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影中那个容貌i丽的男子便说,“仙子,卧榻之侧不容他人安睡,何况是仇敌,五鸳劝你,还是给他服用了噬心蛊最好,令他无法反抗仙子的命令,才最稳妥。”
那个自称五鸳的男子说,“仙子,五鸳知仙子面冷心慈,可凤冥妖族乃是邪恶罪孽孕育而生。纵使仙子身边那位不过是个血统不纯的妖族。可现如今血池动荡,又要有其他的凤冥妖族出世,难保不会相互影响激发血脉,仙子要防着才是。”
岑蓝皱眉,没有马上说话。
那五鸳最后又说了一句,“仙子,你要知道,他不是真的十八岁人族无知少年。”
姜啸听到这里,悬浮在半空要去碰留影中岑蓝皱着的眉心,习惯性的想要将她眉心搓开的手一抖。


第43章 她要杀他(不要赌人心啊。...)
岑蓝前些时日在仙门集会时, 云沧派的大殿上对着众家仙首之言,姜啸一直都只当是岑蓝为了护他才会那样说。
怎么可能呢?
他怎么可能是什么凤冥妖族后裔,他分明就是普通的人族, 被圈养在山上,然后……然后岑蓝是在五年前将他带回山中的, 据说他是师祖的故人之子, 才会破格收他为徒。
至于为什么会将他带回门派,他们之间又有什么渊源,姜啸都已经不记得了, 他想不起, 师祖明明说……说她也记不起了。
她是受了上古妖兽丹的影响才想不起, 她……
留影石上方画面还在继续。
岑蓝沉默了许久, 才又开口,“不行, 他身上本就血脉不纯,加上多年来只有残丹在身, 两千多年的封印将他的血脉压制到了最低, 我若要抽他妖骨, 必然要还他另一半的妖丹。”
岑蓝摇头, “那其中封印着他关于我的记忆, 若是妖丹归位, 他如何会老老实实的任我抽妖骨?”
她对五鸳说,“且一旦他的妖丹归体, 血脉觉醒哪怕只有不到一半, 若心怀憎恨, 对于世间也是一大祸患,到时候凤冥妖族血脉相互影响激发, 若一旦联手必定天下大乱,难以收场。”
五鸳听了之后,微微躬身对着岑蓝道,“是五鸳浅薄了,仙子心中自有谋划,五鸳不再多嘴……”
姜啸看到这里,并没有任何真切的感受可言,他脑中甚至是茫然的。
怎么会?
怎么可能?
凤冥妖族那样能令整个人间三界忌惮防备的妖族……怎么会跟他扯上关系,他不过是双极门中一个寂寂无名的小修而已啊。
侥幸得了双极门老祖的另眼相……双极门老祖这样的人物,为何会对他另眼相待?
姜啸的心在无限地下沉,他从前时常会想这个问题,为什么
为什么他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徒孙,会得双极门老祖的另眼相待?
最开始那些折辱姜啸早已经在心中将其奉为情趣,他当初多么崩溃,现在就多么的不在意,因为相比于他承受过的痛苦来说,那点程度真的不算什么。
能用那点疼痛去换岑蓝的欢愉,他是真的觉得值得,毕竟他除了自己,真的没有什么能够给她,而她给了他的实在太多。
可若他是凤冥妖族,这一切就都能够解释得通了。
为何她失控数次,那么多的弟子偏生掳他上登极峰。
姜啸是个思想十分简单的人。他真的不够聪明,这他自己也知道。
因此他此刻脑子乱糟糟的揪成一团,他僵立在这密室之中,怔怔地看着留影石中的岑蓝,他能听到她在说什么,却完全无法去分辨其中的意思了。
“什么时候杀他?不急。时机到了,我会带他去凤冥妖族,那时候再说。”
留影石中岑蓝沉吟了片刻,用素日与他云淡风轻的调笑一般模样的语调,轻描淡写地说,“留他两千多年,自然要物尽其用,凤冥妖族的血不仅能够激发同族的血脉,还有更厉害的作用……”
“姜啸?”这时候岑蓝在外面叫姜啸,姜啸猛的一激灵,像是在昏睡之时,被人抽了一鞭子,猛地清醒过来。
他第一反应是将留影石收起来,而后收进了衣袖当中。
眼中因为震惊而不知何时蓄起的泪水,在他低头收留影石的时候,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不是寻常人甚至是妖的透明眼泪,而是血泪。
鲜红如血,触目惊心。
姜啸盯着自己的手,突然间觉得无法呼吸。他张着嘴,像个在阳光下暴晒后渴水至极的鱼,哪怕是用尽全力地张嘴,也根本无法喝到水。
“姜啸?走了,”岑蓝的声音堪称温柔,“你磨蹭什么,不要动高格子上的药瓶,那些是蛊毒,小心……”
“哎,怎么了?”姜蛟走了,岑蓝从外面进入了密室,姜啸背对着岑蓝站在密室里面,正微微弓着腰,不知道在做什么。
岑蓝走近,看到姜啸痛苦地按着自己的脖子,满脸都是血泪,“怎么回事!”
姜啸慢慢抬眼,瞬间的功夫,却觉得自己用了足有千年那么长的时间,用尽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气,看向岑蓝。
姜啸看到了她紧张的神色。
他张开嘴,吐出了一块糕点,是他刚才慌张塞进嘴里的。
他看着岑蓝,一口气终于喘上来,他上前一步抱住了岑蓝,然后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
他用几乎要把自己心肺咳出来的力度,眼泪肆意地流下来,“我……我呛到了。”
姜啸声音极低地将头埋在岑蓝的肩膀上说。
岑蓝低头看了眼地上的小糕点,正是她专程传信跟云沧派掌门要的碧蓝果点心,本来是想着他嘴馋喜欢吃,正巧碧蓝果就只有云沧派才有,于是岑蓝只好拉下老脸跟云沧派掌门要。
想着给他带在身上当零食,谁成想这还能噎哭了。
岑蓝哭笑不得,想要呵斥两句,却因为姜啸语气里的哭腔终究没有开口,只手心运转灵力,给姜啸抚着后背,理顺凌乱的气息。
“你怎么这么娇气啊。”姜啸不咳了,岑蓝才忍不住说了一句,“爱吃也不至于狼吞虎咽,这碧蓝果只有云沧派有,等从凤冥妖族回来了,我命人去找云沧派掌门要些种子,种在登极峰的仙灵池,不需多久就能长出果子的。”
姜啸已经停止了哭,可是打起了嗝,可不论岑蓝怎么给他理气,这嗝也停不下来。
他打了几下推开岑蓝,竟然还半蹲在地上干呕起来。
他是吓得狠了,心中惊惧不断。
岑蓝无奈地给他轻轻拍着背,“你还能不能走了啊。”
姜啸闻言剧烈地哆嗦了一下,他想起了那留影石中说,“时机到了,我会带他去凤冥妖城,那时候再说。”
这留影石何时留影,姜啸并不知道,可岑蓝亲口说,待到时机到了,便带他去凤冥妖城……杀了他。
她要杀了他。
姜啸蹲在地上,惊惧到无法站立,她要杀了他。
是为了取他的妖骨吗?
姜啸头昏脑涨,他眼前一片血色,他听到岑蓝在他的身边一声声叫他,却犹如浑身陷入冰冷的深潭。
然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岑蓝感觉到手下的人一软,便收起了手心用以扰乱心智的阵法。
掌心符文一闪而逝,接着化为一缕白烟,没入了躺在地上的姜啸的眉心。
她面上的关切和温柔尽数消失,如同一尊冰冷的石佛一般站在密室之中,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姜啸眼角落下的一滴血泪。
一切都势在必行,岑蓝从来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她将姜啸留在密室冰冷的地面,迈步朝外走,可走到了门口,却顿住了脚步。
她不能心软,也不该心软。
岑蓝对自己说,如同那留影石中一般告诫自己,留了他两千多年,自然要物尽其用,令他发挥最大的价值。
世人都知,剑要养,要用血喂,要用软布精心地擦拭,也要磋磨劈砍,才能在用的时候,锋利无比。
可她在密室的门口站了许久,最终还是转身走到了姜啸身边。
岑蓝蹲下,将他眼角的那滴血泪抹去,而后用容天法袍将他一卷,便出了密室。
将姜啸放在床上之后,她手中捏着噬心蛊,反复地转了很久,最终打开了瓶塞,捏开了姜啸的嘴。
可就在那蛊虫即将落入姜啸口中的时候,岑蓝又突然出手如电地抓住了。
小小的蛊虫,很不起眼,却能让这世间任何的生物唯命是从,这是乌水沉用自己的心头血喂养出来,临死之时交给她的。
她说,“我最终该是不舍得给他用,否则他也不敢去死。”
她说,“是我心软,你日后若是遇见了喜欢的人,不要犹豫,给他吃。这世上啊,没有什么比傀儡更听话,更不会伤人的了。”
“不要赌人心啊。”
岑蓝回想起乌水沉临死时候的神情,当时只觉得她可悲。
现在仍是。
小小的蛊虫入了人体能够侵蚀神志,但若不入人体,便也只是一个小小的虫子而已。小小的虫在指尖化为飞灰,岑蓝吹了一下,然后将空瓶子重新收进了容天法袍。
姜啸陷入了真实无比的梦境当中,他看到了沸腾的血池,他看到了一个容貌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子,抬手斩下了身着一身喜服的女子首级。
他看到了与自己模样相像的女子拥着一个丰神俊逸的男子,指着那血池当中的头颅娇笑,那身着喜服的女子的无头尸身,就倒在那血池边上,血顺着她的身体喷出来,直接喷入了血池。
姜啸眼睁睁地看着那头颅在落入血池以后,好一会又漂浮上来,然后她的脸在沸腾的血水中转过来,那人头被腐蚀得剩下半个好脸,姜啸看得清清楚楚,赫然正是岑蓝的模样!
他看到无数怨魂被血池吞没,他听到万鬼同哭的哀嚎,然后他睁开眼,看到了同他长着一模一样脸的女子,叫他好孩儿。
而后画面如指尖流沙,迅速飞驰,他又看到同他长着一模一样的脸的女人,那个自称是他娘的女人,自称是他爹爹的男人,在他面前被漫天的流光削骨剃肉千刀万剐。
到处都是四散奔逃的妖族,他们哀叫着被削得只剩下骨架,满地血水。
而他在襁褓当中陡然背生双翅,绽开简直遮天蔽日,他张口吐出热焰,朝着那一身黑色蒙着半张脸,手持清冷溯月般的千仞长剑,一步步朝着血池走来的女子。
嫁衣断头历历在目,她蒙着脸,却没有挡住脖颈之上生拼硬接的伤疤,她是来复仇的,她的眼睛比泛着寒霜的千仞剑还要冷。
姜啸却已经认出了这双眼,认出了这样黑衣裹身打扮的人。


第44章 求你了。(你不会骗我吧...)
他被寒彻骨髓的千仞砍断双翅, 刨出了妖丹,她当着他的面将妖丹捏碎,他疼入骨髓, 痛不欲生,却被冰冻在法器当中, 连哼也哼不出一声。
紧接着眼前弥漫上了浓稠的血色, 待到血色褪去,他便在那山中。
山中飞速的日落月升,他看到了好多次她持着千仞来, 冷眼看他垂死挣扎。终于有一天, 她许是看得腻了, 便摘下了面上黑纱, 对着他露出那张被腐蚀得面目全非,遍布血色疤痕的脸。
她说, “孽障,你集千万怨魂浴无辜鲜血而生, 本不该存于世间, 只是……罢了, 算你命大, 但这人间也容不得你好好活着, 否者那些死于血池连投胎转世都没有机会的冤魂们, 要不得安宁。”
接着她祭出了法器,姜啸便再度被冻住四肢, 他最后看到的, 是她面容如恶鬼般可怖, 却依旧蕴着温柔和慈悲的眼睛。
姜啸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心声,她那样看我, 是否也在怜我。
最后的感觉却只有入骨的冰冷,姜啸再度拥有意识之时,甚至分不清眼前是否是现实。
他视线聚焦后看清了正坐在床边伸手摸他脸上冷汗的人,那双眉眼一如梦境当中那般好看,却不冰冷也不悲悯,而是盛着无尽的温柔和碎裂星光般,微微弯起。
姜啸看着她对自己笑起来。
“你醒了,真是厉害,噎了一下而已,就昏死了四天,”岑蓝说,“你知道我这几天又要行路又要给你输送灵力治愈,你却困在梦里不肯出来么。”
岑蓝亲昵无比地用指尖弹了下他的鼻子,“我就说你进阶太快容易心境不稳,怎么样,魇住了吧?”
“与我说说,你做了什么样的美梦?美得都舍不得醒过来了。”
姜啸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因此倒是极好地掩饰了他的僵硬。
但就在岑蓝试图来抱他起身的时候,他控制不住地抬手打开了她的手臂。
岑蓝愣了一下,微微地扬眉。
“怎么,难不成是梦中有了美娇娘?不要我这个老妖婆碰了么。”岑蓝难得这般的同他调笑,姜啸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他勾了下嘴唇,却比哭还难看。
最终姜啸闭了闭眼睛,压下心中翻涌的各种情绪,哑声问他身边的岑蓝,“这里是哪里……”
这里不是登极峰。
“哦,这里是凤冥妖城的外面,”岑蓝说,“夜里妖城瘴气与红云太过浓密,不宜冒险,我们在这里住一晚,明早去妖城。”
岑蓝说着,还柔声问姜啸,“你饿不饿?”
她从前每一次这样问,姜啸都觉得心中甜美异常。
可到如今,他却觉得遍体生寒。
这太荒谬了,无论是他是凤冥妖族这件事,还是那逼真梦境中上演的一切。
姜啸不信,他到现在,或者说从一开始就不信!
他怎么可能是妖?岑蓝亲口说的,他是天生灵骨,他只是因为受到仇家追杀重伤才会经脉滞涩,绝不是因为……因为冰冻了两千多年。
不是!
不是!
或许他看到的都是假的,是谁故意要害他,是……是倾慕岑蓝的那两个人也说不定,他们嫉妒自己得岑蓝的青眼,才这样编造留影石和梦境骗他!
姜啸故意去忘记留影石是从岑蓝的衣袍中抖出来的,这不合理,若是她要骗他,怎么会留着这个东西……就算她有收集癖,连用过的药瓶也不扔,也不可能留着这个等着被他发现,或许是谁趁她不注意塞进她衣服里的,就是这样。
他也故意去骗自己,去忘了连鲁岳那样的大能,也不得靠近岑蓝半步,谁又能朝着她怀中塞什么而不被发现,又保证恰巧被他发现?
谁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就像是得了恶疾的人,都会幻想自己会突然就痊愈一样。
姜啸闭着眼睛,微微侧身面向床铺里面,他觉得自己五脏六腑像是有一把刀在翻搅,将他的内府搅成了一滩比被千刀万剐还要糜烂的血水,而他只要一张嘴,就会连血带肉的吐出来。
岑蓝坐在他的身边,询问他想吃什么,姜啸好一会才艰难地挤出一句,“想吃碧蓝果的点心……”
然后他就在岑蓝的搀扶下,坐起来从自己的法袍里面拿出那些点心,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你慢点吃,也没有人跟你抢,”岑蓝给他倒了一杯水,姜啸却不接,而是低着头继续吃,一直地吃。
岑蓝端着杯子看着他的头顶眼神晦涩,这和她想象中的反应不一样。
知道了一切,他不该发疯么。
两个人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他的生死和一切悲痛都来自她,他怎么可能表现得这么冷静。
但事实是姜啸不仅完全没有像岑蓝想的那样发疯,质问,甚至噎得自己满脸的血泪,还抬头死死抓住了岑蓝的手,笑着对她说,“蓝蓝……这点心我知道是你专门给我要的,真好吃,我们从……”
他哽咽了一下,压住声音的不稳,伸手敲了下自己的胸膛,“又噎住了,我真是没有出息……”
他咳了两声,点心的碎屑里面夹杂着血,但是他都咽下去了,问岑蓝,“你说等我们从凤冥妖族回去了,就……就给我种碧蓝果,是真的吗?”
姜啸死死抓着岑蓝的手臂,浑身上下已经压不住地颤抖起来,但是他脸上却堆着笑,笑出了两个好看的酒窝,“是真的吗”
我们还能回去吗。
我还能回去吗?
姜啸不敢问,就只好和着涌到喉间的血一起朝下咽。
岑蓝面上伪装的笑意也已经没有了,面对这样的姜啸,她笑不出。
她将盛着水的杯子放在了桌边,挣开姜啸抓着她的手腕,然后伸手捏住姜啸的下巴,灵光闪过,将被他自己咬得鲜血淋漓的腮肉治愈。
“蓝蓝,你会说话算话的,会给我种碧蓝果对吧……”姜啸突然起身抱住了岑蓝的腰,一直问,“你说的你不会反悔的对不对。”
“别反悔,我真的很喜欢吃。”
“我也喜欢……喜欢你送我的焚魂锏,我师兄都很羡慕呢……”
“蓝蓝,我们什么时候结为道侣?我真的好高兴,我等不及了。”姜啸说,“我会好好修炼,一定不给你丢人,我们约定好的,你飞升之后,在天界等我,不需多久,千年……”
“我保证!千年我一定去找你,”姜啸十分虚假地笑,“我不是天生灵骨吗?我这样的根骨在凡人里面千年难遇,我说不定五百年就能飞升了,你等等我就好。”
“师祖,你为什么不说话,”姜啸搂得岑蓝几乎窒息,但她一动也没有动,只是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对面的床幔,那上面没有镜子,她看不到自己眼中冰雪消融后水雾氤氲,还固执地守着自己心中的坚冰。
“师祖,我不想叫姜怀仇,你给我改个字吧,”姜啸好像突然间就变成了唠叨鬼,“我也不想用这幅模样示人,你说了我过段时间就会好的,我怎么还不好啊,你帮我易容好不好,我不想要这张脸,我不想长这样……”
“师祖,”姜啸声音突然变得很轻,轻得几不可闻,他问岑蓝,“你不会骗我吧。”
岑蓝闭上了眼睛,她气血翻涌,灵力横冲直撞,几乎瞬间要冲破压制,她连忙去运转灵力压制修为。
没有时间了,她咬牙开口,“不等明天了,我们现在就去凤冥妖城。”
她说着要起身,姜啸却突然松开她,滚到床里面,拉过被子盖到自己的头顶,“我困了,我不去,我要睡觉了。”
岑蓝去拉他的被子,他把自己裹住不松手,但是他终究是敌不过岑蓝的力气,他被连人带被子拽到了床边上,岑蓝要开口说什么,姜啸就突然拔高声音道,“师祖!”
他声音高得几乎尖锐,打断了岑蓝的话,岑蓝和他对视,他又迅速转开眼睛,眼神闪烁不敢看她,“我……我真的好困好累啊,明天再去不行吗?”
姜啸几乎是在哀求,“就一晚,”他爬起来,跪在岑蓝的面前,竖起一根手指在自己脸边上,“就一晚!”
姜啸整个人形容十分癫狂,他双手淬了血一般的红,距离凤冥妖族这样近,他已经受到了影响,血脉开始觉醒。
这一张本就糜艳至极的脸,更加的妖异几分,可对岑蓝来说,这张脸就连做出这么可怜的样子来,也显得那么可恨。
她面色肃冷,看着姜啸不吭声,姜啸眼泪顺着糜艳的侧脸滑下来,血色越发的浓烈,这会看上去,就真的完全不像个人了。
“师祖,”他短促地笑了笑,用另一只手压住自己颤抖的手腕,跪在床上仰头问岑蓝,“我能不能不去凤冥妖城?”
“求你了。”他笑着说,呼吸急促续接不上,他颤不成音地说,“外面天太黑了,蓝蓝,我真的好怕啊……”


第45章 骗我动情(径直捅穿了姜啸的腰腹。...)
岑蓝站在床边, 垂目看着一直在哀求她的姜啸,心绪复杂得难以言喻。
她设想了很多种姜啸会有的反应,她算尽了他可能不可自控, 甚至连他对自己的情爱到了几分,都打算拿来利用, 却实在没有算到姜啸竟是恢复了记忆, 知晓了他们之间的不共戴天之仇,却竟然试图装傻。
“你……”岑蓝终究还是忍住,伸出手捋顺他凌乱的长发。
姜啸如同抓住救命的稻草, 一把扒住了岑蓝的手臂, 继而搂上她的腰身, 他紧紧地抱着岑蓝, 恨不能将两个人融为一体,他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假的, 是骗局,他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双极门小弟子而已。
他将头埋在岑蓝的腰腹, 不敢去听, 也不敢去看, 不敢看她的神色, 怕她会露出同那梦境中一般冰冷至极的眼神。
可无论他怎样回避, 岑蓝最终却还是开口, “不行,今晚必须去。”
她用这世上最温柔的声音, 甚至带着哄劝意味地对姜啸说出最绝情的话, “你乖一点。”
姜啸已经尽力去捂了, 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听得清清楚楚。
他整个人如同风化的石像一般,一动不动, 甚至连呼吸都停止了,好似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即刻随风散去轰然化为沙砾。
岑蓝跟他说过很多次这句话,乖一点,你乖一点,我喜欢你乖一点。
难道是他还不够乖吗?
让她不开心了,不喜欢了,所以才这么迫不及待的,连一夜的时间都不肯给他。
她要杀他,他又如何反抗得了呢,她为什么连这一点点让他沉迷虚幻梦境的希望都不给他!
姜啸的心中生出了无限的怨毒,有什么在他的心中,在他的身体中蠢蠢欲动,即将爆发。
可他想到了梦境中那个身穿嫁衣,被砍断了头的岑蓝……
姜啸胸腔中无处安放的,能够将他烧灼成灰的怒火,便又寻不到出口的焚化了他自己。
他沉默地柔顺下来,急促的呼吸变得平稳,垂落了双手,抹去了自己眼中的泪水,而后顶着一张花掉的脸,跪坐在床上看向岑蓝。
“好。”姜啸低声说,“我乖。”
岑蓝确实是准备利用姜啸的爆发,利用他的悲痛欲绝和无法割舍,来引凤冥妖族提前出世。
她当年虽然杀死了姜啸的母亲,杀尽她造出的族众,却因为凤冥妖族独有的浴火浴血皆能重生的原因,并没有真的能铲除这个妖族。
而她给姜啸看的记忆,甚至一部分是她捏造出来的,属于她的而不是属于姜啸的记忆,她要他发疯,却不是要他装傻,要他顺从!
完全准备之下,各族之间蓄势待发,只等她一声令下,可姜啸这引爆烟火的引信,却竟然哑了,那怎么可以!
她等不了,这个天下也等不了!
岑蓝袖中的手慢慢握紧,一切准备就绪,决不能在姜啸这里出岔子。
姜啸笑着看岑蓝,脸上血泪未干,他会乖乖跟着她去的,可是下一刻,岑蓝突然抬手,一个狠狠的巴掌落在姜啸的脸上,直接将他的头打得扑倒在床上。
“你都想起来了吧,想起来了又在我这里装什么乖!”岑蓝袖中的手指在剧烈地颤抖,火辣辣的一直顺着掌心疼到她的心里。
她用森寒的语气,压着声音里的细小颤抖,伸手抓住了满脸错愕,才从床上爬起来的姜啸。
“你既然知道你我血海深仇,就不要再用这张脸对着我笑,”岑蓝周身散发出能够将人碾得骨头发颤的威压,“你知道每一次我看着你这张脸,有多么恶心吗?!”
姜啸满脸都是空白,人在极度悲伤的情况之下,是连哭也不会,连表现出悲伤也不会的。
岑蓝是真的看不得他这个表情,便转过头去,扯着他的衣领径直朝着窗边走,走出了门口御剑乘风极速朝着凤冥妖城而去。
姜啸始终被她提着,就跪坐在她的千仞剑之上,破风疾行,他整个人变成了提线木偶,甚至丧失了全部的生机。
他知道了一切,却宁愿自己不知道,他愿意一生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做个普通人,也愿意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去赴死。
可他又有什么选择,他污浊的血脉无法选择,出生无法选择,被狗一样的圈养和封印,从来都是无从选择。
他甚至不敢去想,不敢去想岑蓝既然要杀他,又为何要让他同样不可选择地爱她,是为了彻底的报复吗?
那么她报复的到底是斩掉她头颅的那女人,还是……还是背弃她的男人,也就是他这污浊血脉的生身父亲?
姜啸还未等想通什么,两个人便已经越过了凤冥妖城的上空,破过浓重的血雾,落在了妖城祭坛的最下面,和那幻境中血池一模一样的地方。
只是现如今那血池中的血水平静无波,只是血池的上方红云凝聚,浓稠如鲜活流动的血,在不断地朝着四周扩散。
岑蓝手指在袍袖中轻点通信玉牌,将提前画好的符文通过玉牌送出去,这是令各大门派提前准备的消息,她体内的境界因为情绪激荡不稳,已经不能等了。
况且姜啸的反应同她想的不同,他若是今夜爆发,对着她歇斯底里,那么就还能等到明日,在正午阳光最烈,能够透过祭坛照进血雾的时候再动手,那时候哪怕他的凤冥妖族血统被激发觉醒,也会相对弱一些。
可如今她估错了姜啸对她的用情,他竟是知道了真相便甘心赴死,岑蓝心中震动的同时,又不得不换最最恶劣的办法,因为要激发凤冥妖族提前现世,必须要用凤冥妖族的血。
不能是普通的血,而是悲痛欲绝之下的心头血。
足够的怨气和悲痛,才能够激起血池的沸腾,正如当初那妖女伙同那个背弃她的畜生,设计坑害她是一样的。
之所以对她,对她的家人和族人那样凄惨地赶尽杀绝,之所以要她在那般绝望和悲愤之下,才砍断她的头颅,为的不仅仅是用她的血填充血池。
而是当时那妖女自己无法悲痛泣血去召出族人,必须借用她无边的怨恨悲痛的热血,混着那妖女凤冥妖族的血,这才能激发血池,召唤出新的族人。
但也正是因为那妖女没能以凤冥妖族的血来召唤族人,所以她才耗费了几百年,在岑蓝已经邪魔入道修成大能之时,才用无数人的怨恨与她的血累计,召出了这么一个姜啸。
所以要提前召出下一个凤冥妖族,并一举将它们赶尽杀绝,她必须要姜啸悲痛泣血,才能激发血池。
那么自然姜啸心甘赴死绝不可以。
消息送出,岑蓝仰头看了看祭坛之上阴暗红云堆积的天空,三千年了,这仇怨也该了结了。
她抽出千仞,剑身在这幽暗的血池旁映出了一道令人心颤的寒光。
“你要杀我吗?”一直跪坐在地上垂目看着血池的姜啸说,“你……你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