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涂了口脂,那林芽擦粉了吗?
贺眠顿在原地,皱眉沉思,早知道刚才就仔细看看了。
翠螺见她表情严肃,还以为贺眠在担心汀溪跟徐氏那边的事情,表情颇为得意的宽慰说,“主子放心,徐氏就是气的七窍生烟也不敢对您怎么样。”
贺眠怎么说都是贺府的嫡长女,哪怕有名无实,犯了错惹了事那也只能是家主罚她,别人不行,更何况徐氏还是个侧室,连后爹都算不上。
以前贺眠跟翠螺对上汀溪总是被他拿话挤兑,今个可算出了口恶气。至于东西能不能送来翠螺完全不在乎,至少口头上爽了一回。
光是想想徐氏看见单子的表情,翠螺都能高兴的笑出声!
兰香院内,汀溪战战兢兢的站着,将手里捏出汗的纸递给徐氏。
大冷的天,他后背硬生生的出了层薄汗。
徐氏正在用饭,慢条斯理的拿过素白巾帕摁了摁嘴角,掀起眼皮伸出两根手指将纸夹了过来,“这是什么东西?”
莫不是贺眠写来辱骂他的?
那可真是
太好了!
“快让我看看。”光想到这种可能,徐氏就急切的放下巾帕,两只手抻平被汀溪捏皱的纸,脸上露出笑意,从里到外的心情愉快眉目舒展。
他一直想找个机会让贺眠犯个大错,好能让家主狠狠心彻底放弃她。
可惜贺眠这个怂包,以前还敢在背后偷偷骂他,自从落水之后连这份胆量都没了,整日龟缩在屋里,半点错处都抓不着。
家主明日可就要回来了,贺眠这分明是把脖子伸出来让他宰。
徐氏笑的娇媚,这回但凡被他逮到机会定要在家主面前让她翻不起身!
可怜他家盼儿绝顶聪明乖巧孝顺,却要顶着庶次女的身份被人在背后非议。
为人父的,哪里忍心呦。
徐氏满面笑意的看向纸上的字。字体清隽秀气,不像贺眠那手狗爬草书。
他原本还有心情细细点评贺眠的字,直到看见“梨花木”“青花瓷”“鎏金瓶”几个字眼,嘴角的笑可就挂不住了。
汀溪在旁边嗫嚅的将刚才在云绿院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徐氏听,越说越委屈,气的直接哭出来,“郎君,她们欺负人,说我长得像个伙夫。她们这不是在骂我丑,而是拐弯抹角的侮辱您啊。”
徐氏听的双手发颤,纯属是气的。
这是侮辱的事吗?
这分明是钱的事!
“黄梨花木的软榻跟家具?她怎么不要金丝楠木的!”徐氏染着豆蔻的指甲用力的点着上面字,声音尖锐发颤,“还要,还要青花瓷的碟,鎏金的瓶,她怎么不直接说想要我的命!”
贺府每支出一分银子徐氏都舍不得啊,更何况这些东西七七八八的加在一起够全府所有人整整五个月的开销了!
纸上的这些哪里是字,这一撇一捺的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呀。
与其让他掏钱,还不如直接当面侮辱他丑呢。
徐氏气的伸手扶着胸前大口喘息,汀溪吓的不敢再哭,慌忙跑到他身后扶着他,“郎君您别气别气,她要她的,咱们不给就是了,您可别气出个好歹来。”
徐氏光余光瞥着纸上的字,就感觉到千斤重的石头压在胸口上,沉的他喘不上气来。
贺眠这个杀千刀的,之前怎么没淹死在湖里!到时候别说黄梨花木的棺材了,就是金丝楠木的他都舍得。
“给,怎么能不给!”就因为不得不给,徐氏才气成这样。
“她这般奢靡,家主知道定然要发火。这么些好东西她自己都舍不得用,如今贺眠这个当女儿的竟然比亲娘用的还好。没继承家财呢就这般德行,将来要是真把贺府给她了,还不得败的干干净净?”
徐氏眼里全是算计,指甲掐进掌心里,笑的有些扭曲,“功课功课不行,花钱享受第一名,我看家主这次怎么饶过她。”
汀溪听的稀里糊涂的,脑子转了好几圈才回过神。
这意思是贺眠要花钱,徐氏就给她,到时候把账本直接交给家主看。家主自己白手起家,正是知道赚钱不容易,所以根本不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人。
要是让她看见贺眠这么能造,一口气花了这么些银子,还不得拿家法治她。
只花五个月的开销就把贺眠嫡长女的身份抹掉,值。而且将来贺盼继承家财,那整个贺府不全是徐氏的?他这是舍小钱,图家财。
“郎君果然厉害。”汀溪诚心奉承。
谁知道徐氏美目一横,瞪了他一眼,“厉害就不用花银子了?”
他脸色发青,心里算的再明白那也心疼这些银子。
桌面纸上的行行清隽小字,就都跟钝刀子一样,在割他身上的肉。
徐氏既然打算满足贺眠那就没再耽误,贺母明天可就回来了。他当天下午就将所有东西给贺眠换了个遍,连鎏金雕花手炉都给她送了过去。
“徐叔大气。”贺眠摸着黄梨花木的床,也分不清它比刚才那个抬走的那个好多少,就只觉得散发着银子的芳香,这晚上睡觉肯定更踏实。
汀溪本来想把置换下来的东西全都抬走,按着徐氏的意思能省就省不要浪费。
可他还没动手呢,翠螺就让人把东西全都抬到隔壁去了。
林芽那个不大的小院瞬间被填充的满满当当,整个屋子比前两天充实多了,将原先的空荡冷清全都挤了出去。
绿雪高兴坏了,虽说都是贺眠淘换下来的,但对于他来说这些可都是好物件。
“眠主子真挑剔,这些东西还都是新的呢,她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绿雪摸着新换的圆桌,又摸摸旁边的凳子,嘴里嘀咕不停。
林芽捧着那枚精致小巧的手炉,站在门口看着旁边院子里进进出出的人,轻声同绿雪说,“她若是不换物件,你我哪来这些好东西用?”
是指望自顾不暇的贺父强硬一回?
还是等着寸毛不拔的徐氏发善心?
绿雪微怔,走到林芽旁边歪头看他,想起什么眼睛微微睁圆表情欣喜,“少爷您说眠主子是故意的?”
她故意把自己屋里的东西给云绿院送过来?
绿雪感动的不行,觉得他冤枉好人了。
林芽没说话,只是抬眸看向隔壁院子,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他这个姐姐,当真是个有趣的人,就是不知道她明天怎么跟贺母交代,徐氏可不是一个有求必应的慈父。
第7章
贺母今年三十出头,正值壮年容貌不俗,眸光锐利精明干练,除了整日出门在外做生意晒黑了些,身形倒是保持的挺好,看起来并不油腻。
可能在外逢场作戏虚与委蛇够了,在家面对家人的时候她总是板着脸没什么表情,尤其是对待两个女儿的时候。
贺盼还好些,到底是小女儿,而贺眠可就没这个待遇了,她记忆里就没见母亲对她露出过好脸色。
每每母女两人见面,贺母总要挑出贺眠的大小毛病一一摆出来加以训斥。
贺母自己没读过书,从小家里就穷,贺府能有今天这个成就全是她一手打拼下来的。
生意越做越大,贺母也越来越意识到学问的重要性。所以她抬进府里的徐氏就是个能知书识字的,正因如此才得她高看两眼,将府里管家的权力一并交给他。
贺母有两个女儿,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这两个孩子能够走上仕途,再差也要出个秀才举人,这样贺府才不会被人看轻,将来也不会说没了就没了。
如今这个商贾低贱的世道,钱财堆砌起来的只是皮肉,要是没有权势撑腰做骨架,根本立不起来,就更别提能走多长远了。
偏偏贺眠不争气,寄托了她最大的希望却连个屁都学不会。
只要想起这事,贺母就没有好脸色。
对于这个不争气的嫡长女,贺母之所以会恨铁不成钢,实在是还没彻底放弃她。
这次她去外地茶庄出差,走了好些日子也不知道贺眠好点没有。
那边催的急,贺母走的时候正是贺眠掉水里的第二天,她都没来得及亲眼看贺眠醒来,只听大夫说没什么大碍就先离开了。
当时贺父气的不行,满眼怨怼,说在她眼里女儿还不如生意重要。贺母也有她的苦衷,府里东西一应俱全,大夫亲爹都在,多她一个人在床边守着又能有什么用?
更何况大夫都说贺眠当时只是受了惊吓,休息休息就好了,并无大碍。
贺父这些年越发的不讲道理,贺母知道跟他解释他也听不进去,索性什么都不说,只交代徐氏让他好好管家,贺眠这边要是缺了什么就赶紧给她补上。
贺母说这话的时候想的全是些药材补品类的,毕竟病人能用到的也就这些。
谁知道这次回府才听徐氏说,贺眠缺的净是些梨花木青花瓷之类的贵重物件。
“她要这些东西做什么?”贺母脸色沉着,拧眉看向徐氏,语气格外不赞同,“她要你也就给了?她年纪小不懂事瞎胡闹,你怎么能跟着她一起闹。”
贺母不是个崇尚奢靡享乐的人,平时也不铺张浪费,谁知道竟生出这么个女儿来!
平时徐氏做事也是个能拎得清的人,怎么这回突然糊涂了。
徐氏委屈的不行,手捏巾帕擦拭鼻间,红着眼尾低声解释,“眠儿说唯有黄花梨木的床她才能睡的好,我想着她睡好了精神足自然也就会好好看书,银钱再重要那也没有功名重要。我知道妻主一直希望眠儿能出人头地金榜题名,心里想着您的话,这才应了她。”
他不说这话还好,越说贺母越生气。
“什么睡好了就会好好读书,这种随口胡诌的鬼话你也信,她说这些就是想骗你给她换好东西。”贺母撇着桌面上的单子,胸口窝着团火,“还金榜题名,她就考个秀才我都烧高香了。”
“要东西也就要东西了,竟拿这事做由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贺母再看向徐氏,见他眼眶通红站在旁边认错似的低着头,耸动肩膀小声抽咽,最终叹息一声,语气不像刚才那般严厉,“你也是,太过于娇惯她了。”
徐氏这人虽是侧室却跟旁人家里那些歹毒男子不同,不仅是把管家的好手对她跟对府中众人都没话说。
哪次办事情都办的漂漂亮亮,就这次糊涂了些,还全是因为心里始终记着她说过的话。
不能全怪他,要怪就怪贺眠好的不学光学些不好的东西。圣贤书没读多少,骄奢风倒是学了个透彻,是该好好管教管教了,不然长此以往下去,可还了得。
贺母起身往贺眠的院子走,徐氏跟在后来虚伪的拉她衣袖,一口一个,“妻主别生气,眠儿说不定真就是为了学习呢。”
他嘴上这么说,眼里露出的却是明晃晃的恶毒。他巴不得贺母好好罚贺眠一顿呢,罚的越狠他越痛快。
花了那么些银子出去,总得让他找回点乐子才行。
指望贺眠学习?那不如指望猪能上树鸡能飞天现实些。
到时候贺母过去后发现贺眠享受的躺在床上,岂不是要气的当场拖鞋抽她?他再在旁边煽风点火说上两句,不把贺眠打的下不来床都是他没本事!
贺母步子很大,徐氏小跑着都跟不上。
一行人风风火火的从云绿院门口经过,绿雪猫着腰扒拉着门,从缝里往外看,低声跟旁边的人说,“少爷,他们过去了。”
等人走完,他担忧的直起腰看向林芽,“咱们要不要也过去看看?万一,万一家主真打眠主子了怎么办?”
林芽秀眉微皱,站在原地没说话。
绿雪又扭头贴在门上往外看,可惜人都走完了,什么都看不到。
“眠主子那么好的人,别真挨了打。”绿雪嘀嘀咕咕的说,“这个府里也就她向着少爷您了。”
绿雪叹息着转身去看林芽,却发现自家少爷提起衣摆脚步飞快的走到的两个院子相连的那面墙下,做出跟他刚才一样的动作,侧身竖耳听墙角。
绿雪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自家少爷这个样子特别滑稽,是平时注重形象的他怎么都不会做的举动。
这边也没听出什么大的动静来,总觉得隔壁太过于安静,像是无事发生。
林芽稍微犹豫了一瞬,咬咬唇让绿雪带上花茶,他们去趟贺父琳氏的院子。要是有什么事,他这个亲爹好歹能帮上忙。
徐氏不是一个好人,这事贺眠当然知道。昨天翠螺就告诉她说今天贺母回府,用脚指头想想贺眠都能知道徐氏会在贺母面前说什么话。
她今个一早起床看书,就坐在院子里最显眼的那个石桌上,站在外面都能看见。
翠螺站在旁边给她研磨,“主子,您都学了一上午了,歇歇吧。”
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站在院子外头的人听见。
徐氏气喘吁吁的站在贺母旁边,看见院子里的场景险些以为自己累花了眼。
那个正在背书写字的人是谁?
这是贺眠能干出来的事吗?!
院内贺眠摇头,“徐叔为了让我用心学习特意给我换了套好东西,我怎么能对不起他这份苦心?”
徐氏一口血卡在喉头,恨不得喷在贺眠脸上。他对她才没有苦心呢,只有看热闹的心。
徐氏轻声唤贺母,她来到院子门口始终没进去。
贺母伸手拦了他一下,摇头示意他别说话。
贺眠背朝着门根本看不见她们。贺母觉得她背后说的应该是真心话。
她想听听贺眠会说些什么。
贺眠似模似样的深沉感慨,像是大彻大悟后的清醒悔过,“我这次也算想明白了,母亲不容易,我爹说她当初是没机会读书,要不然今天哪里需要靠我出人头地?我既然吃穿用度都是府里最好的,那就得是府里学习最用功的才行。”
“你别劝了,我今天什么时候把这篇文章背完了什么时候吃饭。”说完她又合起书摇头晃脑的背起文章来,贺母听了一会儿,竟觉得她背的八九不离十。
刚才来的时候那股子火气就在贺眠的读书声中慢慢散去。其实她图的不过就是女儿能上进罢了,要是花点银子能让她懂事好学,贺母不介意再多花一点。
将来贺眠要是能考个功名出来,别说青花瓷的碟了,她就是要青花瓷的缸都行。
贺母虽说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徐氏太了解她了,一看就知道她不气了。
贺母要是不生气,那他银子不就白花了吗?!
徐氏轻声说,“眠儿这是在干什么?莫不是怕您罚她才想出这个法子的吧,这孩子可至于,您岂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家主您快睁开眼睛仔细看看,贺眠是在跟您做戏呢!故意演给您看的。
“我看不像,就算是跟我做戏,能把刚才那篇文章背下来也是用心了。”贺母不赞同的看向徐氏,微微皱眉,“眠儿虽说没有盼儿聪明,但你对她不能老存在偏见。”
她女儿她说笨可以,徐氏说却不行。
徐氏憋的脸发青,明明气的不行却还要装作温顺的样子低头认错。
贺母刚才听贺眠提起贺父,她本以为他在女儿面前对她可能怨怼更多,没想到他会说那样的话。
‘我爹说她当初是没机会读书,要不然今天哪里需要靠我出人头地?’
“我去看看琳氏,你先回兰香院吧。”说完贺母就走了,留下徐氏愣在原地半响儿没回过神。
他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既丢了银子又丢了贺母。
徐氏怒目看向院内,就看见贺眠从怀里掏出一块镜子,光亮正好晃在他脸上。
贺眠是看不见背后,可镜子能啊。
这个,这个狗东西!竟有这份心机!
徐氏气的指尖发颤,要不是汀溪眼疾手快的扶着他,人都倒在地上了。
院子里翠螺笑嘻嘻的把放在凳子上的大氅给贺眠披上,又把藏在怀里的鎏金雕花手炉掏出来递给她,“主子快暖暖。”
这个天出来做戏也是不容易。只是翠螺有一点不明白,她问,“主子,您刚才背的那什么什么赋是您抄手上的吗?”
那么长的文章,还那么拗口,不然怎么背下来的?
贺眠将自己白净的手心亮给翠螺看,上面什么都没有。
这东西她还真用心去背了,好在脑子好用看过也就记住了。
贺母是府里掌握话语权的大家长,跟她硬碰硬讨不到便宜。贺眠别的不行,狗的一批,既然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
“咱们也去我爹那里看看。”早上贺眠就让翠螺告诉贡眉了,别把这事告诉贺父免得他关心则乱坏了事。
贺眠到了贺父那里才发现,不仅贺母在,连林芽都在!还真是热闹啊。
第8章
林芽是怕有个万一好能把贺父搬去求情,所以在听不到贺眠院内动静的时候就找个由头过来了。
他给贺父欠身福礼,先因之前身体不好没能过来请安道歉,又让绿雪把自己晒的花茶拿过来。
贺父笑拉着林芽的手亲昵的拍了拍,“咱俩之间不要这些虚礼,倒是你,把你接来府里竟没照顾好你,是我愧对你爹爹。”
他说的是徐氏刻意忽略云绿院不给林芽送炭的事情。
林芽温柔摇头,提起已经去世的爹爹眼眶微红眼底有水光晃动,长睫落下垂眸回握住贺父的手低低的叫了声,“叔父。”
他轻吸了口气,抬头时脸上扯出坚强依赖的笑容,“叔父是芽儿最亲的人,能离叔父这么近芽儿就已经知足了。”
“好孩子。”贺父牵着林芽进里屋,将自己的首饰匣子抱出来,打开后给他拿了个颜色翠绿的上等玉簪直接给他戴上,“你年龄小,正是爱这些的时候,有什么想要的直接从叔父这里拿。”
他眼底闪过落寞,手指缓慢抚过那些黄黄绿绿的首饰,“我年龄大了,戴这些都不知道给谁看。”
虽然贡眉瞒着没说,但贺父知道贺母回府了。每次只要她远行回府肯定先去徐氏那个贱人那里,眼里半点没有他这个原配主君。
见林芽抬眸看他,目露担忧,贺父笑着收回手转移话题,问他刚才说带了什么过来?
贺父知道林芽手里没什么好东西,毕竟他那个身份在原先林家活的也是艰难,但这孩子心好孝顺,不管有了什么总会想着他一份。
也是因为他的这份孝心,哪怕知道林芽跟弟弟没有血缘关系,哪怕府里是徐氏当家管钱,贺父也咬牙把他接过来。
林芽陪贺父泡起了花茶,正是有他转移注意力贺父心情比先前好上许多,注意力集中在茶水上也就忽略了别的事儿。
贺母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幅温馨恬静的画面,心里略有温柔滑过,视线停留在贺父带笑的眉眼上。
她跟贺父是少年妻夫,两个人一起从苦日子熬过来的。
那时候家里不容易,贺父跟着她任劳任怨没少吃苦,可是后来日子好起来了他脾气也越发的古怪,总是阴阳怪气的跟她说话,但凡一点小事他都能不依不饶的跟她吵上半天。
一回两回还行,时间一久贺母烦不胜烦索性不跟他多争辩,现在更是为了躲清净回来就去徐氏那儿。
尽管如此,在贺母心里,贺父陪她一路走来的那份情意依旧在,是徐氏这朵温柔体贴的解语花所不能比的。
看倚在软榻上陪林芽泡花茶的贺父,贺母心里略有愧疚。家里明明是做茶叶生意的,她却从没教过贺父怎么泡茶。
林芽是最先看见贺母的,他微怔,先从软榻下来朝她行礼。
贺母这是林芽来府里后头回见他,以前琳氏弟弟曾抱他来过府里一两回,只是那时候这孩子才到她膝盖,没成想转眼间竟已经长这么大了。
她略一颔首,说了几句客气的场面话,无非是来了府里后就当成自己的家,缺什么直接跟贺父说就行。
贺父坐在那儿没动,闻言嘴撇向一边,看他表情又是想说些口不对心的话。
贡眉右眼皮疯狂跳动,恨不得过去捂住他的嘴。家主好不容易来一次松萝院,他可别再把人挤兑走了。
主君也是个别扭的人,明明心底想着念着家主,可人一到他面前了他就又不好说话了。
林芽是个有眼力见的,看贺母视线多数落在旁边的贺父身上,福身行礼就要离开,心里想着正好可以去看看贺眠。
他这边刚准备开口,那边寿眉撩起帘子从外面进来,眼角眉梢都是喜色,说眠主子也来了。
今个不知道是什么好日子,林芽少爷来了不说,家主竟破天荒的来松萝院了,现在再加上贺眠,真是一家子人都齐了。
贺父听说女儿来了立马从软榻上起来,贺眠还没进门就听见他亲亲热热叫自己的声音。
前后一对比,贺母觉得受了冷落,板着脸坐在旁边。
林芽抬眸看向贺眠,她精神抖擞全须全尾的丝毫不像挨过打,心里松了口气,眼里带笑看向她,“姐姐。”
“芽芽。”贺眠眼睛看见旁边的贺母,脸上的笑收敛一些,老老实实的走过去跟她行礼,“娘。”
贺母轻嗯一声,撇着她手里的手炉,眉头轻皱,正要说她娇气,就听贺眠先开口了,“娘,我会背书了,要不要我背给你听?”
她眼睛微亮脸上带笑,跟之前见到她恨不得躲着走全然不同,贺母愣怔了一瞬,贺眠就已经背了起来。
全篇文章背下来,几乎没有停顿跟错处。
贺母皱着的眉头早已松开,贺父更是惊诧不已,眼睛直直的看着贺眠,感动的说不出话来,只用手抚着她的手臂。
以前他那个宁愿挨打都不愿意学习的女儿现在竟然主动背书了!
贺父差点没哭出来,眼睛下意识的看向贺母,嘴唇蠕动想跟她说点什么。
贺母略带肯定的朝他点头,难得夸了贺眠一句,“看来是用功了。落水后明显成长了许多,现在知道努力还不晚。”
贺眠要的就是这句话。
她的改变都是因为落水后成长了,这事从贺母这个明面上过一趟被她亲口说出来,以后就没人会对她的行为有所怀疑。
既然贺眠也来了,贺母也不好为了跟贺父独处让两个孩子再回去。
再说临近饭点,贡眉心思转动,故意问今个在哪儿摆饭?贺母沉思了一下,说就在松萝院吃吧。
一是庆祝贺眠终于懂事好学,这二嘛,也算给林芽补个接风宴了。
贺父看着满院都是自己的人,还没刚觉得舒心,就听外面小侍进来说,徐郎君到了。
徐氏这个贱人,他来搅和什么!
贺母好不容易来他院子里一回,徐氏都得跟着过来吗?贺父脸色沉下来,正要说把他赶出去,徐氏就已经进来了。
汀溪掀开帘子,徐氏满脸带笑,手里还提着个小食盒,“我新做了糕点,拿来给哥哥尝尝。”
“平时也不见你有这份心,”贺父冷呵了一声,拿眼尾睨他,随后招呼林芽跟贺眠,“来,咱们坐下吃饭。”
徐氏被晾在原地,委屈的看向贺母。贺母看看贺父,又看看徐氏,头疼的皱紧眉头,开口说,“既然来了,那就坐下一起吃吧。”
“兰香院里什么没有,还能差他这顿饭?”贺父不高兴的沉着脸,刚拿起的筷子又撂回桌子上。
徐氏却偏偏看不懂似的直接坐了下来,娇声说,“我院里的饭菜再多,也没有人多一起吃的香。”
“这饭是给芽儿接风洗尘,你吃的不心虚吗?”贺父想要重提旧事,却看见站在对面的贡眉朝他微微摇头,这才忍住没说,憋的心口难受,呼吸发沉。
徐氏可是老狐狸了,他既然敢做就不怕被人抓住尾巴,到时候这事捅到明面上他肯定另有一番说辞,还不如不提。
徐氏就坐在林芽对面,听到话题转到他身上,这才抬眸正眼看他。
不知道为什么,徐氏就是不喜欢贺父的这个侄子。明明他温顺安静也不作妖,可徐氏哪里看他哪里不顺眼,心里对他的排斥厌恶感比对贺父还盛。
这种感觉就像见到另一个自己,且对方比他还要能装。
徐氏那天就是故意没给云绿院送炭,谁知道林芽也是个有手腕的,表面不显山不露水的,扭头就把这事闹到贺眠面前,结果怂恿贺眠敲了他好大一笔银子!
要没有他,贺眠哪里想的起来换家具物件?还不是为了给他填充院子。
“这就是芽儿吧?长的可真好看,”徐氏从手上褪下一个便宜的镯子给林芽递过去,“这是见面礼,虽说没有你头上的玉簪贵重,但好歹也是一番心意。”
徐氏看向贺母,眼尾上挑眉目传情,“我虽说管着偌大的贺府,可那全是妻主厚爱信任,要论好东西属实没有主君哥哥的多。”
刚才他就看见了,林芽头上戴的分明是贺父的簪子。这才什么时候,就把府里的东西往外人怀里送了。
徐氏说,“芽儿你在府里放心住着就是,虽说你跟主君哥哥不是血亲,但府里定不会委屈了你,将来肯定给你说门好人家。”
他这话说的有点难听。
贺眠往嘴里夹了粒炒花生,咬的咯嘣响,“瞧徐叔说的,您跟我们也不是血亲,您看我们一家也没委屈您啊。”
徐氏脸瞬间就沉了下来。
这是说他在贺府是外人吗?
徐氏扭头看向贺母,“您听听眠儿说的都是什么话啊。”
贺母眉头微皱。
林芽借着桌子掩护轻轻扯了下贺眠的袖子,示意她别说话,自己笑着开口,“徐叔您别生气,姐姐她就是心直口快没有恶意,您比她年长那么多,肯定不会跟她计较的对吧?”
他细长的眼尾挑起,看向徐氏,语气真诚,“徐叔送的镯子真好看,您皮肤偏黄配这个颜色还好,我皮肤白就不行了。”
徐氏不到三十岁,包养的极好,跟寻常男子比起来那是没话说。可要是跟才十三岁的林芽比起来,那就哪哪都不如他了。
徐氏脸上的笑险些绷不住,胸口闷堵。
他就知道林芽不是个省油的灯!你看装的多么天真无邪,说的话可毒着呢。
林芽将镯子接过来递给旁边的绿雪,背后神情分明不喜,人前却笑的乖巧温顺,“但还是要谢谢徐叔的礼物,虽说比叔父送的玉簪随意多了,但我还是很喜欢。”
徐氏也是个中高手,岂是那么容易败北的人,他目露不解,神情受伤,“芽儿这是嫌弃我送的东西低廉吗?”
“徐叔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林芽颇为惊讶,眼睫轻颤,语气不安,“是芽儿说的哪句话让您误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