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女人?”
“你……”她没忍住打了个嗝,酒气冲到鼻子,她难受地皱了皱眉,“你不是跟何小姐拍拖吗?那个人不是何小姐。”
“是谁都跟你没关系。”
泪光一浮,她赌气说:“怎么没关系,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还喜欢你,你为什么这么恨我?又不是我绑架元元的,那个人是我爸爸,我有什么办法…

…夹在你们中间我有多痛苦你知道吗?”
借着酒气上脑,她颠三倒四地絮叨着,线的那头很安静,黎孝安没有回应她。
“我不能没有你,我们把以前的事都忘了,重新开始好不好?”说到最后,她用近乎乞求的语气。
黎孝安冷冷地说:“可以。”
安小朵心下大喜,正要开口却听他接着说:“除非你把元元还给我。”
犹如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她怔怔地掉泪:“元元已经死了……”
“你也知道他死了,如果不是你,安诤然又怎么有机会接近我的儿子?”黎孝安的声音冰冷中隐隐透着暴戾,“安小朵,别做梦了,除非元元活过来,否则这辈

子我都不会原谅你。”
安小朵大哭:“我爸爸现在待在牢里到死都出不来,这样的惩罚还不够吗?”
“不够。”
安小朵一时头脑发热,脱口而出说:“那我给元元偿命够了吗?我当初都跳下去了,你干吗要救我?你信不信我再跳一次……”
“安小朵!”
被他一声怒吼吓到,安小朵顿时噤声。
她知道不该提起的,可是如果不是趁着酒后这股劲,她压根没勇气将一桩桩往事挖出来——那些犹如结疤多年但没有真正愈合过的伤口,一旦揭开,鲜血又会源

源不断地涌出来。
那晚发生的事,其实具体细节她都记不太清了,只依稀记得自己起初是在等他,想跟他好好谈一谈的,结果一等就是一夜。她拿他酒柜上的一瓶酒来喝,快天亮

时他终于回来,径自去了书房,她追上去,也不知是哪句话就点着了导火线,只见他冷笑着推开玻璃窗,指着窗外说:“要我原谅你?行,你跳下去,我就原谅

你。”
她呆呆地看着他,仿佛听不明白他的话。
他像是结了一层寒霜的面容露出讥诮的笑意:“怎么?现在又不敢了?刚才是谁说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我原谅她的?安小朵,收起你的虚伪,我不吃你这套。”
她的视线再一次朦胧起来,低声喃喃:“你是要我死吗?我死了,难道你就会开心了?”
“是,你知道吗?我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认识你,把你带进我的家,其实最错的那个人是我,是我给了你们伤害元元的机会。”
这句话像压垮了安小朵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脸刷地白下去,血色全无。
黎孝安似是厌倦了与她对峙,他大步走出书房,不愿再看她一眼。
她慢慢走到窗台边,两手一撑坐到上面,好像没什么犹豫就跳了下去,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到睁开眼时人已经在医院。
两层楼的高度,要摔死也不容易,但摔成残废却是轻而易举,她那次算是走运。但她没有半点劫后余生的喜悦,在病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只有岑阿姨每天去看她

,黎孝安连一次都没出现过。
“你是不是喝酒了?”
手机还接通着,黎孝安终于察觉出不对劲:“安小朵?回答我!”
不管怎么吼她都得不到任何回应,只有隐隐约约的抽泣声,他心里涌起一阵不安,脑海里浮现出那晚的情景——安小朵悄无声息地倒在血泊里。
那种胆裂魂飞的恐惧,这一辈子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想到这里,他拿了车钥匙起身,走出书房,在过道上与端着一杯热牛奶的秦筝相遇。
秦筝惊讶地挑眉:“这么晚了你还出去?”
黎孝安点头,并没有停下脚步。
秦筝眼里一抹冷意划过,她急匆匆追上去:“我收了工专程过来陪你,你现在撇下我要去哪里?”
黎孝安站在楼梯口看她:“我并没有要求你过来。”
秦筝气结,没错,是她自己巴巴地送上门来。
“现在外面狂风大作,你要我自己回去吗?”
“你今晚可以住客房,缺什么跟岑阿姨说。”
“你是不是要去见那个安小朵?”
黎孝安本来已经走下楼,这时顿住脚步,回头盯着她:“秦筝,这不是你该问的事。”
秦筝脸一白:“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意。”
“抱歉,你的心意我不能接受。”黎孝安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在大门合上的那一瞬间,秦筝眼里的柔弱消失了,继而填满其中的是满满的怨恨和不甘。
安小朵哭累了,渐渐停下来,手在沙发上摸到遥控器,她打开电视机,把音量调到最大。酒瓶不知不觉空了,她手一松,咚的一声,酒瓶砸在地板上,晃悠悠地

滚到一边。
看了会儿电视,她觉得全身燥热,跑去阳台上吹风,外面的雨又大起来,她倚着护栏,探出手去接雨水,每次盛满的时候立即缩回手,但水转眼就漏光了。
她不禁气恼,这雨怎么跟黎孝安一个德行,她越想抓住就越是抓不住。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她翻过那面护栏,抓着身后的铁栏杆,踩在护栏外约莫有十公

分宽的石阶上,久久地伸着手,让雨水在掌心上蓄满,溢出,再蓄满。
她没有恐高症,这时候在酒精的刺激下更不觉得害怕,甚至隐隐有些亢奋。风带动她的裙摆,雨落在身上透心的凉,她闭上眼睛却莫名有些沉醉,混沌得毫无逻

辑的大脑忽然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这样飞身而下的感觉,是不是跟鸟儿在空中飞一样?
她睁眼观察四周,考虑可行性。这时已经深夜,没什么过往的路人,不怕砸到人,地上有水洼,虽然在下雨,但风大,有利于飞行,嗯嗯,好极了!
她试着松开一只手,身体顿时摇摇晃晃,她再慢慢地,一点一点松开另一只手,身体往前倾,再往前一点……
张开双臂飞下去,像鸟儿一样。
她的思绪飘忽起来了,就在飞扑前的最后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腾空了,但是却被身后一股强大的力量控制住。
她急得哇哇大叫:“放开!放开!别抓我,我要飞了!”
好像是被揉进了一个怀抱,箍在她腰上的那双手在剧烈颤抖。她疑惑地低头,略侧过身,眼前顿时一亮:“黎孝安,你来了!”
黎孝安脸色发白:“小朵,你快进来。”
她摇了摇头,认真地说:“我要飞下去。”
黎孝安蹙眉:“这里不够高,飞不起来,你先下来,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飞。”
“真的?”她笑着把脸贴过去,“那你抱我进去吧。”
黎孝安把她从护栏外拖进来,可能地上滑,他脚底踉跄了一下,带着她一起跌在石砖上。
“你没事吧?”将她护在胸前,他紧张地问。
她笑嘻嘻地去抓他的手:“我很好啊,你才有事呢!嗯,你的手好冷。”
黎孝安松了口气,托着她的胳膊起来。
她像上足了发条的马达,一个劲往他怀里钻:“你说带我去飞的,走吧走吧。”
黎孝安一言不发地抓她去了浴室,把她按在墙上,打开花洒浇她的头。她一边尖叫,一边挣扎着往外跑,他一手揽着她,将她禁锢在身前。
她终于发现逃不过,耷拉下脑袋,嚎啕大哭。
黎孝安关了花洒:“酒醒了没有?”
她点了点头,扒拉在他身上,活像一只被雨湿淋的小狗。
黎孝安面色铁青:“安小朵,你听好,以后要是再敢沾一滴酒,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神智越来越迷糊,眼皮越来越沉重,终于支持不住,渐渐阖在了一起……
可是好像她才眯了一会儿,下巴就被捏住,那人往她嘴里灌了什么东西,热辣辣的。她难受地扭动身体,睁开眼,抓着他的衣袖:“黎孝安,你还爱不爱我?”
黎孝安命令她:“闭上眼睛睡觉。”
“你到底爱不爱我嘛?”她的酒劲又上来了,一个骨碌从床上翻下去,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拦住她,她差点就滚到地板上去了。
黎孝安扯了被子裹住她,她踢腿抗议:“好热啊,你想闷死我啊——”
“别闹了,睡觉!”这一番折腾下来,他已经疲累不堪。
“你陪我?”她攥着他的衣角不松手,“你别离开我,我就听你的话。”
黎孝安不理她,她努力凑到他脸上,他立刻偏过头去。她气急,干脆咬了他一口。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她扁了扁嘴,将脑袋拱进他怀里,慢慢失去了意识。
睁开眼,天已经大亮。
窗帘没拉上,光线强烈,安小朵拉起被子盖住脸,一时间头痛欲裂,她昨晚到底喝了多少酒,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忽然一个激灵,她猛地坐起来。
昨晚……
不可能,虽然很像真的,但不可能的。她一点一点地回想,应该是这样——昨晚她把自己灌醉了,然后一睡不省人事,接着做梦梦见了黎孝安……
她苦笑,这个男人,连做梦都不放过她。
找手机看时间,已经接近中午,有一个未接电话是Tracy打来的,她忙回过去:“Tracy,对不起,我睡过头了,我现在马上赶过去……”
匆匆忙忙去浴室洗漱,换衣服,穿鞋,拿钥匙出门,然后她愣住了——因为怕自己出门会忘带钥匙,她习惯在鞋柜上面搁一个巴掌大的小篮子,专门放钥匙等一

些小物。现在这个篮子里除了有她的一串钥匙和招财猫零钱包外,还有一枚崭新的闪着金属光泽的钥匙。
她拿起来看,怎么也想不起这枚钥匙是打哪冒出来的。她困惑地打开木门,目光落在外面的防盗门上,试着将这枚钥匙插进孔里,转动——
咔哒一声,防盗门立时开了。
她石化在原地,脸上惊疑不定,当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后,她哀号一声,蹲下来捂住了脸。
黎孝安居然在这时来电话,她攥着手机没接,铃声不依不饶地响了一遍又一遍,她听得心慌意乱,只得按下接听键。
他冷笑的声音传来:“醒了?”
“你昨晚撬了我家的防盗门?”
“你真要感谢你家楼下的开锁匠,我砸了他一千块钱他才肯给我撬门,还要我保证一切后果全由我承担,与他无关。”
安小朵赧然:“我……我昨晚没说什么胡话吧?”
黎孝安沉默了一下:“我没有兴趣听一个醉鬼说的话。”
安小朵想了想,说:“谢谢你昨晚赶过来。”
她话音刚落,黎孝安那头就挂了线。
中午,精神恹恹的安小朵去片场的化妆间找何碧玺请罪,昨晚从医院回去的路上,她就给何碧玺打过电话,说车子送修的事。
“何小姐,车子的修理费从我的薪水里面扣行吗?我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钱。”
何碧玺正低头看剧本:“不用了,只是蹭花一点。”
“可是……”
“再说,我正好想买辆新车,还愁找不到理由呢。”何碧玺冲她笑了笑,“好啦好啦,小事情,不用放在心上,这咖啡太苦了,你去帮我换一杯奶茶吧。”
“好的,我这就去。”安小朵端起她的杯子快步走出化妆间。
Tracy说:“你还真大方,那车是周先生去年送你的生日礼物。”
“修车费对我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可对她来说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何必为难她呢?”何碧玺翻过一页,笑起来,“再说孝安都说他买单了,他每年赚我这么一

大笔钱,我是不会跟他客气的。”
“你对安小朵真是太好了。”
何碧玺窃笑:“怎么?你吃醋?”
“我哪有?”Tracy拒不承认。
“我对她好也是因为她是我得力助手啊,别看她长得漂亮,但并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挺聪明的。”
有次何碧玺跟安小朵同车回去,何碧玺埋头看剧本,安小朵说:“何小姐,在车上看东西对视力不好,你还是不要看了。”
何碧玺没想到她还管这个,失笑之余解释道:“明天有场戏台词比较长,我怕记不住。”
安小朵考虑了几秒钟:“我背下来了,你要是着急,我现在背给你听,你可以先熟悉一下。”
何碧玺讶然:“你全都背下来了?”
安小朵点了下头。
“好啊,你背给我听。”
安小朵清了清嗓音,从这场戏的场景描述开始说起,声音清楚伶俐,语调有张有弛,感情充沛,俨然像一个说书人。
何碧玺越听越吃惊,导演和编剧今天下午临时起意,对明天的几场戏做了一些改动,快收工才让人重新打印了一份新剧本给她,而安小朵却见缝插针用一点时间

就全部记下来,这本事不是谁都有的。
安小朵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到后来说顺了她就忘了紧张,一心琢磨着怎么念好一句句台词。
“小朵,你不拍电影真是电影界的损失。”等她念完,何碧玺由衷说了一句。
安小朵脸红了:“何小姐,你太高看我了,我只是记性好。”
“你不用谦虚,我是说真的,你不单背得出来,台词也念得很有感情。”
“可能是因为剧本写得很吸引我。”
想起这个小插曲,何碧玺不由得微笑起来,拿起自己的手机,将那晚录的一段朗诵放给Tracy听。


第四章 幸福是什么模样
这天收工后,安小朵冒雨去赴褚葵的饭局。
褚葵对于吃方面向来颇讲究,这次想必是又挖掘到什么好地方。抱着这样的想法她走进碰面的馆子,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了。这间小餐馆无论是外面还

是里面都普通无奇,而且连个像样的牌匾都不挂,只在进来几步的空地上立着一块小黑板,黑板上歪歪扭扭地写着“私房菜”三个字。
褚葵早到,坐在靠近空调出风口的小桌子边,她不是独自一人,还有位男士坐在她身侧,这个人安小朵也认识。
安小朵走过去,笑着说:“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没关系,是我们来早了。”Ben温和地回应。他今天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白色T恤衫和牛仔裤,像个大学生。
褚葵扫了眼,蹙眉:“怎么搞得灰扑扑的?”
安小朵从外景地直接过来,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身上一件再寻常不过的白衬衫和黑色小脚裤,刚才从出租车下来裤腿上还不小心蹭到灰。
褚葵给她倒了杯大麦茶:“Ben打算做个美食专题,我过来帮忙试菜,别看这家店不起眼,菜色很有特色。”
“是啊,我们刚还在讨论这个呢,褚葵说你嘴巴挑,正好提提意见。”
“那我有口福了。”她注意到褚葵的手腕上戴着一个有手工浮雕的银手镯,手镯有点宽,衬得褚葵本就纤细的手腕越发显细。
安小朵看着眼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褚葵捕捉到她的视线,说:“旧的。”
一顿饭吃下来,气氛还算热闹,但大多时间是褚葵和Ben在聊天,两人都是很健谈很会制造气氛的人,安小朵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默默地将桌上那盘拔丝糖番薯

吃得一干二净。
吃完饭,褚葵接到一通电话匆匆离去,Ben执意要送安小朵,她推拒不过只好由着他。
刚坐上车,手机有短信进来,她掏出来看,Ben侧过身要帮她系安全带,她急忙说:“我自己来。”
Ben笑笑,开车上路。
“其实我自己打车就行了,你又不顺路。”
“送你回家是我的荣幸,再说台风天,你这么瘦,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她忍俊不禁:“难不成台风还能把我吹走?”
“你别笑,据说八级风力就能吹走人。”
两人拿台风说笑,很默契地没有提上回的不愉快。
很快到了小区门口,安小朵摘了安全带要下车,被Ben叫住:“小朵,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吧?”
安小朵点头。
“那我有没有机会?”
安小朵看着他:“我们可以做普通朋友。”
Ben脸上划过一抹失意:“能告诉我原因吗?你有男朋友?”
她想了想,说:“我心里有一个人,我想短时间我还不能忘记他。”
“你真坦白,是那天那个男人?”
安小朵没说话,在Ben看来就是默认了。
“谢谢你的坦诚,我明白了。”那个男人的样貌和气度都是自己不能及的,Ben这样一想心里好受些了。
安小朵洗完澡,坐到书桌边上网,看新闻。QQ好友栏上褚葵的头像亮起来。
“你没事当什么月老?”她发过去。
褚葵很快回过来:“这么早就回去啦?没跟Ben去环海路兜兜风?”
“我跟他不来电。”
“你跟谁来电啊?黎孝安啊?”
乍一看到这个名字,她心里微微刺痛了一下,昨晚自己借酒撒疯,他大概要气疯了。
“Ben为人不错,家庭背景简单,还顾家,每周末都回家看爸妈,给人家一个机会嘛。”
“我跟他说得很清楚了。”
“这么干脆啊,一点机会也没有?”
她没回,没一会儿褚葵又说:“妹妹,别那么死心眼,放弃一棵树,你将拥有整片森林。”
她落寞地笑了笑,褚葵不知道,她陷在感情这片沼泽地里,两年前就没有脱身的一线生机了。
打开QQ界面,她去看困住她的那棵树,这两年来没见他亮起来过——有阵子黎孝安频频加班,她便在他手机上下载了QQ软件,还申请了号码给他,让他一整天都

要保持在线。
“打电话不就好了?”他不耐烦打字。
“这怎么一样嘛?你看你一天多忙,不是在开会,就是在见诉讼人,我不能随时打电话给你,可要是我想你了,打开手机就能看到你在线,感觉距离会近一点。


黎孝安笑她孩子气,但也依着她整天开着QQ,他是从不设置成隐身的,反正好友栏里只有她一个人。
褚葵的头像又闪动起来,打断她的思绪——
“Ben给我来电话了,你到底跟人家说了什么,小伙子情绪低落的呀……”
安小朵的手抚过自己的锁骨,不经意碰触到挂在脖颈上的铂金戒指,她迟疑了一下,问褚葵:“你是不是跟余章文和好了?”
等了好一会儿,褚葵的回复姗姗来迟:“因为那个银手镯?你记性真好,这么多年了还记得。”
那个雕着小象的银手镯是很多年前余章文送给褚葵的生日礼物,褚葵一直戴在身上,所以安小朵记忆深刻,今天吃饭的时候其实她一眼就认出来了,但Ben在场,

她也不好意思多问。
“那就是真和好了?”
“嗯,前两天他专程回国来找我,我看他挺有诚意的就原谅他了。”
“也是啦,你们之间又没有什么大是大非的问题,好好沟通就没事了。”
“没那么乐观,就算他肯为我来梧城工作,还有他姐姐呢,他是一定会把她接过来的。”
“So?”安小朵不懂。
“唉,一言难尽,下次见面再说吧。”
安小朵发了个OK的表情给她,等了片刻褚葵那边没动静,头像暗了下去,想是下线了。
于是她关掉QQ,强迫自己快点进入工作状态,着手翻译书稿。这两月来,虽然正职兼职加起来收入还算可观,可开销也不小,她已经很省着花了,但每到月底去

银行汇款时,仍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她还是第一次尝到拮据的滋味。
安小朵不是出自大富大贵的家庭,但妈妈将她保护得很好,从来没让她吃过苦,更没让她穷过,所有物质上该有的,她都不曾缺过。为了让她有更多的时间读书

,妈妈连一件家务活都不让她做,她到上大学才第一次自己换被套、挂蚊帐、洗衣服。上大二时,班上有不少同学去做Part-time,她也心动,电话里跟妈妈一说

,立刻被毫无转圜余地地制止了。妈妈说:“你只要专心读书就可以了,学费、生活费你不用担心,妈妈每个月固定给你一千五。”
一千五百块钱,对于每天教室、实验室、宿舍三点一线,偶尔网上淘淘宝的安小朵来说已经足够用,但她后来还是瞒着妈妈接了翻译活,一来自己赚零花比较有

成就感,二来也是有兴趣。如果知道她现在每个月都在为钱犯愁,妈妈会说她什么呢?
想到自己的现状,她就觉得对不起妈妈的期望。这两年她没回去是因为没脸回去,无论是工作还是感情,她没有一样能令妈妈满意,她有什么脸回去呢?
其实从小到大,妈妈对她的要求很简单,就是好好读书。她五岁上学,一路升学通畅无阻,连上大学都是被保送。可是所有的风光都抵不过一个错,她被学校开

除后,妈妈整整一个月不理睬她,不跟她说一句话。
那段时间她在家过得无比烦闷,继父的刻意讨好和母亲的不谅解都让她度日如年。为了打发时间,她每天上网打游戏,有次无意中开了MSN,突发奇想加了黎孝安

的账号——前一次搭他车时,她听到他通电话提到自己的电邮,一不小心就牢记了下来。
发送添加请求,几秒钟后就显示通过,他居然在线。
她又惊又喜,点出对话框跟他打招呼,两人渐渐聊开,直到继父关掉客厅的大灯她才意识到已经快到深夜,同他匆匆道完别她就下线了。第二天被手机铃声吵醒

,接电话的同时瞄了一眼床头的闹钟,是早上十点半,她一直有晚睡晚起的习惯。
困意在听到黎孝安的声音后骤然消散,她没想到他会打电话来,待听到他提出见面时,她的脑袋当机,转不过弯来。
“你现在在哪?”她傻傻地问。
“我这几天刚好在B市省会,今天一大早开车过来,现在到你们这儿的……人民路。”
她坐起来,心怦怦怦地乱跳,他居然为她而来。急急忙忙梳洗之后,她换上外出的衣服跑出去找他,人民路离她家很近,五分钟后,她看见他泊在新华书店门口

的车。
她按捺住狂跳的心,一步步走过去。
黎孝安也看见了她,开了车门走下来。他穿着很休闲,一件Polo衫和牛仔裤,显得特别年轻。
他站在车旁冲她笑,一直笑,看得她目眩,顿生不真实感。
她走到他面前,神奇般地稳住了,像是老友见面一样随口问道:“你怎么过来了?今天很闲啊?”
“忙了好多天了,今天给自己放个假。”
“哦,那……带你到处走走?我们小地方的景致也不错的。”
“好。”
那天她不记得自己带他从街头到街尾走了多少趟,明明是同样的风景,他却没嫌腻,只是投在她身上的目光也不免多了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说的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她带他去吃豆花粉丝、吃白糖碗糕,都是她自己喜欢的东西,她一厢情愿地以为他也会喜欢,她将碗递

给他的时候,他立刻接了过去,在她殷切地注视下吃起来,然后不住地说好吃。那时候她并不知道他从不吃路边摊,对于他的捧场,她都不知道该说他演技好还

是涵养好了。一天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他就要回去,她舍不得却无法开口挽留,送他回去取车的路上显得有些沉默。
黎孝安关掉防盗器,一手开了车门,忽然转身搂住她的腰,压低了声音说:“跟我走。”
她心脏又狂跳起来,仰头凝视他那双深邃的眼,那里藏着难以抗拒的蛊惑,于是她轻轻应了一声:“好。”
就这样,一次再寻常不过的见面演变成一场不计后果的私奔。安小朵奔回家拿行李,妈妈还没回来,她跟继父谎称接到工作面试通知,要立刻搭一个朋友的私家

车返城。
提着行李箱匆匆忙忙跳上车,她为自己的疯狂感到不可思议,她纵然平时任性,可也不曾干过如此荒唐的事。
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她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那天晚上,她在黎孝安的车上接到妈妈的电话,这是她被学校开除后回到家,妈妈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
“你搭哪个朋友的车回去?”
她心虚,不敢像对待继父那样敷衍妈妈,可她又不擅说假话,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反而坐实了妈妈心里的怀疑,厉声说:“安小朵,我平常都是怎么教你的?

女孩子一定要洁身自爱,你现在心野了,翅膀硬了,不但不好好念书,还学会骗妈妈了?”
“妈妈,我……”安小朵急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黎孝安腾出一只手,从她手里接过手机:“伯母您好,我是小朵的朋友,我叫黎孝安。”
安小朵心惊胆战地听着他们对话,她听不清妈妈电话里说什么,只知道黎孝安的态度从始至终谦和有礼,不亢不卑,进退有度。
“对不起,伯母,我今天接小朵回梧城,走得太仓促,没能跟您见个面,是我考虑不周,请您原谅,也请您不要责怪小朵。”
安小朵望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不那么紧张了。
“是的,我会照顾她,对她负责,请您放心。”
安小朵乍一听到负责两个字,心里吃了一惊,他偏头看了她一眼,对她挑唇一笑。
等到他收了线,她一只手攥着裙摆,小声嘀咕:“你为什么要说对我负责,我们……我们并没有什么。”
“我今天带你走,自然要对你的安全负责。”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她心里微微失望。
“当然还有其他方面。”仿佛是看出她的失落,他开玩笑地补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