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盼一边擦眼泪一边嘴硬,“谁哭了!我怎么可能会哭!”
“要不上盘作废,咱俩再来一次?”林芽示意绿雪将棋子捡起来,“这次我让让你。”
“谁需要你让我!”贺盼抽噎着又坐回林芽对面,抹掉眼泪重新下棋。
本以为上局是自己失误,这局摸清林芽套路后肯定能赢。
贺盼心里想的极好,可真等棋子落在棋盘上她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林芽套路众多,怎么可能就只有一种?
他这盘比刚才还过分,如果说上把是慢慢蚕食,那这把就是碾压式的单方面屠杀。
贺盼心态都崩了,她还从来没输的这么难看过,就跟被人踩在地上摩擦一样,都不知道怎么爬起来,没忍住气的再次哭出声,“你不是说让让我的吗!”
“我让了呀。”林芽单手托腮笑着说,“我让你及早认清自己的实力呀。”
他眼底神色晦暗,语气却是单纯无辜,每一句话都在刺激贺盼,“你看你连贱人都不如,那你是不是比贱人更贱呢?”
贺盼愣了一下,然后哭的更厉害了,林芽居然骂她比贱人还贱!
贺盼边哭边往外跑,还不忘记跟贺眠和林芽放狠话,“你们等着!”
一看就知道去告状了。
林芽摊手看向贺眠,歪头问她,“姐姐我说什么了吗?那不都是实话吗,她怎么跟她爹爹一样小气爱哭。”
贺眠看的目瞪口呆,差点没抬手给他鼓掌,大佬就是大佬。
自己刚才赢了两局也没把小胖子气哭,林芽三言两语就把熊孩子给气跑了,厉害厉害。
“你也就种花不行,下棋是真的厉害。”贺眠毫不吝啬的夸奖他。
林芽真是人间宝藏,上能笑怼徐氏,下能气哭贺盼,横批就叫“小嘴叭叭的”。
“姐姐谬赞了。”林芽笑着看贺眠,想起刚才她跟贺盼说的那句让她喊哥哥的话,眼里笑意真诚许多,“姐姐要来一局吗?”
“如果是姐姐的话,”林芽看向她,略有停顿,眸子比棋盘上流光溢彩的黑色棋子还要漂亮,“我肯定会输。”
就连翠螺都能听出来林芽对贺眠不一样,偏偏当事人狗的一批直接拒绝。
贺眠当然不能答应啊!
她那臭棋篓子的技术跟贺盼不相上下,她能跟贺盼厮杀个一天一夜,但绝对不能在林芽手下走过半盏茶。
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贺眠果断拒绝林芽的邀请。
让不让的没什么,她主要是怕输。
毕竟刚才贺眠还取笑林芽笨的连花都不会种,这要是被他逮到机会,岂不是会加倍取笑回来?
自己这个当人姐姐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贺盼肯定跟徐叔告状去了。”贺眠转移话题,想都没想就伸手去拉林芽的手腕,“赶紧的,咱们提前一步去找我娘。”
林芽坐在软榻上,被贺眠突然握住手腕往前拉扯的时候当场愣在原地,忘了该做什么反应,以至于脚下踉跄差点摔倒。
明显贺眠想的全是赶在贺盼前面去找贺母,就没想过扭头往后看。
旁边绿雪眼睛都瞪圆了,惊诧的看着贺眠的那只手,朝林芽望过去,“少爷,这——”
林芽稳住身形后冲他摇摇头,被贺眠拉扯着往前走。
林芽眼睫煽动,视线落在自己被人攥住的细白手腕上,只觉得贺眠掌心里的热意穿透皮肤烫的他心尖一颤,脸都红了。
“姐姐……”他原本想说点什么的,又抿唇没开口,由她拉着自己出了院门才不着痕迹的收回胳膊,将被握过的那只手缩在袖筒里,笑着跟她并肩往前走。
有了上回摸口脂的经验在,林芽明知道贺眠没那个意思,心脏还是跳的略微有些快。
林芽刚才其实是想红着脸提醒贺眠不能随意拉自己手腕的,让她意识到跟自己间的男女之别,下次就不会再有这种其实无心但看起来就很亲昵的举动。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忍住没说。
绿雪疑惑的看向自家少爷,他笑笑也没解释。
绿雪当下莫名有些心酸起来。他家少爷寄人篱下太不容易了,被眠主子摸了手都不敢出声,你看,耳根都给气红了!真是太可怜了。
被绿雪心疼的林芽正快走两步追上步子很大的贺眠,轻声叫她,“姐姐。”
贺眠扭头看他。
林芽两手背在身后,食指勾在一起,笑的眉眼弯弯,“姐姐准备怎么做?”
贺眠笑的恶劣,“那必须得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做来自社会的毒打,什么叫做成年人的险恶。”
他俩到贺母书房的时候,贺盼的确还没过来。
她正在兰香院跟徐氏哭诉呢,边说边抽噎,话说的慢,听的徐氏又心疼又心急。
等弄明白本来是去找云绿院麻烦的女儿却被人戏弄欺负了,徐氏气的胸膛都要炸开。
他冷着脸拉起贺盼的手就要去跟贺母告状,谁知道贺母却直接过来将父女两人训斥一顿。
“《修身赋》是我亲自听你背过的,这才过去多久又忘了?我教你修身做人,你却一口一个脏话,你这圣贤书都读进狗肚子里去了?”贺母沉着脸坐在主位上,贺盼吓的大气都不敢喘。
她府里府外谁都不怕,就怕贺母。
受委屈的是他女儿,怎么挨训的反而成了他们父女?
徐氏当然不依,想要上前哭委屈,被却贺母一个眼神止住,“你平时就这么教她的,一口一个贱人?她这话是跟谁说的,跟你还是跟外面的人?”
徐氏顿在原地,惊诧的恰到好处,“这种话我怎么没听盼儿说过?”
“那正好说明你这个爹对她了解的还不够多,明天盼儿就跟眠儿一起回书院,别在府里住了。”贺母这次是真生气,她惯着贺盼的前提是她聪明好学,但结果却惯出来一个混世魔王。
贺眠拉着林芽跟她来认错,将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贺眠怕自己赢了贺盼徐氏不开心,提前来跟她报备认错。
这种事情该认错的不应该是贺盼吗?
背书没背过贺眠,投壶竟然还会耍赖,最重要的是贺盼引以为傲的下棋都没比赢没学过棋的林芽!
自己外出的这段时间,她到底在书院里学了什么?
贺母甩袖离开,徐氏怎么喊她都不回头,父女两人气的抱头痛哭,心里恨死了林芽跟贺眠。
而这两人现在却在书房里收拾东西。
贺母说贺眠也在家里修养了这么久,明天该回书院念书了。
其实贺眠有点不想去,因为书中的男女主就在书院里。她想离这对奇葩远一点,但很明显,剧情不是想躲就能躲掉的。
贺眠生无可恋的靠在椅背上,懒懒的抬眸看向替她整理书籍的林芽。
林芽似有所觉抬头看她,笑着问,“姐姐这还没走呢,就已经舍不得我了吗?”


第12章
贺眠是舍不得他这张脸。
“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书院念书吧?”贺眠灵机一动,眼睛微亮看向林芽,“反正你闲在府里也没事。”
林芽怔在原地,脸上还停留着他刚才的笑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嘴角抿平,“姐姐说笑了,哪有送男子去书院读书的。”
他浓密的眼睫煽动落下掩饰眼底神色,指腹抚着怀里书本略微翘起的边角。
林芽喜欢读书,且极其聪明。小时候爹爹就抚着他的脑袋垂眸轻声叹息,说他如果是个女孩该多好。
如果是个女孩,就能出人头地,或许也不会被人抛弃在路边。
爹爹教他下棋泡茶种花,偶尔也会拿起书架上的书把他抱在怀里一个字一个字读给他听。
见他好学,爹爹也曾想过是否要给他请个夫子回来,只是后来被母亲拒绝了。她说男子生来就是要嫁人的,能做好相妻教女就行,学那么些东西做什么。
太聪明,总不是好事。
贺眠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林芽面前伸手抽出他怀里的书,对上他茫然抬起的眼睛,笑了,“什么叫没有送男子去书院读书的?”
莲花县不少人家都愿意让家里的儿子去念书,也不是为了考功名,就是多学点东西,增长见识。
原书作者可能为了开启男主的玛丽苏光环,特意写了有钱人家的男子是可以去书院念书的,只是有的人家舍不得钱又觉得读书没用不愿意让儿子去罢了。
要不然男主也不会在书院里邂逅女主,并且还能认识一群女配。
男主家里虽不是特别有钱,但他母亲是书院里的夫子,自然能念书。
“你平时看着挺聪明的,怎么这会儿又死脑筋了。”贺眠将手中的书搁在旁边翠螺的怀里,问林芽,“就说你想不想去吧?”
林芽眼睛直直的看着她,嘴巴张张合合,话就卡在喉咙里想说却说不出口。
垂在身侧的指甲陷进掌心里,林芽把自己逼的身子微颤,最终别开眼睛,松开手掌,眼睫煽动,“我去念书太给你们添麻烦了,姐姐你知道的我是借住在贺府,徐叔——”
他一堆准备套路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贺眠不耐烦的打断,“简单点,去还是不去?”
就是去书院里念个书他都能想个半天,一看就是不爱学习的人。作为学霸的贺眠怎么可能放弃自己的学渣弟弟!
她说,“别那么多事,就回答我一个字。”
那只能是——去。
林芽眸子都比平时亮了几分,却眨攥着衣袖像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虽然念书很苦,徐叔知道了也会不高兴,但只要能陪姐姐去书院我就不怕。”
“他高不高兴无所谓,出钱就行。”贺眠拉着林芽的手腕往外走,“咱们现在就去跟我娘说,明天你跟我一起去书院。”
贺家不缺林芽念书的这点钱,而且以贺母重视功名的态度来看,肯定不会拒绝让林芽去书院的。
跟贺眠猜的一样,她刚说完贺母就直接答应了。
她本来就挺欣赏有学问的男子,也曾想过将来自己有了儿子一定要送去念书,不指望他考个功名,能沾染点书卷气就行。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林芽也就只比贺眠小个一岁,因为是琳氏的侄儿,贺母拿他当半个儿子,“去吧,我回头让管家去书院打个招呼,明天你直接过去就行。”
贺母每年都给书院捐不少银子,想塞个人入学还是能做到的。
林芽面上问着会不会太麻烦,其实垂在袖筒里的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他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进书院,就像母亲说的等到适合的年龄找个人就嫁了。
尤其是他现在寄居在贺府,府里管家的还是徐氏,将来如何还真说不准。谁成想因为贺眠一切都有了变数。
贺母看林芽满脸担忧,难得笑了下,心说儿子就是比女儿懂事贴心,“没事,放心去书院念书就是,别的不用你操心。”
从书房出去的时候,天气晴朗,春日阳光落在身上,温热舒服,就如现在林芽的心情,逐渐明朗。
他扭头看向贺眠,她两手交握枕在脑袋后面懒懒散散的悠闲踱步,正昂头眯起眼睛晒太阳,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明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林芽顿了片刻,随后提着衣摆小跑两步追上贺眠。
她疑惑的扭头看他,“你跑什么?”
“自然是为了追上姐姐,好能跟姐姐并肩走啊。”林芽眼眸明亮,抬头挺胸走在贺眠旁边,跟她亦步亦趋。
贺眠微微挑眉,枕在脑袋后面的两只手放下来,左手先掰掰右手的手指,右手又抻抻左边的胳膊,做了套拉伸热身的动作,重新扭头看向林芽,缓声反问道,“你确定能追的上我?”
年轻人,你这是在挑衅我。
林芽左眼皮跳动,突然有股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就看见旁边的贺眠干脆利落的将衣摆撩起来塞在腰带里,拔腿就往前跑,冲出去十多米才回头看向他,“有能耐现在你再来追我试试呀。”
语气噉瑟。
林芽默默的拐了个弯换条路回云绿院。
对不起,他放弃。
翌日,贺盼不情不愿的被红着眼睛的徐氏送上马车。父女两人一个蹲在车上一个站在车下执手相看彼此哭肿的金鱼眼,依依不舍。
旁边另一辆马车前,贺父拉着林芽的手,百般叮嘱交代,让他在书院受了委屈就回来,要是吃的不好睡的不香也记得跟他说,别自己受了欺负往肚子里咽。
林芽笑着宽慰贺父,让他在府里种花泡茶过自己的小日子,没事不要跟徐氏计较,“您是当家主君,跟他一般见识容易被人笑话。”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小小的,像是在跟贺父说悄悄话。
林芽能看得出来贺母对贺父还是有感情在的,只要平时贺父不作妖不阴阳怪气说话,贺母挺乐意来他院子里歇息。
只要贺父稳住了,该急的人自然是徐氏。
人一急伪装就容易出破绽,到时候他很难再在贺母面前维持住自己温柔体贴的模样。
贺父笑着摸摸林芽清瘦的脸庞,余光撇了眼站在身后台阶下的贺母,耳根微红,“我才不跟他一看见识呢。”
自从那天贺母来了松萝院吃完饭后她就经常过来,有次沉默的坐了好久突然问他,要不要学泡茶?
虽说她也会去徐氏那儿,可跟以前不愿意踏进松萝院半步比起来已经好了太多,贺父心里其实挺知足了。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容易满足的人,否则也不会任由徐氏爬到他头上这么些年。
如今贺眠健健康康的也懂事了许多,贺父整个人都有了盼头,自然不全把希望寄托在贺母身上,所以跟她说话的时候就少了阴阳怪气。
现在老夫老妻两人的相处还算平和融洽。
等贺眠跟林芽答应贺父等书院休息他们就回来,贺父才松开林芽的手,红着眼眶交代贺眠,“眠儿,芽儿第一次去书院,你做姐姐的可要好好照顾他。”
绿雪扶着林芽上车,车妇驱动马车往前走,贺眠掀开车帘往后看,贺母虽沉默寡言,目光却在往这边看。
她探出半个身子跟贺母贺父挥手,大声说,“娘你放心,我肯定好好读书,给你考个秀才回来光耀门楣!”
说的还挺雄心壮志。
贺母微微怔住,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本就红了眼眶的贺父更是直接哭出声,“我的眠儿。”
贺母抬手,掌心搭在贺父肩膀上轻轻拍了怕,声音有点哑,“眠儿长大了。”
以前母女两人见面就跟仇人一样,她没有好脸色贺眠对她态度也排斥,哪里听贺眠说过这样的话。
这孩子到底是长大了。
徐氏看见这一幕气的心都疼了,嘴里酸溜溜的,贴着贺盼的耳朵跟她说,“净听她说大话,到了书院把她比下去,贺眠哪里比得上我盼儿聪明。”
贺盼重重的点头,攥紧肉拳头眯起眼睛,准备到书院再给贺眠好看。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往莲花县最好的书院驶去,路上林芽摸着放在自己腿上的书袋问,“我去书院念书真的不会麻烦到姐姐吗?叔父刚刚让姐姐要记得照顾我呢,姐姐到了书院会不会嫌弃我?”
贺眠一脸懵逼,眼里写的清清楚楚,像是在问他:
我爹那不就是随口说说的吗?你怎么还当真了啊?
她在面对男女主的时候,能把自己这个炮灰女配照顾好就不错了,怎么还要照顾他?
而且林芽有手有脚有绿雪,哪里需要她照顾。
林芽眼皮跳动,“姐姐是打算到了书院就不管芽儿了吗?”
这个
贺眠心虚的往旁边坐了坐,尽量离他远一点点。
人都在书院了,还要怎么管?而且就他那叭叭能说的小嘴,怎么可能会受欺负。
你自信点,你可是大佬!
林芽一看贺眠这个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立马垂下眼眸轻轻吸气,声音低低的,“没事的,姐姐在书院可以完全不用管我。我被姐姐冷落被人欺负也没关系,只要姐姐好好念书就行。”
他抬头朝贺眠露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只是眼眶红红的,故作坚强的说,“姐姐不用在乎我,只要能跟姐姐在一个书院就行。”
贺眠,“……”
贺眠捂着胸口,既愧疚又后悔。
她不住的扭头往后看,想的全是不知道现在把林芽送回贺府还来不来得及?


第13章
鹿鸣书院坐落在城南山脚,是莲花县规模最大的书院,每回科考都能出那么一两个进士。
听闻十多年前还曾出过状元,对方的名字至今都雕在木头制作的光荣榜顶端,留学子们瞻仰,并以此作为奋斗的目标。
马车停在书院门口,翠螺先从上面跳下来,把脚凳放好掀开帘子让绿雪从里出来。
两人站在马车旁,等贺眠跟林芽下车。
贺府管家老竹提前等在鹿鸣书院门口,见到贺府马车过来立马上前,“主子您可算来了,里头已经打点妥当,我带你们直接进去。”
贺眠弯腰低头从车里出来,直接跳下马车扭头往后看。
鹿鸣书院已经近百年了,有一定的年代历史感,又因为建造在清幽静谧的山脚下,显得格外古朴雅致,光站在门口就仿佛感觉到浓厚的书卷气扑面而来,让人肃然起敬。
这便是世人最崇敬的地方,因为门后通向仕途之路,承载着无数文人学子平步青云的梦想。
贺眠以前从来都没想过自己高考多年之后居然还得重新考科举!简直是辛辛苦苦二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光想想都难受。
“姐姐。”林芽从车里出来,半蹲在车上抬眸看向贺眠,因她离的最近,不由朝她伸出手,示意她扶自己一把好能下车。
偏偏贺眠还沉浸在重头奋斗的痛苦中,见林芽朝自己伸出右手,想都没想就把自己右手也递过去,跟他握了一下又松开。
贺眠这纯属是下意识的举动,她哪里知道男子下车还得有人扶着?毕竟她都是直接从上面跳下来的。
林芽,“……?”
林芽愣怔的看着自己被人握住又松开的手,眨巴两下眼睛。幸好他还没直接站起来抬脚下车,否则定然会被贺眠松手的动作闪到。
“姐姐这才到书院门口就嫌弃我了吗?”林芽神色受伤看着自己悬在空中的手,语气委屈,“连扶芽儿一把都不愿意。”
贺眠茫然的扭头看林芽,又看看他伸出来的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扶扶扶,”贺眠连忙叠声答应,就怕林芽再用那种故作坚强的目光看的她头皮发麻,小声嘀咕,“我还以为你是要跟我握手呢。”
贺眠握住林芽的小臂,他借力提着衣摆从车上缓慢下来。
往书院里走的时候,绿雪抱着包袱偷偷问林芽,“少爷,刚才怎么不喊我扶您啊?”
林芽眼里带笑,看向那个自顾自往前走的人,轻声说,“不是不让你扶,只是你那时提着东西,而且姐姐离我更近些,方便罢了。”
“少爷您真好。”绿雪心里甜滋滋的,觉得少爷真是个既温柔又体贴的大好人,他要是个女人肯定会娶这样的男子。
“林芽少爷,您看那里是讲堂,以后念书就在这里,正好跟眠主子一起能够有个照应。”老竹指着前面的建筑跟林芽介绍。
鹿鸣书院就一个讲堂,处在书院最中间,所有学子不分年龄性别,全都聚在一处三三两两的扎堆聚成一个小桌听讲。
而讲堂前面是两旁排列成排的斋舍,留她们平时住宿自修。
贺眠落水后长时间不回书院,她原先的斋舍里已经住了新人,老竹重新给她挑了个新住处,把斋舍的牌子号给翠螺,让她们先去。
“好嘞。”翠螺熟练的提着包袱往前走,这里她待了好几年呢,可熟了。
跟她比起来,林芽是头回进书院,老竹需要亲自给他带路,“书院上下已经打点过来,少爷放心念书就是,虽说里头都是些读书的斯文人,但难免有些不懂规矩毛手毛脚的,要是谁冒犯了少爷您,直接跟眠主子说也行,派人回府告诉我也可以。”
林芽应了声,让绿雪接过自己的斋舍牌子往住处走。
斋舍一般都住四个人,可能是老竹特意安排的,林芽这间包括他才只有两个人。
这个时辰对方已经去讲堂了,屋里被褥随意堆在床上未曾折叠,衣服乱七八糟的搭在两人共用的书桌上,鞋子更是扔的到处都是。
林芽站在门口,眉头难得的皱了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脚进去。
斋舍旁边有个小耳房,是留给书童小侍们住的。
“少爷,这里面没有人,看来对方没带小侍。”绿雪从耳房出来伸头往他屋里看,等看清里面情况后倒抽了口凉气,“这、这是男子住的地方吗,怎么这么不讲究?”
林芽没说话,只是侧眸抬手翻看挂在门板上的木牌。
陈云孟。
这是对方的名字。
老竹还在外面等着呢,两人将东西暂时放下等回头再收拾。
绿雪出门后没忍住问她,“竹姨,少爷屋里住的人是谁啊?”
“是书院里陈夫子的儿子,怎么了?”老竹看向林芽,“男子斋舍不多,只有这间人数最少,我想少爷可能喜静,特意选的。”
毕竟是夫子的儿子,肯定要比别的男子更文静,相处起来也融洽。
说话间贺眠跟翠螺也放好东西过来,几个人聚在一起往讲堂走。
林芽问贺眠,“姐姐斋舍里几个人?”
“加我三个。”贺眠说,“都不在屋里,我放了东西就出来了。”
旁边翠螺好奇的问林芽跟绿雪,“你们那边怎么样?”
林芽余光撇向贺眠,笑了下,“挺好的,就我跟对方两个人。”
“哪里好了,屋里乱七八糟的,我从来没见过哪个男子床铺有那么乱的。”绿雪没忍住小声嘀咕,“少爷跟他一起肯定要受委屈,你是不知道,他衣服都堆到少爷的书桌上了。”
林芽没拦着绿雪,只是垂眸整了整自己的书袋。
翠螺看着文文静静的林芽,再想想绿雪描绘的场面,脸拧巴成一团,余光暗示性的撇向前面的老竹,小声问,“要不然跟竹姨说说,让她给你们再换个斋舍?”
林芽垂眸提着手里的书袋轻轻摇头,“太麻烦了,何况对方是夫子的儿子,说不定乱放东西只是不拘小节而已。”
“什么不拘小节,我看肯定是个娇生惯养难相处的人。”翠螺看向自家主子,等她替林芽少爷做主让老竹给他换个新住处,“主子您说是不是?”
夫子的儿子。
本来环视书院的贺眠耳朵动了动,成功抓错三人说话的重点。
她扭头看向林芽,心里隐约有个名字,只是还不确定会不会这么巧,试探着问,“对方是不是叫陈云孟?”
林芽指尖微动,抬眸看向贺眠,细长的眼尾挑起,“姐姐怎会知道?莫非之前就认识?”
还真的是他!
“不认识不认识。”贺眠直摇头,眼睛连忙心虚的看向别处。
陈云孟就是书中男主,他是陈夫子的儿子,自幼就在书院里生活,周围接触到的全是女子,间接造成他大大咧咧的性格。
再加上陈云孟生的好看,长着双干净清澈的杏眼,既灵气又活泼。
漂亮的长相配上玛丽苏光环,让陈云孟的女人缘特别好,他总能跟她们玩成一片。
那些女配从未见过这样别具一格活泼可爱的人,打眼一看就跟那些娇弱爱哭的男子不同。
所以陈云孟成功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力,并且在长期的日常相处中无法自拔的爱上了他。
偏偏陈云孟毫无自觉性,跟每个女配相处都很亲近,认为大家都是他的好姐姐,简直就是渣不自知。
跟那些肤浅的女配不同的是,原主喜欢陈云英的原因稍微有点不一样。
原主念书不行,书院里几乎所有人都嘲笑她笨,聚堆的奚落她,更是没人愿意跟她坐一桌,唯有陈云孟替她说过话。
哪怕只有一句,也足以让原主感觉到温暖的关心,并对他心动。
贺眠绞尽脑汁的想,他说的是什么来着?
哦,好像是
‘她虽然又笨又不讨喜,那你们也不能嘲笑她啊,这样多不好。’
尽管贺眠没听出这句话暖在哪儿,反正从那开始,原主就对男主陈云孟有好感,且死缠烂打高调追求过他一段时间。
以至于书院里谁不知道她爱陈云孟爱惨了,甚至连原主失足掉到水里别人都在猜测她是不是求爱不得才自寻短见。
贺眠来之前完全忘了这事,这会儿突然想起来顿时感到窒息。
别人说也就说了,万一这话传进林芽耳朵里,她还要不要活了?
直接宣布社会性死亡算了。
林芽见贺眠呆愣的站在原地,眼睛越睁越圆,像是想到什么表情变来变去格外有趣。
他微微眯眼,缓声问,“姐姐当真不认识陈云孟?”
贺眠毫不犹豫的摇头,“不认识。”
“可是看起来不像呢。”林芽眼睫煽动,神色低落的垂眸看着自己的鞋尖,“若他是姐姐认识的人,那我跟他住一起委屈些也没什么。”
“真的不认识,打死他我也不认识!”贺眠说的斩钉截铁。
女配死乞白赖喜欢的人跟她贺眠有什么关系?她躲都还来不及呢。
贺眠搓了搓手,凑到林芽旁边轻声说,“要不你换个屋住吧?”
男主玛丽苏光环太大,我怕他闪着你的眼。
最主要的是,贺眠想在林芽面前维持点脸面。
“既然姐姐不认识,那我为什么要换地方住?”林芽歪头看向贺眠,目露好奇等她解释。
贺眠在“绞尽脑汁编理由忽悠林芽”跟“死猪不怕开水烫”之间挣扎了两秒,果断的选了后者,摆手说,“不换就不换吧。”
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而且林芽已经在书院里,这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由他去吧。
林芽看着重新抬脚往前走的贺眠,没想到她放弃的这么果断,一时间还真拿不准陈云孟跟她是什么关系,本来想问的话自然问不下去,心里更好奇了。
老竹只把几人送到讲堂门口。
这个时辰讲堂里面没有夫子,大家自由学习,背书练字讨论问题的都有。
只是在看见站在门口的贺眠后讲堂里瞬间安静下来,几秒后三三两两重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还伴随着指指点点跟压制不住的嘲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