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意下如何?”魏娆笑着问。

陆濯放在右侧的手,紧紧地抓紧了身下的被子,盯着魏娆道:“说冲喜就冲喜,说和离就和离,婚事对你来说只是儿戏?”

魏娆心平气和:“儿戏算不上,有利可图便为之,无利可图便算了,现在我觉得与世子和离对我更好,所以想提前终止协议。”

陆濯的脸色绝对不是好看:“我才向皇上求了旨意陪你去探望丽贵人,回京你我便和离,皇上会怎么想?”

魏娆认真思索片刻,道:“皇上日理万机,应该不会管你我的事,况且世子身份尊贵,乃神武军未来的主将,如果世子能再娶一位端庄贤淑令京城百姓人人称赞的妻子,替世子相夫教子养育下一代神武军将领,皇上肯定会十分欣慰。”

她想的够长远,陆濯只觉得胸口燃起了一团火。

他已经决定要与她做真夫妻,为了哄她欢心花也戴了刺猬也提了,结果这女人对他的态度没有丝毫好转,甚至还迫不及待地与他和离。

因为霍i?因为见到了她心仪的表哥,所以受不了与他做戏的委屈?

一个离经叛道,一个纵容她与外男畅谈,表兄表妹还真是配。

“好,如你所愿。”陆濯下榻,拂袖而去。

魏娆听见他打开门,听见他吩咐碧桃收拾他的箱笼,搬到前院去。

和离在即,便也没了必要继续做戏。

魏娆身心轻松,碧桃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跑到她而前问:“姑娘,你与世子爷又吵了?”

魏娆笑了笑,低声道:“算是吧,不过是好事,回京我们就和离了,以后再也不用看谁脸色了。”

碧桃难以置信地看着姑娘,然后她就发现,姑娘是认真的,真的要与世子爷和离,真的为此开心。

碧桃的心情非常复杂,世子爷,除了经常惹姑娘生气,其他方而其实都挺好的,她与柳芽都真心希望世子爷会喜欢上姑娘,两人做一对儿恩爱的真夫妻。

现在,那希望彻底没影了。

“那世子爷的箱笼……”

“去收拾吧,一会儿叫赵松他们抬过去。”

前院。

赵松、赵柏猜测世子爷该起来了,提前来院子里候着,以防世子爷有差遣。

兄弟俩站在树荫下,忽然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转头一瞧,就见世子爷只穿中衣从走廊拐角转过来了,人还是熟悉的那个人,只是世子爷的脸色,比暴雨前堆积的层层乌云还要阴沉。

赵松看向赵柏,赵柏看向赵松,兄弟俩都想到了一件事――世子爷与少夫人又吵架了!

如果阿贵在,还敢凑上去打听打听,赵家兄弟更习惯把世子爷当神武军的副将看,不敢打听世子爷的后宅之事。

二人噤若寒蝉地目送世子爷进了上房。

没过多久,碧桃来了,见兄弟俩都在,特别是赵松,碧桃蓦地眼圈发热,低着头走过来,攥着手道:“刚刚世子叫我收拾他的箱笼,现在已经收拾好了,你们过去搬过来吧。”

赵松大惊,世子爷又要与少夫人分房睡了?

赵柏则问碧桃:“究竟是怎么回事?因为世子爷与那位小姐说笑,少夫人生气了?”

碧桃不知道什么小姐,她也没看出来自家姑娘生气了,她收拾箱笼的时候,姑娘趴在桌子上摆弄那一套牧童黄牛的木雕玩具,怡然自得的。

“我不知道,你们快去吧。”碧桃心烦意乱地道。

赵柏没有注意,赵松叹口气,叫弟弟与碧桃稍等,他硬着头皮去了上房。

停在次间门外,赵松询问道:“世子,碧桃叫我们去搬您的箱笼,此事是您吩咐的吗?”

“嗯,明早我去军营,接下来都会住在那边。”

赵松一怔,却不敢再问,快步退了出来。

“怎么样?”赵柏问,碧桃也紧张地看着他。

赵松神色凝重:“世子说,明日开始,他都住在军营。”

如果少夫人没有跟过来,世子爷住军营督查新兵训练再正常不过,可……

“算了,先去搬东西吧。”赵松看眼碧桃,藏住了心中的忐忑。

陆濯此行只带了两个箱子,兄弟俩一人搬一个,一趟就完成了差事。

箱笼放到内室,赵柏托着世子爷扔在椅子上的紫檀色外袍,不安地劝道:“爷,先穿上吧,天还没那么热,您小心着凉。”

陆濯瞥眼他手中的外袍,脑海里便浮现出魏娆掩鼻的小动作。

“扔了。”

赵柏大惊,这袍子是今春新做的,世子爷才穿了一次……

赵松偷偷戳了他一下,叫他先下去,世子爷穿着这袍子在店里与陌生的小姐说笑,现在世子爷又要扔了这袍子,足以说明世子爷与少夫人正是因那一幕而大吵了一架。

“爷明日去军营,那明晚招待表公子的宴请?”赵松低声请示道。

陆濯没有回答。

赵松默默地等着。

过了很久,陆濯才揉着额头道:“宴请不改,日落前我会赶回来,你们记得提醒少夫人。”

赵松懂了。

第二天一早,陆濯骑马去了军营。

赵松观察世子爷的脸色,有点替那批新兵担心。

送走世子爷,赵松托小丫鬟请来碧桃,让她提醒少夫人,今晚的宴请照请不误。

要不是碧桃传话,魏娆都差点忘了此事。

表哥根本不知道她与陆濯是假成亲,如果现在突然说出真相,表哥肯定会为她的事分心,影响皮毛进货就遭了,不如继续瞒表哥一阵,回京后彻底和离了,再写信知会姨父姨母。

第72章 072(霍玦:娆娆就交给世子了...)

“姑娘, 您与世子爷真的过不下去了吗?”

日渐西沉,世子爷还没有回来,碧桃从外面走进来, 见自家姑娘又在摆弄那套放在梳妆台上的牧童木雕, 碧桃走到一旁的小椅子上坐下,神色复杂地问道。

魏娆将小藤鞭放到女娃娃木雕的手中, 再安排男童提篮子,这才瞥了碧桃一眼:“一开始就是假的,你还指望我与他能过多久?”

碧桃嘟嘴:“就是觉得姑娘太亏了,冲喜一场, 什么都没捞到, 我之前总想着如果你与世子爷相处的久一些,世子爷会真心喜欢上你, 那样姑娘就不用和离了, 继续做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谁也别想说姑娘的闲话。”

魏娆笑了笑。

这样的好事, 谁没想过呢, 可从陆濯苏醒后发现新娘子是她后看过来的第一眼, 魏娆就知道最有利她的那条路已经被陆濯堵死了, 再后来, 陆濯对她的羞辱越来越多, 魏娆彻底死了与他做真夫妻的心。

陆濯每辱她一次, 魏娆想要和离的心就越迫切一分, 以前总是权衡利弊宁可忍受他的冷眼冷语,可这一次, 魏娆不想再委屈自己。

“庄稼有欠收,做生意也有赔本的时候, 谁能保证自己总是一帆风顺,我亏也就亏了名声,还有五万两聘礼可拿呢,互抵之后还是赚了的。”魏娆开解碧桃道,毕竟她的名声早就黑了,再黑一些也无所谓,魏娆要的是,她可以选择只与待见她的人相处,那些厌恶她的,她改变不了他们的想法,却可以主动避开他们,眼不见心不烦。

碧桃没有那么豁达,主要是她有很多问题想不通:“世子爷若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您,为什么还愿意带您来锦城?”

魏娆道:“因为他之前冒犯了我,带我来锦城游山玩水是他补偿我的赔礼。”

碧桃:“那在路上,为什么您跑到哪里世子爷都跟到哪里?”

魏娆:“他怕我跑丢了,无法向祖母、外祖母交代。”

碧桃:“……可您都与他吵得这么凶了,都说好要和离了,世子爷为何还坚持今晚宴请表公子?昨晚他那么生气,外袍都没穿就去前院了,以他的身份,随便找个借口都可以取消今晚的宴请啊。”

魏娆顿了顿,猜测道:“给表公子的请帖是他发出去的,他不想毁约吧。”

碧桃:“那今晚见到表公子,你们要怎么做呢,不演戏表公子定会担心死,演戏,世子爷还愿意陪您演吗?”

魏娆还真不知道陆濯会是什么态度。

魏娆既不想让表哥担心自己,也不想表哥盘问她与陆濯之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她完全能想到揭穿真相,表哥会抛出来多少问题。

“少夫人,世子爷回来了,请您打扮好了就过去。”

驿馆小丫鬟的声音传了进来,魏娆笑着叫碧桃不用担心,自己过去了。

陆濯就站在院子里,穿了一条湖蓝色的锦袍,他正在与赵松说着什么,神色清冷,发现魏娆,他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等魏娆走过来,陆濯态度疏离:“出发吧。”

魏娆叫住他道:“世子军务繁忙,我表哥也不是什么贵人,世子既不愿过去应酬,那就早点休息吧。”

她一个人去,只说军营临时有事陆濯走不开,也能糊弄过去。

陆濯背对着她,冷声道:“姑娘放心,陆某不是言而无信之人,这点礼数还是懂的。”

他要做君子,魏娆还能说什么?

走出驿馆,两人前后上了马车。

酒楼就是上次表兄妹俩招待两位富商的河边那座酒楼,路程不远,马车很快就到了,不过四月好时节,路上行人来来往往,马车只能停在巷子里,需要两人下车,步行一段时间。

陆濯在车里时一直闭目养神,下了车,他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润如玉。

魏娆真的很佩服他的涵养,明明那么清高,却可以在心里明明抵触的情况下笑得若无其事。

为了应酬表哥,陆濯都笑了,魏娆自然也笑了,不过她戴着面纱,笑不笑旁人也看不出来。

河风清爽,却比白日凉了很多。

魏娆穿了一件柳青色的褙子,下系绣着海棠花的白底长裙,河风一吹,雪白的裙摆在陆濯的余光中翻飞,仿佛一只白色的蝴蝶,就要乘风而去。河风同样眷顾了她的面纱,轻纱贴到她的脸上,印出了秀挺鼻梁与丰盈唇瓣的轮廓。

明明那么美,明明是承安伯府的嫡女,明明也可以做人人称赞的京城第一美人、第一才女,她偏要走寿安君、丽贵人的老路,越被人诟病,越离经叛道,越要把自己的名声弄得愈加糟糕。祖母那么喜欢她,若知道她这几日的所作所为,恐怕也会应了她提出的和离,或许会有失望,或许会有几分遗憾。

然而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她的心太野,英国公府装不下她,她也没想过要留,但凡她想,都会有所收敛。

酒楼到了,魏娆抬头,看到表哥站在窗边,低头朝他们笑了笑。

魏娆的眼睛弯起来,熟悉的亲人的脸,让她心情愉悦。

陆濯默默跟在她后面,一前一后地来到了二层。

雅间门外守着霍i的长随,看到他们,长随恭敬地推开门,等他们进去了,再从外面关上。

“表哥来了多久了?”魏娆取下面纱,笑着问。

霍i笑道:“我也是才到,世子军务繁忙竟还能抽出空来见我,霍某荣幸之至。”

他朝陆濯行礼,陆濯笑着避开:“都是一家人,表公子无须多礼。”

三人落座,点过菜后,便开始了闲谈。

陆濯惯会做面子活儿,霍i应酬起来也是八面玲珑,两人一会儿聊商场,一会儿聊征兵军务,侃侃而谈,魏娆竟插不上嘴,完全沦为了听客。

“对了,前几日世子在外征兵,娆娆空虚枯燥,央我带她转转,我一时心软就应了,但我已严厉告诫过娆娆,以后不可再做此等有失她世子夫人身份的事,娆娆已然应了我,只是还要世子看她紧一些,别再纵容她胡闹。”

霍i倒满一杯酒,朝陆濯道:“我身为兄长,也纵了她一回,该当自罚三杯。”

虽然陆濯阻拦,可霍i还是连续喝了三大杯。

“表公子见外了,娆娆的性子我自然知晓,有表公子看着她,我很放心。”陆濯自斟一杯,敬霍i道。

魏娆只管低头吃菜,听二人说来说去。

霍i突然笑了,看着魏娆道:“有时候我虽然想约束娆娆,可我身为兄长,与娆娆又很少见面,很怕哪句话说重了惹哭了她,不过明年再见就不怕了,我不敢多说娆娆,自有她表嫂替我代劳。”

正在啃糖醋排骨的魏娆排骨都掉了,惊喜地抬起头:“表哥说亲了?”

霍i笑着点头。

魏娆立即追问了一大串,譬如议亲流程走到那一步了,未来表嫂是谁家的姑娘等等。

霍i很有耐心,一一地做了回答,提到未婚妻的时候,他目光温柔,显然对未婚妻十分满意。

魏娆自己对嫁人失去了念想,却很高兴表哥遇到了意中人。

陆濯将她的惊喜看在眼中,将霍i的坦荡看在眼中,再喝酒时,辛辣的酒竟仿佛没了滋味。

在京城的时候,他怀疑过魏娆与霍i的表兄妹情。

来到锦城,听说魏娆与霍i形影不离多日,那份疑心又冒出了头。

可是现在,表兄妹俩正畅谈霍i的婚事,魏娆是那么的替霍i高兴,哪有半点爱慕?

宴席散后,三人前后走出了酒楼。

霍i的马车停在另一个方向,就要分路而走,霍i先对陆濯道:“世子,娆娆年纪虽小,却已经历过生死,如果没有习武,她可能已经死了,或许只能缠绵病榻,但也因为习武,她性子与寻常闺秀大相径庭,还请世子看在她心性纯良的份上,多多担待她。”

“谁要你絮叨这些?”魏娆恼羞成怒般推了霍i一下,推完便扭头跑到河边去了。

陆濯追着她的背影。

霍i笑笑,低声道:“外祖母说,娆娆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外人越议论她,她越不在乎,越反其道而行之,可旁人对她好一点,她便能掏心窝子的还回去。别看她好像嫌弃我多嘴管她,其实肯定因为哥哥对她好偷偷哭了。”

陆濯看向霍i,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霍i朝他拱手:“时候不早,我先告辞了。”

说完,霍i笑着转身,带着长随一步步走进了过往的百姓当中。

陆濯再看向魏娆,河边竟然已经没了她的身影,陆濯皱眉,视线一扫,找到了,她不知何时跑到了旁边那家卖烧饼的小摊前,正在与摊主买烧饼。

河风吹起她的面纱,露出一张娇艳如花的侧脸。

那是一张容易被人非议狐狸精的脸,可此时此刻,陆濯却想起了她在山中猎到的那只刺猬。

没有人惹刺猬,刺猬悠哉悠哉的觅食玩耍,一旦有敌人靠近,刺猬便蜷缩成一团,藏起它最柔软的部分,露出一后背的尖刺。

霍i予她关心怜惜,所以她以柔软对之。

他屡屡冒犯魏娆,所以,魏娆回他的全是刺。

“公子,之前太太与您商议去宋家提亲,您不是拒绝了吗?”

另一侧,霍i的长随想到在雅间外面听到的谈话,疑惑地问道。

霍i笑道:“当时思虑不周,现在觉得宋姑娘很好,回去便会托媒提亲。”

长随:“太太肯定要高兴坏了。”

霍i笑而不语。

曾经母亲希望他娶周家表妹,他与外祖母都觉得不合适,回到太原后,母亲就开始替他相看本地姑娘,其中母亲最满意宋姑娘。

宋姑娘确实很好,他也会对她好。

第73章 073(西山行宫)

本章节做了文字替换,_读_未_修_改_内_容_请_到_醋溜儿文学

过了几日, 霍i进完皮毛,要离开锦城了。

他来驿馆辞行。

陆濯人在军营,魏娆在前厅招待了表哥。

不舍, 但大家都大了, 表哥要帮姨父分担生意,岂能随意在哪个地方逗留太久。

喝了一碗茶, 霍i就要启程了,魏娆一直将表哥送到驿馆外面。

“娆娆,以后别太率性了,你的路与我们不一样, 凡事三思而后行。”

这是霍i上车之前, 送给魏娆的最后一句话。

魏娆明白表哥指的是她扮作男装旁观他做生意的事。

魏娆依然相信一面之后那些商人们再见到她一定不会认出来,可从陆濯的角度考虑, 他有那种担心也完全属于情理之中, 至少在两人和离之前,她可以骑马可以狩猎, 却不该让陆濯承担被人嘲笑绿王八的风险。

此事, 的确是她欠妥了。

表哥离开后, 魏娆再也没有单独出过门了, 更没有再穿过男装, 要么戴着面纱在驿馆的园子里逛逛, 要么就是接受杨燕的邀请去杨家做客。

这期间, 陆濯始终待在军营。

四月终于要过完了, 马上就要端午,据赵松透露给碧桃的消息, 五月初二新兵选拔就会结束,从初三开始放假, 持续五天,初七日落前所有新兵返回军营,初八一早,众人启程返京。

魏娆的心开始无法平静。

她大老远地跑到锦城就是为了见母亲,等了两个月,终于要去行宫了。

现在她在锦城,距离西山行宫只有半日骑马的路程,她手里也握着元嘉帝盖玺的圣旨,万事俱备,只差陆濯。

他连宴请表哥的承诺都会兑现,陪她去行宫这么大的事,应该不会反悔。

魏娆准备了三身衣裳,一套在锦城从未穿过的男装,来回骑马用,两套女装,在行宫住的时候用。

魏娆还去马厩看了她的那匹枣红色骏马,骏马被驿馆小厮照料得很好,毛发光泽,魏娆摸了又摸,仿佛已经坐到了马背上,正朝行宫奔去。

初二黄昏,陆濯回了驿馆。

操练一日,他全身是汗,无需吩咐,赵松已命人去备水了。

关上内室的门,陆濯脱掉衣袍,先站在外面打湿巾子擦拭全身,去掉了汗味儿,这才跨进浴桶,靠着桶壁闭目养神。

他修长结实的双臂搭在两侧,美玉般的胸膛腰腹在水中隐隐若现。他微红的脸上滚动着水珠,跟着新兵暴晒了一个月,他俊美的面庞晒黑了三分,在锁骨处出现了一道清晰的分界线,然而这点着色并没有减损他的俊美,反而为他增添了武将身上常见的冷峻威严,让温润儒雅的英国公世子变得更像他的另一个身份,神武军副将。

他就一直这么在水中泡着,仿佛睡着了。

桶里的水慢慢变凉,当窗外夕阳散去,夜色即将降临,陆濯睁开眼睛,离开了浴桶。

片刻后,他一身白衣,衣冠整齐地出现在了厅堂。

赵松、赵柏都在等候他的吩咐。

陆濯喝了口茶,道:“备饭吧。”

赵柏马上就去厨房吩咐了。

赵松看着主子,不相信主子就没有别的话说了。

陆濯瞥他一眼:“请少夫人过来。”

赵松便觉得松了口气,世子爷那么喜欢少夫人,怎么可能真的就不理不睬了。

他溜到后院的小门前,见碧桃在院子里站着,赵松朝她招了招手。

碧桃立即跑了过来。

赵松笑道:“世子爷回来了,请少夫人过来。”

碧桃对自家姑娘与世子爷已经不抱希望了。以前世子爷每次得罪了姑娘,都会想办法哄姑娘原谅他,所以碧桃与柳芽才觉得这段假婚事会有变成真的的那一天。可这次,整整一个月啊,世子爷跑到军营一趟都没有回来,碧桃只庆幸姑娘从来没有动过心,不然被世子爷如此冷落,该多伤心?

若不是今日姑娘叫她留意世子爷有没有回来,碧桃连赵松都不高兴见。

听完赵松的话,碧桃没有多耽搁,丢下赵松就去内室知会主子了。

赵松摸摸头,心里就像爬进来一只蚂蚁,世子爷与少夫人一吵架,碧桃好像都不待见他了。

他不喜欢这样,只盼世子爷与少夫人快点和好。

魏娆今天都在等陆濯的消息,因为明日就是两人约好出发的日子。

陆濯一回来,魏娆心里就不慌了,陆濯还欠了她一件事,如果陆濯想反悔行宫之约,她就用那件事让他兑换。

魏娆来到前院,厨房那边刚把陆濯的饭菜端过来,正在摆到桌子上。

看到她,陆濯笑了笑:“我回来的突然,夫人用过饭了吗?”

他笑得这么好看,摆饭的小丫鬟偷偷摸摸地来回打量世子爷与少夫人,这一个月,驿馆的下人们几乎都知道世子爷与少夫人吵架了,纷纷猜测两人何时会和好呢。

魏娆笑道:“不知世子会回来,已经吃过了。”

陆濯颔首,示意丫鬟们退下。

赵松、赵柏一左一右地守在外面。

魏娆站在厅堂中间,耐心地看着陆濯,不笑不怒不急,只是等一个答案。

她看陆濯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只是同行过一段时间的人,仿佛两人之间再也没有发生过其他的事,仿佛两人再走完最后一程,她便会头也不回地告辞。

陆濯垂眸道:“你早点休息,明早天不亮便出发。”

魏娆笑了,屈膝行礼:“多谢世子。”

得到了答案,魏娆转身走了。

陆濯看着面前的饭菜,半晌后才拿起筷子。

门外,赵松与赵柏面面相觑,两句话,世子爷与少夫人一个月不见,就说了两句话,其中一句还是无谓的应酬。

天未亮,魏娆就起来了,碧桃昨晚得了吩咐,爬起来伺候姑娘梳头。

“姑娘,您与世子爷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一去三天,我昨晚都没睡着。”碧桃黑着两个眼圈问,只因昨晚姑娘突然收拾了一个小包袱,说什么要与世子爷单独出去游山玩水,一个下人都不带。

碧桃根本无法想象姑娘与世子爷同游的画面,各走各的,谁也不理谁?

魏娆笑道:“放心好了,初六晚上就回来了。”

碧桃什么都打听不出来,无奈放弃。

魏娆来到前院,陆濯已经在等着了,穿了件苍青色的锦袍,在暗淡的天色下更像白色。

两匹骏马已经被赵松牵到驿馆门外。

两人分别上马,魏娆攥攥缰绳,低头对赵松道:“这三日,还请你们替我照看碧桃。”

赵松恭声领命。

魏娆一夹马腹,笑着冲了出去。

两人到达城门的时候,城门刚开不久,守门兵已经认识陆濯了,直接放行。

出了城门,视野陡然开阔,魏娆放慢速度,回头对陆濯道:“烦请世子带路。”

她并不知道如何前往西山行宫。

陆濯早已打听清楚,策马在前面带路。

飞墨跑得很快,陆濯刻意放慢了速度,免得魏娆的骏马跟不上。

魏娆默默地与他保持两个马身的距离。

两人从天色将明一直跑到日上枝头,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路过一条溪流,陆濯停马道:“休息一刻钟。”

连续奔驰,人累马更累,行宫半日可到,不必太着急。

魏娆摸摸枣红大马的脖子,跳下马,牵着马去溪边喝水。

夏日阳光灼热,魏娆戴了面纱,免得被阳光晒黑,她很爱惜自己的美貌,可不想晒成陆濯那样。

骏马在喝水,魏娆颠了一个多时辰,下面并不舒服,不想再坐着,背着光在岸边的树荫下走动。岸边长了一片野草,能淹没脚踝,草丛中开着各种颜色的小花,魏娆经过的地方,会有蚂蚱跳起来。

这让魏娆想到了外祖母的闲庄,她为探望母亲而来,可第一次离家这么久,魏娆想外祖母了,也想祖母。

“凡事三思而后行。”

表哥的话突然又在耳边响起,魏娆脚步一顿,目光投向波光粼粼的水面。

她可以快速与陆濯和离,可以离开京城去外面游山玩水,可祖母、外祖母都老了,她们能放心她在外面奔波吗?外祖母或许能理解她的想法,祖母呢,祖母偏袒维护她那么多年,大伯母早有怨言,她若背负着一片嘲讽离京,大伯母会在祖母耳边说什么?她在外面领略风土人情的时候,祖母、外祖母会不会担心她吃不好穿不暖?

她在二老的宠爱中长大,外祖母暂且不提,这么多年做的让祖母最高兴的一件事便是她与陆濯做了“真夫妻”,离京前她还带着陆濯去祖母面前演了一场戏,如果一回京就告诉祖母她要和离了,祖母能承受这么大的打击吗?

魏娆偏头,余光中,陆濯面朝溪水背倚树干,似乎在闭目养神。

魏娆想笑,她提的和离,如果这么快就反悔,陆濯还不知道要怎么嘲笑她。

算了,距离返京还有十来天,就算还是要反悔,进京之前再悔也来得及。

休息够了,两人翻身上马,继续出发。

行宫是为了让帝王皇族避暑休息用的,为了不被百姓山民打扰,行宫盖在一片狭长的谷地上,因山就势,所以离行宫越近,离山就越近,官道沿山而铺设,盘旋如蛇,一侧是山岭,一侧是奔腾的河流。

将近晌午,阳光更晒了,山里却清凉很多,策马爬上一段坡路,魏娆朝下眺望,便见一座座宫殿矗立在前方,行宫就在眼前。

汗珠沿着脸颊滚落,魏娆拿帕子擦了擦。

“现在就去,还是找个地方休整片刻?”陆濯回马,来到她身边问。

魏娆不想一身狼狈地去见母亲。

摸了一下身后的包袱,魏娆指着前面的山林道:“休息一会儿吧。”

她要去换女装。

第74章 074(他是姑娘的夫君,殿下该叫...)

本章节做了文字替换,_读_未_修_改_内_容_请_到_醋溜儿文学

山道与河流中间还有一段长长的缓坡, 建行宫当年花匠特意在这片缓坡上洒了很多花种,如今红黄白紫各色鲜花盛开,赏心悦目。

河边有树有石, 陆濯准备去那里休息。

魏娆跟着他下去, 河水清澈,魏娆取了水喝, 站起来后开始寻找适合更衣的地点。

河边视野开阔,还是要去山里。

魏娆从马背上取下包袱,见陆濯看了过来,她低声解释道:“我去山中走走。”

陆濯猜她要去解手, 面朝河水道:“别走太远, 有事叫我。”

谨慎起见,魏娆也对他道:“我若没叫, 世子也别上去吧。”

陆濯淡笑:“好。”

身后便响起她小鹿般轻快的脚步声。

陆濯摘朵红色的野花, 看了看,丢向河里, 河水立即托着那抹红色远去, 越来越远, 直到再也看不见。

飞墨、枣红马在树荫下悠然地吃着草, 陆濯也有些饿了, 从马鞍袋子里翻出两块儿肉干, 靠着树干慢慢地嚼。

吃完肉干, 陆濯蹲在岸边取水, 身后终于响起她回来的脚步声,陆濯微微偏头, 余光中便出现一道海棠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