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镯子不值二两钱,可既然是您送的,那在您眼里定然是件好东西,您怎么能说自己喜欢的东西低廉呢?”
林芽冲着徐氏眨巴眼睛,“毕竟物随主人,徐叔以后可不能这么说了,免得人家以为咱们贺府的侧室连件好东西都拿不出手。”
这是拐弯抹角骂他贱呢?
徐氏脸色有些难看,贺父却乐的看热闹,抿着茶连菜都不动,生怕错过徐氏吃瘪的画面。
林芽将头顶玉簪拔下来,跟镯子一并放在手中。
翠绿无瑕的上等玉簪跟略显粗糙低廉的镯子孰好孰坏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表情无辜的看向最能主持大局的贺母,神色委屈抿唇不语,此时无声胜有声,像是在说:您评评理,这是件贵东西吗?
任谁都能看出来它贱啊。
徐氏心里窝着火,这是平时他拿来对付贺父的招啊!如今被林芽反用在他身上。
贺母觉得没眼看,她皱眉问徐氏,语气略显责备,“你那么多的好东西,怎么就送了这个?”
让孩子看了笑话。
侧室就是侧室,送的东西都上不了台面。看来她平时还是太高估了徐氏,就跟林芽说的那样,心思重想的多,为人不像贺父那样大气,连给孩子送个见面礼都送这种拿不出手的东西。
徐氏首饰多不多贺母比谁都清楚,所以这会儿她冷着脸看过来的时候,徐氏有点不敢说话。
林芽体贴的将东西收了起来,眼里带笑盈盈如水,温柔的说,“没事的徐叔,虽说您对我小气,但您对姐姐舍得就行。”
他连个面上功夫都舍不得做,怎么可能会对贺眠大方?
贺母眼睛微眯,她先前还觉得徐氏娇惯贺眠要什么给什么,这会儿再仔细想想,他是不是想捧杀眠儿?
徐氏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脸色略微苍白,急忙看向贺母,想解释又不能开口,不然怎么说都是错的。
他侧头瞪向林芽,吃了他的心都有了。
林芽见他这幅模样,立马抬手轻轻掩住嘴唇,表情无辜,“徐叔,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我没有说您偏心的意思,您千万别对号入座。”
徐氏都要吐血了,我求你别说话了行吗?这不是越说越黑吗。
饭到底是没吃成,贺母徐氏跟贺父去里间说话了,只留下贺眠跟林芽在外面。
林芽拿起筷子给贺眠夹了块排骨,笑的温婉乖巧,“他们聊他们的,姐姐多吃些。”
原本五人的饭桌就剩两人了,他居然还能若无其事的吃下去!
贺眠默默的朝林芽竖了个大拇指。
没看出来林芽看着柔柔弱弱,结果小嘴叭叭的这么能说!这以后放在府里绝对安全,她应该担心的是徐氏才对。
第9章
因为林芽夹枪带棒的一番话,贺母对徐氏的信任有所动摇。
人心难免有所偏袒,哪怕手心手背都是肉真到逼不得已的情况下也会有所取舍,更何况贺眠跟林芽还不是徐氏亲生的。
从一个简单的镯子上就能看出来,徐氏这人还是有些藏私小气的。他对林芽尚且如此,那对贺眠呢?
贺母没有否认他的能力,只是在他原先管家的基础上略做调整。
那就是以后贺眠跟林芽的开支由贺父这个亲爹过目拟定,直接交到账房拿钱就行,无需让徐氏点头同意。
这个决定无异于伸手打徐氏的脸,摆明了笃定他会苛责贺眠这个嫡长女,这事要是传出去他的脸面可往哪儿搁啊!
徐氏虽是贺府侧室,可因为有着管家权,在外面谁家夫郎不拿他当主君看待?
他温柔体贴贤名在外,提起贺府大家能想到的全是他徐氏而非贺父。他们都说他心善能干,做个侧室真是委屈。
现在好了,那些夫郎们回头听说今日这事,背后肯定要非议他,说他虽有管家权却是个苛待嫡长女的恶夫,怪不得这些年始终是个侧室。
光想想这些指指点点的画面,徐氏都觉得天塌了,以后他哪还有脸出门啊。
天可怜见的,他管家这些年来怕被人挑出错处,衣食住行还真没苛扣过贺眠半分东西,基本该她有的从没少过,只是对她的事情不上心罢了。
再说昨个贺眠刚从他那里划走大笔银子置换了好些物件,他本来就够肉疼了,今日还出了这样的事。
徐氏当场哭出声,憋屈极了,偏偏这回贺母一反常态狠了心的没哄他。
对于她来说,贺家能光耀门楣出个读书人比什么都重要。或者说直白点,那就是在贺母心里徐氏这个侧室的地位到底比不上嫡长女。
如今贺眠好不容易勤恳好学,贺母即将熄灭的期望又重新点燃,怎么着也不允许别人扑灭它。
“这事就这么决定了,你无需多说,你要是觉得丢面子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那不如把管家权全交给琳氏,也好落个清净好专心看着盼儿做功课。”贺母眉头轻皱,“我听人说她在书院又跟人打架了,这样子哪里像个读书的好孩子?”
贺盼聪明归聪明,可六七岁的年纪最是调皮的时候,再加上被徐氏宠个没边下面的人也都捧着她,贺盼俨然觉得自己才是贺府里的嫡出,在书院向来是横着走。
平时贺母念在她聪明又年幼,发生这样的事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
可今天偏偏贺眠开窍了,前后一对比,贺母立马觉得还是指望年长的嫡长女更可靠些,毕竟对于贺眠她投入的精力跟期望更大。
徐氏听完这话眼前阵阵发黑,身形晃动不稳,怔怔的看向贺母,哭的更大声了。
平时说话不过脑的贺父今个可能是太开心了,半句阴阳怪气的话都没说,就坐在旁边品茶听着,倒是显出几分当家主君的端庄大气来。
贺眠跟贺盼对比,贺父跟徐氏对比,主房跟侧室的差距高下立见。
饭后贺母直接歇在贺父的松萝院,这事已经好几年没发生过了。
兰香院里独守空房的徐氏哭到了后半夜,悔的肠子都青了。谁能想到今天这事全是因为一个镯子引起的呢?
早知道他就戴个材质好的玉镯堵住林芽的嘴,也就省了这么多的事儿。
自己非嘴贱的跟他交个什么锋,当做眼里没他不就行了吗。
其实也不能全怪徐氏先撩者贱,毕竟任谁看见跟自己同类型的人会舒坦?更何况对方打眼看过去就比他要高级,心里的嫉妒跟好战可不得让他上前挑衅两句。
汀溪在旁边给坐在床上的徐氏递干净巾帕,神色心疼,“郎君别哭了,再哭明天眼睛就该肿了。”
他说,“要不咱们明天重新给林芽送个好镯子呢?让家主看看您的贤惠大方。”
“现在送还有什么用,到时候那个小贱人肯定又有别的说法。”
徐氏接过帕子擦眼泪鼻涕,抽噎着说,“我见他第一面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才十三岁就长成那种狐媚模样,拂柳的身段勾魂的眼睛,还故作清纯无辜。真是长着大尾巴却装的一手的好狸猫。”
徐氏哭了一夜,第二日起来自然眼眶红肿精神不济。
贺盼本来听说母亲回家了,高高兴兴的从书院回来结果见到亲爹这个模样,哪里咽的下这口气,叫嚷着要去厨房拿刀跟林芽拼命。
徐氏嘴上拦两句也就随她去闹了,汀溪急的直跺脚,“郎君您怎么也不拦着,这要是真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啊?”
毕竟昨天家主刚分了他的管家权还点出贺盼在书院打架的事情。
六七岁的贺盼年纪虽小个头却不矮,生的一身肥肉力大无穷,平时在书院打架鲜少吃亏。
这会儿她提着刀去了云绿院,就林芽那个清瘦的小身板哪里顶的起贺盼这个小牛犊的低头一撞。
“怕什么,盼儿还是个孩子,那是跟他闹着玩呢,当不得真。”徐氏心里终于痛快些,眼里露出狠毒,嘴上说着不会出事的,心里想的全是林芽最好能有个三长两短卧床不起。
他一身能耐跟贺母使跟贺眠使都好用,但他使不到贺盼身上。
盼儿可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最向着他这个亲爹了。
再说她年龄小,认定了一件事就一根筋的往前冲,哪里会听林芽说话。
徐氏眼尾眉梢露出得意,让人跟在后面远远的看着就行,自己坐在兰香院等消息。
要是贺母掺和这事,他仅用一句话就能轻飘飘的堵回去:“盼儿还是个孩子,他懂什么,芽儿这么大的人了该不会跟妹妹计较吧?”
光想想徐氏都觉得解气。
汀溪见他气定神闲这才半信半疑的放下心来,自己跟在贺盼的后面也去了云绿院。
今个天气好,林芽把自己去年收集的种子拿出来,挑了两个不用的盆跟绿雪一起种起花来。
他这个院子先前没住人一直荒废着也没人收拾,院内光秃秃的就棵桂花树。这个季节树上连片叶子都没有,半分绿色也无。
林芽手里提着花种袋子,让绿雪找个铁揪挖土。贺眠来的时候看到就是这幅画面,好奇的弯腰看他。
林芽蹲在地上,眼睫垂下神色恬静,长发顺着动作从肩膀上滑落到身前,细白的手指上全是泥土,就算是这样,他依旧美的像幅画。
果然人长得好看就连玩泥巴都是美的。
身前光亮突然被遮去大半,林芽抬头看,瞧见是贺眠过来眼里立马露出光亮,脸上带笑脆声喊她,“姐姐。”
他就根株长在这盆里的绿芽似的,原本安安静静的,直到贺眠过来才突然精神鲜活起来。
林芽用手背蹭了蹭散落脸旁的头发,原本白净的脸上就这么抹上了泥土。
他生的白,阳光下皮肤泛着莹润的光泽,像渡了层白釉的上好瓷器,这会儿抹了几道泥痕,非但不觉得脏兮兮的,反而显得俏皮可爱。
“姐姐背完书了吗?”林芽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手背的泥蹭脸上了,落落大方的抬头看向贺眠,眼里全是她。
贺眠看见林芽这样直接笑出来,指着他脸,“芽芽,泥蹭脸上了,像只小花猫。”
“在这儿在这儿。”贺眠比划着自己的脸,“都是泥。”
林芽这才反应过来,旁边的翠螺跟绿雪更是捂着嘴偷笑。
林芽闹了个大红脸,低头垂眸扯着袖子擦脸,眼睫煽动,“让姐姐看笑话了,我怎么连种个花都笨手笨脚的,不如别的男子那么能干。”
“少爷没下过地,不会种花很正常。”绿雪没忍住替他说话,掏出巾帕给林芽擦脸。
林家虽比不得贺家,但也不是穷苦百姓,平时哪里用得着林芽下地。
就是原先被贡眉看见林芽替后爹的两个孩子洗尿布,也就那一次而已。
林芽微微侧身仰着头任由绿雪给他擦脸,细长漂亮的眼尾却撇向贺眠,眼波流转,轻声请求,媚的不行,“姐姐能帮我种吗?我都不会。”
他音线干净,声音很轻,哪怕是个普通的请求听起来也像是在撒娇。
翠螺听的头皮发麻,扛不住的红着脸看向贺眠,恨不得亲口替她答应。
贺眠当然没有拒绝!
她看看地上的盆,再看看林芽,啧啧摇头,沉吟开口,“那你——的确是有点笨啊。”
这东西都准备的这么齐全了,还能再简单点吗?
贺眠毫不留情的取笑林芽,问他怎么连种花都不会,“这不就是挖个坑,埋上土,再浇点水的事情吗,太容易了。”
她挽起袖子自己动手,干脆利落的把种子撒盆里。
林芽默默的看着独自玩泥巴种花的贺眠,明明自己目的达到了为什么他却没有一点点开心的感觉呢?
两个人一起种花难道不是她挖土他撒种吗?
旭日阳光下,彼此抬头对视一笑,你替我擦拭额头薄汗,我垂眸羞赧低头浅笑,画面既温馨又美好。
可现在,俨然成了贺眠一个人的种花大讲堂,“盆里先放土,种子别撒太多,最后再在上面撒上一层薄薄的干土掩埋就行了,学会了吗?学会你试试。”
林芽耷拉下脑袋,抿唇给种子埋土,贺眠盯着他,生怕他土埋太厚将来种子没办法发芽,严格的像位老夫子。
“你看你挺聪明的。”十几个花盆种完,林芽捧土捧的手腕发酸,贺眠却颇为满意,笑着夸他,“多种几回就有经验了。”
“……”林芽抬头微笑没吭声。
他心累的半分多余表情都不想做,所以当贺盼提刀上门的时候,林芽竟然有种解脱的感觉!
他看向门口的目光不自觉的带有感激,看的贺盼一愣。
天知道林芽生怕贺眠扭头让翠螺再拿几个盆过来,好让他复习复习怎么种花。
他真的种够了。o2z
第10章
云绿院的门原本是半掩着的,贺盼来了之后直接一脚踹开,两扇木门“砰”的声瞬间大敞,她提着菜刀站在中间。
“谁是林芽,给奶奶我滚出来!”
年龄不大痞的不行,抬起下巴气势十足。
林芽听见动静好奇的看着她,猜出这是徐氏的女儿,眸中带笑,“这孩子怎么跟她爹爹一个样子。”
都不讨人喜欢。
贺眠背对着门,头回听到这么嚣张的口气,还以为来的是个硬茬,结果就是个女娃。
“呦,熊孩子。”贺眠甩了甩手扭身往后看,眯起眼睛打量贺盼。
原书中对于贺盼的介绍并不多,只是现在她穿到书里完善了作者略过的那些细枝末节,这才有了那么多的日常琐事。
“你就是林芽吧!就是你这个贱人欺负我爹,看我不砍死你!”贺盼环视小院,一眼就看见那个长得最好看的男子,觉得他肯定是林芽,攥着刀就进来了。
林芽无辜的看向贺眠,缩着肩膀藏在她身后。
绿雪更是从看见贺盼手里的菜刀起就没忍住惊呼出声,连连摆手让翠螺拦住她,“赶紧把她弄出去,可别伤了我们家少爷!”
平时不管在府里还是外头,贺盼就是个混世魔王,翠螺赤手空拳的哪能拦得住乱挥刀的她。
“滚开,这个贱人欺负我爹我要弄死他!”
贺盼见贺眠蹲在林芽身前正好挡住了路,凶狠的冲她说,“你也滚,不然我连你一起收拾。”
贺眠半蹲着,视线跟贺盼还算齐平。面前这小胖墩说这话的时候下巴抬着恨不得用鼻孔看她,眼底全是鄙夷不屑,想来根本没拿她当个姐姐。
“我凭什么让开?”贺眠头都没回,拇指往后指向林芽,用贺盼这个年纪才有的语气拽拽的说,“这人我罩的,你有什么事就冲我来。”
原本贺盼还不屑理贺眠,毕竟她爹说贺眠就是个傻子,既没她会念书又没她受宠,时间一长贺盼眼睛根本就没有贺眠这个姐姐,对她的态度也是轻视不屑。
谁知道她居然还是个讲义气的人!贺盼忍不住高看她两眼,当然,也就只两眼。
“就你?”贺盼嘲笑贺眠,眼睛睁大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能替他挨刀子吗?”
她故意举起手里的菜刀往贺眠眼前晃了两下吓唬她。
阳光下锋利反光的刀刃就悬在脸上,这要是一不小心拿掉了……
翠螺心脏都提到嗓子眼了,没忍住喊,“主子!”
林芽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贺盼拿刀的那只手,后背绷直,手指微动。
“没事,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咱们有咱们的规矩。”贺眠丝毫不慌,抬起一只手拨开贺盼的手腕跟她讲条件,“咱们比试比试,比什么任由你选。三局两胜,我赢这事就算了,你赢林芽随你处置。”
贺盼不笨,眼睛滴溜溜的转,看看林芽又看看翠螺跟绿雪,最后视线落在贺眠身上,她嘴上问的虽然是“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实际上却已经把菜刀收了起来。
“你就说你敢不敢吧,”贺眠挑衅的拿眼尾看她,示意门口方向,“要是不敢就从这儿出去。”
对于这么大的熊孩子,贺眠一激一个准,“谁说我不敢了!比就比!”
除了年龄,贺眠有什么能比得过她?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再说她贺盼岂是会认怂的人,不然以后传出去,她在书院里还怎么混?
贺盼眼珠转动,伸出三根手指,眼底全是得意算计,“比背书,比投壶,比下棋,怎么样?”
这三样是她最拿的出手的,贺眠这个笨蛋居然让她挑选比试什么,活该要输。
贺盼心里已经笑出声了,就等着待会儿赢了比试后先收拾林芽这个欺负她爹爹的贱人,再让贺眠跪下给她当马骑!
“行。”贺眠懒懒的应一声,拍拍手站起来,示意翠螺去准备东西。她垂眸俯视贺盼,笑的恶劣,“咱们要愿赌服输,输了可不能哭鼻子。”
贺盼仰头梗着脖子瞪她,“是女人就正面刚,谁怕谁!”
这不怕虎的小牛犊弯腰把菜刀插进脚下的泥土里,刀尖陷进去,只剩下明晃晃的刀背跟刀柄露在外面。
她威胁的看向林芽,“贱人,你等我赢了比赛再收拾你。”
贺盼一口一个贱人,听的林芽左眼皮跳动,嘴角的弧度略微浅淡,笑意不达眼底。
按着贺盼对贺眠的了解,她说不定连书上的字都不认识,更别提背了。
书虽然是从林芽书房里拿出来的,文章却是贺盼选的。
她挑的认真,选了个自己曾经背诵过的,得意洋洋的跟贺眠说,“就这个。”
——《修身赋》。
她跟贺眠撒谎,“咱俩都没背过,对你也算公平。”
翠螺看贺盼那个样子就知道她这篇文章肯定背过了,急的看向贺眠跟她告状,“这样对您不公平。”
“没事,我让着她。”贺眠不以为意,跟贺盼正式比试,计时一柱香。
虽然是曾经背过的内容,但《修身赋》内容又长还拗口,贺盼有些地方记的不牢,这会儿还真要仔细的顺顺。
她将书往自己这边扯,占了大部分,贺眠懒得跟她计较,只半柱香就说可以背了。
“怎么可能?!”贺盼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觉得贺眠在吹牛,“我都还没背完呢,你怎么可能会背。”
“那你听听我背的对不对,”贺眠拉了个凳子坐下,张口就来,“苍天茫茫,世路漫漫——”
“——披襟当风,豪情弥远。”贺眠一口气背下来,连个错别字都没有。
贺盼早就听傻眼了,结巴的看向贺眠,“你、你怎么会背?你是不是提前背过了!”
“提前背的人分明是你,文章可是你自己选的,你现在居然还好意思怀疑别人作弊,羞不羞!”翠螺轻拍着自己的脸弯腰取笑贺盼,“你是不是输不起啊?”
“谁说我输了。这才第一局,接下来两局我肯定能赢!”贺盼知道自己这篇文章背的没有贺眠熟练,将书往地上一扔,先走到院子里去准备第二轮的投壶。
“你——!”绿雪看着地上的弃书怒目瞪向贺盼的背影,这人怎么这样啊。
林芽却什么也没说,只弯腰将书捡起来,扯着袖筒轻轻擦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把书页压平才让绿雪把书收好。
这些书都是他自己带来的,是他爹爹的遗物,也是他用来打发时间时看的,平时极为爱惜。
贺眠看了他一眼,外头贺盼大声催促,让她别跟个男子一样磨磨蹭蹭的。
投壶跟背书不同,比的是手腕端的稳不稳以及对距离的把控。
这个贺眠的确是头回玩,但她以前玩过类似的,叫做投飞镖。她那时候特别欠儿,没事就去投飞镖扔沙袋赢玩偶,经常赢的老板看见她都躲着走。
贺盼成绩不错,十个共投中八个,她两手背在身后,没忍住抬起圆下巴炫耀,“今个我让让你,发挥平平,不然我肯定全能投中。”
“没投中就没投中,说什么让不让的。”翠螺在旁边撇嘴,见贺眠朝她伸手,立马把不带箭头的箭递给她,小声说,“没事主子,咱们已经先赢了一局,这把输了也没事。”
贺眠以前玩啥啥不行,投壶更是倒数里的第一名。
“谁说我打算输了?”贺眠眯起一只眼,估量自己跟壶之间的距离,然后试探性的投出一支箭。
平平的箭头擦着壶口,摇摇晃晃,最终却掉在了外面。
贺盼高兴的欢呼出声。
绿雪则是遗憾的绞紧手指,担忧的问旁边的林芽,“少爷,眠主子会不会输啊?”
“不会。”林芽说的很笃定,贺眠听见这话没忍住回头看他。
自己的实力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被别人毫不犹豫的肯定又是另一回事。
林芽朝她笑,春日阳光下,他眼尾那点泪痣颜色漂亮,像是被丹青大师用蘸饱了桃红色的毛笔,以极轻极轻的力道在他眼尾处点上那么一下,用墨不多不少,恰到好处的。
他说,“姐姐肯定会赢的。”
贺眠笑,扭头再投的时候,因为刚才对距离已经试探过了,这会儿几乎是百发百中。
九个箭,不偏不倚的全都落在壶里。
贺眠每投中一个,贺盼的小脸就更难看一分,最后跌坐在身后的台阶上,红着眼眶摇头,“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贺眠怎么可能又会背书又会投壶,一定是假的。
贺盼最引以为傲的两项比试接连输给贺眠,这会儿被打击的恼羞成怒险些哭出来。平时她哪里输过,更何况是输给被她认为是傻子的贺眠,太丢人了。
“我不服气!你肯定用了什么手段。”贺盼站起来去检查箭头跟壶,不管怎么看都没有问题。
她憋红了脸,打算耍赖,“这局不算!你比我个子高,肯定比我容易投中!”
“你怎么这么不讲理?”翠螺撸起袖子叉腰低头看她,“刚才比之前你怎么不说,现在输了又开始找理由找借口了。”
“我不管,反正这局就是不算!”贺盼拿出熊孩子不讲理的姿态,瞪圆了眼看向翠螺,胡搅蛮缠,“说好三局两胜那就三局两胜,还有一局呢。”
“行,我跟你比。”贺眠将翠螺拉到旁边,站在贺盼面前低头看她,“你说这局不算那就不算,我跟你比最后一局,但如果我还赢了,你得再多答应我一个条件。”
贺眠伸手指向站在台阶下的林芽,跟贺盼说,“我要是赢了,你以后只要见到他就得给我恭恭敬敬的叫哥哥。”
第11章
贺盼顺着贺眠的手指看过去,正好对上神色愣怔的林芽,顿时不屑的翻起白眼。
她爹说了,这个人就是来她家白吃白喝打秋风的,气哭了她爹不说还让她喊哥哥?想得美。
贺盼眼睛滴溜溜的转,敷衍应付的说,“等你赢了我再说。”
她可是下棋小能手,连夫子都夸她小小年纪能有这个布棋思路实属难得。
“不如我跟你下?”原本一直安静看比试的林芽突然出声,他站到贺眠身旁含笑垂眸看向贺盼,“这是我跟你之间的事情,不如这局咱俩比?”
“你赢了,我任由你打骂,”林芽目光落在她的小胖脸上,眸色幽深,“你要是输了,任由我处置,如何?”
贺盼犹豫起来,她本来以为贺眠是个笨蛋草包,结果对方背书投壶都比她厉害,可林芽看起来也不像个笨的。
到底选谁呢?
林芽眼尾撇着贺盼,却在跟贺眠说话,故意叹息,“姐姐,我原说她年龄小由我这个没学过棋的人跟她比试还算公平,既然她不愿意,那就算了。”
“谁说我不愿意!”贺盼听见那句‘没学过棋’顿时精神起来,挺起胸脯说,“这本来就是咱俩的事,就该咱俩比。”
林芽算是看出来了,贺盼最受不了激将法,小小年纪又会算计又要面子,捉弄起来才更有趣。
说实话,贺眠棋下的的确不行,刚才也是仗着在少年宫的底子说大话,贺盼应该后悔没选她当对手,否则这一把还真说不定谁赢谁输。
但林芽这个没学过棋的人下起棋来却头头是道处处陷阱,从布局到落子,一看就是个中老手。
贺眠默默的给林芽倒了一杯茶,目光恭敬的端给大佬。别人她不知道,但她自己肯定玩不过林芽。
再看他的对手贺盼,早已急的额头出汗。她执的黑子被林芽的白子逼的步步艰难,几乎无路可退。
下棋小能手竟然要输给一个没学过棋的菜鸡了?
贺盼看着自己被吞噬掉的棋子,恼羞成怒,“你不是没学过棋吗!”
林芽一脸无辜,“的确没学过,但这不代表我不会玩啊。”
他抬手落子,将贺盼朝着死路又逼近半步,眨巴眼睛问,“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需要学习才会下棋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学习过后还下不赢我吧?”
“这种东西,不是跟院子里的泥巴一样,随便玩玩就会了吗?原来竟然还需要特意学的呀!”林芽夸张的捂着嘴,揶揄的看向贺盼,“那我怎么没学过都会,难道你比我还笨啊?”
林芽扭头小声跟旁边的贺眠说那种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的悄悄话,“姐姐,竟有比芽儿还笨的人呢。她连我都下不过,哪里比得过姐姐。”
……不敢当不敢当。
贺眠一边被林芽戴高帽一边觉得膝盖疼。她以前也学过围棋,也下不过林芽。
“我还以为我才是最笨的呢。”
他每说一句话,贺盼眼里的火就蹭蹭往上蹿个几分,现在看向林芽的眼神恨不得原地烧死他。
“你太讨人厌了,怪不得我爹爹不喜欢你!”贺盼大声吼林芽,让他闭嘴。
林芽偏不,语气委屈,“嘴巴长我脸上,你下棋归下棋,怎么还管着我说不说话呢。你刚才骂我的时候,我也没让你闭嘴呀。”
“啊——”
贺盼气的两只手在棋盘上乱拨,棋子哗啦啦的乱七八糟撒的到处都是。她红红的眼眶看向林芽,里头水光波动,大声吼他,“你怎么那么讨人厌!”
她都快哭了。
“你怎么输不起啊,笨就笨了,怎么连承认笨的勇气都没有?”林芽往旁边坐了些,躲开那些被她拨掉的棋子,惊奇的问,“你怎么哭了,我可没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