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跟管家说,“去准备东西,我们去娄府接少爷回家。”
说着刚进门的两口子就要往外走,老爷子没忍住拦了一下,“翎儿,你歇歇再去,人在娄府又不会再丢了。你看看你身上衣服脏成什么样子,怎么着也该换身衣服才是。”
“就是的,”沈弦也跟着劝,“姐姐你是沈家家主,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沈家的颜面,这身衣服出去像什么样子。”
沈翎跟周氏押送东西去边疆,路上乔装打扮,穿的也不是多么光鲜亮丽。如今为了赶路,身上穿着的还是布衣,脸上头发上都是尘土。
看起来别说像沈家的家主了,就连沈家的管家都不如。
“跟钰儿比起来,别的什么都不重要。”沈翎牵着夫郎大步往外走。
她跟周氏翻身上马,让管家备了东西准备铜锣喇叭跟在身后,务必要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她走失十多年的儿子沈钰,回来了。
两口子到的时候,娄府里正在庆祝贺眠李绫沈蓉笙三人春闱结束。娄夫子设宴,天还没黑就已经摆桌准备吃饭了。
“林芽原来是沈家的孩子!”陈云孟惊诧出声,杏眼睁的滚圆,难以置信的问,“就是那个‘沈家首饰行’的沈家吗?”
李绫点头,“没错,林芽就是沈家十年前走失的孩子沈钰。”
“会不会弄错了啊。”陈云孟捏着筷子嘀嘀咕咕的不愿意相信。
林芽怎么可能那么好命!
陈云孟眼睛闪烁,轻声问旁边的沈蓉笙跟李绫,“确定沈家走失的是男孩吗?”
就不能是女孩吗?
沈蓉笙也姓沈啊。
李绫微怔,看看陈云孟又看看沈蓉笙,显然明白他在想什么,不由皱眉说,“云孟,不许拿这个开玩笑。”
“走失的的确是男孩。”沈蓉笙笑,声音温柔,“我父母皆是亲生,虽说都姓沈,但跟京城的沈家却没有任何关系。”
“我就只是随口说说。”陈云孟鼓起脸颊,筷子头戳着面前的盘子。
要是有关系该多好啊。
陈云孟余光撇见林芽过来,嘴巴里酸溜溜的,没忍住问他,“林芽,你真的是沈家的孩子吗?该不会是认错了吧。”
“跟你有什么关系?”贺眠正好抬脚进来,闻言疑惑的看了陈云孟一眼,见他跟沈蓉笙都看向林芽,就把他往自己身后一拉,“长辈的事情,你们晚辈瞎打听什么。”
没大没小的。
陈云孟差点跳脚,“谁是你晚辈!”
“你娘是我师姐,所以你叫我应该是师姑,芽芽又喊我姐姐,”她理直气壮的表示,“你应该叫他师叔。”
“我才不叫呢!”陈云孟哼了一声,颇为自信,“不用你说我们也知道,林芽才不是沈家的孩子呢,要不然沈家怎么不派人来接他?”
陈云孟话音刚落,就听到管家过来说,“沈家主妻夫到了,说要见林芽少爷。”
贺眠抖落起来,故意问,“你刚才说什么?”
第69章
沈家主妻夫来了!
娄夫子表情惊诧,她跟她夫郎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还在边疆吗?
可沈家就沈翎一个家主,这满京城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姓沈的家主出来。
众人下意识的看向林芽,娄夫子搁下碗筷跟管家说,“快请去待客厅,说我马上就到。”
沈翎跟沈弦可不同,这是沈家正儿八经的家主,能从老家主手里继承家业靠的也不全是嫡女这个身份。
如今天色擦黑,她却来了娄府,可见是刚从边疆赶回京城就着急忙慌的过来了。
能让沈家主两口子这般在意的,只能是她们失而复得的孩子,也就是林芽。
娄夫子身为娄府主人,携其夫郎跟陈夫子两口子先过去见客了,剩下这些晚辈们坐在饭桌旁也没有心思再吃饭。
林芽眼睛没有焦距的落在某处,不知道在想什么,保持着筷子拿在手里的动作始终坐着没动过。
“芽芽?”贺眠喊他,见林芽没有反应,上前把他握着的筷子拿掉,牵起他的手二话不说的就往外走。
林芽这才回神,怔怔的看着贺眠的后背,慢半拍的眨巴两下眼睛,问,“姐姐要带芽儿去哪儿?”
“去看沈家主。”贺眠说,“你刚才魂儿都跟老师跑出去了,人还干坐在里头做什么。”
毕竟沈家两口子这对亲母父,跟沈弦这个“表”舅舅到底是不同的。
看两人出去了,李绫沈蓉笙跟陈云孟也都放下筷子跟在后面。娄允口味淡,院子里设有小厨房,向来都是自己吃,所以这会儿娄府上下也就他不在。
几人过去的时候,娄夫子正跟沈家主边说话边朝待客厅走。
门口不停的有人抬箱子进来,摆了一地,外头的喇叭唢呐声才刚刚停下。
娄府门外围了一圈的人,全都是听见动静过来看热闹的。
“听说沈家丢失多年的嫡孙找到了?”
“我也听说了,前两天你是没看见,沈家的大房二房都来过娄府。就昨个,沈家出过嫁的大少爷还亲自来了呢。”
“那看来是真的了,沈家这是大喜事啊,怪不得阵仗这么大。”
“这算什么,”有人双手揣在袖筒里努努嘴,“别说这些东西了,沈家主丢失多年的儿子好不容易找到了,回头说不定还要大办一场呢。”
没看见刚才沈家主跟她夫郎吗,连身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刚才外头天色暗,光线不明,娄夫子也就没注意,到了待客厅猛的瞧见沈翎两口子这身装扮着实惊诧了一瞬。她什么时候看到两人这幅“狼狈”的样子过?
仔细想想,随后了然。
怪不得本来最迟三月份最快二月底才能回京的两人今天就赶到了。
瞧瞧这满身灰尘神色疲惫,想来为了及早见到孩子,妻夫俩路上怕是没敢休息过。
“夫子,我也不跟您绕弯子了。听老庆说,我们的孩子钰儿找到了,就住在您府上。”沈翎神色疲惫,眉心紧皱,到了待客厅也不坐下,而是朝娄夫子恭敬的行了一个晚辈对长辈的揖礼,“劳烦夫子让我们妻夫二人见上一见。”
周氏跟着妻主也朝娄夫子行了一礼。
“有什么话先坐下说。”娄夫郎伸手把周氏扶起来,“孩子们都在吃饭呢,就在府里,待会儿就能看见。”
周氏自然知道他的钰儿就在娄府里,可只要没亲眼看到人他就坐不下来,更别提安心了。
娄夫子也伸手扶了把沈翎,正要说让人去请林芽过来,谁知道一抬头就看见两个孩子已经到了门口。
“还傻站在那儿干什么,”她笑,缓声说,“进来见见吧。”
周氏跟沈翎屏住呼吸,心瞬间提了起来,闻言扭身回头往后看。
门外站了好几个孩子,可两口子还是一眼就看见那个被少女牵着的少年。
外面光线不明,男孩其实眉眼轮廓都有些模糊,可周氏的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胸腔里心脏剧烈跳动,泪水慢慢模糊视线。
钰儿,是他的钰儿!
贺眠跟李绫她们全都顺着周氏的视线看向林芽。
林芽薄唇抿紧,隔着一段距离跟周氏对视,眸光闪烁,慢慢攥紧掌心里的那只既温热又让人安心的手,呼吸渐渐发紧。
下午看见沈弦的时候,林芽心里特别平静,半点异样情绪都没有,就像是见一个外人似的。哪怕他红着眼睛对着自己一口一个“钰儿”都不为所动。
可现在,周氏分明都没有开口,两人只这般对视着,林芽就感觉到心里的那潭水被人搅乱了,掀起轩然波澜,惊的他呼吸发颤,头脑中一片空白。
贺眠牵着他抬脚进屋。
原本眉眼轮廓模糊的人,慢慢清晰起来。
周氏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什么。
他仿佛看见待客厅里明亮的光全都凝聚成碗口大的那么一团,落在门口,从林芽迈进门的那只脚缓慢往上,从腿到腰,再到下巴,一点一点的将他照亮。
像是慢慢掀开那层模糊的头纱,将原原本本的他显露在光亮里。
明明从抬脚到进门,只是瞬息之间的事情,可在周氏眼里,林芽这一脚像是跨了十一年那般漫长。
泪水就这么从眼眶里落下,顺着脸颊掉在衣服上。周氏跟被人定在了地上一样,只看着林芽,嘴巴张张合合,人却动弹不得。
他多想冲过去将他等了十一年日思夜想的孩子紧紧的抱在怀里,告诉他,爹爹有多么多么的想他。
可周氏不管怎么努力,脚都粘在地上抬不起来,连扭头跟旁边的妻主说话都做不到。
“是钰儿。”沈翎当着众人的面,愣是红了眼眶,往前走了两步,想伸手去碰林芽的脸又怕吓着他,发颤的指尖伸到半空中又慢慢缩了回去,攥成拳头压在身侧,嘴里重复了好几遍,“是钰儿,不会错的。”
这眉眼跟他爹爹几乎是一模一样。
沈翎喉咙发紧,看着林芽显然有些手足无措,哑声说,“孩子,我是、我是娘啊。”
有前面的沈弦做对比,贺眠觉得沈翎两口子这才是亲人该有的反应。
她侧头看林芽,林芽怔怔的站着也没有什么反应,要不是他攥的自己手指疼,贺眠真以为他内心跟表面一样平静呢。
“他现在叫林芽,是被我伯父在林家庄捡到的。”贺眠说,“他丢的时候才三岁,以前的事情什么都不记得了。”
自然也不记得你们。
“是,是三岁零两个月时丢的。”那时候都过完了生辰,老爷子才吐口说允许沈钰入族谱。
周氏好像这时候才刚缓过来,气息不稳的出声,“那时候他穿着红色的袄子,青白色的小短靴,上头还有我亲手缝的两颗珍珠。我记得,我都还记得,连他扎头发用的是红白相间的带子我都记得。”
贺眠眼睛慢慢睁圆,一样都没错!
她带到京城来的包袱里,其中就有一个装的是林芽小时候穿过的衣服,里头装的东西跟这个人说的一模一样。
其实在看见周氏的时候,贺眠就觉得他跟林芽容貌很像,尤其是眉眼。这会儿听他这么一说,更是确定了林芽就是沈钰。
“您居然都还记得。”贺眠有些惊讶,毕竟都十一年了。
记得,当然都记得。
这么些年,他只要闲下来就会想起自己的孩子,越记越清晰,哪里会忘了。
周氏声音越发哽咽,到后头几乎泣不成声,他看着林芽,试探性的去牵他的手,“你就是我的钰儿。孩子,爹爹、爹爹找了你十一年了。”
贺眠慢慢松开林芽的手,周氏见林芽不排斥自己的亲近,这才伸手把他抱在怀里。
“回来了,钰儿回来了。”沈翎上前两步,伸手抱住夫郎跟儿子,闭了闭眼睛。
林芽觉得脸上有些热,抬手摸了摸,怔怔的看着指腹上的湿润水痕,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哭了。
他慢慢将脸埋在周氏颈窝里,视线由朦胧到清晰,再由清晰到朦胧。
周氏一直在赶路,衣服上都是尘土的味道,林芽轻轻嗅着,却莫名觉得很踏心。
尤其是周氏的怀抱,跟他林家的爹爹很像。
感觉到林芽回应的动作,周氏身体僵硬了一瞬,心尖轻颤,随后更加用力的抱着他,哭出了声。
一时间待客厅里,一家三口抱头相认,除了哭声,再无半点动静。
娄夫郎年龄大了,看不得这些,也跟着哭了一会儿,“好在这一家子总算是团聚了。”
“是啊。”陈夫郎跟着应和一句,掏出巾帕擦擦眼角,招呼上门外伸着脑袋看的三个孩子先出去,把剩余的时间留给她们,“快去吃饭,都该凉了。”
沈蓉笙她们扭头往后看,觉得里面接下来要谈的估计就是林芽回沈府的事情了,所以才让她们先离开。
待客厅里除了沈家三口人,只留下娄夫子跟贺眠两个人。
沈翎心情高兴,刚才进门时的疲惫状态像是一扫而光。再坐在椅子上的时候,俨然已经平静下来,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周氏扯着袖子给林芽抹眼泪,连个随身巾帕都没带,糙的不行。
“我自己来。”他衣服是粗布麻衣,擦的脸疼。林芽轻声细语,掏出自己的帕子,眼睫煽动,轻轻按了按脸上的泪痕,精致又乖巧。
周氏稀罕的不行,发光的眼睛就没舍得从林芽身上离开过,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孩子把自己照顾的这么好,周氏既高兴又难受。
“是林家捡到的钰儿吗?”周氏跟沈翎说,“定要派人过去好好感谢。”
贺眠听的眼皮子一跳,这就是仇将恩报吗?
周氏是要感谢林母的不闻不问呢,还是感谢邹氏的卖子求银?
有这闲钱,给她多好!
“养我疼我的爹爹已经去了。”林芽眼眶红红的,扭头看向贺眠,被泪水清洗过的眼睛格外清亮,“芽儿暂住在贺府,叔父叔母疼我如父如母,徐叔更是待我如亲侄儿。”
林芽说的话里分明没有一句是提到贺眠的,可他的神色却让人觉得贺眠比他提到的那些人都还要疼他。
周氏跟沈翎能看出来,这个人对钰儿来说,是不一样的。
妻夫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难免有股说不出的酸楚苦涩。
“都哭丑了。”贺眠小声说他,见林芽冲自己鼓了鼓脸,没忍住咧开嘴笑,眉眼高兴,心里软软热热的。
“夫子,我们想接钰儿回沈家。”沈翎轻声说,“多谢您这段时间对他的照顾。”
她伸手,门外的管家进来,将礼单双手奉上。
沈翎把单子放在娄夫子身旁的桌面上,往前推了推,“小小谢意,还请夫子不要推托嫌弃。”
娄夫子摆摆手,笑了,“用不着这些,娄府里那么多人我都能养活得起,还能就缺了林芽的一口饭吗?你要是真想谢,应该谢谢他提到的贺府。”
沈翎说,“那是自然,我回头便让人备上东西,重重酬谢贺府的恩情,若有机会,我跟夫郎也会亲自前去道谢。”
她看着林芽,神色慢慢柔和下来,“这份情,够我沈家记一辈子。”
人家是正经母父,娄夫子也不可能拦着不让她把林芽接回去,于是把决定权抛给林芽,一切看他怎么说。
林芽迟疑不决,扭头看贺眠,轻声问,“姐姐说呢?”
林芽是个有主意的,他要是一点都不想回去,刚才就直接开口拒绝了,不会等到现在。
芽芽之所以会扭头问自己,就说明他心里肯定是有些想的,但多少有点犹豫。
贺眠语气轻松,“既然想回去,那就回去吧。”
毕竟那里才是他的家,管他现在家里住了谁,只要他回去,他就是正儿八经的沈家嫡孙。
更主要的是,他这个当主人的,难道还能因为自己家里住了个外人就要给对方让位吗?
怎么有人长得挺丑,想的倒是很美。
林芽心里也明白贺眠的意思,抬眸看向周氏。
孩子才刚找回来,而且已经十四岁有他自己的想法跟思虑,周氏也不敢硬劝,只轻声说,“我们都听钰儿你的。”
“那便先回去看看。”林芽眼睫煽动,故意没把话说死。
娄夫子听出林芽话里未尽的意思,笑着跟了句,“府里房间多,没事就回来住住,反正如今离的也近,你是不知道,允允可喜欢你了,他身边也没什么同龄人,你正好趁他出阁前多陪他说说话。”
毕竟贺眠是她的关门弟子,林芽也算自家人,总得向着的。
“好。”林芽这才露出笑意,有了退路,心算是慢慢踏实下来。
跟亲母父才刚见面,林芽知道她们也许是疼自己的,可到底没办法立马就放下戒心完全信任她们。
不管如何见他愿意回去,周氏高兴的握紧林芽的手,低头的时候眼泪又落下来了,“好好,先回家,以后没事就过来住。”
既然这样,桌上的礼单娄夫子不收下都不行了,她朝外看了眼,天色已经全黑,便说,“只是今个天色已晚,不如再住一夜,明日白天再回去。”
正好也让沈家做足迎接小少爷回府的准备。
“夫子说的对,是我俩心急了。”娄夫子只那么轻轻一点,沈翎就懂了。
她接回去的是自己儿子,沈家的嫡孙,哪有晚上偷偷摸摸带回去的道理?定然要在白天热热闹闹的接回家。
刚才妻夫两人实在是爱子心切,连外头的天色跟时辰都忘了。
沈翎看向林芽旁边的贺眠,迟疑了一瞬。
娄夫子笑着跟她介绍,“这是贺眠,贺府的嫡长女,也是林芽的堂姐,更是我新收的关门弟子。”
等春闱结束后娄夫子准备给贺眠补个正儿八经的拜师仪式,方便她在京内行走,而且也省得以后遇着人就要解释一顿。
沈翎看向贺眠的目光比刚才带了几分欣赏,能让娄夫子这个年龄收进门下的,定然有过人之处,“年轻有为。”
怪不得娄夫子这么喜欢钰儿,原来是爱屋及乌。
她含笑说,“钰儿多亏你照顾了。”
这话有点耳熟啊!
贺眠眨巴眼睛,腰背挺直,刚才芽芽他娘跟老师掏礼单的时候,说的是不是这句?
贺眠摆摆手,“都是自家人,伯母不用这么客气。”
她觉得按着沈翎刚才的流程,接下来就该送自己东西了。
贺眠对天发誓,她疼芽芽真不是图他今天,可如果沈家主特别客气,她也不好拒绝是吧。
毕竟都是自家人,太生分了也不好。
于是贺眠表示,如果非要送的话,那麻烦直接放在沈府她住的房间里谢谢,她跟芽芽一起走。
省得东西来回搬动太麻烦,
沈翎,“……”
她还真没拿自己当外人,一点都不客气。
第70章
贺眠当然要跟着一起走,沈府对于林芽来说就是个新环境,要是没有自己,他一个人在里面肯定孤单,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沈家妻夫离开的时候眼睛都还红着,只不过来的时候提在胸口的心,这会儿已经踏踏实实的落在了肚子里。
回到沈府后,沈翎吩咐管家把涌溪院收拾收拾,等明个小少爷回来便让他住进去,正好离她们也近。
而且这院子以前就是他住的,这些年也一直有人定时清扫。
涌溪院冬暖夏凉景色极好,阿弦之前提过好几次要让欣郁住进去,两人都给拒绝了。
至于贺眠,沈翎微微皱眉,原本是想把她放在自己跟夫郎的院子边上住,还是周氏摇头劝住了她,“钰儿刚回来对什么都陌生,只认识他那位堂姐,还是暂时别将两个孩子分开的好。”
这次他的孩子之所以能来京城,全靠这个贺眠,是她带着钰儿回来的。要说报恩,沈家最应该先感谢的就是她才对。
没道理恩人住进府里以后,却把她跟钰儿分隔开。到时候一下子冷了两个孩子的心,得不偿失。
沈翎略显犹豫,她看两个孩子相处的也不像姐弟,尤其是钰儿看向贺眠时的那个眼睛,全是藏不住的光亮。
“孩子能找回来我已经知足了,别的以后再说吧。”周氏心头大事放下,原本兴奋激动的心潮过去后,这会儿才慢慢感到疲惫,累的连嘴都不想张开。
沈翎觉得周氏的话说的也有道理,她们虽是沈钰的双亲,可这十一年来到底是没能亲自陪他长大。
如今孩子已经十四岁,被林父教养的极好,且有了自己的主意,她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弥补这份缺失的亲情,而不是想着处处干预他的选择。
“那就听你的。”沈翎跟管家说,“把涌溪院旁边的火青院收拾干净,留给贺眠住。”
这么一来,两个孩子倒是跟欣郁住的不远了。
明个就要把人接回来,管家连夜带人收拾府邸。曹欣郁从老爷子院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管家带人从库房里搬了东西往涌溪院抬。
沈家主觉得自己儿子要用的东西自然都是最好的,便让管家随意安排,有好东西先紧着涌溪院用。
红木的家具,蚕丝的被子,上好的锦绸,别说大件家具了,就连安神用的熏香炉这种小东西,挑的都是最金贵的。
雀舌看的目瞪口呆,抽了口凉气问身旁的主子,“少爷,家主这找回来的是小少爷吗?”
瞧这阵仗,说是两脚吞金兽也有人信!
那抬过去的哪里是贵重物件,分明都是真金白银才对啊。
曹欣郁凤眼挑起看了一眼,不甚在意,直接往父亲的院子里去了。
金疙瘩掉进泥土中好不容易才找回来,可不得擦干净泥土,往上头左一层右一层的扑点金粉宝贝起来吗。
很正常,没什么好看的。
别说从库房里搬东西了,要不是时间太赶,姨母估计都恨不得把沈钰回来时要走的路全给铺上金砖。
他到的时候,沈弦还没睡,在听身边下人说管家又从库房取了哪些东西过去,脸耷拉着,嘴角下撇。明明才二十八九的年龄,卸去白日精致的妆容,这会儿在暗淡的灯光下显得老了许多。
“姐姐还真舍得。”沈弦咬着牙,心都跟着滴血。
这些东西平时他怎么磨都没磨出来一件,如今沈钰还没进门呢,就大件小件的抬过去,同样都是沈家少爷,以后自家欣郁还不得被比到泥土里去?
他正想着呢,就撇见曹欣郁进来,脸上妒忌神色收敛些许,看着儿子柔声问,“欣郁来了,父亲睡了吗?”
沈弦这辈子最满意的就是有一个好儿子,容貌才情都不差,放眼京城又有几个贵公子比得过他家欣郁?将来再说个有钱有势的人家,他也能跟着享福。
欣郁他娘不是个东西靠不住,可他还有儿子呀。
“睡了。”曹欣郁应了一句,他今年十五,因为自幼跟沈弦一起养在沈府,出落得落落大方,模样更是标致。
“欣郁,你从父亲院子里出来的时候应该都看到了吧?”沈弦打量着曹欣郁的神色,见他表情淡淡,不由柔声哄他,“别生气,你外祖父都说了,有沈钰的一份就有你的一份,不会亏着你的。”
沈弦现在就祈求上天保佑老爷子最好能够长命百岁,这样他们父子俩在沈府也能有个依靠。
至于指望自己的亲姐姐?得了吧,她连父亲的话都不听,他这个弟弟在她心里又能有几两轻重?
所以要趁现在老爷子还活着,赶紧给欣郁存点嫁妆,让他找个好人家嫁出去。
“姐姐就是偏心自己儿子,那涌溪院之前空着也是空着,我跟她提了多少次让你搬过去住,她就是不同意。”沈弦提起这事就是一肚子的气,“要不是沈钰回来了,她宁愿那院子空个一辈子也舍不得给我。”
曹欣郁眉头皱了皱,他平时就是这幅淡然的模样,并非因为刚才看见什么影响到心情,这会儿听父亲的意思,应该是误会他想要沈钰的涌溪院了。
他有自己的院子,要沈钰的干什么?
可不管曹欣郁怎么说,沈弦都认准他是因为沈钰回来心里不高兴了,“他是沈府嫡孙又怎么了,你要记得你外祖父最疼爱的人可就是你。明个见到他根本不需要发怵,你也是沈府的少爷,不比他差在哪里,再说了,我瞧我儿不管是模样还是才气都比他好多了。”
小地方找回来的,不说别的,光眼界跟见识就比不过他家自幼在沈府长大的欣郁。
沈弦说,“他明个要是敢给你脸色看,你就对他别客气,刚回来不能就长了他的脾气,不然以后在府里肯定要处处低他一头。”
曹欣郁没说话。
他印象里的沈钰才到他现在的膝盖那么高,面团子似的白净好看,只是因为身体不好,常年喝药,身上都带着股不讨喜的药味。
那时候曹欣郁每次过年许愿,都是希望沈钰不再喝药,因为味道实在是太难闻了。
后来便再也闻不着那药味,因为他忽然就丢了。
曹欣郁不明白,沈钰怎么出去一趟就丢了呢?肯定是因为他太笨,被人随便用糖一哄就跟着走了,当时自己要是在他身边,肯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只是那时候沈钰回乡祭祖,他跟父亲留在了京城。
如今十一年过去,沈钰重回沈家,不知道当年的小团子现在是何模样。
至于父亲说的沈钰给他脸色看?曹欣郁嗤笑,他敢?小时候可都是自己给沈钰脸色看,只要他前脚敢偷偷倒药,自己后脚就板脸喊姨母过来,毫不留情,所以沈钰怕他怕极了。
从父亲院子里离开的时候,曹欣郁跟身旁的雀舌说,“回头把上次丞相家小公子送我的牛乳糖拿出来。”
“拿它做什么?”雀舌不解,“您不是平时都不舍得吃吗?”
所以让他收了起来,偶尔心情不好才捏那么一小块放在嘴里化开。
丞相家的糖,跟市面上买的可不一样,奶香醇正浓厚,特别好吃。少爷也是跟小公子关系好,这才得了一盒。
曹欣郁闻言眼皮一跳,挺直腰背说,“谁说我不舍得吃?我那是不喜欢吃!”
夜色浓重,雀舌虽提着灯笼雀看不清曹欣郁脸上颜色,只听他说,“沈钰从小地方回来,肯定没吃过这些。”
雀舌眼睛微亮,“所以少爷是故意拿出来给小少爷看的是吗?”
给从穷乡僻壤没见识的小少爷炫耀一下自己的人脉关系,让他嫉妒!然后当着他的面把糖吃光!
雀舌觉得自己终于揣测对了少爷的心思。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曹欣郁轻咳一声,“不是给他看,是给他吃。”他轻哼,语气像是不屑,“让他多见识点好东西。”
这样也不至于被人骗走了。
雀舌,“……”这好像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因为沈家小少爷明天回来,这一夜沈家有不少人睡的都不是很踏实。
尤其是沈翎两口子,天色还没亮她们就已经醒了。到底是还算年轻,只休息了一夜便觉得疲惫尽数消除。
想着还住在娄府的儿子,沈翎妻夫心里急切的恨不得现在就过去把人接回来。
几乎是边看着外头的天色,沈翎边将府里该准备的东西又检查了一遍,见没有任何纰漏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