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那你来弄弄看,我最近很忙,没时间,你知道的。”
方琮珠点了点头:“好啊,我来弄。”
两人从蒲石路这边出去,已经快到中午,两人回家吃过饭以后,休息片刻,又赶着去最后一家查账,刚刚出门准备喊黄包车,就见一辆黑色的福特车从马路上开

了过去。
“那个是敬儒兄的车。”
方琮亭看到了开车的那人,心里一阵惆怅:“琮珠,似乎那日伤他太深,现在他开车过去都不在我们家这边停留了。”
“大哥,有些人终究只是生命的过客,何必一定强留?”
好不容易与他撇清了关系,方琮珠只觉全身轻松,心中暗道,只盼以后孟敬儒快快走出这段阴影,觅到他的幸福。
两个人朝街边走了一步,或许此时是饭点以后不久,竟然没见着黄包车,方琮亭嘀咕了一声:“难道咱们还真得去买辆汽车了?”
“大哥,没必要啊,咱们又没太多交际,要什么汽车?”方琮珠赶紧打消他这个念头,方家本来在走下坡路了,还花钱买汽车,这不是吃饱了撑着?现在的汽车

可是高档消费品,随随便便一辆车都价格不菲,而且方琮亭要是不请司机,还得去跟人学着怎么开车,上海这边要找一个教开车的师傅——在这个年头,可能有

点难。
她倒是会开车,可这个时代的汽车和上辈子的汽车是不是一样还两说,而且要是她上车摸了方向盘就开,只怕是方琮亭会觉得不可思议,还是稍微藏点拙比较好


正在想着,忽然间一辆汽车朝他们开了过来。
黑色的福特轿车。
方琮珠吃了一惊,孟敬儒这是在前边打了个转又原路返回了?
“敬儒兄。”方琮亭有些小激动,没想到孟敬儒竟然又调转车头了。
孟敬儒端坐在车上,眼睛瞟了一眼方琮珠,神情有些落寞:“琮亭老弟,你们要去哪里?我送你们。”
“这……”方琮亭看了看站在身边的方琮珠:“这不太好罢?耽误了你的事情。”
“我在外边和朋友吃过饭,正准备回家休息一会儿,见着你们站在门口,心里想着是不是要出去,故此过来问一句。”孟敬儒伸手将后边车门打开:“上车吧,

我送你们。”
他吃饭的那家店与方家别墅隔了好几条街,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朝这边开,似乎根本没经过脑子的那种,不自觉的就已经到了江湾别墅。
还刚刚过那个十字路口,孟敬儒就有些胆怯,很想踩住刹车调头走另外一个方向,可那只脚却一直踏着油门不肯松,速度不快不慢,朝那扇大门溜了过去。
很想能够见到她,又不敢见到她。
不知道自己见到她的时候会是一种什么心情,他根本没办法想象。
还没开到那扇大门前边,他就见着了两个并肩站在那里的人,熟悉的身形,熟悉的脸孔,熟悉的笑容。
他不敢多看,咬着牙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飙了过去。
然而还是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看那倒退着的两个人影。
开到这条马路尽头,他将车子停住,一只手撑住了脑袋,只觉得昏昏沉沉,脑子里有一个念头正在不住的闪现。
倒车回去,送她去她要去的地方。
他不知道怎么开始发动汽车,怎么样调头,只知道手颤抖得厉害,似乎握不稳方向盘,全身有些虚脱。
当车子开得近了,他又一次见到了她,一颗心忍不住砰砰乱跳,可脸上还要装出一副平静的神色——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表情,但他觉得应该是一副比哭

还难受的模样。
“我们要去的地方有些远,在虹桥路那边,还是不麻烦你了。”
方琮亭的声音让孟敬儒清醒了几分,他睁了下眼睛,就看到了方琮珠那张脸。
很平静的表情,似乎没有半分波澜的湖面。
他又一次心痛了起来,每次看到她,就不可避免的心痛,甚至痛到无法呼吸。
“没事,虹桥路那边能有多远?我汽车四个轮子,滚一滚就到了,你们要是坐黄包车,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到呢。”
孟敬儒催促方琮亭:“别想那么多好吗?哪怕是普通朋友,我也会送你们一程啊。”
方琮亭拿胳膊碰了碰方琮珠:“琮珠,咱们上车罢。”
方琮珠有些犯愁,但刚刚孟敬儒说的那句话让她有所触动,哪怕是普通朋友他也会送一程——若是他真把自己当普通朋友,那可真是太好了。
方家兄妹上了孟敬儒的车,一路上车子里气氛并不怎么和谐,孟敬儒没开口说话,一路沉闷,闷得让人有些心神不宁。
方琮亭主动找了点生意上的事情与孟敬儒搭讪,他问一句,孟敬儒就答一句,没有半句多余的话,方琮珠坐在那里,一双眼睛只是朝窗外看,上海这时的建筑极

有自己的特色,看起来比现代化的高楼大厦更有韵味。
她没有去听方琮亭和孟敬儒的对话,也不感兴趣,只要孟敬儒不再像以前那样把她当成追求对象,她就觉得心情愉快。
汽车确实比黄包车要快,才那么一会儿工夫,车子就已经驶入了虹桥路。
方琮珠没有来过,但是街口的标识牌上写得很清楚。
到了方氏织造的店铺门前,方琮亭和方琮珠下了车,两人冲着孟敬儒笑了笑:“多谢多谢。”
“不客气。”
孟敬儒淡淡的说了一句,脚掌点了下油门,汽车飞快的朝前边开了过去。
汽车很快就没了踪影,尾气也渐渐消散在空中,再无痕迹。
方琮亭叹了一口气:“琮珠,你与孟敬儒,竟是连朋友都不能做了?一路上没听到你说一句话。”
“大哥,你和他是朋友就行了,我何必要凑上一脚?”方琮珠实在不能理解方琮亭的想法,在她看来,男女间并没有真正的友谊,即算是孟敬儒结婚了,她也不

可能毫无芥蒂的与他做朋友——若是如此,那他们将孟敬儒的妻子置身何地?难道不需要去替他的妻子着想一二?
方琮亭看了她一眼,脸上带着一丝微笑:“琮珠,恋人做不成,做朋友也可以的。”
“大哥,你实在是太理想化了一点。”方琮珠摇头:“没做仇敌已经很不错了,还奢望做朋友?这样的情况,难道不是一拍两散,各自安好?”
方琮亭真是一个彻底的理想zhu义者,与他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久了,方琮珠便愈有这种感觉。他的话里充满了各种幼稚的想法,空有一腔热情,可又有些不切实际


最开始传到中国来的是乌托邦思想,大家向往着一个虚幻的绝对平等的世界,民国时期很多这样热情高涨的爱国学生,然而他们的各种举动却证实了他们的涉世

不深,看不透那个复杂的社会,全凭着激情进行他们所谓的ge命活动,最后只落得做出无谓的牺牲。
方琮亭就是受了这种思想熏陶的人,他将生活过于理想化,不仅仅体现在他对国家的向往,也体现在人际交往的关系上。
他竟然天真的认为她与孟敬儒还能做朋友,而在她看来,这似乎绝不可能。
他们没有再做朋友的必要性,就如今日,见到面的时候也会觉得尴尬。
兄妹两人走进了店铺,掌柜的见他过来查账,赶紧把账本都抱了出来。
这一家的掌柜做事情也很踏实,账目细致没有一处混乱,两本账目比照,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方琮珠笑了起来:“大哥,今年年终得给掌柜发个大红包才是。”
“那可不是?丁掌柜辛苦了。”方琮亭也很满意,三个店面里只有一个出了问题,这让他稍微安心了一点点——若是三家店都出了问题,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

好了。
“大哥,现在眼见着要入冬了,得赶紧调一批冬日的厚实衣料过来,咱们也得弄个什么大型的促销活动,三家门店一起来个减免什么的,清了存货好把柜台空出

来上新。”
“嗯嗯嗯,你看着去办罢,我这阵子忙,可能没太多时间管。”
方琮珠有些无奈,自从她答应参与到店面的管理以后,方琮亭似乎就松了一口气,打算是把这店铺的事情都交给她了。
“大哥,我就帮你管管账,弄点什么活动,至于和别人谈生意什么的,还是你来啊。”
她倒不是怕抛头露面,只是做为一个女子出面谈生意,在这个年代实在有些不合适,特别是她担心不可避免的要遇到孟敬儒,这样就尴尬了。
“我知道的,”方琮亭冲着她笑:“你放心好了,大哥才舍不得让你和那些满身铜臭味的人去打交道。”
妹妹生得这样美,要是去和那些人谈生意,指不定会有人打她的歪主意。
当然不能让她与那些人多接触。
汽车一路飞奔,穿过上海的大街小巷,最终在孟家的大门口停了下来。
孟敬儒用力按了两下喇叭,看门的人见着是大少爷的车,赶紧将铁门打开,孟敬儒踩了一脚油门,直接冲了进去,就听“吱呀”一声,汽车急速打了一个弯,直

接转去车库的那条小路。
推开门走了进去,孟敬儒发现起居室里坐着几位夫人,大概是来陪着母亲打麻将的。
孟夫人笑眯眯看了孟敬儒一眼:“敬儒,怎么才回来?”
孟敬儒低声喊了一句“母亲”,伸手揉了揉额头:“我去休息一会儿,有些不舒服。”
“是不是喝了酒?”孟夫人有些担心:“看你的脸有些红。”
“我没喝酒。”孟敬儒摇了摇头:“开车的时候我尽量不喝酒,我只是有些不舒服想要睡一会儿了。”
说完这句话,他大步朝楼梯走了过去。
确实不舒服,开车回来的时候就一片昏昏沉沉,几次都差点将车子朝路边上开。
起居室里几位夫人看着孟敬儒的背影,又看了看孟夫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
大半个月之前,孟家举办的野宴里闹出了一桩事情,让很多本来有意与孟家结亲的人都熄了这个心思。
孟大少爷脑袋有些不清楚,竟然喜欢上了一个离异女子,而且口口声声的要娶她过门,别的女子她都看不上眼。
与孟家交好的那些商贾都是有家底的,犯不着为了去觊觎孟家的财产赔上自家的女儿——谁家的小姐不是掌上明珠,非得要贴上去呢?孟大少爷心里有别人,自

家姑娘嫁过去也没好日子过。
孟夫人满心以为只要放出想要给孟敬儒寻一门合意的媳妇,定然有不少人家打发媒人过来说亲事,然而经过那一件事情以后,却没有一户人家表达要与孟家做亲

家的想法。
算着日子已经过去了二十来日,孟夫人心中有些焦急,可又不敢轻举妄动,必须要知道儿子心中的打算才好,否则给他随便定一门亲事,只怕他会不喜欢。
“孟夫人,敬儒看起来有些不高兴啊。”
一位夫人试探着开口:“是不是觉得你们阻碍了他的亲事?”
“不阻碍怎么办?还真让他把那位方小姐娶进门?”孟夫人皱着眉头有些不高兴:“这都多少天了,每日回来就是这么个死样子,看着我都觉得心里头烦。”
“其实呢,不如这样,你跟敬儒说去,让他一次娶两房,聘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做正妻,那个方小姐做小便是了。”那夫人嘴角泛起了一丝笑容:“听说是方氏织

造的大小姐?虽说不是小家碧玉,可却也算不得是什么大门大户的小姐,又离过婚,她定然会答应的。”
孟夫人眼睛一亮:“你说的倒是不错,我怎么却没想到呢。”
“只不过呢,这事情也有些难办,需得找一个可以容得下她的,现在的姑娘家,啊哟哟,跟我们那个时候可不一样了,都讲求什么婚姻自由,一夫一妻,听说要

娶小纳姨娘,就横眉毛竖眼睛的,只是闹个不停——其实啊,只要坐稳了正妻的位子,谁管他那么多呢。”
“可不是。”孟夫人有些发愁,点了点头:“就盼着有个不计较的合适人儿就好。”
她心中轮了轮,上次来参加野宴的小姐们里,表现得最积极的便是刘美欣。
刘家在上海滩算得上是有头脸的人物,虽说她父母不是特别讨喜,但她本人却还不算惹人厌,特别是看得出来她对敬儒是一片痴情,若是与她去提这事情,不知

道她会不会答应。
“哎呀,孟夫人,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家敬儒十分的人才,还怕找不到好的儿媳妇?你想这么多作甚,还是想想今天下午是打六圈还是打八圈麻将吧。”有位

牌瘾重的夫人已经按捺不住:“咱们要说话还不如到牌桌上去说,边打牌边说,那多好。”
被她这样一说,孟夫人笑了起来:“好好好,咱们去打牌。”
心里头却在合计着,哪日要下贴子请了刘家小姐过来,试探试探她,看她能不能容得下那位方小姐。
初冬时分北风已经有了丝丝寒意,在大街上行走的人都裹紧了自己的衣裳。
汽车停在了门口,刘美欣从车上下来,拉紧了披在肩头的羊毛围巾。
这么冷的天气,她都有些不想去学校上课,若不是复旦有考勤,直接影响到毕业与否,她肯定就逃掉了。
站在门边上的下人见到她走上台阶,赶紧推开房门,屋子里比外边要暖和,壁炉里烧得旺旺的,整间房子温暖如春。
“小姐,有人送了贴子给你。”守在门口的那个下人从门边立着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张浅粉色烫着金边的请柬出来:“您拿好。”
刘美欣一边朝楼梯上走,一边打开了请柬看里边的内容,她猛然呆住了。
扶着栏杆站在那里,愣愣的看着里边娟秀的字迹。
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孟夫人竟然亲自下请帖给自己,而且只单独请了她,没有提到她的父母!
这意味着什么?刘美欣站在那里,疑惑的看了看自家的楼梯,差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她忽然笑了起来,飞快的朝楼上跑了过去。
刘美欣冲进了自己的房间,将手里抱着的包扔到了床上。
正在给她烫衣裳的丫鬟吓了一大跳:“二小姐?”
刘美欣没有理睬她,直接奔向自己的衣柜,猛的打开了一扇门:“你看看,快帮我看看,我穿哪一件衣裳好看?”
丫鬟有些莫名其妙,只不过还是走了过来帮着她选择:“大小姐,你穿这件鹅黄色的外套很美的。”
刘美欣抓起那件衣裳走到穿衣镜面前,把衣裳放在胸前比了比,嘴角泛起了笑容。


第38章 乱世间风雨欲来
寒风将法国梧桐的树叶吹得到处都是, 街道上黄色和绿色的叶子追逐着寒风,不住的在上下纷飞。
刘家的草坪依然是一片翠绿,刘夫人陪着刘美欣站在草坪的边缘地带等着自家的汽车开过来。她看了看自己的女儿, 脸上露出了笑容, 美欣穿着这套衣裳, 真是

美丽动人。
里边是深紫色的旗袍,上边有隐隐的提花图案,白色和米黄色交织,将她那窈窕的身材显现无遗,外边那件毛料的鹅黄色小外套, 白色珍珠的纽扣, 无不露出一

种淑女的气息。今日的刘美欣细心化了妆容, 眉毛长长, 眼睫毛弯弯,嘴唇上搽了最新款的口脂,粉嫩嫩的少女红,似乎有些淡, 可看起来很真实。
“母亲, 你跟我一块儿去吗?”
刘美欣忽然有些胆怯,看着汽车朝自己开过来, 有些犹豫不决。
“你这傻孩子, 既然孟夫人让你一个人过去,那我就不去凑热闹了,若是你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 回来跟母亲说便是了。”
刘夫人伸手抚摸了一下刘美欣的头发,心里头颇为高兴。
自己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刘美欣是最小的那个,也是她最疼爱的,她只盼着她的小女儿能幸福快乐一辈子。
本来早就想给她寻一门亲事,可她偏偏只喜欢孟元山那个长子——不从政的人家有什么前途呢,刘夫人本来看不上孟敬儒,可无奈女儿喜欢,她也没有办法,只

能由着她去。
由着她去蕙锦香买衣裳,由着她去孟氏银楼买首饰,随她做什么,自己都没有阻拦过,就是想着让她高兴就好。甚至,为了女儿,她见到孟敬儒的时候还刻意上

去打招呼,跟他提起美欣的事情。
这一切,都是为了美欣,希望她能如愿以偿。
长女刘美琴前年就已经嫁人了,嫁得不是很如意,总是回来各种抱怨,刘夫人只盼着小女儿不要重蹈覆辙才好。
“美欣,去罢,别太胆怯,该是怎么样便是怎么样。”
刘美欣朝刘夫人挥了挥手,抓起皮包,打开汽车后门钻了进去。
她忐忑的望向车外,街道上没有太多的行人,此时的上海,显得有些萧瑟。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还没有钻出云层,淡淡的一个白色日影。
汽车开得很快,没多久就到了孟家,看门人知道今日刘家小姐要过来,笑着给她开了门:“刘小姐好。”
刘美欣抓住那个镶嵌着碎钻的小皮包,一步步走向孟家的楼房,心里忽上忽下,没个停歇的时候。
不知道敬儒哥哥在没在家?她抬眼看了看三楼,彩色的玻璃窗户将里边的一切封得严严实实,她看不到任何东西。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推开了孟家的那扇玻璃门。
孟夫人抬起眼,微笑的望向刘美欣:“刘小姐,你来了。”
“孟伯母好。”
刘美欣走到了孟夫人面前,想冲着她微笑,可是她觉得自己的唇角有些发僵,也不知道有没有笑出来。
“你坐。”孟夫人转头吩咐立在那里的秋桂娘姨:“快去给刘小姐沏茶过来……哦,不对,刘小姐,你喝咖啡还是喝茶?”
刘美欣瞥了茶几上那个茶盏:“我喝茶。”
“去,快些沏一盏上好的西湖龙井过来。”
孟夫人上下打量了刘美欣一眼,指了指身边的沙发:“刘小姐,你请坐。”
刘美欣侧着身子坐下,只坐了沙发一个角,看着满脸笑意的孟夫人,她紧张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刘小姐,今日我请你过来,是想问你一件事情。”
孟夫人心里头也紧张,这般没脸没皮的事,她还真不想做,可是见着孟敬儒成天一副愁眉不展精神不振的样子,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能不心疼。
这都一个多月过去了,他还是一副这模样,真让她有些想不通,那位方小姐到底好在哪里,让她这样魂不守舍。
孟夫人算了算,重阳节以后十来日开的这个野宴,现在都十一月了,眼见着进了腊月便又要是新的一年,敬儒转眼就二十二了,这年龄还不娶媳妇成亲,只怕是

别人都会觉得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怎么竟是连媳妇都说不上了。
再说,孟夫人自己也等着抱孙子,十分急切的想要有白胖胖的大孙子。
没办法,只能腆着脸来问问人家姑娘愿不愿意了。
刘美欣听着孟夫人这般问,心中忐忑,低着头,声音小得跟蚊子哼一样:“孟伯母,有什么事情您只管问。”
“是这样的……我觉得我们家敬儒也老大不小的,该娶一房媳妇安定下来了……”
“啊?”刘美欣猛的抬头,正好触着孟夫人的目光,她赶紧又将头低了下去,一颗心砰砰的跳了个不停。
孟夫人的意思……是想问她想不想嫁给孟敬儒吗?
她欢心得几乎要跳了起来,可又害怕自己只是在一厢情愿的想象,努力平息了心情,等着孟夫人朝下边说。
“我觉得刘小姐与我们家敬儒十分相配,可又不知道刘小姐的心意,故此今日将刘小姐请了过来,想问问清楚,核实一下,以免弄错。”孟夫人一脸慈祥的望着

刘美欣:“刘小姐,你可愿意做我孟家的媳妇?”
刘美欣含羞带怯,点了点头。
这可是她一直盼望的事情,她怎么能拒绝?当然是点头!
“只是还有一件事情十分为难,我不得不提前与你说清楚。”孟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道:“我们家办野宴那次,你也见到了,我们家敬儒对一位叫

方琮珠的小姐十分爱慕,他甚至与我说,不是方琮珠他就不娶……”
听到此处,刘美欣的心朝下边沉了沉,一双手变得冰凉。
孟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呢?怎么忽然又提起了方琮珠?
方琮珠,她简直就是自己的梦魇,无时不刻在自己生活里出现,原以为自己与她已经毫无瓜葛,可是她竟然又从孟夫人的嘴里跑了出来。
“孟伯母,那你找我来到底是要做什么呢?”此刻的刘美欣,已经是糊里糊涂,完全不知道孟夫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唉,实在是太不好意思说出这事情了,可我也是没得办法。”孟夫人转过头来望向刘美欣,尽量说得亲昵些:“美欣啊,我就想问问你,你能不能容得下姨娘

?”
“娘姨?”刘美欣有些发晕,完全听错了意思。
姨娘,是姨太太,小妾的意思,娘姨,却只是对下人的称呼。
“不不不,是娘姨……错了错了,是姨娘。”孟夫人也被自己给绕晕了,娘姨姨娘有些分不清:“我是想问,你容得下敬儒纳妾吗?他那样喜欢方琮珠,非她不

娶,我心里寻思着只有答应他的要求,才能让他娶妻。如果你愿意,那我们就下聘,你是我们孟家的儿媳妇,是正妻,而那个方琮珠……没有婚礼,也没有聘礼

,只是姨太太。”
刘美欣低头不语,心里头百味陈杂。
“美欣,你愿意吗?”
刘美欣眼眶湿了一点,她想哭,可又不敢流泪,孟夫人的话仿佛在她耳朵里打着转,让她脑袋嗡嗡的一片乱响。
“我……”她吸了一口气:“我愿意。”
她一直就喜欢孟敬儒,从小就喜欢上了他,这两年里,她满脑子罗曼蒂克,粉色的浪漫里,一个高大英俊的身影,那就是他。
能够嫁给他,这是她最开心的事情,即便有方琮珠的存在,她也愿意嫁。
“真的,你愿意?”孟夫人眼睛一亮,脸上有了欢喜的神色:“美欣,你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刘美欣低着头没有回应,心里很难受。
什么时候秋桂将茶盏放在桌子上她都不知道,只晓得喉间苦涩,她想端起茶盏喝茶那一刻,茶盏就已经放在手边。
颤着手将茶盏捧了起来,一丝热腾腾的热气将她的心温暖了几分。
“等会敬儒回来,咱们一块儿吃午饭。”
孟夫人说得格外开心,总算是解决了心事,神清气爽。
孟敬儒回来的时候,他见到了母亲孟夫人和刘美欣坐在那里喝茶,有说有笑,十分和谐的样子。
他觉得这情形有些怪异。
母亲从来不会和一个年轻姑娘说得这么起劲,她比较喜欢和那些富家太太打麻将。
更何况刘美欣从来没有独自在自己家中出现,忽然间看到她坐在那里,这让他有一种很不妙的感觉。
“母亲。”
他喊了孟夫人一声,一脸麻木的朝楼上走了去,似乎没看到那边还坐了一位客人。
刘美欣愣在了那里,握着茶盏的手有些发抖。
“唉,”孟夫人叹了一口气:“你看看他,就是这样一副鬼样子!我真的不知道拿他怎么办了!美欣啊,你上楼去劝劝他,你们年轻人,好说话!”
“好。”
刘美欣站起身,她也想听听,看看孟敬儒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要对自己板起一张臭脸。
她真想狠狠的骂他一顿,可是她又舍不得。
真的舍不得,而且怕他跟自己翻脸。
“敬儒哥哥。”
刘美欣攀着门喊了一句。
孟敬儒站在窗前,身形孤单,从背影看过去,仿佛消瘦了些,这让刘美欣心里头有些难过。
“敬儒哥哥!”她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走到了孟敬儒的身边。
“怎么了?”孟敬儒没有转头,只是冷冷的问了一句。
刘美欣觉得有些难受,可她想到孟夫人的话,还是勇敢的开了口:“刚刚你母亲跟我说了一件事情。”
孟敬儒没有出声,他现在已经对孟夫人想做什么一点也不感兴趣,只要她不来打扰自己平静的感情世界就好——他已经失去爱琮珠的权利,只能在心里默默的想

着她,想到心里渐渐的痛意翻腾,痛彻心扉。
“敬儒哥哥,还过两个月你就要生日了。”
刘美欣装出一副轻松的口气:“过了年以后你就二十二啦。”
“二十二又怎么了?”孟敬儒反问了一句:“你们谈论的是这件事情吗?”
“不是,孟伯母刚刚问我,看我是否想嫁给你。”
“什么?”孟敬儒迅速转过身来:“她问你这个作甚?”
“敬儒哥哥,你明年二十二了,该要成亲了。”刘美欣看着他的脸,心里有些难受,这才多久没见到他,就瘦成了这样,似乎脸颊上都没有肉,也失去了平常的

神采飞扬。
“我要不要成亲,跟你跟我母亲都没关系。”孟敬儒很痛苦,他感觉此刻自己的心已经被捅出了一个大窟窿,而刘美欣却毫不留情,继续在用刀子朝他的心插过

去。
一刀,又一刀,鲜血淋漓。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刘美欣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轻柔柔道:“百事孝为先,难道敬儒哥哥你不要考虑你父母的心情?毕竟你也到了要结婚的时候了,

当然是要选个合意的人才是。方才孟伯母找我谈了这件事情,我们都知道你喜欢方小姐……”
“你提她作甚!”
孟敬儒有几分暴躁,冲着刘美欣大吼了一声:“你为什么要提起她!”
“因为、因为……”刘美欣有些慌乱,她朝后边退了一步:“因为孟伯母说让你娶她。”
“让我娶她?”孟敬儒有些迷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母亲这么说的?那你方才又说什么问你看要不要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