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往身后床板上一躺,又睡着了。
翠螺心累,几乎是连拖带拽才把人弄下楼。
贡院门口,贺眠跟李绫她们一起,提着个竹篮站着排队。
肉体清醒,灵魂沉睡。
如今正是夏末,早上不冷不热还算舒服。这要是换成春闱,早就哆哆嗦嗦的冻精神了。
季九见大家表情都很严肃,更是有些还没醒困的,就开口缓解气氛给她们提提神,“我在外头发现不少好吃的夜市,等咱们考完的时候去尝尝呗?”
显然这两天她根本就没在客栈里好好看书,光出去溜达了。
季九挤眉弄眼的,“尤其是铺子旁边还有不少热情的公子。”
公子?什么公子?
要是聊这个,不少人可就不困了。
一些人明明心里好奇的很,嘴上却假正经的说,“马上就开考了,你怎么还想着这个!”
“我又没说开考的时候去,咱们考完去看看怎么了?”季九胳膊肘顶了一下贺眠,“都是十六七岁的人了,出来长长见识总没错吧,对不对,贺眠。”
贺眠猛的醒神,两眼茫然的看向她们几个,分明是没听见刚才说的什么。
见识?长什么见识?她贺眠什么没见识过!
李绫无奈的将季九扯到身后,“正经点,先想着考试。”
说话间前面的人都已经陆陆续续的进入贡院,只是有些身藏夹带的或者冒名顶替的被两旁腰挎宽刀的侍卫当场拿下,视情节严重戴上镣铐压走,看的人心有余悸。
季九庆幸,说亏得她们书院管的严,夫子也格外强调过不能带夹带,否则考不考中举人难说,但丢脸跟吃牢饭肯定是跑不掉的。
刚才还口口声声说自己什么没见识过的贺眠,睁大眼睛官兵押人从自己身边经过,瞬间站的笔直,一脸正气,就差在身上挂着“我是好学子,我最爱学习”的横幅了。
学子们进了贡院后,按着号码找到自己的考舍,然后等待发卷。
说实话,这个过程堪比坐牢,又累又煎熬。尤其是考舍,小的像个净房,吃喝拉撒都在里面,除非离场弃考不然不能出去。
熬了整整七天,八月十五那天下午才算考完。
从贡院出去,贺眠都觉得自己苍老了不少。
翠螺从中午就来门口等了,手里捧着买的冰碗,看见贺眠出来立马迎上去,“主子!”
“我给您买了冰碗,里头的碎冰都化成水了,您凑合着喝吧。”翠螺接过贺眠手里的竹篮,“主子,您这次有把握吗?”
把握?
那肯定是有的。
贺眠一口喝了大半碗清甜的冰水,顿时凉快舒服了不少,整个人都活了过来,“我已经给过乡试机会了,希望它不要不识抬举,不然——”
“不然怎样?”翠螺跟在她身旁,两眼放光的看着她。
主子聪明,说不定直接就中了举人呢!
“不然——”贺眠沉吟一瞬,“我下次再来。”
就不信考不中它!
“……”翠螺顿时不想聊这个话题了,想到什么再次雀跃起来,“主子,那咱们什么时候回莲花县啊?”
今天八月十五,外头格外热闹,进考场前李绫就说过了,出场这天太累,好好休息,明天回去。
贺眠跟翠螺都是头回来省城,主仆两人没心没肺,这边其他学子出了考场想的全是自己的卷子,而贺眠出考场直接就去了街上。
不说别的,人家省城里的蜜饯花样都比莲花县多。
翠螺眼睛都不够用的,始终跟在贺眠身后咽口水。她见贺眠站在一家蜜饯铺子前不动了,疑惑的问她,“主子,您是要给盼主子买点带回去吗?”
来之前贺盼可是千叮嘱万嘱咐,让贺眠从省城给她带点好吃的。
“带什么?给谁带?”贺眠往嘴里塞了颗蜜饯,疑惑的看着翠螺,显然是忘了这事。
她嘴里的这颗蜜饯是话梅口味的,酸酸甜甜格外好吃,而且听掌柜的说今天考生要是买的话还送蜜桃味的。
翠螺看着她手里提的两大包蜜饯,疑惑的问,“那这是给谁买的?”
“芽芽啊,”贺眠语气理所应当,“他肯定没见过这些。”
话说出口,贺眠才想起那天落在耳后的吻,脸色顿时怪不自然的,砸吧砸吧嘴里的蜜饯,眼神飘忽起来。
自己给芽芽买东西回去,他会不会以为自己对他也有那个意思?
贺眠脸慢慢皱巴起来,她旁边本来有个想买蜜饯的人,都准备先尝尝了,可是一扭头看见贺眠的脸,瞬间被劝退,不买了。
皱成这样,肯定特别酸!
掌柜的,“……”
掌柜的目睹全程,深吸口气,脸上挤出笑容问贺眠,“这位学子,可是这个口味的蜜饯不喜欢?没事,我们这儿还有特别甜的。”
说着她又推荐了几款其他口味。
贺眠一看,好家伙,都是芽芽没尝过的!
她脸上犹犹豫豫的,说买了不合适,买了他肯定多想,结果身体却格外诚实的买了整整五大包不同口味的。
都给他尝尝!
贺眠自称见多识广,凡是她觉得林芽可能没见过的,都忍不住带点回去给他长长见识。
从街上回客栈,两人手上怀里全是满的。
李绫她们已经回来了,都在楼下坐着喝茶讨论考题,看见贺眠大包小包的进来,不由笑了起来。
“贺眠,晚上咱们出去看花灯吃夜市呗!”
“对,就去那天季九说的那家铺子。什么公子不公子的不重要,主要是想见识见识省城的夜市美不美,呸!好不好吃。”
贺眠闲着也没事,就跟她们一起去了。
外头天色刚刚擦黑,街上各样的灯笼已经点了起来,各种小吃的香气悠悠飘来,勾着人的食欲。
季九轻车熟路的带着身后的众人,找到那家夜市铺子,包了两三个桌十几个人才坐下。
可能是地理位置太好了,旁边就是花楼,导致这家的生意特别好。
一些想看美人又不好意思光明正大进去的,就在此处吃点小菜喝点小酒过过眼瘾。
季九撇着前面衣衫轻薄站在门口妩媚妖娆招揽客人的男子们,跟李绫她们说,“我下午听人家说,今个晚上那楼里面,最多的就是咱们这样的考生。”
那些自以为失意亦或是得意的学子,考完想要寻求刺激跟放松,就会选择这种地方。
反正就这一次,明天也就走了,很多人都禁不住诱惑。
贺眠好奇的往那边看了一眼,立马吓的把眼睛收回来。
就那浓妆艳抹的,有什么好看的。
说实话,她倒是觉得这儿的花生米挺香,虽然比不上她贺府的,但还能凑合。
贺眠吃的开心,配上头顶圆月身后的烟火气,竟然有种自己已经彻底融入这里的感觉,不再觉得自己是个炮灰配角,亦或是外来客,这种感觉让她挺放松的。
其实刚穿来的那段时间,贺眠是真的接受不了,想的全是躲着剧情走,能多咸鱼就多咸鱼。
可现在慢慢的她融入其中,俨然已经拿贺府当成家,拿这个世界当成真实的。
十来个人考完乡试心里放松,都喝了几杯小酒。
有些酒量不好的,就开始不满意季九的措辞了,没忍住纠正她,“什么叫咱们这样的考生,我们鹿鸣书院出来的,才跟她们不一样呢。”
“怎么不一样了?”季九轻哼一声,捏着酒盅说,“那是没给你机会,给你机会你也去。”
“胡说,我才不会去呢,我最能禁得住诱——”
后半个字还没吐出口就卡在喉咙里了,因为她看见有个模样漂亮的男子正朝这边走来,手里还提着一壶酒。
“诱什么?你接着说啊。”季九不耐烦的用脚踢了她一下,疑惑的顺着她发直的目光往后看,顿时吸了口凉气,红着耳根疯狂跟李绫贺眠她们暗示。
就这姿色,肯定是花魁!
迎面来的男子明显着装跟路人不同,一袭红色轻纱,款款莲步轻移,笑的摇曳生姿,手里酒壶只用手指轻轻勾着,壶嘴朝下,酒香流出,香味四溢。
他开口问,“各位女郎,可否借奴一壶酒?”
贺眠她们这桌,光看衣着就知道不是穷人,对面花楼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肥鱼光喝酒不过来?
这才让莲儿出马。
对于揽客,莲儿就没失过手,什么有家室的,什么洁身自好的,什么不爱男色的,到了莲儿这儿,没一个不上钩的。
季九平时就光嘴上贫贫,还真没真刀真枪的碰上过这事,立马求助的看向默认的老大——李绫。
“公子,我们酒也不多,还请公子去别处借吧。”李绫还算沉稳,举止得体,对莲儿既不轻视可也没有过分热情,疏离的恰到好处。
可如果莲儿那么好打发,对面就不会让他过来了。
学子们脸皮薄,说的话总是很委婉,可莲儿打蛇随棍上,对方越委婉越是拒绝不了他。
最后连李绫都有些招架不住,红着耳廓不再开口,更别提其他人了。
莲儿神色忧郁,绝口不提去花楼的事儿,只说让她们陪自己喝酒聊天排解心中苦闷。
听听,也不是多难的要求,人家也就是想加把椅子过来喝酒而已。
沈蓉笙看着他单薄的身子,更是微微叹息,“莲儿公子看着不像那种人,许是被逼迫的呢。”
有几人本来坚守的底线已经慢慢松动,想着要不让他坐着一起喝酒也行,反正又没去花楼,不算学坏。
莲儿惯会察言观色,见她们这个模样,眸光闪烁,立马轻声询问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莲儿可以坐在你这里吗?”
他软声请求,细声细语的,好生柔弱,“莲儿心里苦,今日中秋佳节,心情更是不好,可以陪莲儿聊聊吗?”
贺眠听见声音,夹花生米的手顿时一抖,疑惑的扭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边的男子,满脸纳闷,“你心情不好?”
莲儿觉得有门,表情越发楚楚可怜,媚眼带着丝丝缕缕的勾子朝贺眠看过去。
贺眠完全没接收到他的妩媚诱惑,语气平平的“哦”了一声,指着身后的空桌子,“那你去那儿坐。”
“?”莲儿疑惑的看着她,特别不能理解,为什么他心里苦闷心情不好,就要去那儿坐?
再说了,那儿离的那么远,他还怎么勾人?
贺眠又重新夹了颗花生米塞嘴里,表示道,“我今天心情很好,你离我远点,不要影响到我。”
第42章
几乎贺眠刚走没两天,贺母就带着老竹去下面茶庄了,眼见着秋茶要下来,她比平时更为忙碌些。
贺母离家前叮嘱徐氏,“府里也就你俩,管家权还握在你手里,我不在府上的时候,主房那边该送的东西你都送去,要是缺了什么你也尽快给他们补上。”
怎么听怎么像交代主君不要为难备受宠的侧室一样。
贺母也觉得徐氏跟贺父颠倒过来了,但这也没办法。
贺父,也就是琳氏,跟她是结发妻夫,没什么能力但也没什么心机,只有遇到眠儿事情的时候有些拎不清,其余时间倒是个好夫郎,按理说管家权应该属于他的,可贺父偏偏自己没这个能力接住。
前些年两人因为徐氏跟贺眠的事情没少争吵,今年好不容易才缓和些。贺母不是那种贪恋美色的人,所以府上也就贺父跟徐氏两人,再加上两个女儿,还算清净,她其实挺满意的。
贺父不管事,但徐氏长袖善舞,能把府里上上下下打理的妥妥当当,这管家的权力放在他手里自己也最是放心。
只有一条,贺母怕自己出门在外,贺眠又不在,徐氏会趁机为难贺父跟林芽。
更何况这些天下了几场雨,林芽还病了,连带着贺父的情绪都不高。
徐氏眼皮跳动,伸手搭在贺母手臂上,委屈的嗔怪道,“妻主说什么呢,我何时为难过哥哥了?我岂是那样的人?”
你是。
贺母拍拍徐氏的手背,“这个家,我不在府里的时候,你跟琳氏就是一体,咱们都是一家人,包括芽儿,将来他也是要嫁到咱们府上的。”
她就贺眠跟贺盼两个孩子,贺盼年龄还小,日后走哪条路还真说不准,但这偌大的家业肯定都是她俩的。
贺母知道徐氏的心思,想为贺盼做打算,也能理解他。但这个家好不容易才有今天,贺母想提点提点徐氏,让他目光长远些。
徐氏眼睛微亮,听这意思,贺父跟她是同意林芽进门了?
他心头止不住的激动,像是自家侄儿即将嫁入高门似的。
“妻主放心,我都明白,你在外做你的事情,府里全都交给我就是,定不会委屈了主君哥哥一分,也不会苦了芽儿。”徐氏眸光闪烁,“这也快入秋了,我正说让裁缝铺子那边来给芽儿做几身秋天的衣服呢。这孩子命苦,好不容易来了咱们府上,身子弱又病了,可不得让人多疼着点。”
他这一反常态的态度,让贺母没忍住多看他几眼。
外头马车已经备好,老竹前来催促,贺母这才踩着脚凳上车。
今日出门送贺母的只有徐氏一人,林芽病了,贺父正不离身的照顾他。
等马车走远,汀溪才抱怨着说,“家主怎么那么偏心,光想着主君跟那外人了,都不想着主子您。”
“想我作甚?”徐氏悠闲的转身回府,他女儿就在身边,女儿未来道路上的“障碍”也正在一点一点的清除,好日子都在前头呢,他有什么好想的。
“对了,听我的,让厨房仔细点,看看云绿院那边想吃什么,随时都准备着。”徐氏叮嘱道,“要是委屈了芽儿,我可绕不了她们。”
汀溪听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心说这还是我的主子吗?别不是被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上身了吧?
年初刚入春的时候,徐氏连盆炭都想不起来往云绿院送,怎么这会儿连吃食都仔细起来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林芽是徐氏亲侄儿呢。
汀溪心里纳闷,也就问出声来,“主子,您怎么还对个外人好起来了?有什么好东西,自然要紧着您用啊。”
“什么外人不外人的,芽儿以后可是咱们贺府的人。”徐氏笑的温柔,侧眸睨了汀溪一眼,“以后这话可不能再说了。”
徐氏可就指望着林芽嫁给贺眠呢,谁要是拦着,他第一个跟谁急!
贺母走后,徐氏亲自前往云绿院探望。
要他说林芽身体也的确弱了些,这还没换季呢,他就先躺下了。府里也请大夫过来瞧过,说没什么大问题,慢慢养着就成。
也亏得他身体弱,徐氏才更放心。他要是一口气能吃一头牛,光看着就好生养,徐氏能气的把心里的算盘给砸碎了。
“可好些吗?”徐氏撩开帘子进来,就看见贺父眉眼间皆是担忧,目光落在床榻间,没分给他半分。
徐氏丝毫不在意,抬脚走过来。
林芽躺在床上,唇色苍白,面色带着病态的绯红,显然是烧还没退。
“这怎么现在头还烫着?你请的大夫到底有没有用?”贺父不满的看向徐氏,总怀疑他要害林芽,不然怎么迟迟不见烧退?
徐氏可冤枉死了,“府里请的可是莲花县最好的大夫,先前眠儿落水的时候,就是她给瞧的。”
可以这么说,整个贺府里除了贺父,没人比徐氏更希望林芽快点好起来了。
贺父也知道大夫医术了得,可就是心里担忧,这才故意把火气撒在徐氏身上,可现在见他忍了自己的脾气,贺父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
他视线重新转回来,握紧林芽搭在床边的手,心疼的眼眶都红了,“我的芽儿,怎么净遭罪了。”
“哥哥也别太担心,大夫说了,最迟晚上也就退烧了。”徐氏让汀溪去看看药煎好没有,“芽儿是个懂事的孩子,定然不舍得让哥哥太心疼。”
贺父不想听徐氏说话,只握着林芽的手不出声。
徐氏也不恼,坐在旁边的绣墩上守着。
喝了两幅药,天色擦黑,林芽出了一身的汗,这烧才算退下来。
不止贺父松了口气,连徐氏心里都轻松不少。
林芽这一病,就病了五六天,等彻底好起来的时候,人都瘦了一圈,脸上原本还带着的婴儿肥彻底没了,只剩下一张标准的瓜子小脸,巴掌大小,好看极了,只是他脸上还有些憔悴,看着没什么精神。
“我的好孩子,可算好起来了。”贺父喜极而泣,摸摸林芽的脸,又摸摸他的手,不停的说,“瘦了瘦了。”
瘦了好啊,瘦了多好看!
徐氏对现在的林芽可真是太满意了,以前的林芽身上还有些孩子般的稚气,这回病了一场,倒是彻底长开了。
小脸精致,长腿腰细,尤其是眉眼,比原先还要勾人,撩起眼尾看过来的时候,真真是让人惊艳极了。
徐氏向来以为自己貌美,可看见现在的林芽心里还是忍不住嫉妒,不想承认自己年龄大了。
正因如此,他才敢把话放在这儿,就林芽这等绝色,别说莲花县了,就是省城都不一定能找出第二个。
贺眠要是连他都看不上,她也别成家了,直接出家算了!
徐氏围着林芽打量,越看越满意,连忙让汀溪把裁缝铺子叫过来给林芽裁制新衣服。
这都八月十三了,再过几日贺眠也就该从省城回来,可得让裁缝铺子抓点紧把衣服赶出来。
等贺眠回来,定要让她从林芽身上移不开眼睛。
徐氏美的笑出声来,惹的林芽跟贺父侧头看他。贺父不安的握紧林芽的手,生怕徐氏打什么坏主意。
妻主不在家,他该不会想要给林芽说亲吧?
贺父眸光沉了沉,目露担忧。
“叔父,徐叔给芽儿裁制衣服是好事。”林芽轻拍贺父的手背宽慰他,倒是不怕徐氏。
今日天晴,三人就站在院子里,贺父是陪林芽出来走走,徐氏是自己来的。
见前面汀溪快步走过来,徐氏满面笑容问他,“裁缝铺子的人来了吗?快让他们进来,这马上中秋了,衣服可不能耽误。”
徐氏说着都要亲自过去迎接。
这家裁缝铺子他最是满意,做的衣服款式新布料好,虽说贵了些,可如今不舍得下本,将来哪里有回报?
“不是的主子,是——”汀溪眸光闪烁,不知道该不该讲。
徐氏疑惑的看着他,汀溪目光短暂的停在旁边的林芽跟贺父身上,明显要说的事情跟他们有关。
“是……林芽少爷的爹爹来了。”汀溪犹犹豫豫的把话说出来,“就在门房等着呢,说要见他。”
林芽微怔,随后才反应过来这个爹爹是他的后爹邹氏。
他怎么来了?
贺父直接皱眉问道,“我那短命的兄长早就没了,芽儿哪里来的爹爹?”
林芽眸光微暗,轻声说,“是邹叔。”
对于这个后爹,林芽没有半分感情,他进门后林芽最多也就喊他一声叔,从没开口叫过爹爹。因为这事,林母对林芽格外不满,还训斥过几次,后来见他实在不愿意改口,这才甩袖作罢。
“邹氏?他来做什么?我们贺府可不欢迎他。”贺父直接握住林芽的手,要把他往松萝院领,“不去见。”
“哥哥先等等,我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徐氏眸光闪烁,微微眯起眼睛,“芽儿都来贺府小半年了,邹氏这个时候才想起来看望,总不会是想芽儿了,肯定有别的事情。”
邹氏哪怕再蠢心里也该有数,贺府跟林府沾亲那是因为林芽爹爹跟贺父是亲兄弟,跟他邹氏这个续弦可没有半点关系,他过来是自讨无趣。
明知道贺府不会对他有好脸色,邹氏还要过来,肯定有别的更重要的原因。
汀溪也说,“他就坐在门房也不愿意直接进来,说见见林芽少爷就走,不敢叨扰。”
“去看看吧。”林芽看向贺父,“他来找芽儿,许是有要紧的事儿。”
徐氏也是这个想法。
贺父这才不情不愿的牵着林芽出去,一副不管什么事,都有他替林芽做主的架势。
林芽心里一软,垂眸握紧贺父的手。
其实他跟邹氏处过,对于这个自私自利的后爹也算了解,心里差不多能猜到他这次是为何而来。
左右不过是他能嫁人了,想把他接回去换银子。
第43章
邹氏是林父去世后林母新娶的续弦,比林母小上一轮,嫁到林府后肚皮格外争气,一口气生了个双胞胎女儿,可把林母给乐坏了。
这才是真正带有她林家骨血的孩子,是她的亲骨肉。
正因为有了这对双胞胎,原本就看林芽不顺眼的邹氏打起了别的注意。
林芽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心里只有他那短命的爹,根本没把林母这个母亲放在眼里,对他这个后爹更无半分恭敬可言。
可他会装,外人眼里林芽是那最无辜最懂事最孝顺的孩子,他邹氏这个后爹才是最大的恶人。
邹氏心里窝火,不过是路边捡来的孩子,自己进府后没把他活活饿死还不够心善吗?
他原本不耐烦养着林芽,还是林母宽慰他说,“跟他置气什么,等过两年年龄到了把他嫁出去就是。”
嫁出去?
邹氏灵机一动,攀着林母的肩膀说,“好歹养了这么些年,到时候聘礼可得多要些。毕竟咱家两个女儿呢,总得为她俩做打算。”
林母眉头皱皱,没有一口答应,只说,“芽儿是个有主意的,我们也不能硬逼他。”
“这是自然,”邹氏眼睛转动,“不过他左右是个男子,总要听你这个母亲的安排。”
林母这才没吭声,沉默片刻后,看着怀里的女儿轻声说,“这事交给你去办吧,你也是他爹。”
得了这句话邹氏心思可就活络起来了。
那时候林芽已经十三,乡下男子这么大早都嫁人了,林芽他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差不多先定下,等十四岁就送出门。
谁知道林芽年纪小小倒是手段了得,林父都死了,他还能跟贺府联系上,让贺父时刻惦记着他。
今年年初,邹氏刚物色了一户人家,是街上卖菜的,叫陈三,年近三十也刚没了夫郎,自己带着个十岁的女儿生活,有点余钱,也舍得给聘礼。
虽说陈三有点爱动手的小毛病,可那不也是她夫郎贱吗,他要是没点错处,陈三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动手打人。
邹氏蠢蠢欲动,还没来得及答应呢,贺府突然来了顶轿子,下来两个小侍,二话不说直接把林芽给接走了!
邹氏算盘落空气的不行,眼睁睁的看着二十两银子从自己眼前飞走。
可他后来想想贺府接走林芽也不全是坏事,就那小蹄子的模样,若是能嫁给贺家嫡长女,哪怕是做个侧室,也是赚的。
到时候林府便能借着林芽这条线重新搭上贺府,毕竟他总不能不管林母,不管他的两个妹妹吧?
若是他真敢不管不顾,自己就堵着贺府门口骂他。小蹄子不要脸,贺府这样的大户人家总得要脸吧?
林家养了他这么些年,断然不可能什么都得不到。
可邹氏从年初等到了年中,眼见着都快年底了,也没听说贺府有把林芽收下的意思。
不仅如此,他还打听到贺家给林芽办了个盛大的生辰宴,给他说亲的意图明显。
邹氏立马就急了,这贺父要是把人从贺府嫁出去,林芽还跟他们有个屁的关系?到时候岂不是什么都捞不到?
贺府虽然高门大户的,但贺父只是林芽的叔父,自己这个后爹才是正儿八经的父亲。
想把林芽嫁人,得看他答不答应。
这不,林芽刚满十四,邹氏就计划着过来了。
他来到贺府也不直接进去,免得大门一关自己在府里头讨不到便宜。索性就在门房等,若是有点什么事,自己直接站门口吆喝,让大家都来看看贺府仗势欺人。
今天邹氏打定主意要带林芽回去,他跟卖菜的陈三说好了,前脚回家后脚就出嫁。
陈三银子都取了出来,先给邹氏十两做定金下聘。
今天听说他来接人,更是同他一起过来,就想看看那林芽到底模样如何,有没有邹氏说的那么好,能值二十两银子!
她装成仆从跟在邹氏后面,抓耳挠腮急不可耐的伸头往贺府庭院里头看。
刚才已经让那个小侍去叫人了,怎么还不出来?
邹氏老神在在的坐着,就林芽那模样,他丝毫不担心陈三不满意,嗤笑着说,“你待会儿可把眼珠子给装好了,别看的掉下来。”
他低声说了句,再抬头就看见有人朝门口来了。
“让我瞧瞧,是谁来了?”徐氏娇嗔着出声,看向二十出头的邹氏恍然道,“原来是林家的续弦啊,怎么来了也不进去呢?虽说您跟我主君哥哥不是亲兄弟,跟我们贺府也没有半点关系,但您来都来了,我们也不可能把您轰出去啊。”
徐氏热情的伸手引路,“来来来,咱们进去说话。”
“不用了,这个天不冷不热的还是外头舒坦。”邹氏脸皮绷紧,看向他身后的林芽跟贺父,“我是来接林芽回家的。”
他早就听说贺府里头是个侧室当家,自己今天是来接林芽的,跟他这个侧室没有半分关系。
而且听说他跟贺父不合,想来也是不喜欢林芽这个在贺府里白吃白喝的累赘,自己把他带走,徐氏指不定多高兴呢。
邹氏这么一想,腰杆顿时挺直了,扯出笑容看向徐氏,“妻主病了,想林芽想的厉害,再说马上也就中秋了,想让我来接他回去团聚。”
百善孝为先,就不信林芽不肯走。
他今天要是不管林母死活赖在这儿不跟他回去,林芽贪慕富贵不顾母亲的名声传出去,看他以后还能嫁给谁!
“林芽,走吧,咱们回家。”邹氏上来就要伸手拉他。
光看邹氏这样子就不像安好心的,可不能让他把芽儿带走。贺父把林芽往自己身后一扯藏起来。
徐氏更是笑着上前握住邹氏伸出来的手,拦了一下,“瞧哥哥急的,刚见面就要带芽儿回去,再说他又不是大夫,林家主病了您该先去医馆请大夫才对。”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邹氏直接甩开徐氏的手,耷拉着脸看向面前三人,尤其是林芽,“你娘病了你都不回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