她回了岁安堂,特意留她一起用膳。
唐妩为了保持身材,每顿饭都吃的极少,甚至还有个不喜吃主食的毛病。香糯糯的一碗白米就放在她面前,就没见她动过筷子。
郢王沉默了片刻,问道:“怎么吃这般少?”
只见唐妩放下了杯盏,反握住了他的手,又将其带到了自己的腰上。
“妾身这腰,细是不细?”她尾音上翘,语气里面带了不少的骄傲。
她见他皱眉点头,于是继续道:“所以这米饭,自然是不能吃。其实妾身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早就习惯了。要是整日里管不住嘴,不出一年,保管穿不上以前的衣裳。”
说完,唐妩还冲他眨了下眼睛,仿佛告诉他了一个多大的秘密一样。
“你吃的这般少,就是为了穿衣裳?”郢王仿佛听到了多么不可思议的事,不禁提高了音量。
唐妩继续带着他的手,游移在自己身上,“不然殿下觉得,妾身是天生吃不胖吗?全天下的女人谁不爱美,但是不论求什么,总要付出代价的。”说完她又带着他多摸了几个地方,然后一一解释道:“这儿叫蝴蝶骨,这是儿叫美人窝,这是儿叫四指臂。这些地方若是叫肉都填平了,叫法可就全变了。”蝴蝶骨成了老虎背,美人窝成了大肚腩,四指臂成了蝴蝶臂。
唐妩软糯的小手,紧紧地握着他的大掌。
她能感觉到,她每动一下,他的掌心就会变得更加灼热,直到他的手心出了几滴肉眼可见的汗珠子,才听他呵斥了一声,“胡闹。”
这满室的旖旎,随着他的这一生呵斥,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唐妩都不禁打个激灵。
唐妩以为他要训她言行举止不和规矩,却不想他提起筷子加了好大一块儿羊排,放到了她碗里。
“全吃了,不然不准走。”
唐妩倒吸了一口冷气,在她眼里,这可不是米饭和羊排,而是满满的罪恶感。
“殿下可知,妾身若是以前敢吃这么多,会是什么下场吗?”唐妩可怜巴巴道。
“唔,说说看。”
“二两米饭,就是十个板子。一两荤肉,便要饿两日肚子。”唐妩此时的表情,大有一副真让她吃她就哭的样子。
郢王实在被她的表情气笑了。
她这般的小娘子,他确实没见过。听说过吃不上饭哭的,但没听说过,吃多了还要哭的。
“你已是入了王府,以前的那些讲究自然是可以不必再遵从。”这句话表面看没什么,但谁能想到,这话竟是由“本王不觉得你胖”演变而来。
“殿下是男人,自然不懂我们女子的弯弯绕。妾身说句大胆的,妾身要是真吃出了王嬷嬷的肚子,那殿下还会来妾身房里吗?”这话说的着实大胆,不但编排了楚侧妃送来的教习嬷嬷,还拐着弯的将郢王也编排进去了。
郢王也没开口回应这句话,就只是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
这样亲昵的动作他没对她做过,他向来都是高高在上,等着她主动去伺候。即便在行那事时也是如此,所以,因着这动作,倒是叫唐妩平白生出了一丝不自在。
他平稳的呼吸在她的头上散开,似不经意地开口道:“你会管家吗?”
要说今日最该忌讳的二字,那便是非管家二字莫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楚侧妃此番,不就是怕王妃回来后,失了管家的权利了吗。
这句话,又几分认真她不好说,但其中的试探之意,已是十分明显。
王妃与殿下的关系本就是不是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妾室可以揣测的,就算可以揣测出来,胳膊也照样拧不过大腿。
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要是敢接了当家的活儿,喜桐苑肯定会被射成筛子。
“以前在院子里的时候,妈妈是特意从外面给妾身请的老师。琴棋书画均有学习,就连弄香做女红,妾身也是敢献丑的。但唯独这个,妈妈都不让我学,说以后肯定用不着。”唐妩干脆道。
这话说的看似娇蛮,但却把该说的都说了。
她看不出他脸上的喜怒,只好继续装傻嘟囔道:“殿下总问些妾身不擅长的,妾身擅长的,殿下总是不屑一顾。”
声音不大,但刚好可以进了他的耳朵。
闻言,他的眉眼都沾了笑意。
唐妩不禁感叹,真是一回生二回熟。她现在说什么,他都知道往深了想一想。
“那你便说说,你擅长什么。”
唐妩向前倾身,搂住了他的脖子。动作大的叫一旁的侍女赶紧落了珠帘,连退了好几步。
唐妩上下起手,湿湿软软的唇部落在了他发红的耳根处,媚声道:“殿下沐浴吗?”
他的喉咙压抑着粗重的喘息,故意道:“那你肯放水吗?”


第14章 更衣
昼日已休,岁安堂的内室熄了灯,只留了两支火烛。烛光摇曳,刚好照亮了床榻边缦帘里两个快要融为一体的身影。
“殿下可还记得今日说的话吗?”唐妩突然来了一句。
眼下正是动情的时候,郢王自然是应声说记得。
他这敷衍的表情再是明显不过,唐妩哪里会信他,她支撑起小手抵着他的胸膛不依不饶道:“殿下究竟记不记得。”
郢王受不了她继续这么磨人,便用一掌桎梏住她不安分的两只小手,旋即摁在她头上,道:“你说。”
这两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开口闭口之间都带着一股子狠劲。
“殿下今日说,刚刚那碗米饭不吃完不准走,可妾身没吃,一口未动。”唐妩动弹不得,羞怯地对上了他的眼睛,她的话音儿忍不住都在颤抖,纤长的睫毛也像蝴蝶翅膀一样眨个不停。
郢王听出来了,她这是想宿在这。
他低头看着她暗暗发力的小白手心觉好笑,她明明早已是被按在砧板上的鱼肉,竟还敢大言不惭地讲着条件。
“那你是想乖乖宿在喜桐院,还是想让本王叫人把那米饭给你端来?嗯?”两人的肌肤互相贴着,不管这话里带着多严肃的字眼,依旧还是暧昧不清。
他的脸上尽是用力过后留下的汗珠,垂的时间久了,就滴在了唐妩的脸上,每一滴都是滚烫的,炙热的,让她无力反抗的。
“可妾身不想一个人走回去……”这倒是她的心里话,两人唇齿相依后,若是不能宿在同一张榻上,这总归是失落的。
好似她这个人,用完了,就没了价值。
“你何曾一个人回去过?”上次她来给他磨墨,到了夜里,他也是叫人给她点灯送回去的。
“就是一个人。”唐妩的神情泫然欲泣,瞧这幅样子,简直就是蛮横无理的典范。
她哪里知道,郢王几乎是被那个旧梦折磨的夜夜惊醒,即便她宿在这儿,也是要睡不好的。
郢王没有应声,他们就这么僵持着。
他只是用坚决的目光告诉了她,他的答案。
不去宣之于口,自然也是照顾着她一个小姑娘的脸面。
他的目光太过直白,她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若不是她心里莫名地生出了一丝疼痛和沉闷,她都要认为,她可以一点都不在乎。
不过说到底,她作为一个来历污浊的妾室,他还真是从来也没有委屈过她。
救她于水火之中的是他,给她恩宠与体面的也是他。
要是她被送进了承安伯府,她还敢这般放肆吗?
想清楚后,唐妩便将刚刚还耸着的唇角,瞬间提了起来。
她向他弯弯眼角,趁他愣住,一个动作就挣脱了束缚。她伸手攀上了他的腰间,轻轻摩挲,满眼都是讨好。
这转瞬的功夫,好似她什么都没有说过,一切都仿佛回到了开始的时候。
她妩媚撩人,他贪心无餍。
她知道,窗户纸只要不捅破,寒风一定吹不进来。
烛火昂贵,能暖一时,则是一时。
唯有识趣,日子才能过的长长久久。
……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唐妩紧紧绷住的脚背,才终于松了力气。
唐妩笑意盈盈,休息片刻后,就起了身子开始更衣。
哭也能笑,疼也能忍,这便是她从小到大被逼着练就的本事。
她系好了前胸上最后一颗百花盘扣,刚欲行礼退下,就见他扶住了她的腰。
唐妩诧异地看了看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人怎么转眼又成了衣冠楚楚的儒雅模样?
郢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以拳抵唇,清咳了一声,低声道:“本王送你回去。”
“殿下……殿下为何?”唐妩的不错眼珠的盯着他瞧。
这人,难不成因为她刚刚的话,所以要亲自送她?
“走吧。”郢王率先推开了门。
他向来惜字如金,语气上也总是带着让她无法忽视的冷漠和疏离,可这两个字,唐妩不论怎么品,都品出了一股妥协的味道。
她不知道是不是食饱餍足的男人都十分好说话,但今晚这一路上,他一直故意放缓了步子,迁就着她。
他们并排行着,一时间好像整个院子里,就剩下了他们二人。
好似没了被禁足的楚侧妃,没了不爱见客的素姨娘,也没了令人惴惴不安的郢王妃。
只剩下徐徐的微风,砰砰的心跳声,和不为人知的贪念。
她其实很想,很想得到他,
眼瞧着走到了喜桐院的门前,郢王便停下了脚步,他刚要开口,就被唐妩急急地踮脚捂住了嘴。
郢王本就长得极为俊美,轮廓分明,眼眸深邃。就连此时他皱眉不解的样子,也一样能摄人心魄。
她坏心地看着他笑,眼角带着的风韵,是未出阁的姑娘绝不会有的。她覆在他唇上的小手,缓缓下移,在他心口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不紧不慢地伸出一根手指,用指腹轻轻地点着他的胸口,喃喃道:“殿下不如问问这里,想不想去妾身屋里头坐会儿?”
这下,郢王眼里刚刚褪去的猩红又渐渐浮到了眼角的位置。他忽地抬起手狠狠地捏住了她的脸,这力道有些粗鲁,断不是他白日里的清贵模样。
他站在月色里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她,然后低声骂了她一句。
妖精。
——
这才入了秋,京城就因为一场科考舞弊的事掀起了轩然大波。听闻考题泄露,导致出现了不止一张的雷同卷子,嘉宣帝震怒,命郢王立即彻查此事。
出了这样的事,那些个在京城里根深蒂固的蛀虫,皆是人心惶惶。心里没鬼的关起门来看热闹,有鬼的已经在想办法运作了。
郢王忙的不可开交,听说岁安堂的院子都空了四天了。
导致这日子唐妩居然闲的从外头购置了上好的丝绸面子,准备绣一幅百鸟图,瞧瞧,这都两日了,才出现了几干树枝。
唐妩叹了口气,将绣针扎进了布上空白的地方。
她托着腮,瞧着这么大一块布,不禁有些后悔了。这要是全都秀完,还不得个一年半载的吗?
正是愁眉不展的时候,落英慌慌张张地推开帘子道:“夫人、夫人不好了!”
“什么事不好了,你慢慢说。”
“王妃,是王妃进府了。”


第15章 赎罪
郢王妃回来了,这句话如晴天霹雳一般,击在了唐妩还在想着明日该怎么玩的脑瓜子上。
当家主母回来,意味着她如今这逍遥闲散的日子也就要结束了。
郢王妃倒底能不能容得下她,这到底是她无法揣测的。
未来的日子,也不知道还过不过得下去。
半响,她转过头,对着落英道:“去将我的大氅拿来,我们现在去给王妃敬茶。”
“夫人去不得。”落英插嘴道。
“为何去不得?”妾室给主母敬茶是诚意,主母可以不喝,但她不能不去。
落英小心翼翼地走到唐妩身边,悄声道:“王妃刚一进门,就跪在了岁安堂门前,到现在已经足足有两个时辰了。”
“你说什么?”听了这话,唐妩不禁瞪直了眼睛。
“千真万确,刚刚奴婢还特意跟了过去,确实见到了王妃就跪在了岁安堂门前。曹总管劝了半天也无用,现在已经去找殿下了。”
“那你可知是为何?”当家主母向来都是一个府邸的体面,即便是犯了错,也会从轻发落。唐妩实在想不通,究竟是何事,能让堂堂郢王妃一回来就做出了这般举动。
“府里的下人向来懂规矩,奴婢试着打听了几个人,他们要么是真不知道,要么是遮遮掩掩不肯提起这个事。最后,还是王嬷嬷开口告诉奴婢的。”
唐妩皱眉,觉得有些不对劲。
王嬷嬷?那岂不是楚侧妃的人?
“王嬷嬷说,殿下当年本无意娶王妃,是王妃自己利用了先帝的一个旨意,逼殿下娶的她。她只说了这么多,其余的,奴婢也不知晓了。”
听完这话,唐妩心里若有所思,王嬷嬷是何等精明的人,她只要开口了,那话里就指不定有几层意思。
“落英,这话你还同谁说过?”唐妩急切道。
落英连忙摇头,“再没有了。”
“那便好,这事……你就当没有听过,再不许去提起。无论当年王妃是如何入的郢王府,但她终归还是王妃。”郢王是何等的地位,近来唐妩也逐渐有所了解,能逼着这样的人成婚,那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办到的。
秋天一到,风雨就像商量好了一样,总是趁人不备,就淅淅沥沥地开始落起来,岁安堂门口挂着的福铃,也被风吹的叮叮直响。
安茹儿穿了个玄色暗纹的大氅,身无华物,只是挺直了背脊,规规矩矩地跪在了地上。雨滴兀自落在她身上,挽起的长发,已经有些湿了。
“你这是做什么,成何体统?”郢王低低沉沉的嗓子,从安茹儿身后想起。
这声音,令她过去三年,日日思之若狂。
如今他就在她身边,她却是心揪的不敢看他。她叫了他数年的宴之哥哥,也不知道他忘是没忘。
安茹儿缓缓抬起头,看着时隔三年依旧是英俊潇洒的面庞,不禁面露痛色。她回来的这一路听闻,郢王府已经立了三个小院子。
难不成每一位,都得了他的恩宠?
她深呼了一口气,慢慢地开口道:“妾身这些年,在静因寺总是反复地去想曾经的日子,时间过的越久,妾身越是明白当年犯下的错,究竟是多么的不可被原谅。妾身不是程家的女儿,却有幸在程家长大,打小就受了程家恩惠,受了殿下的恩惠,可妾身却贪得无厌,丝毫不知感激,竟害得殿下与程家都成了旁人眼里的笑话。”
郢王薄唇微抿,一言未发。
安茹儿知道她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若是有用,她的宴之哥哥也不会狠心将她扔在那偏远的地方三年。
“殿下,当年妾身年幼无知,总以为认了错,就能求得原谅。可如今看来,妾身是真的荒唐,这哪里是犯了错,这是让所有人都寒了心。”
当年的那块玉佩,她以为死咬着说是老程国公亲手交给她的就会平安无事,哪里会想到,程家上下都将她这些小心思看的一清二楚。
更何况是殿下。
她年少轻狂,一招失误,竟毁了她娘千辛万苦的给她谋划的将来。
郢王看了安茹儿一眼,冷冷地开口道:“你想忏悔,也不必跪在这。你当着下人的面这样做,是在威胁本王吗?”
“殿下别误会,妾身实在是心里有愧,又不知该如何弥补,这才有些不守规矩……”安茹儿的眼泪说来就来,如决堤了一般,她小声啜泣,肩膀一抖一抖。
又隔了好一会儿,才又缓缓道:“这三年……每日醒来,妾身便想求得殿下宽恕,想去姨母,和老太太跟前赔罪!可妾身办不到,便只好日日在静因寺诵经祈福,求老天爷再给妾身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