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
孟敬儒瞪视着她,过了一会儿他呵呵冷笑两声:“你做正妻,她做姨娘?”
刘美欣心里忐忑,点了点头:“是。”
“你配吗?你配和她相提并论吗?”孟敬儒此时已经失去了理智,完全顾不上自己的话有多么伤人,平常那个温文尔雅的他早已消失得干干净净,此刻站在刘美
欣面前的是一个红着眼睛简单粗暴的男人:“她是我心尖上的人,没有谁能够取代,我这辈子就只认定了她,哪怕是此生孤单一辈子,我也不会再娶别人!”
他逼近了刘美欣几步,眼睛盯住了她:“你取代不了她,什么正妻姨娘,想都别想,我若是有福气能娶到琮珠,必然只有她一个人,绝不可能会有别人!”
他的眼睛血红,看得刘美欣有些惊吓,她倒退了一步,小声道:“敬儒哥哥……”
“我与你,永远不可能成为夫妻,我很认真的告诉你!”看到刘美欣害怕的样子,孟敬儒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可能有些过火,他深深的呼了一口气,稍微平静了几
分:“你走罢,我现在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刘美欣愣愣的站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委屈,她飞快的转过身,朝房间外边跑。
一口气奔下楼,孟夫人笑着站了起来:“美欣……”
刘美欣抓起她放在沙发上的皮包,迅速朝门外冲了出去。
孟夫人有些莫名其妙,赶紧追了几步:“美欣,你这是怎么了?”
刘美欣眼泪汪汪的朝前走,不再回头。
走出孟家的大门,恰巧有一辆空的黄包车过来,刘美欣招了招手,红着眼睛坐了上去:“去杜美路。”
她从包里拿出了手绢擦了擦眼睛,可是眼泪还是汪汪的朝外流,黄包车夫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小姐哟,看你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你日子丰足还要哭,
那我们都只能去跳河了。”
“你不懂,你不懂。”刘美欣听他这么一说,越发伤心了,黄包车朝前边跑了起来,她什么都没想,就痛痛快快的哭了一路。
刘家的饭厅里,菜已经上桌,刘夫人坐在桌子旁边,有些无聊。
刘裕之的几个姨太太和那些庶子庶女们各自有自己吃饭的地方,平常一般是她与两个女儿一块儿吃饭,刘裕之和长子刘凤才是不会回来的。后来刘美琴出嫁以后
,就只有刘美欣陪着她了,今日刘美欣去了孟家,刘夫人独自用饭,觉得异常孤单。
刚刚准备吃饭,就听着外边的门一阵响,紧接着踢里踏拉的脚步声朝饭厅这边传了过来。刘夫人一抬头,就见着刘美欣红着眼睛从外边奔了进来。
刘夫人大吃一惊,自己欢欢喜喜的送了女儿出门,怎么哭哭啼啼的回来了?
“美欣,你这是怎么了?”
刘夫人站起身,伸手去拉刘美欣,刘美欣这时候已经就势一滚,倒进了她的怀抱里。
“母亲,我好难受……”
这时候的刘美欣,已经找到了诉说的对象,她觉得自己母亲的怀抱实在太温暖,她根本不想再离开:“我好难受啊,母亲!”
刘夫人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你怎么了,美欣?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得告诉母亲啊。”
刘美欣抽抽嗒嗒的把刚刚在孟家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哭,上气不接下气:“我不甘心,我哪一点比不上那个方琮珠,敬儒哥哥要这样说我!”
刘夫人皱了皱眉:“孟家也真是的,竟敢这般欺负我的宝贝女儿!”
“母亲,跟孟家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看到自己母亲皱眉,刘美欣有些担心,她生怕母亲会做出一些不利孟家的事情来——她以后还得跟孟敬儒好好的,她才
不想与他翻脸呢,都是那个方琮珠不好,为什么她偏偏要出现在孟敬儒的生活里?
刘夫人自然明白女儿的心思,她有些无奈的看了刘美欣一眼:“美欣啊,既然那孟敬儒没这个意思,那咱们也就别再想着他了,我宋筱妍的女儿还怕嫁不掉?放
点风声出去,只怕是媒人都要将门槛踏破!”
“不,母亲,不!”
刘美欣惊骇的抓紧了刘夫人的胳膊,就如落水之人抓住了浮木:“母亲,我就只喜欢敬儒哥哥,我一定要嫁给他!”
“可是他不说心里只有那个方琮珠吗?”刘夫人有些无奈,女儿怎么就这样认死理呢?这世上又不是只有孟敬儒一个男人,外头有钱有权的男人多的是,随便挑
挑,肯定能找到比孟敬儒强的人。
“母亲,你不是说你们那个时候结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你和父亲结婚以前都没见面,结婚以后还不是好好的?我和敬儒哥哥本来自小便认识,这时候他不
过是一时迷惑而已,等着结婚以后他想清楚了,肯定会真心对我了。”
刘美欣咬着嘴唇,一心朝好的方面想。
她这个模样,楚楚可怜,特别是嘴唇被咬去一半,显得薄了不少,整个人似乎都变得好看了几分。
刘夫人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刘美欣:“你这傻孩子!”
她与刘裕之,哪里是好好的?刘裕之靠着自己的压箱钱发了家,等有了点地位权势就开始抬姨太太进门,现在家里都蹲着四个了。
只不过在女儿面前,她与刘裕之表现出来的,倒也有几分夫妻恩爱的样子罢了。
“母亲,我一定要和敬儒哥哥结婚,要是不能嫁给他,我这辈子就做修女去,一心侍奉上帝,再也不要结婚了。”
“美欣!”刘夫人大惊失色:“你这孩子,怎么说这样的话呢?”
“母亲,我说的是真话,我就是这样想的。”
刘美欣直起身子,抹了一把眼泪:“如果不嫁敬儒哥哥,我就谁都不嫁!”她跺了跺脚,说话的语气特别认真,仿佛在发誓。
刘夫人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似乎不敢相信她会有这样的决心。
美欣是她最心爱的孩子,她不能看她这么痛苦下去,她要想点办法才行,否则美欣根本不会再有快乐。
“美欣,你先吃饭,这事情着急不得,慢慢来,总会能找到解决的方法。”
“母亲,正所谓锲而不舍金石可镂,只要我用情至深,敬儒哥哥一定能明白我的苦心。”
刘美欣坐了下来,捧起了饭碗。
碗上的微温,让她的心渐渐的暖了起来。
她一定能找到法子让孟敬儒爱上她的——不是说女追男,隔层纱吗?只要自己肯花功夫,总有一天孟敬儒会被她感动。
天气越发的冷了,转眼就快到腊月,穿到身上的衣裳都换成了夹棉的,裹在那一层棉花绒子里,整个人好像胖了一圈。
“小姐,也是你人瘦,穿了这个才好看。”
翡翠围着方琮珠绕了一圈,伸手摸了摸她的腰肢,羡慕得很:“小姐这里可真细,我这都快要有小姐的一倍了。”
方琮珠瞟了翡翠一眼,哪有这么夸张。
只不过这个丫头到上海以后明显的胖了不少,一张脸圆润得跟盘子差不多,腰上也长了肉,去年的衣裳已经是紧紧的蒙在身上,随着她走路,不住的发出轻微的
“擦擦”之声。
方琮珠生怕翡翠会在奔跑间把线缝给崩裂,特地去了方氏织造选了两块布,量过翡翠的身材,自己给她画了个衣裳样子,裁好布片,剩下的事情就是翡翠和李妈
的了,她们俩每日里在家呆着,除了弄弄饭菜做点卫生,也没别的事情好做。
翡翠知道是给自己做新衣裳,很是来劲,和李妈一起奋战了三日,总算快要将两套衣裳搞定:“小姐,我今晚穿新衣裳去接你下课。”
方琮珠伸手刮了下她的脸孔:“嗯,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改日再穿比较好,这么按捺不住想穿新衣的心情了?”
翡翠抿嘴笑:“就想穿新衣裳啊。”
“那我就随便你了,要是收尾来得及,那你就穿着新衣裳过来吧。”
方琮珠笑了笑,翡翠有时候跟小孩子差不多,天真得很。
今日晚间有艺术系的专业课,讲的是构图与色彩分配,方琮珠觉得这与布料的图案设计有莫大的关系,故此她肯定不能拉下这门课程。
刚走进教室,有人招手喊她过去:“方同学!”
那是盛姑娘。
盛姑娘本来是学的商科,听说方琮珠选修了艺术专业,她也磨着家里人跟秦校长来商议,也跟着选了几门艺术系的课程。
本来邓主任不同意,觉得盛姑娘没有什么天赋,可架不住人家的家世,还是让她到艺术系旁——反正盛姑娘也不是要拿毕业证,就只想发展点兴趣爱好罢了。
复旦女生特别少,艺术系更少,只有寥寥几个,今年艺术系的新生只招到了两个女学生。盛姑娘是半路出家过来学的,也没打算和谁交朋友发展闺蜜,只不过上
一次课碰巧与方琮珠坐在一处,问及姓名知道她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数学系才女,盛姑娘就拉着她不放手了:“我就是听说你选修了艺术才跟家里说也要来念几门
选修课。”
她的眼睛闪闪发亮,一副小迷妹的模样。
方琮珠笑了起来:“我这是迫于生计,我大哥让我帮忙管理家里的纺织厂,我想学点构图颜色配比什么的,好运用到自家生意上。”
“哇,你这是学以致用嘛!”盛姑娘使劲儿夸奖她:“我挺佩服你的,下次我们上课坐一块儿啊,这里就我们俩是别的系过来的,当然要共进退了。”
舞台下的盛姑娘,充满着一种真实感,虽然眉宇间满满都是大家闺秀的气质,可却比她想象里的活泼多了。
她自己开汽车,不用司机,也不带贴身丫鬟,一辆敞篷汽车可以直接开进复旦的校门,复旦的舞会上,她是最耀眼的明星,男生都为能邀请到她共舞一曲而觉得
无限光荣,每次舞会结束,她怀中抱着的玫瑰花几乎把她的整张脸都遮住——在这个时代,盛姑娘无疑是时髦的代名词。
盛姑娘说到做到,给方琮珠留了座位。
“你不用给我留的,别人都会嫉妒我!”方琮珠溜眼看了周围一圈,很多男生都目光热烈的朝盛姑娘看过来。
“他们是在嫉妒我呢!”盛姑娘抿嘴笑了笑:“毕竟你那么美。”
“咱们这是不是属于互相吹捧?”方琮珠将包里的书本和笔记拿了出来:“若是让人听到了,只怕会说咱们这是在臭美。”
“咱们就臭美咱们的,管他们什么事?”盛姑娘乐呵呵的:“就是那些人嘴巴碎,话多。”
刚刚说到这里,教室前门被推开,教授走了进来,正在小声说话的同学赶紧坐正了身子,教室里一片安静。
授课的教授很风趣,讲解生动,方琮珠飞快的做着笔记,只觉得自己快跟不上教授的节奏。旁边盛姑娘也在认认真真的听课,不时动笔在纸上做笔记。
两个小时的大课一转眼就过去了,方琮珠收获颇多,笔记本上记得满满,就等着回家拿笔试试教授的那些原理——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自己应该能设计出一款
不错的图案,能让人惊艳的图案。
“要不要我送你?”
盛姑娘收拾着东西,看到方琮珠已经把文具收拾起来,顺便问了一句。
“不用了,我丫鬟过来接我,我喜欢在晚上散散步。”
“这么冷的天气……”盛姑娘看了她一眼:“是不是另外有约啊?”
方琮珠只觉得心里甜丝丝的一片,她的眼前闪过了林思虞的身影,不由得红了红脸。
“嗯,被我猜中了罢?”盛姑娘愉快的笑了起来:“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去找教授问几个问题再走。”
方琮珠抱着书包下来的时候,翡翠正在走廊里等着她,见着她过来,身子转了一圈:“小姐,你看看,看看。”
“你啊,真是着急。”方琮珠笑了起来,翡翠还真把那件新的衣裳给穿上了,夹棉袄子,下边是一条黑色的夹棉裤子,盘花纽扣充满了民国元素。
“暖和呀,大方呀。”翡翠摸了摸衣裳,竟然摸出了两根针:“啊……这针还在上头呢。”
“你也太着急了。”方琮珠冲她笑了笑:“来,我给你剪了。怎么也给你穿着走到复旦来了,竟然没扎到你。”
翡翠笑了起来,把剪下来的针线别在衣裳上头:“小姐,这是我的小别针了。”
两个人走出艺术系的大楼,朝前边走了两步,就见着站在树下的林思虞。
“林少爷,以后你别来送我了罢,天气这么冷。”方琮珠有些不好意思,看到他站在那里,似乎身上的衣裳有些单薄。
“没事的。”林思虞笑得谦和:“除非是你自己不想走路,有车接送,那我还是送你。”
“唉,别说车子的事情了。”方琮珠心里头叹气。最近做了一次活动,效果不错,存货处理了一大批,她心里还正欢喜着,可是没料到方琮亭竟然将这个月的盈
利拿出了一半,据说是要租房间给青年剧社排练,还要负担租场地演出这些费用。
她不是心疼钱,买不买车不是重点,最主要的是方琮亭的思想似乎继续在朝那个方向偏移,而且越走越远。
作为女性,她没办法掌控家里的财政大权,就算她再聪明,还是方琮亭在打理上海的业务,她只不过是起一个帮手罢了。她也曾假意提起要买车,心里想着,只
要添置了大件东西,方琮亭手里没钱就不会乱花了。
没想到方琮亭却即刻否定了:“我不会开车,你也不会,请司机犯不着,家里已经有辆车了,何必再买。”
方琮珠气馁:“我上学放学开车比较方便。”
“琮珠,你别攀比,那个盛姑娘是家里太有钱了,咱们方家比不得盛家。”方琮亭想了想,放缓和了语气:“若是你一定想要有车,不如包一辆黄包车,这样你
就方便多了,不用自己走路上学。”
“大哥,那就算了。”
她本来也不想要开车,只是想通过买车来消耗盈利,让方琮亭不要对革命投资太大,然而好像冥冥中已注定,他天生就是要走那条路的,方琮亭就是不肯用家里
的钱添置东西,可是对他暗地里进行的事业,他不计一切的投入大量的资金。
“你也别太担心了,你大哥不会乱来。”
林思虞觉得自己对方琮珠的安慰苍白无力,他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让方琮珠放心。
就是他自己也不放心方琮亭。
最近方琮亭找他来写剧本,把他那剧本的中心思想一说,林思虞觉得自己完全没办法下笔。
方琮亭想要演一部这样的的戏剧:呼吁要将外国人赶出中国去,租界要收回国有,不能让洋人在中国的土地上横行霸道。
林思虞不得不承认,方琮亭的想法是对的,有志青年就该是这样有骨气,可他也知道,只要自己帮着方琮亭把这剧本写了,到时候很有可能会跟着方琮亭去吃牢
饭。
林思虞的爹林书明现在已经在上海市政府挂了个科员的职务,有时候他没事情做就会来复旦找儿子吹嘘——毕竟局长有钱晚上去百乐门潇洒,而他摸摸衣兜,只
能默默打消这个念头,除非是局里有人请客,或者是索拿卡要的给别人办事,指定让人请客,就能去环球剧院听场戏,或者是去哪个抵挡的舞厅抱着舞女跳跳舞
。
其余的时候,只能找林思虞来吹自己现在多么的前程似锦。
林思虞本来不想搭理他爹,可有时候能从他爹的口里听到一些官场的信息。
比如说,市政府里这些当官的,大部分都是靠着外国势力起的家,英美日这些,都在政府要员后边暗流涌动。
“他妈的,老子哪一天也去找个靠山。”林书明愤愤不平:“当年我在临时政府当参赞的时候,这些人都还不知道在哪里讨饭吃呢!”
林思虞从他爹的话里听得出来,资本势力在上海无处不在,市政府里的官员们,都有各种派系,亲英亲美亲日等等。
外国人在中国现在是招摇过市,作为正义青年肯定会看不顺眼,可是也不能这样明面上公然反抗,鸡蛋碰石头,吃亏的还是鸡蛋。
林思虞劝告方琮亭:“这样的戏剧还是不要排练,咱们从小老百姓的思想根源上渐渐熏陶起来,让他们对于民主平等这些有一定的认识以后,咱们看着国内形势
再去溯源究本,这样就会效果更好一些。”
然而方琮亭却很鄙夷林思虞的态度:“思虞,我发现你没有以前的锐气了,如何只讲明哲保身?中国需要有人站出来,呼吁奔跑,让民众得到醍醐灌顶的唤醒!
”
两人意见不合,自此以后方琮亭不再来找他商量排练戏剧的问题。
可林思虞却很担心方琮亭,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找人写那种剧本。
第39章 夜归人忽遇意外
与林思虞谈到方琮亭, 方琮珠不禁有些忧愁。
她总算明白了,这世间真有一些出身大家的革命者,为了寻求真理背叛了他们的阶级。记得曾经看到过一篇报道, 有一对夫妻加入了地下党组织, 两个人上交了
八千万美元和几千斤黄金做党费。
当时看到这则报道时, 她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可能,这么多钱,怎么会舍得一次性上交做党费?可现在看到方琮亭,她开始相信报道的真实性。
若不是忌惮着苏州还有这么多人要养活,方琮亭可能真的会把三个店铺的总盈利都拿了出来去进行他为之奋斗的事业。
方琮珠忧心忡忡的想着, 眉头深深锁紧, 她拉了拉羊毛披肩, 感觉到寒风似乎从披肩底下灌了进来, 无论她怎么拉紧,都还是有些冷。
这冬日的夜晚街道上没有什么太多的人,方琮珠和翡翠走在前边,林思虞隔了一尺多远的距离, 不紧不慢的走着, 他们似乎都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踩在鼓膜上
一般, 咔嗒咔嗒的响声, 清脆得很。
忽然间,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方琮珠和林思虞不由得停住脚朝后边看,就见着一个人朝他们跑了过来。
“方小姐, 翡翠!”
翡翠眼睛一亮:“黎生!小姐,那是黎生!”
方琮珠瞥了她一眼:“你今日穿了新衣裳,是穿给他看的?”
翡翠脸色一红:“才没有,我怎么知道他今晚会来送小姐?”
黎生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一只手按住了肚子,大口大口喘了两口气:“方小姐,以后你晚上别来上课了,有人想要……”
话还没说话,就见着从右边一条胡同里跑出来一群人。
“方小姐,翡翠,你们快跑!”
黎生脸色一变,伸手推了推翡翠:“快快快,快护着方小姐回家!”
方琮珠呆住了,这群人是冲她来的?为什么要对她下手?
她身子打了个寒颤,因为看到了胡同里跑出的那一伙人手里拿着棍子,还有——亮闪闪的微光,是不是带了刀?
林思虞朝那边胡同口冲了过去:“琮珠,你快跑!”
翡翠拉着方琮珠朝前边跑:“小姐,咱、咱们……咱们快些跑。”
她有些焦急,说话都不利索了,嘴唇皮颤抖着,合都合不拢。
方琮珠机械的挪动了脚步朝前边跑过去,就听着后边有人在大声喊叫:“别跑,别让那两个女的跑了!”
她听到了林思虞和黎生的喊叫声,想要停下来朝后边看,可翡翠不允许她回头,拉着她就往前边跑:“小姐,咱们过去也帮不了他们什么忙,既然黎生说那些人
是冲你来的,肯定不会对他们怎么样,你且管着自己罢!”
方琮珠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从喉咙口跳了出来,想拼命朝前边跑,可两条腿就跟灌了铅一样,怎么也跑不动。后边的脚步声似乎越来越近,就在身边不过两三
米远一样,声音那么急促而清晰。
“方同学,你上车!”
汽车的急刹声在这夜间特别刺耳,敞篷车上的女郎将车门迅速打开:“快,快上来!”
翡翠筋疲力尽将方琮珠塞到车上,盛姑娘身手敏捷的把车门一关,开了汽车朝前边冲了过去。
“翡翠!”方琮珠看着翡翠瘫软倒在了街道上,眼泪珠子着急得落了下来:“盛同学,能不能请你帮个忙,我要去巡捕房报案!”
她抬头朝后边看了过去,那边影影绰绰的有一群人在追赶着汽车。
“怎么了?”盛姑娘手稳稳的握着方向盘,一只脚踩着油门,将车子开得飞快:“不用去巡捕房,租界那边就有巡捕,只要给钱,他们就能过来。”
她将车很快就开到了目的地,街上果然有巡捕在走动,方琮珠赶紧抖着手打开皮包去拿钱,盛姑娘已经从车子的小收纳箱里抓了一把银元扔到了那几个巡捕手里
:“快,开车跟我来,办成事还有赏钱!”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见着亮闪闪的银元,几个巡捕围了上来,冲着盛姑娘讨好卖乖:“原来是盛小姐。”
盛姑娘的车牌号码,上海滩上鼎鼎有名。
见到SJ005,就知道那是盛家大小姐的车——盛姑娘在家族里排行第五,是盛家这一辈里唯一的姑娘。
“废话少说,赶紧跟我走,前边有人闹事!”
盛姑娘打了一把方向盘,车子潇洒的调了个头,飞快的原路返回。
回到那条路上,斗殴已经终止,那群人此刻没见了身影,几个过路人正惊慌失措的望着躺想地上的林思虞。
“林少爷,林少爷!”
翡翠跪在那里,伸手抖抖索索的想去扯林思虞起来,黎生制止住了她:“别动他,这人受了伤不能随意移动。”
他抬头看了前边一眼,见着巡捕的车,脸色一变:“翡翠,我得走了,改天你来找我,我会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你。”
翡翠点了点头:“好,你快些走,莫要让人给抓住了。”
黎生现在混黑道,在黄金荣手底下做事,即算这事情跟他没关系,被巡捕逮着进去了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关上几日折损了钱不说,在黄金荣那边也没什么脸面,
指不定出来以后他这个看场子的活都丢了。
“翡翠,你……和方小姐都要好好的。”黎生说完这句,看了一眼满脸尘土的翡翠,站起身来,飞快的朝复旦大学的校门走了过去。
盛姑娘的车很快开了过来,方琮珠站起身,打开车门跳了下来,见着林思虞躺在地上,全身冰凉一片。
血,他的胳膊上有斑驳的血迹。
白净的脸上也溅着几滴血,这让方琮珠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头一回见着这样的打斗场面,上辈子看电视剧里经常有这种情节,可身临其境还是第一次。
“林少爷,林少爷!”方琮珠蹲下身子,一只手抓住了林思虞的手。
“这是怎么了?”盛姑娘也从车上跳了下来,低头看了一眼林思虞:“哟,这不是我们复旦的才子林思虞吗?怎么躺在这里呢?”
翡翠忍不住哭了起来:“刚刚林少爷送小姐回家,忽然来了一群人要追着小姐砍,林少爷冲出去挡着他们,受伤了……”
“这还是英雄救美啊。”盛姑娘弯腰看了看林思虞,见着胳膊上的血,也有些害怕,回头看了一眼朝这边走过来的巡捕,大声对他们道:“赶紧帮个忙,赶紧送
去广慈医院去!”
“盛小姐,这是什么人啊?跟本案应该有关系吧?”
巡捕们疑惑的看了林思虞一眼,把他送广慈医院?谁出钱?
方琮珠赶紧从包里抓出一把鹰洋来:“这些请几位大哥拿去喝酒。”
有钱一切好说话,那几个巡捕抬起林思虞,将他放到车上,又看了看翡翠:“这小丫头呢?怎么处置?”
“她是我的丫鬟,我们会跟你们去巡捕房说清楚整件事情的。”方琮珠想咧嘴冲那些巡捕笑,可却一点都笑不出来,想着昏迷不醒的林思虞,她牙齿都有些打颤
。
“好罢,那你们先跟上。”
翡翠跟着方琮珠上了盛姑娘的车,她的脸似乎擦到了地,有几道擦痕。
“小姐,我那缝衣针起作用了!”上车以后,翡翠觉得自己安全了,很开心的向方琮珠报告:“我拿缝衣针扎了两个人,他们大概是没防备,被我扎得嗷嗷叫!
”
方琮珠这才缓过神笑了笑:“看起来你是有先见之明啊。”
“小姐,黎生说让我改天去找他,他会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的。”翡翠压低了声音,看了前边开车的盛姑娘一眼:“黎生说他是混黑道的,不能被巡捕抓到,
所以先走了。”
方琮珠无力的点了点头:“好罢,我知道了。”
巡捕房的车很快开到了广慈医院,见着是巡捕送过来的,护士们赶紧各自行动,喊医生,推病床,一时间安安静静的医院有了动静。
医生是个金发碧眼的洋人,他俯身粗略检查了一下林思虞的伤势,脸色郑重,口里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句洋文。
“Operation?”盛姑娘赶着问了一句。
“Yes.”洋大夫简单的回答了她,指挥着护士们准备手术用具,他看了一眼愁容不展的方琮珠:“Is he your brother?”
“No,he is my best friend.”
“Oh,I see.”洋大夫很好心的安慰她:“Don’t worry too much. He will recover soon.”
“Thank you so much.”
方琮珠是真心感谢这个洋大夫,他的话给了她无限的安慰。
盛姑娘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方同学,没事的。”
方琮珠疲倦的转过身,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巡捕:“今晚我上课回家的途中,遭到一伙人的突然袭击,刚刚这位林先生为了救我被歹人打伤。我没有看清楚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