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那么冷,陈云孟还缩在暖和的被窝里睡觉呢,林芽却跟着起床送她们。
他裹着厚厚的白狐狸毛滚边大氅站在旁边看着贺眠,半张脸都隐在毛领里,一双明亮好看的眼睛只看着贺眠自己,明显是想跟她说话又不好贸然插嘴。
贺眠看见他了,趁娄夫子她们没注意,伸手把林芽拉到一旁,搓着冰凉的手问,“芽芽,你怎么起那么早?”
“芽儿来送姐姐,”林芽手从大氅里伸出来,将拿在掌心里的东西递给她,“这是芽儿自己缝制的,昨晚才赶出来,也不知道跟姐姐描绘的‘手套’是否一样。听娄允哥哥说考舍里冷,姐姐凑合戴着吧,芽儿手笨,希望姐姐别嫌弃。”
贺眠之前跟林芽抱怨过,说冬天写字实在是太冻手了,要是有个手套那可就太好了。
“手套?”林芽没听过这个词,疑惑的歪头问她,“是给手指带的套子吗?”
木制的还是皮质的?
可手指要是戴上这样的套子该怎么弯曲写字呢?
贺眠就跟他画了张图,“手套是棉质的,最好能把手指头露出来,就这样的。”
她咋舌感叹,“可惜没有。”
那时候林芽盯着图看了会儿,也没多说什么,随后两人又聊起了别的。谁知道他竟然悄悄把这事放在心上,还给她缝了一个出来。
贺眠惊喜极了,借着旁边大门口朦胧昏暗的灯笼光亮低头看了眼。
林芽给她做的手套是两层布中间夹了层软和的棉花,外头是层黑色耐脏的布,里层则是柔软亲肤的红色棉布。
手套被林芽刚才攥在掌心里捂的滚热,特别暖和。戴在手上,正好到手指的中间关节部分,把手指头露了出来。
贺眠试着做出握笔的动作,发现手套还不算臃肿,对写字没太大影响。
“芽芽你真是个小天才!连这个都会做。”贺眠看着自己的两只手,伸直攥拳,攥拳又伸直,稀罕的不行。
林芽眼里这才露出笑意,软声说,“姐姐喜欢就好。只要姐姐喜欢,也不枉费芽儿挑选各种合适的布料,熬了这么些天才做好。”
“姐姐……”林芽还要说什么,正巧娄夫子叫她过去。
贺眠扭头应了一声,然后跟林芽说,“天那么冷,你赶紧回去接着睡觉,在娄府等我考完春闱回来。”
他身体本来就弱,可别再冻着了。
林芽手指动了动,抿唇看着贺眠离开的背影,落寞的慢慢垂下浓密的眼睫,遮住眼底的不舍跟依赖,伸手拉扯裹紧身上的大氅往回走。
空了的掌心进了风,吹的微凉,就跟胸腔里的心一样。
“老师,”贺眠没忍住跟娄夫子炫耀,“你看芽芽给我缝了这个。”
她把手抬起,因为正好站在头顶光亮的下面,旁边还有持着灯笼的管家,贺眠才看见手套的手背部分还绣了一个字。
右边的是“贺”字,左边的是“眠”字。
手套外层本就是黑色,林芽用的又是深色的线,看起来像墨绿色,如果不是光线好根本就看不见。
贺眠微微一怔,像是心有所感,低头把手套摘掉,翻看里层的红布。
果真一右一左的写着“林”“芽”两个字,跟她的“贺”“眠”正好相对应。
“林芽他对你倒是有心。”娄夫子也是头回见着这东西,正要笑着伸手拿过来看看,谁知道贺眠手猛的收回,扭身拔腿就跑,“?”
这什么意思,自己一把年龄了还能贪她的东西?
陈夫子在旁边笑,“哪里是怕您贪了她的东西,应该是跑去找林芽了。”
贺眠将手套攥在掌心里,朝林芽离开的方向追,扬声喊他,“芽芽!”
林芽刚走没多久,这会儿才到院子里,因为身边绿雪提着个小灯笼,贺眠才看见他在哪儿。
“姐姐?”林芽微怔,转身回头看她,本来暗淡的眸光明亮了几分。
贺眠快步几步,喘息着站在林芽面前,手指动了动,像是有些不自在,眸光闪烁两下,轻声说,“我看见手套上绣的字了。”
林芽耳根发热,像是自己的小心思被人戳破,有点不好意思。他本来想绣点花草鸳鸯什么的,但时间太赶加上布料太小,来不及。仓促之下,只绣了两人的名字。
“芽儿进不去考场,但又想能跟姐姐同在,”林芽昂头看她,“这才把芽儿的名字也绣了上去,希望能陪着姐姐。”
贺眠嗯了声,垂眸看着林芽,他脸本来就小,现在又隐在毛领的阴影下更显得就巴掌点大,衬得那双眼睛又大又亮,唇瓣又粉又润。
她轻声喊,“芽芽。”
林芽抬头看她,专注的眸光里倒映着她的脸。
贺眠心里痒痒的,到底是没忍住,两只手分别攥着他脸颊两边的兜帽毛领,借着宽大帽子的遮挡,低头亲林芽的唇。
旁边的绿雪,“?!”
快住口!
别以为他年龄小没嫁人就不知道眠主子在帽子底下对少爷做了什么!
绿雪眼睛都直了,既怕长针眼又怕她俩这动作被别人看见,挣扎纠结之后还是没敢出声阻拦,只好默默的扭了个身站岗放哨,看左看右看前就是不敢看后,脸红的不行。
从刚才看见手套上名字的时候,贺眠心里就跟长了野草似的,又痒又躁,总想对林芽做点什么。
她贴着他的唇,在兜帽内狭小黑暗的空间里,两人呼吸交融,一时间分不清彼此。
林芽心脏狂跳,热意从脸颊一路滚到心底,熨帖着刚才微凉的掌心四肢,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发着烫。
他眼睫轻颤,回应似的抱住贺眠的腰,昂头接下她这来之不易的主动,试探性的从口中探出舌尖,轻轻碰了碰她的唇。
“???”贺眠跟触电似的,头皮一麻,猛的松开林芽,抬手摸着自己的嘴巴,不停的眨巴眼睛。
刚才发生了什么?
芽芽是不是,对她伸舌头了?
贺眠脸热的通红,有点不好意思再看林芽的眼睛,视线只落在他系在脖颈处的带子上,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这红带子真好看,芽芽小红舌头肯定也好看……呸!想什么呢!
你看这上头印的梅花,精致又漂亮,说起梅花,那真是又香又软,就跟芽芽的嘴巴一样。
贺眠幽怨的看着林芽。
完了,她不再是纯洁的读书人了,她现在满脑子里想的都是亲嘴。
关键是春闱又特么不考这个!
林芽疑惑的回视她,眼睛明亮含水,脸颊绯红,薄唇轻抿,特别好看。
来之前母亲还格外叮嘱,让她没成亲之前不可以“欺负”林芽。可母亲却没告诉过她,如果林芽主动该怎么办?
外头陈夫子已经在催促,再不走就赶不上进场的时间了。
贺眠磨磨蹭蹭的,临走之前还是没忍住,双手捧着林芽的脸,跟拔萝卜似的,低头朝他唇上又亲了一下。
还学着林芽,用舌尖扫过他的唇缝,没给林芽反应的机会,舔完就跑。
如果林芽主动该怎么办?
那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亲回去了!她怎么能吃亏!
林芽怔怔的看着贺眠类似于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抿出笑容,舔了舔唇瓣,垂眸低头咬住下唇,心都软成了一滩水。
嘴里跟含了蜜似的,顺着喉咙一路甜到心底,转身再往后走的时候,脚步都忍不住的轻快起来。
明明还是二月天,林芽却觉得此刻的自己像只四月天的蝴蝶,迎着春风身姿轻盈,像是要飞起来了。
若不是绿雪劝着,林芽都想出去走两圈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
如果说上回贺眠亲他是为了哄他开心,那这次就是情难自持。
刚才还觉得微凉的胸腔现在一片滚烫,热的林芽心尖轻颤,想的全是贺眠。
贺眠出来后低头提着篮子就往外走,企图用清晨冷风吹灭自己脸上的热意。
娄夫子跟陈夫子看着她大步流星离开,心里都颇为满意。
瞧瞧这孩子,满脑子想的都是考试。
这话贺眠听见了,心虚的没敢回头。
不是她学习的道心不坚定,实在是敌人太强大!


第65章
府里一下子走三个人,忽然显得有些冷清,连说话的人都少了。
尤其是娄夫子这两日还打算带陈夫子出去访友,而娄夫郎则跟陈夫郎忙着娄允今年的亲事。虽说还有些日子,可出嫁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了,只能今天忙一点明天忙一点,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漏了什么。
数来数去,就林芽陈云孟他们这些小辈最清闲。
特别是陈云孟,沈蓉笙进场后,连个陪他去街上溜达的人都没了。
“今日天气那么好,咱们出去玩呗。”陈云孟看着正在给自己绣盖头的娄允,脸都皱了起来,“这个绣起来多麻烦,买一个现成的多好。”
怎么男子出嫁都那么麻烦,这要是换成自己,才没有耐心一针一线的绣这个呢。
娄允知道他闲不住,轻声叹息,放下手里的活儿说,“行吧行吧,我去问问芽芽去不去。他来京城这么些日子了,好像还没出门逛过呢。”
府里除了自己就他们两个少年,总不能只带陈云孟不带林芽。
要娄允说,林芽也是真的喜静能耐得住性子,一住就是半个月,给他本杂书就能打发了。而陈云孟则不行,恨不得天天出去。
娄允让人把林芽请来,笑着说,“芽芽,你来京城也不少天了,还没出去看看呢,不如今天跟我们一起去街上?正好替我看看一些要买的首饰。回头出门前跟祖父说一声,中午咱们就在外面吃了。”
他既然邀请了,林芽也不好拒绝,“虽然芽儿不太懂这些,但可以替娄允哥哥参谋一二。”
“你都不懂还怎么参谋?”陈云孟没忍住嘀咕了一句。他就是不喜欢林芽,总觉得他说的每一句话自己都讨厌。
林芽垂眸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玛瑙镯子,“是的呢,芽儿平时也就只是戴戴它们,确实没有云孟哥哥懂得多。到时候云孟哥哥可以替娄允哥哥多看看,毕竟哥哥对于首饰懂得比芽儿多。”
他怎么又换了个镯子?
陈云孟杏眼发直盯着林芽的腕子。
上次不还是羊脂玉吗?怎么这次成了玛瑙的了!
贺眠怎么就那么舍得,一出手都是好东西。哪怕陈云孟不懂玉镯,但只要长了眼睛就能看出来林芽手上的玛瑙镯子不便宜。
那质感,光看着就比普通玉镯要好。
陈云孟扁扁嘴,忍不住想起了沈蓉笙,她就送给自己一个小孩子才会带的铃铛镯子,幼稚又不值钱。
就这爹爹还老跟他说沈蓉笙家境不好没关系,只要对他是真心的就行。
沈蓉笙对他是挺好的,可惜就是不像贺眠对林芽那样舍得花钱。
“云孟居然还懂这些?”娄允略感惊喜,“那正好可以帮我看看。”
要说蹴鞠陈云孟还行,首饰却是完全不懂。但他刚说完林芽,现在要是说自己不了解这些,不就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陈云孟梗着脖子答应,挑衅似的撇了眼林芽,跟娄允说,“行啊,到时候我替你看看。”
谁还不会买东西一样,反正挑选好看的就行。
娄允让管家准备马车,三人去了京城的几个首饰店。
其中最大的就是“沈家珠宝行”,里头的珠宝首饰样式是京城所有首饰店中花样最多的。
还没下马车,娄允就跟林芽和陈云孟说,“沈家生意遍布各地,不止珠宝还有其他行业,沈家都有涉及。”
沈家?
陈云孟杏眼没忍住亮了亮,撩起帘子往外看。
离前面的商铺还有些距离呢,他就已经看到“沈家珠宝行”的大匾额,在太阳底下仿佛闪闪发光。
“沈家怎么那么有钱啊?”陈云孟问娄允。
这要是沈蓉笙家里开的该多好,可惜听说她父母早亡,自家姑母做的还是仅能糊口的小生意。
娄允笑了笑,“自然因为沈家是皇商了。”
这天底下,没有谁的生意能大过沈家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商贾之上要数皇商。
都说商人轻贱,比不得其他行业,可若是能做到皇商这一步,可就跟“轻贱”二字绝缘了。
可惜树大招风,他曾听祖母提过两句,说沈家近两年低调行事,怕的就是上面的猜忌打压。
应该庆幸当今皇上膝下的几个女儿年龄还小,没到争权夺势的时候,她自己又正值当年,否则沈家定然比现在还不太平。
车妇“吁——”了一声,马车缓缓停在路边。
“不说这些了,咱们去看首饰。”娄允撩起车帘探身出去,由小侍扶着手腕,抬脚踩着脚凳下来。
林芽和陈云孟紧随其后。
娄允虽没说手里头带了多少银子,但是看他上来就到京城最大的首饰店“沈家珠宝行”来看,应该是不差钱的。
娄家就娄允这么一个男孩子,可不得捧在掌心里疼着,哪里会在银钱上委屈了他。更何况他这是出嫁,娄夫子可不得把压箱底的银子都掏给他置办嫁妆。
也许正是因为在这种环境下长大,使得娄允做人做事都很大气端庄,知书达理又落落大方。
娄允年龄分明没比陈云孟大多少,但两人站在一起就会显得活泼开朗蹦蹦跳跳的陈云孟幼稚许多,气质一下子就被比下去了。
看见娄允进来,店里便有小二迎上来,笑着招待,“娄公子,我们新到了一批金饰,都给您留着呢。”
娄允今年出阁,这事大家都是知道的,看他来店里就能猜到是冲着成亲用的金饰来的。
“好,拿来我看看。”娄允叫林芽跟陈云孟,“你们来替我掌掌眼。”
店里什么首饰都有,金的银的玉的金镶玉的,只有陈云孟没见过叫不出名字的,就没有店里没有的。
他看的眼花缭乱,之前跟沈蓉笙一起到街上逛,什么时候到这种店里来过啊。
陈云孟忙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根本顾不上娄允,也把今天是来干什么忘的一干二净。
倒是林芽走了过来,娄允笑着摇头,从陈云孟身上收回目光,跟林芽说,“怪不得祖父说他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让他玩吧,咱俩挑。”
小二将近日新到的金饰拿出来,下面铺垫着红布,一一隔着干净的巾帕拿出来放在上面,供娄允挑选。
林芽也没见过这些东西,更没见过这么大的首饰铺子,一时间都觉得金银玉器特别晃眼。
但他比陈云孟能克制,尽量不把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表现出来。
他跟娄允一起看金饰,两人眼光恰巧相同,都选中了同一个雕花的簪子,不由抬头相视一笑,默契的不行,看着跟亲兄弟似的。
小二笑着夸赞两人的眼光,“这款是新品,价格要问过掌柜的才知道。”
她转身朝里喊,“庆掌柜,娄公子挑中了那款雕花金簪。”
“来了。”庆掌柜从后面出来,手里还拿着账本,显然刚才是在清点东西。
她合上账本朝柜台前面的两位少年看去,林芽正好抬眸看她,两人视线相撞。
看着那熟悉的眉眼,漂亮细长的眼睛,庆掌柜当场愣在原地,手里的账本都差点掉在地上。
她眼睛不是看向要买东西的娄允,反而定定的盯着林芽瞧。
“你们认识?”娄允疑惑的朝林芽看过去。林芽眨巴两下眼睛,缓缓摇头,“未曾见过。”
他从小就生活在林家庄,后来才到了莲花县,自认没见过庄掌柜。
林芽想起什么,眸光闪烁,手指攥了攥。难道是庆掌柜见过他家人?所以才这么看他?
现场气氛有些古怪,小二朝娄允他们干笑了一下,扭头小声喊,“掌柜的?”
庆掌柜这才回神,打了个哈哈跟林芽说,“的确没见过,我是看这位小公子看起来面生,好像是头回过来,又长得这般漂亮,我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适合咱们新到的那个玉簪,这才看愣了。”
原来是招揽生意啊。
林芽略微有些失望,探究性的多看了庆掌柜两眼,可惜她忙着放账本不再看自己。
娄允拉着林芽的手,“那待会儿定要把玉簪拿出来给芽芽试试。”
芽芽?
庆掌柜琢磨了一下这个陌生的名字,看向娄允笑着说,“娄公子今日带的这两位……?”
她看向旁边对着金佛特别感兴趣的陈云孟。
“那位是我堂弟,这位是府中贵客。”也是因为娄家跟庆掌柜还算认识,娄允才回了这话,要是换个生人,他怕是扭头就走了。
“我说怎么都很面生呢。”庆掌柜吩咐小二,语气听起来特别高兴,“把店里新到的好东西都拿出来由着三位小公子挑。看在娄夫子的面子上,也是为了庆祝娄公子即将出阁,今天不管他们买了什么,全都按六折算。”
六折!
小二听的目瞪口呆,心说掌柜的是抽风了吗?哪怕是店里的老主顾过来,最多也就是八折。
六折纯属亏本买卖啊。
庆掌柜却不跟她多解释,让她赶紧去办就是,自己亲自招待起三人。
她替娄允挑选了几件金饰,又替林芽试了试刚才说的那个簪子,连陈云孟都给他选了几个镯子试戴。
哪怕最后就娄允自己买了件金簪,庆掌柜都热情不减,将三人送出门外。
陈云孟头回享受贵公子的待遇,走路都有些飘飘然,“这家店的掌柜可真好。”
娄允倒是觉得有些反常,“沈家首饰行”他也不是第一次来了,自然知道庆掌柜向来待人热情客气,但也没热情客气到这个地步过,像是巴结着谁一样。
莫非真是看在祖母的面子上?
“许是以为我们也会买呢,所以才跟我们多说了几句。”林芽开口,垂眸看了眼手上的镯子。
这只玛瑙镯子是张叶父亲送他的,价格不菲。许是庆掌柜看见这只镯子,以为他们也是有钱的贵公子呢。
娄允转身将林芽上下打量了一下,芽芽长得好看气质脱俗,如果再换身衣服,说是哪家出来的贵公子绝对没人怀疑。
他点点头,“应该是这样。”
怪不得刚才庆掌柜才极力的夸赞林芽好看,说他恬静的性子特别适合那只温润的玉簪。果然商人重利,说的好话都是为了生意。
可惜那只玉簪价格太贵,不然自己倒是可以买下来送给芽芽。
三人坐车去别的地方,庆掌柜目送娄府马车离开之后,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连忙回到后院捉了只信鸽过来,往外送了封信。
像,太像了。
刚才那个叫芽芽的小公子站在柜台前面抬眸撩眼看过来的时候,简直就跟主君一模一样!
今天他出来逛了一圈,怕是会被人认出来,到时候沈家那边可能会掀起轩然大波。庆掌柜犹豫了一下,跟娄夫子也送了封信。
娄夫子访友回来后先是得知林芽跟娄允出门了,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又收到庆掌柜的信。
她眉头紧皱,把管家叫过来,语气有些严肃,“对外就说我偶然风寒,所以娄府近些日子闭门谢客,任何人都不见。”
陈夫子看着她的表情,目露担忧,“可是出了什么事?”
“林芽那孩子,跟允允云孟他们出去一趟,怕是被沈家人给看到了。”娄夫子将庆掌柜的信递给她看,“小庆让我帮忙照看他一二。”
哪怕不能等到那两口回京,也得等到贺眠春闱之后再让林芽知道他家人的事情。
好在,春闱也快结束了。
要说贺眠,进了礼部的考舍后就跟坐牢差不多,就那么大点的地方,站不起来躺不下去,全程都是坐着。
小就算了,还不暖和。要不是自己穿的厚,加上芽芽给她缝制的手套,这几日忽然降温,两只手都能冻成猪蹄。
她现在做的是第二场的卷子,难度比第一场降低不少。
也是见到了考卷,贺眠才意识到自己拜娄夫子为师好在哪儿。
这些内容她虽然没做过原篇文章,但都见过差不多类似的,像是完全不会的几乎没有。
其中就有一篇还是她跟李绫请教过的。
那时候她在娄府书房里问这篇该怎么考的时候,沈蓉笙先是假装好心要帮她,结果扫了一眼又说太简单。
结果怎么着?
它还真就考到了!
娄夫子那天还跟她说,“你别看不上这些基础又简单的文章,许多内容复杂的东西都是从里面延伸出来的。什么?沈蓉笙说考不到?她才多大,又看过几篇文章,她能懂个屁!”
亏得贺眠又多看了两眼,这会儿看着文章问题就能写出来答案,连思考时间都省了。
基本考到这个时候,都是考生最疲惫最没有状态的时候,能在第二场里面看见自己熟悉的题目,无异于打了鸡血重新抖擞起来,状态精神又自信。
也不知道沈蓉笙看见这篇文章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贺眠抖着腿,嘚瑟起来。她也不敢想,但她考完就敢问!
谁让沈蓉笙那天跟自己显摆学霸的优越感,还说太基础,做了也没用。
贺眠可不是个特别大度的人,现在这个场面无异于风水轮流转,她也没别的要求,就希望最好能往死里转!
这样才能教会沈蓉笙做人要谦虚。
三人几乎是同时出的考场,李绫颇为感慨的跟贺眠说,“你这个运气也是没谁了,随便问的一篇文章竟真能考到类似的题。”
听她这么说,沈蓉笙脸皮抽动,心情复杂。
虽说这篇文章难不倒她,可当时在考卷上看见它的时候,沈蓉笙捏着笔是怎么想怎么气,胸口像是堵了团棉花,呼吸不畅。
考哪篇文章不好,怎么就考到这篇了呢!
沈蓉笙满脑子想的都是贺眠简直走了狗屎运,写完这篇文章到时候排名不知道又会往前挪动多少。
越想她心情越不能平静,以至于这篇文章沈蓉笙没能发挥出自己全部的真实水平,事后冷静下来想想,觉得写的并不是多好。
贺眠看向沈蓉笙,故意问她,“这篇文章那么简单,你肯定写的不错吧?”
“写的一般。”沈蓉笙笑笑,看向贺眠,意有所指,“只一篇文章而已哪怕没写好也没多大影响。我就算没考好也没关系,不像你,拜了老师要是都没考好,那丢的可就不是自己的人了。”
连娄夫子的招牌都砸了。
就贺眠的水平,娄夫子再给她指导又如何?自己十来年的寒窗苦读难道还不得她努力的这三五天?
再说了,每天看过的文章那么多,贺眠又不是神人,谁能保证看过了就一定记得?
听听这阴阳怪气的话,简直酸出了天际。
贺眠抬手拍拍沈蓉笙的肩膀,叹息一声,“谁都没想到她会这么考,别伤心,发挥的一般也没事。”
沈蓉笙眸光闪烁,连贺眠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都忽略了,压抑着激动的心情问,“你发挥的也不好?”
连语气听起来都比刚才温柔许多。
她就说嘛,贺眠看了也不一定就能记住。
“谁说的,”贺眠挑眉,收回手,笑的得意,“你师姑我发挥的可好了。”
我不仅事先蒙对了题,我还把答案记住了,你说气不气!


第66章
春闱结束后,娄府管家到礼部门口接的三人,步行回来的路上,娄管家跟贺眠说,“家主找您有事,让您进了府直接去找她。”
“找我?”都考完试了,找她还能有什么事?
三人齐齐看向管家,贺眠突然倒抽了口凉气,一个激灵,猛地伸手拉住管家的小臂,语气很急,“我不在的时候芽芽没事吧?”
这两天又降温了,就林芽那个病弱体质,还真说不定会出点什么大小毛病。
来京城贺眠什么都不担心,就怕他冷了热了生病了。
“您放心,林芽少爷健健康康的,什么事儿都没有。”管家笑着宽慰贺眠,“家主找您说的应该是林芽少爷的身世。”
“芽芽的家人找到了!”贺眠目露惊喜。她还说考完就跟他出去贴寻人启事呢。
贺眠大步往娄府的方向走,“那得抓紧回去。”
她们三人走到娄府门口是跟着管家从侧门进去的。贺眠远远看见正门那里停了辆挺大的马车,上面挂着的标记看起来像个“沈”字。
她以为是跟沈蓉笙有关,也就没当回事。
反倒是沈蓉笙多看了几眼,目光闪烁,看了看贺眠,又看了眼管家,若有所思。
几人回府,第一件事就是先去见过娄夫子跟陈夫子,简单的说说自己考的如何。
然后由下人带着去洗漱换衣服。
在考舍里面住了近十天左右,没洗头没洗脸没刷牙,每天就只漱漱口,换身外面的棉衫。现在蓬头垢面的,简直邋遢的没脸看。
娄夫子本来要跟贺眠说点事情,结果看见三人这样,大笑着摆摆手让她们先去收拾一下再过来,“我都险些忘了考舍里是什么情况了。”
她身边这些年没什么要赶考的人,也就没想起来这事。
贺眠出去的路上看见林芽过来,本来眼睛一亮想跟他说话,结果抬手揪着自己的衣服领子嗅了嗅,嫌弃的不行。
“姐姐。”林芽先看见了贺眠了,提着衣裙朝她快步走过来,贺眠本来想拔腿就跑的,可是看着他晶亮有光的眼睛,脚就跟粘在地上似的,怎么都抬不起来。
林芽站在贺眠面前抬头看她,细细打量,见她这幅样子,慢慢红了眼眶,“姐姐好像,瘦了些。”
在礼部吃不好睡不好,肯定要瘦。
贺眠垂眸瞧林芽,他在娄府住的倒是不错,水蜜桃似的皮肤白里透粉,没有半分病态。
只要他好好的,贺眠就觉得心都放进了肚子里,整个人踏实的不行。没忍住伸手捏捏他的脸,“瘦了多好,看起来精神。”
贺眠想起什么跟他说,“芽芽,老师找到你家人了,高不高兴?”
这两日府门口一直有人拿着帖子要拜见娄夫子,始终被她拒之门外,这事绿雪在娄府下人那儿听说了,然后告诉了他。
林芽多少已经猜出点什么,只是没机会证实罢了。
“高兴,”林芽蹭了蹭贺眠的手指,“不过没有见到姐姐高兴。”
他余光撇见李绫沈蓉笙两人已经先走了,咬了咬唇,小声跟贺眠说,“姐姐,芽儿想你了。”
他仰头看她,小脸透着红,眼睛含着水光似的,格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