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梅那边也不好交待,反正拍板权不在杜梅手里,何碧玺也不一定会要自己,等会儿见机行事就是了。
想到这里,安小朵说:“杜梅,你跟何碧玺很熟吗?”
“还行,她之前有一本旅行写真在我们社里做,是我负责的,跟她接触过几次,挺好说话的。”
安小朵对杜梅的话将信将疑,忍不住又联想到秦筝,心想秦筝只是初出茅庐的新秀模特脾气就那么大,更何况何碧玺这种女神级的?虽然对她不甚了解,但安小

朵也知道她成名已久,就连自己几天前在巴黎春天买的化妆品也是她代言的。
正暗自琢磨着,杜梅手机响了,她接起来说了两句,然后挂了线,伸手拉安小朵的手,道:“她们比我们还早到,在1314号房,我们过去吧。”
安小朵倏地睁大眼睛:“在几号房?”
“1314啊,怎么?”
安小朵下意识地回过头,将目光投向外面停车位,并不见那辆熟悉的车,可她还是不死心,问杜梅:“里面都有谁在?”
杜梅奇怪地看着她:“估计她经纪人也在吧,总不会是她自己一个人,怎么?”
安小朵勉强笑了笑:“没事,可能……是我多心了,我们走吧。”
长廊非常安静,空气中流淌着若有若无的音乐,她们一前一后走向长廊尽头,安小朵心跳如擂鼓,然而箭在弦上,她总不能在这个时候掉头跑掉,何况或许只是

她多心而已。
两人在三楼的一间包厢前停下,杜梅抬手,轻轻地敲了一下门。
一个穿着黑色套装的年轻女人来开门,冲杜梅点点头:“请进。”
进了屋,杜梅悄悄跟安小朵说:“这是她经纪人。”
没想到何碧玺的经纪人这么年轻,目测也不过二十七八岁,除了经纪人,屋子里只有一个女人,她正背对着她们,站在落地玻璃旁眺望远景。
安小朵顿时松了口气。
“想不到这间屋子的景观这么棒,难怪被私藏。”何碧玺自言自语说了一句,然后转过身来,“来了啊,别站着,快请坐。”
她自己在沙发上坐下,笑着示意她们也过来坐。
何碧玺笑容明丽灿烂,全然没有T型台上的高贵冷艳,令安小朵倍感意外,依言坐在她身旁,松软的沙发往下陷,好像做梦一样。
“杜梅,想不到你朋友这么漂亮,这当明星都够格,哪至于来给我当助理。”何碧玺说。
杜梅一乐:“小朵是我以前在外文组招揽的翻译作者,我第一次约她见面也吓了一跳,后来多接触之后才知道她居然是宅女,不是躲图书馆看书就是去公园喂猫

,你说这多浪费爹妈给的好样貌啊。”
安小朵窘迫地看了杜梅一眼,说:“何小姐,您别开玩笑了,能做您的助理是我的荣幸。”
何碧玺一哂:“别您啊您的,我是比你年长几岁,可还没有老到那个份上吧。”
杜梅在一旁跟着笑。
安小朵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几句话下来就有些无措,她嘴巴其实不笨,在熟人面前甚至算得上伶牙俐齿,而在陌生人面前就嘴拙得很。
何碧玺看出她的不自在,倒了一杯洛神红茶给她:“别紧张,杜梅介绍的人,我很放心,今天就是见个面,相互了解一下。我听杜梅说,你原来学的是化学专业

,还是博士生。”
“是的,但是我没有毕业。”
安小朵说这话时心里有些不安,她怕何碧玺会问她没有毕业的原因,幸好对方没有深究的意思。
何碧玺端起杯子,饮了一口茶:“提提你的要求吧。”
安小朵一怔:“我已经被录用了吗?”
“希望你预期的薪金数目不要吓到我。”何碧玺说完笑起来,她的眼睛形状很好看,是典型的桃花眼,眼角微微上挑,有点媚,但眼瞳乌黑水亮,杂糅了女人和

女孩的特质。
安小朵想了想,说:“我不知道行情,不如你看着给吧。”
这个回答让何碧玺大感意外,忍俊不禁说:“那我们签合同吧,Tracy。”
Tracy就是那个经纪人,她将一早打印好的合同放在旁边的圆桌上,招呼安小朵过去,解释说:“你先看一下合同条款,你跟的老板不是普通人,所以有些保密条

约你一定要清楚。”
安小朵认真看起来,黎孝安教过她,作为一个成年人,在任何文件或合同上签名都不能马虎。当看到上面写明的薪金数目时,她一时心脏猛跳,忍不住偏头看了

何碧玺一眼。
何碧玺正跟杜梅聊得起劲,似乎没有发现。
签上名字,安小朵回到茶几旁,对何碧玺说:“何小姐,谢谢你的信任,我会做好本职工作,不会让你失望的。”
何碧玺朝她伸出手:“那预祝我们今后相处愉快。”
她谈吐举止落落大方,没有半点大明星的架子。安小朵急忙握住她的手:“一定会的。”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Tracy去开门。
何碧玺抬腕看时间:“是我朋友,他刚才有事走开了一下。”
杜梅和安小朵对视了一眼,起身准备告辞,这时来人走进来,出于礼貌,安小朵想同他打个招呼,谁知来的人竟是黎孝安,她愣住,身体像被点了穴一样完全动

弹不得,脑子也是一片空白。


第三章 谁为谁心疼
安小朵从出租车上下来,又弯腰从车厢里抱出一堆衣服。她实在腾不出手关门,便抬脚踢了一下车门。
“哎哟,小姑娘,温柔一点啦。”出租车司机是个健谈的中年人,一路跟她闲聊,这时故意打趣她。
安小朵扮了个鬼脸,转身走进眼前的高楼建筑——Nee的总部。
在门卫处领了一张临时通行证套在脖子上,她走到一楼前台,跟前台小姐说:“你好,我找设计部主管方文琳,我是何小姐的助理,来还样衣。”
“请稍等。”
她将衣服放在旁边的沙发上,等了约莫十分钟,方文琳从电梯里快步走出来,一见她就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刚才在跟设计师开会,走不开

,这么快衣服就都试好了?”
“没关系,”安小朵急忙站起来,“这两天何小姐没去片场,所以有时间试衣。”
“她是够忙的,我现在想请她吃顿饭得排队预约。”
安小朵笑了笑,她听Tracy说过,这个方文琳是何碧玺大学时代的同学兼舍友,两人交情匪浅。
方文琳吩咐前台把衣服拿去样板房,然后冲她说:“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前些天我就听Tracy提过你,新工作还习惯吗?”
“挺好的,何小姐很关照我。”
她说的并不是场面话,何碧玺对她确实很好,成为助理这短短一个多月时间里,何碧玺三天两头送她东西,有时候是价格不菲的护肤品,有时候是服装厂商送的

衣物饰品。她起初不肯要,毕竟无功不受禄,可Tracy私底下跟她说:“何小姐给你你就收下,这些对她来说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跟她见外她会不高兴。”
她只好收下。除去这些小恩小惠,何碧玺还很照顾她,虽说她是何碧玺的法语老师兼生活助理,领的也是两份薪水,但实际上她做的助理工作很少,只偶尔为之

。就像今天这次,要不是何碧玺的专职助理临时有事,这还衣服的差事根本轮不到她跑一趟。
从方文琳那离开,安小朵顺道去银行汇款,刚办完业务就接到了Tracy的电话。
“小朵,你晚上有空吗?”
“有空,怎么?”
“你去接一下何小姐,她晚上在瑞景参加一个私人聚会,肯定会喝酒,不能自己开车,我跟小米还在外地,本来要搭今晚六点的飞机回去,碰上台风,飞机停飞

了,你晚上开车也小心点。”
“好的,我知道了。”挂了线,她想起来昨晚看天气预报,是有说台风今夜可能会登陆梧城,但白天还是风平浪静的。
回到住处,她随便煮了点面吃,然后定了闹钟,睡到八点起来,简单梳洗后出门,在Tracy交代的时间内抵达瑞景酒店。
何碧玺喝了酒,早早离开聚会现场,开了间客房在休息。安小朵将车停在停车场,然后搭电梯上去,到了房间门口敲门,给她开门的是黎孝安。与上次见他时猝

不及防下的失态相比,这次她镇定得多,同他打完招呼,说:“我来接何小姐,她现在能走了吗?”
“小朵,进来。”是何碧玺的声音。
黎孝安侧身,让出道给她,她只好走进去。
何碧玺就站在飘窗前,头也不回地说:“小朵,你喜欢看烟花吗?”
话音刚落,飘窗外的夜空骤然明亮起来,大朵大朵的烟花争先绽放,花团锦簇,五光十色,璀璨夺目。
安小朵站在她旁边,看了一会儿说:“我不太喜欢。”
何碧玺有点意外:“为什么?你不觉得很美吗?”
“是很美,可是……”安小朵一时词穷,微微迟疑之后索性直言,“我觉得盛开过后更寂寞。”
“更寂寞……”何碧玺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良久缓缓一笑,“是啊,确实更寂寞,小朵,你有男朋友吗?”
安小朵一怔,摇了摇头,想到黎孝安就站在身后,顿时局促起来。
何碧玺微笑:“你这么漂亮,追你的男人一定很多。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高质素的?”
安小朵脸红:“何小姐,你别逗我了。”
“我是认真的,你告诉我,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嗯?”何碧玺最后那个音上扬,有点打趣她的意思。
安小朵还未开口,忽然外面又是嘭的一声巨响,夜幕亮如白昼,两人被转移了注意力,不约而同望向那盛极一时的美丽。
持续了十几分钟,夜幕终于安静下来,何碧玺意犹未尽地转身,拾起散落在沙发上的丝巾:“好了,结束了,我们走吧。”
她看了眼黎孝安:“要顺便送你一程吗?”
“不用了,晚点还有事。”
何碧玺率先走出门去,安小朵左脚跨出房门,忍不住偷瞥身后的人,问道:“你带胃药了吗?”
刚刚一进来,她就发觉他的气色不好,手不自觉地按在胃部,她知道他胃病犯了。
黎孝安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沉默了一瞬,回答:“多谢关心,我很好。”
安小朵抿了抿嘴,将未说出口的话尽数咽回去。
“小朵,真的不用我介绍男朋友?”回去的路上,何碧玺又提起这个事。
安小朵握着方向盘,心里五味杂陈:“谢谢何小姐,但我有喜欢的人了。”
“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啊,安小朵的脑海里浮现出黎孝安的身影,他的轮廓是那样清晰,他的眉眼像烙印在她心里,但她无法回答何碧玺的问题,心里越珍爱的东西就越难

用言语描述,只得含糊地应道:“我也说不上来,总之……很好。”
“很好啊,那你要好好珍惜。”何碧玺笑眯眯地看着她。
何碧玺的家,安小朵没去过,之前她们只在工作室和片场接触,据Tracy所说,何碧玺是将工作和生活分得很开很清楚的人,她不喜欢在家里出现跟工作相关的人

和事,以往Tracy送她回家,也识趣地只送到家门口。
在何碧玺的指引下,车子最后开进了明珠山庄的别墅区,安小朵到这时才知道她的家竟跟黎孝安在同一个小区,两栋别墅相距不过几十米。
安小朵一声不吭地将车开过去。其实那天,知道黎孝安和何碧玺是认识的,她心里居然有一丝窃喜,只因为多了一点机会可以看到他。时间让她认清一个事实,

那就是哪怕她逃到天边,她的心也始终留到那个男人身上,她压根忘不了他,更加没办法停止爱他。
“这边不好打车,你开我的车回去吧。”临下车前,何碧玺说。
安小朵知道她是好意,这边是高级别墅区,进出都是私家车,出租车几乎绝迹。
关上车门,安小朵坐回驾驶座,忍不住望了眼黎孝安的那栋房子,一楼客厅灯火明亮,这个时间想必是岑阿姨在看电视。车子开近,她不由得抬头望了望二楼的

书房,黎孝安若是在家,有大半时间是在那个房间里度过的,他工作时无论白天或者晚上都喜欢拉上厚重的窗帘,将外面的光线阻挡得一点都透不进去。
车子顺着跑道缓缓开出去,玻璃上有雨点的痕迹,夜幕沉沉地像要直坠下来。没多久,风势大起来,雨倾盆而下,看来是台风逼近了。
将雨刮器打开,路况不好,又是开何碧玺的名车,她小心翼翼地驾驶,比平时多花了一倍的时间才进入市区,几个商场门口都显得比往日冷清,很多沿街店面提

早结束了营业。
等红绿灯时,她不经意看了一眼银泰百货的橱窗展示,何碧玺的大幅海报一下映入眼帘,她穿着一袭碎花长裙,头戴一顶宽檐的编织帽,身姿曼妙,仿佛置身在

热带岛屿上,明媚的笑容在灯光照射下璀璨动人。
她一时看得入神,差点错过绿灯。
手忙脚乱挂了挡上路,却难以集中精神。
行驶到一个路口,一辆摩托车突然横穿出来,反向车道的小货车来不及刹车,只得转向临道避开,安小朵眼见车头直冲过来,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猛打方向

盘。这一秒车头堪堪避过,下一秒车就毫无意外地冲上了路牙,再偏一点点,车身就要撞上灯柱。
刹车声接连响起,尖锐地划破漫天雨幕。
头重重磕在方向盘上,她眼前一黑,瘫在座位上,胸腔的心脏狂跳着,久久不能平复。
车厢内很安静,也不知是汽车隔声效果太好,抑或是她耳朵出了毛病。
她想报警,手刚碰到机身,手臂突然一阵剧痛,胸口闷得透不过气来。
雨越来越大,周围景致变得苍茫,行人稀少,看到事故也是匆匆过去,不做任何停留。一股强烈的无助感、孤独感,以及埋在心底已久的绝望被齐齐逼了出来,

变成一波波无形的海浪,朝她劈头盖脸拍下。
她不受控制地回想这两年陆陆续续发生的一些事——
两年的时光在人生的长河里如沧海一粟微不足道,然而安小朵的这两年却足以摧毁她的一生。
父亲入狱,和爱人决裂,被母亲逐出家门……一连串的变故令她的人生昏天暗地。她只是一念之差,命运就把她拖进了无穷无尽的深渊。
仿佛是一个还没到头的噩梦,而这个梦的起点是从她在梧城与分离多年的父亲重逢那一天开始。
安小朵七岁那年父母离异,她跟了妈妈,不久就搬了家,她再没见过爸爸,直到两年多前的一天,她去黎孝安的律师事务所,无意中看到秘书电脑上的屏保图片

,那是一张彩铅图,上面有一个小女孩穿着粉红色的连衣裙站在一棵木兰树下,天真浪漫地笑着。
她只看了一眼就呆住。
因为彩铅图上的女孩正是安小朵五岁时候的模样,这张画是出自她的父亲安诤然的手笔,搬家前一直挂在爸妈的卧室里,后来爸妈离婚,她再也没看见过那张画

。她偷偷翻遍家里的抽屉也找不到,她想大概是被妈妈丢掉了。但没想到时隔多年,她会在别人的电脑上看到这幅画,她震惊之余追问秘书屏保图片的来源,秘

书回忆说是从别人的博客里看到的,觉得画中小女孩憨态可掬粉嫩可爱便收藏起来当屏保用。后来她找到了那个博客的主人,顺藤摸瓜,终于找到了父亲。
谁也不曾想,父女重逢竟会如此戏剧化,安诤然更加想不到当年一时兴起作的画会帮自己找到朝思暮想的女儿,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将画带在身边,有时候他会将

这份思念说给房东的儿子听,对方给他出了这个主意——将画上传到网上,或许有一天他的女儿会看到,这本是非常渺茫的机会,但没想到真的如了愿。
安小朵偶尔也会想,如果那天没有去律师事务所,没有去玩秘书的电脑,没有看见那幅画,没有跟父亲重逢,那现在的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至少,她不会跟黎

孝安分开,爸爸也不用坐牢受苦,元元也该上小学了。然而人生就是一条不归路,容不得你回头。走进一个岔路,就要沿着这个岔路下的分支一直往下走,没有

人回得去。
胸口还在痛,趴在方向盘上,久违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安小朵很久没有哭过了,自从两年前黎孝安扳过她的脸,对她说了那句话之后,她即使想哭也强忍着。
“安小朵,收起你的眼泪,它让我觉得恶心。”
恶心,他连这样的字眼都用上了,可见他厌恶她到什么地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一点声音,像是有人在大力拍打玻璃窗,转过头,隔着雨水斑驳的玻璃窗,黎孝安的身影映入眼帘。
是幻觉吧?原来不只耳朵,连视觉神经都出毛病了。她无所谓地笑了笑,反正她的人生已经坏成这样了。
车外,黎孝安的耐性已经快被消耗光,虽然撑着伞,但刚才下车下得急,他的衣服裤腿都已经湿透,看着车内的人,他心里又气又急,手机不断在自动重拨中,

可她死活不接,痴痴傻傻的也不知是不是撞出了毛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他准备砸碎玻璃的时候,终于见她拿起副驾驶座上的手机。
他松了口气,沉声说:“开门,你没眼花。”
安小朵的脸变了又变,眸光从迷茫转为讶异。
她开了车门,又像是想起什么慌慌张张地抹脸上的泪。黎孝安心里没由来地一软:“先去我车里,这车一会儿有人会来拖去修。”
他的车里有淡淡的薄荷气味,带着一种清新的冷冽,冷气开得很大,她一进去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将冷气调小,黎孝安转头,瞥见她发红的额头:“撞得厉害吗?”
安小朵摇摇头,见黎孝安启动油门,她小声说:“不用等拖车来吗?”
“不用,我交代了人来处理。”
安小朵不再多说,默默地蜷缩在座位上,乖巧得像只害怕被再度遗弃的猫。
黎孝安侧过身,帮她系上安全带,手要收回来时被她一把抓住。
他看着她,不说话。
她的目光有些闪烁,长睫不住颤抖,像是惊魂未定。
僵持了一会儿,他先出声:“没事了,放手坐好。”
“你一直跟着我。”她忽然说。
像是秘密被窥破,黎孝安心头冒出一丝羞恼,虽然不愿承认,但他确实鬼使神差地一路尾随她,他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理。刚才事故发生得太突然,他眼睁睁

看着她的车直直冲向路牙,全身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心脏也像是骤然停止了跳动。
幸好……
他心里松了口气,已经折磨了他一夜的胃痛这时大爆发,他蹙眉隐忍着,视线不经意触及她惨白的面容,她的眼眶中噙着泪,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一丝尖

锐的疼痛蹿上来,他分不清是胃痛还是心痛,猛地摔开她的手,紧紧攥住方向盘。
“你怎么了?”瞧出他的不对劲,安小朵担忧地望着他。
“没事。”片刻后缓过来,他启动油门将车开出去。
半个小时后,轿车停在一所私家医院门口。
安小朵迟疑着没下车。这个地方她以前来过,给她留下不太美好的回忆。
“下车。”黎孝安开了车门。
“我没受伤,不用看医生了。”她一手抓着门框,微弱地抵抗着。
“下车。”黎孝安痛得几乎要打颤,他没有力气多费唇舌,只重复了一遍,带着命令的口吻。
安小朵默默下车,跟在他后头走进去。
李广生看见安小朵的那一刹那,还以为自己工作太累以至于出现幻觉了。
他一时间搞不清状况,不明白黎孝安为什么会突然带着他仇人的女儿过来。
“她刚才撞车,给她做个检查。”黎孝安反客为主地坐在李广生专用的按摩椅上,淡淡吩咐了一句。
叫来值班的护士带安小朵出去,李广生关了门,一脸严肃地走到老友面前,说:“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又跟她一起了?”
“只是路上遇到。”顿了一顿,黎孝安说,“给我开点止痛药。”
李广生吓了一跳,盯着他:“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你也撞车?”
黎孝安咬牙说:“胃痛。”
李广生横了他一眼,转身去办公桌,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药瓶,又倒了一杯白开水过来。
“我就说嘛,你气色比她撞车的人还糟糕,痛成这样你死撑什么啊。”
黎孝安一声不吭地接过药片和水,仰头服下。
“你躺一会儿?”
“不用。”
李广生也不勉强他,老友的脾气他最清楚。想到安小朵,他愁得眉头拧了起来,忍不住回到刚才的话题:“你要想清楚,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就离她远点,你总不

希望当年的事再发生一次吧?”
黎孝安脸色微变,握杯的手一紧。
李广生自觉失言,一时脸色讪讪。自己一个局外人记得的事,当事人又怎么可能忘记?当年黎孝安抱着一身血已经陷入重度昏迷的安小朵冲进医院来,他从未在

这位认识快十年的老友脸上见过那样焦灼和恐惧的神态,他甚至隐约觉得如果当时他宣布抢救无效,那黎孝安估计会当场发疯了结他这个主治医生,再了结自己


安小朵做完检查,回到李广生的办公室,李广生倒了一杯水给她:“我问过了,没什么大问题,额头的淤青过几天会自己消掉,或者我私人送你瓶药油?”
安小朵摇头:“不用了。”
环视了四周,她又问:“他呢?”
李广生像是这时才恍然想起来:“哦,孝安啊,他说有事先走了,我也差不多要走了,送你一程。”
“谢谢,不过不用了,我打车回去就行。”安小朵将杯子搁到桌上,“医药费……”
“哦,不用,又没开药。”
李广生是这所医院的高层,他说不用就不用,安小朵也不欲多说:“那,再见。”
李广生站在原地,注视着她。狭长的走廊里,女孩瘦弱彷徨的背影让他忽然有些不忍,匆忙拿了车钥匙追上去:“还是我送你吧,台风天不好打车。”
安小朵低着头,嘴里小声说:“不用了,我家离这边不远。”
借着走廊的灯光,李广生瞥见安小朵脸上挂着两行清泪,他顿时懵了一下。
就这么一愣神,安小朵逃也似的跑掉了。
杵了片刻,李广生叹了口气,转身回办公室,一边走一边暗暗内疚,他出声提醒,明明是为了这两人好,可为什么一看到安小朵的眼泪,他就觉得好像欺负她的

人是他自己呢。
安小朵没有带伞,到家全身湿透,匆匆洗头洗澡换上睡衣,她盘腿坐在沙发上,打开笔记本。
前几天杜梅给了她一个外文稿,截稿期很紧,下个月就要的。明明赶着交,可她今晚状态很不好,盯着密密麻麻的外文,半天也没翻完一段,不停地想着刚才发

生的一切,胸口像嵌着块石头堵得难受。
叹了口气,她起身去厨房泡咖啡,顺便看看小狗。两天前她经过楼下的垃圾桶,看到旁边搁着一个纸箱,里面装着五只刚出生的奶狗,因为那天凌晨下过一场大

雨,纸箱被雨水泡烂了,那么小的狗哪里经得住风雨的侵袭。她不死心,仔细查看了下,发现其中一只个头最大的还有呼吸,她忙送去宠物医院救治,但医生什

么救治措施都没做,只说太小,又淋了雨,救不活了。
她只好抱回家里来,尽管有医生断言,可她心底仍存着一丝侥幸,希望小狗能坚强地活下来。
蹲在简易的狗窝前,她伸手摸了摸它,手指触感却不像想象中的柔软,她心一凉,慢慢被无力感填满——晚上出门前她还抱过它,用小药瓶喂它喝奶,那时候它

的身体还是暖的。
抚摸小狗发僵的身体,她想起以前有一次她也是捡了只病恹恹的小狗回去,养了快半个月,她有事回家了一趟,回来却发现狗窝里的小狗不是她捡的那一只,问

黎孝安,黎孝安随口说丢掉了,她一下子信以为真,急得快哭出来,任他怎么哄都没用。后来岑阿姨悄悄告诉她,小狗是病死的,黎孝安怕她难过,跑了好多个

流浪狗收容所才找到这么一只很像的回来,没想到她还是认出来了。
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她拿起手机打给黎孝安。接通后,话筒里传来一个女人轻快的声音:“喂,你好。”
她狠狠愣住,嘴巴像是被胶水粘住,怎么也开不了口。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可她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在对方的连声催促下,她挤出干巴巴的一句:“我找黎律师,请他接电话。”
“他在洗澡,请问你是哪位?有什么事吗?我可以帮你转达。”
她静默了一下,说:“不用了。”
在对方反应过来前掐了线,她忽然觉得自己可笑,他已经走远了,而她还在原地傻傻地等着。等什么呢?难道还指望他会回到自己身边?安小朵,别傻了!
去阳台找了个纸盒,将小狗放进去,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也不知是在伤心小狗,还是在伤心自己两年前就死去的爱情。
漫漫长夜,她既睡不着,稿子又看不进去,脑子一团乱麻,心里空得厉害,忽然想起柜子里有一瓶红酒,是乔柯听她说夜里睡不好硬塞给她的,让她每天睡前喝

上一小杯。
把酒拿出来,用开瓶器拔出瓶塞,她直接对着瓶嘴仰头猛灌,一股灼热从喉咙直直蔓延至胃里,不一会儿就头皮发胀发麻,视线变得有些模糊,地板好像扭曲起

来。
她抓过手机又打给黎孝安,这次是他接的。
“黎孝安……”
“有事?”
她嗯了一声,语调拖长,像是在撒娇,可是又充满了委屈。什么事呢?她苦苦想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那个女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