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爸最近还好吗?身体怎么样?”褚葵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咖啡。
“身体大不如前了,他有肾病,监狱条件又那么差。”
“不能保外就医吗?”
安小朵沉默了片刻:“不能。”
“为什么?”褚葵不解地挑了挑眉毛。
安小朵咬着松饼不说话。
褚葵很快明白过来:“是他的意思?”
安小朵嘴角浮出一抹苦涩:“总之很难。”
褚葵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肩头。
随后几天,安小朵就住在褚葵家里。跟每天早出晚归的褚葵相比,她简直就是闲人一个,白天待在葡萄架下荡荡秋千,听听歌,喂喂猫,傍晚把褚葵新买的单车

推出去,沿着公路绕山骑一圈,发一身汗,身体虽然疲惫,可是大脑却是很久没有过的轻松。
这天她兜风回来,洗过澡,拉开冰箱,正对着一抽屉食材研究晚餐要做什么,手机响了。
线刚一接通,就听见电话里褚葵急吼吼的声音:“小朵,你现在有空吧?帮我个忙。”
“有空啊,什么事?”
“我们等会儿要拍人物封面,我之前交代助理去找只纯黑色的猫来一起拍,结果她稀里糊涂地没把我话听进去,给找了只三花的,还瘦巴巴的,我一时半会也没

地方找去了,你把米娜给我捎来吧。”
“OK,没问题。”米娜就是那只喜欢蜷在花盆里睡觉的肥猫,褚葵养了四五年了,这次回国特意空运回来。安小朵这几天拿猫零食喂它,跟它关系处得不错。
挂了线,她欢快地跑出去,满院子找米娜的踪迹:“娜娜,快出来,你要当明星了。”
哄米娜进宠物包,她打车直奔中联大厦,一下车就看见有个年轻的男人迎上来,戴着玳瑁镜框,一身格子衬衫加布裤,很有点文艺青年的气质。
“请问是安小姐吗?”
得到肯定答案后,他说:“安小姐请跟我来,褚葵让我带你去摄影棚。”
“叫我小朵就好了。”她急忙跟上。
“哦,好。”他顿了一顿,又说,“我叫Ben,是杂志编辑,我跟褚葵很熟的。”
安小朵偏头看了他一眼,正好他的目光投过来,只见对方微微一怔,然后流露出惊艳的神情:“小朵,你长得还挺像我们模特的,尤其是眉眼。”
“哦?”安小朵随口问道,“是谁啊?”
“秦筝啊。”
见安小朵没什么反应,他热心地说起来:“秦筝是新人,年初拿了个模特界的大奖,接了不少广告,不过还没播,难怪你不认识。她本身条件非常好的,外形好

,表现力又强,我敢说未来这个圈子绝对有她的一席之地。”
大概是职业病,去摄影棚的这一路他都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安小朵只得礼貌简短地附和一两句,她平常最多关心关心娱乐圈的八卦新闻,对模特这个圈子所知甚

少,即使他口中的秦筝是个资深名模,她也不认识。
摄影棚内正在进行紧张的拍前准备。两人进去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褚葵远远地看见她,冲她招招手。
安小朵赶紧小跑过去,将米娜交给她,乖巧得像个小跟班。
有几个盛世光年的老员工认出了安小朵,陆续抽空过来跟她聊了几句,不免问起她当初忽然离开的原因。
因为跟他们不是很熟,安小朵语焉不详地回应:“家里出了点事,没精力顾及工作,只好辞了。”
那时候她跟黎孝安的关系已经很不好,没完没了地吵架、冷战,让她心力交瘁,有一天她去探视父亲回来,一进门,一个抱枕朝她劈头盖脸地砸过来,她一下子

懵了,抬眼,黎孝安铁青着脸坐在沙发上,目光阴鸷地盯着她。
“去哪儿了?”
她一声不吭地捡起地上的抱枕,将它放回沙发上。
黎孝安被她的沉默激怒,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过来:“说啊,去哪儿了?”
“去看我爸爸。”她蹙眉,避开他的视线,“放开我,你抓痛我了。”
“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我说过你再去见他就不要进这个门。”
“他是我爸爸。”
“滚。”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你讲点道理好吗?那是我爸爸,我的亲生父亲,就算他有罪,他现在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去看他不过是尽

点做女儿的本分。”
黎孝安冷笑了一声,捏住她的下巴:“你跟他也不过才刚刚相认,有这么深的父女情吗?好好好,你要当孝顺女儿我不拦你,现在就收拾好你的东西,从我屋子

里滚出去。”
“你……”她还想说什么。
“滚!这辈子都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他猛地摔开她,起身上楼去了。
她一个踉跄没站稳,一屁股跌在地板上,天花板的灯光白花花地投射下来,令她联想起手术室的白光,不寒而栗。
岑阿姨悄悄进来,伸手扶起她:“小朵,小安在气头上,你别当真啊,他不舍得你走的。”
安小朵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哽咽着说:“他是我爸爸,我不能不管他啊……”
只要她一天放不下,她跟黎孝安就不会有未来,最后她还是走了,在房间的飘窗上坐了一夜,天色大亮时听见他外出的声音,她没下去,只是透过玻璃远远地望

着他,他似乎有所感应,坐在驾驶座上抬了下头,昨夜停留在他脸上的怒意已经被冷漠取代。
看着他的车开出去,她低声呢喃:“再见。”
是该再见了,继续留下去,只会把曾经所有的美好都消磨光,他们只会变成彻头彻尾的仇人、怨侣。
她深爱这个男人,不愿再折磨他。
当天早上,她提着行李去盛世光年办离职,照程序是不能说走就走的,但她什么都不管了,离开公司直奔动车站,随便买了张车票,两个小时后就离开了梧城。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当年那件事没发生,也许她现在还窝在盛世光年里当一个小编辑,朝九晚五,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摄影棚内各忙各的,一派忙碌的景象。她回忆起过往,心情低落,趁没人注意便走了出去。
刚才天气还好好的,现在却稀里哗啦下起雨来。她站在台阶上,正望着雨景出神,冷不丁一辆黑色的轿车闯进她的视线里,她反应过来时,车上的人已经走下来


当看清来人,她的眼底浮起一丝讶然——黎孝安!
他怎么会在这里?安小朵直直地望着他——距离两人上次在医院见面时已经过去半个多月,当时她看不见他的样子,只凭着声音在脑海里幻想着两年后他的模样

,想象他被两年光阴改造的痕迹。然而她错了,时光对他似乎特别优待,他一如既往英挺潇洒,玉树临风,连脸上的褶子都没有多一条,仿佛这两年饱受相思苦

的只是她一个人。
黎孝安没有撑伞,冒着雨快步走上台阶,行色匆匆。他早就看到她了,与她擦肩的一刹那,他顿住了脚步。
安小朵开口:“你……”
“眼睛好了?”黎孝安打断她的话,声音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
“嗯,好了。”
他略一点头,好像碰见的只是一个交情浅薄的路人,刚才随口一问已经是莫大客气:“那我先走了,还有事。”
目送他走进电梯,安小朵在原地驻足良久。雨渐渐大了起来,有冰凉的雨滴溅在她裸露的皮肤上,就跟刚才他冷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样的感觉,安小朵觉得

冷,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慢慢缩到角落里,后背抵着一大片玻璃,她忍不住打了个颤,转过身,颓然地将额头抵在上面,玻璃窗上全是雾气,她伸出一根手指胡乱

写。
玻璃上清晰呈现的字,透露了她心里的秘密,她抬手抹去那三个字,直到看不见任何痕迹,如果留在心底的伤也能这样轻轻巧巧地擦拭干净该多好。
明知道不能在一起,明知道应该快刀斩乱麻、杜绝自己所有的妄想,可自己偏偏这样不争气,她忘不了他,都说相见不如怀念,她原来也是这么以为,可是她花

了两年的时间,证实了这句话是错的,至少在她身上不成立。明知见面只会令自己难堪难受,可她还是想见到他,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他一眼,她都觉得好过从此

不见。
想到这里,她心里微酸,如果人生只如初见该多好,她遇上他的时候,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爱得如此卑微。
刚才他朝自己走来,像极了当年在火车站相遇的情景。那天正好也是这样的雨天,她被迫辍学,去火车站买票准备回家一趟,接受妈妈的审判。
外面雨一阵紧过一阵,短时间没有收敛的意思。那种天气出租车总是特别紧缺,好不容易来一辆空车就有几个人一窝蜂上去抢,她从售票大厅出来,整个人轻飘

飘的,都有点站不住了,既不敢去跟人抢出租车,又不想进去吹冷气,只好缩在一个小角落里眼巴巴等着。
就在她犯愁的时候,一道修长的影子闯入视线,她又惊又喜地看着眼前的人,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黎孝安,你怎么在这里?”
“送一个客户过来。”他走近她,大概是看出她脸色不佳,皱眉问,“今天又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雨这么大,正犯愁怎么回去呢。”她岔开话题去,不好意思说实话。为了买票她起了个早,临出门才发现自己来了例假,她向来有经期恐惧症,每月

的几天总是特别难熬。
两人聊了几句,她渐渐站不稳,捂着小腹,微微弓着腰,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他伸手拉了她一把:“身体不舒服?”
她含糊地说:“没事,老毛病。”
“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不用!”她吓了一跳,就这么点事去什么医院,为了证明自己没事,她努力站直了一点,强笑说,“真奇怪,我倒霉的时候总遇到你。”
他被逗乐:“幸好你不是说遇到我的时候总倒霉,走吧,我送你一程。”
“太好了,又有免费车搭。”安小朵也不跟他客气。
大雨滂沱,路况相当糟。他的车开到新华北,遇到毫无悬念的大塞车,各式车辆在马路上排起长龙。等了足足有二十分钟,不见前面的车挪过位,他开了音乐,

对她说:“等我一下,我去买点东西。”
他撑着一把大黑伞穿过密集的车流,走进了路边一家大药房。她收回目光,恹恹地把头靠在座位上,大概是乐声太过悠扬,竟起了催眠作用,她听着听着打起瞌

睡,直到他回到车厢里才骤然醒过来。
睁开眼,只见他递过来一个还在冒着热气的一次性纸杯,她怔了一怔,闻到一股红糖混合着姜的味道,不由得大感诧异:“买给我的?”
他嗯了一声。
尝了一口,确定是红糖姜茶,她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快喝吧,这雨太大了,不定什么时候能到家。”
她感激地看着他:“谢谢,不过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阵铃声,是他的手机在响。趁他通电话的空隙,她在一旁悄悄打量起他来。
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清爽的寸头,浓眉,眼神炯毅,身材高挑,体格精瘦身姿挺拔,这些都是令她心动的外在条件。当然也有不符合的地方,比如他的嘴

唇过于单薄,好看归好看,但她记得妈妈说过薄唇的男人比较薄情,妈妈这个经验之谈来自同样有张薄唇的爸爸,她总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她心里想着,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扶着方向盘的手上,那是一双很好看的手,指节修长、掌心宽厚,仿佛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在看我的手吗?”
他结束了通话,转头望向她。
她像被窥破心思,脸颊微红:“手,真好看。”
他勾了勾嘴角,将左手摊开,掌心朝上,掌面上有一道显眼的疤痕,乍一看颇触目惊心。
她低叫了一声,不禁握住他的手端详,看得出那曾是一道创口很深的伤,生生将掌纹截成了两段。
“怎么弄的?”她问。
“被水果刀弄伤的。”说着,他自己也定睛看了一下,脸上却是满不在乎的神情,“挺走运的,再多用一分力气,这只手就废了。”
“你不是律师吗?怎么跟黑社会一样?”她顿了顿,忍不住又问,“当时一定很疼吧?”
“不记得了。”
“为什么这疤歪歪扭扭,跟大蜈蚣似的?是缝合的缘故吗?”她像个好奇宝宝。
“是啊,”他叹气,“碰到一个蹩脚医生。”
她同情地看着他。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抬手按了下她的脑袋:“你真可爱,我说什么你都信。”
她瞪大眼睛:“你骗我的啊?”
他笑说:“嗯,骗你的。”
她不由得气结。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回忆,褚葵在电话里直囔囔:“你跑哪去了?到处找不到你,快来帮我看着米娜!”
“好,就来。”她整理了下情绪,跑回摄影棚。
褚葵把米娜塞给她,吩咐道:“试过镜了,一会儿就正式拍,你仔细看着它,别让它乱窜。”
“好。”安小朵带着猫在一边等着。
Ben递来一个纸杯,招呼她:“喝点水吧。”
“谢谢。”她腾出一只手去接。
“我帮你抱猫吧。”Ben伸手摸了摸米娜。
安小朵见米娜因为他的动作享受地眯了眯眼,便放心把猫交给他。
“这黑猫真漂亮,毛黑得发亮!”Ben由衷赞道。
“是只大胃猫,顿顿大鱼大肉。”
“难怪这么健硕,等下它可是主角,我们好不容易才说服秦筝跟猫一起拍的。”
安小朵疑惑地问:“她原来是不肯吗?”
“是啊,好说歹说才同意的,秦筝挺怕猫的,说小时候被猫狠狠挠过。”
安小朵蹙眉,猫本身就是警觉性很高的动物,何况在镜头的刺激下,它对陌生人只会更加警惕,对方若是懂猫还好说,像秦筝这种情况恐怕拍起来不会太顺利。
事实证明她不是多虑,秦筝在镜头前表现得非常僵硬,实在不像Ben夸她的那样,安小朵在一旁看出她很怕趴在她大腿上的米娜,以致于连保持最简单的微笑都十

分勉强。
褚葵也看出这一点,拍了几次都达不到要求,只好叫了暂停,开起小会讨论。
在秦筝的授意下,她的经纪人也过去加入讨论。
安小朵摸了摸米娜的脑袋,觉得它真是委屈,其实就刚刚的表现,米娜已经很听话在配合了。
“这猫是你养的?”
秦筝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安小朵抬头看她:“不是,是褚葵的。”
即使有安小朵在,秦筝依然对猫心生畏惧,她站在一米开外,居高临下地看着它,像是自言自语:“真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加只猫进来。”
安小朵想了想:“猫很有灵性的,有它的画面很容易拍出空灵的美。”
秦筝一怔,将目光转到她身上。
安小朵抱着米娜站着,秦筝是平面模特,本来就高挑,又穿着一双十几公分的高跟鞋,几乎是压了安小朵一个头,可当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相交,她们彼此都在

对方的眼中看出一点困惑和讶异。
“你是谁?”短暂的沉默之后,秦筝先开了口。
“我是褚葵的朋友。”
“我是问你叫什么名字?”她说这话时交叉着双臂放在胸前,尖下巴微微抬起,是盛气凌人的架势。
安小朵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友善,心里慢慢划过一丝不解,她们之前认识吗?
这时Ben走到两人中间:“你们在聊什么呢?”
秦筝对他视若无睹,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安小朵,她戴着白色羽毛般的假睫毛,然而华丽夸张的道具掩饰不住她眼底的挑衅之色。
安小朵感受着对方愈演愈烈的敌意,内心一片茫然,她不明白,自己与这个秦筝不过是初次见面,对方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而她自问也没有机会认识明星。
秦筝忽然说:“把猫给我。”
安小朵感到诧异:“什么?”
“我说把猫给我!”秦筝冷冷地说。
“秦筝你怎么了?你不是很怕猫吗?”Ben被秦筝反常的举动弄糊涂了。
秦筝冷笑了一声,霍然出手抓向她怀里的米娜。
“不要——”
安小朵和Ben齐齐出声,但还是迟了一步,随着秦筝的一声短促尖叫,米娜矫健的身姿已经蹿到一边的架子上,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倨傲地睥睨着她们。
秦筝右手雪白的手背上赫然出现四道血红抓痕,她看着米娜气得浑身发抖。
安小朵叹了口气,说:“秦小姐,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Ben顾不上说什么,提来一旁刚开封的大桶矿泉水帮秦筝冲洗伤痕。
这么一闹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工作人员纷纷跑过来,秦筝的经纪人见秦筝受伤,脸立时就黑了,厉声冲安小朵吼:“你哪个宠物店的?怎么管猫的?我们秦筝的

手是要拍广告的,投了多大的保单你知道吗?”
“我不是宠物店的,米娜之所以会有攻击行为,主要责任还是在秦小姐身上,这一点Ben也看得很清楚。”安小朵扫了Ben一眼,见他默不作声,似乎打算装聋作

哑,心里有些失望,但她没再多说什么。
“你什么意思?”经纪人瞪眼。
“先别急着追究责任,不管怎么说,秦小姐的手是因为拍摄才受的伤,我代表杂志社给你道个歉。”褚葵的声音从人群外边传来,每一句都清晰有力,不亢不卑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送秦小姐去医院。”
此话一出,工作人员回过神来,纷纷帮忙打圆场。经纪人顺着台阶下,急匆匆地带秦筝离开摄影棚,褚葵说到做到,亲自开车送他们去高级私人诊所,临走前还

不忘叮嘱Ben送安小朵回去。
安小朵拎着宠物袋径自走出大厦,Ben从后头追上来:“小朵,你在门口等我,我去把我的车开过来。”
安小朵婉言谢绝:“不必麻烦了,这个点不算晚,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可以。”
Ben抬腕看了看手表:“九点多了,还是我送你吧。”
“真的不用。”
Ben的脸上有几分无奈:“小朵,你是不是在怪我刚才没有帮你说话?我有我的苦衷。”
“我没有怪你,”米娜太重了,肩头有点负担不了,安小朵将宠物袋挽在手臂上,“Ben,你有你的立场,我可以理解。”
“你嘴上说理解,其实你心里已经把我排除在朋友之外了,是不是?”
“事实上,我们应该还不算朋友。”
对于安小朵的坦然和直接,Ben笑得有些尴尬:“我们互相知道名字,这不是成为朋友的开端吗?”
安小朵正要开口,忽然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插进来:“什么事?”
她偏头,看见黎孝安就站在不远处,看样子是刚从电梯里出来。
Ben疑惑地看着她:“你朋友?”
安小朵正迟疑着,黎孝安走过来,扫了Ben一眼:“你是哪位?”
许是黎孝安身上散发的气场令Ben产生了怯意,他笑容发僵:“我……我是……”
他想说自己是安小朵的朋友,可就在一分钟前安小朵否认了这个关系,定了定神,他说:“我叫Ben,盛世光年的编辑。”
“哦,盛世光年,幸会。”
盛世光年隶属唐氏集团,黎孝安的亲生母亲是已故的唐家二小姐,黎孝安在母亲过世后被送去唐家,由舅母罗海灵,也就是唐家现在的掌门人唐均年的母亲抚养

,那一年他刚满四岁。
知道内情的安小朵不禁瞥了黎孝安一眼,他的目光紧跟着投过来,语气淡然:“还不走?”
安小朵一呆,立即反应过来:“走了,就走了。”
在Ben的注视下,她上了黎孝安的车,车子缓缓开走,她扫了眼倒后镜,看见Ben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舍不得?”黎孝安声音夹带着一丝嘲讽。
“胡说什么!”安小朵嘟囔了一句,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她拉开拉链,将米娜抱出来轻声哄着。
路上两人没做任何交谈,到了目的地,安小朵摘掉安全带,抱着米娜正要下车,忽听黎孝安说:“你这么喜欢猫,当初要走怎么不把家里的也带走?”
“你不是很喜欢妹妹吗?”
黎孝安冷笑一声:“我喜欢,所以你不带走,真是谢谢你了。”
安小朵还想说什么,他眸光一冷:“下车。”
她只得闭嘴下去,刚站稳,车子迫不及待地绝尘而去。她在原地站了良久,直到米娜叫了一声,她才如梦方醒般地进门去。
洗过澡,安小朵换上一件宽松的米色棉布裙,坐在庭院的秋千上慢悠悠地晃着。先前那场雨将庭院里露天的树叶冲刷得一干二净,在几盏夜灯的照射下透出翡翠

的颜色,空气中有新鲜的泥土味。
米娜早就睡着了,静静地趴在她脚边。
石桌上摆着一副小巧的陶瓷茶具,一盏茶壶,两只茶杯,滚烫的开水冲下,一股茶香慢慢弥漫开来。
铁门的闸哐当一声开了,褚葵走了进来。
“这么晚了还喝功夫茶?”虽然嘴上这么说,褚葵的手已经拈起一只茶杯,放在鼻尖下深嗅了一下,吹了吹,然后一小口一小口地饮尽。
安小朵俯下身,拿起茶壶帮她斟满。
“秦筝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不就被挠了一下吗?我都不知道被米娜挠过多少次了。”褚葵不以为然。
“那封面还拍不拍?”
“拍,怎么不拍?还没有哪个新人敢拒绝盛世,不想混了?我跟她经纪人说好了,明天继续,我出门就带米娜走,对了小朵,你跟秦筝是认识还是怎样?”
安小朵摇摇头,坐回秋千上:“今天之前,我连她的名字都没听过。”
“那就怪了,我觉得她是在故意针对你。”
“我也觉得是,可我真不认识她。”
“不管了,我先去洗澡,今天累死了。”褚葵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屋里去。
安小朵瞅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来,叫住她:“我明天要去面试,明早你出门前叫上我。”
褚葵好奇地问了一句:“什么工作?”
“法语老师兼生活助理。”
褚葵皱眉:“还能这么兼的?在哪找的?”
“一个编辑朋友介绍的。”
她读研时经常接外文翻译活,几年累积下来在业内也算小有名气,其中跟杜梅合作最多次,关系也最好。虽说这两年两人联系少,但她偶尔也会在QQ上跟对方聊

几句。前几天她去上网,本来是想看看本地人才网的招聘信息,刚好杜梅在线,就很随意地聊了下,得知她要找工作后,杜梅立即说有一个好差事可以介绍给她

,她想细问,杜梅却神神秘秘地故意语焉不详,只说约好再跟她说。她等了几天,就在觉得被放鸽子的时候,杜梅来了电话,给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还特意叮

嘱她要打扮得漂亮时尚点。
这哪里是面试,简直像是要去相亲,安小朵忍不住心里腹诽。
尽管这样,翌日她还是起了个早,一丝不苟地画妆,吹头发,换上前晚从褚葵衣橱里借来的真丝白衬衫和铅笔裤,再搭一双中跟的尖头皮鞋。褚葵见后评价她像

换了一个人似的,这评语是褒是贬真教人捉摸不透,但不管怎样重新变装是来不及了,她匆匆背上包就要走。褚葵叫住她,将她的牛津包扯下来,去衣帽间找了

一个带子是链条的小箱包递给她:“难怪觉得缺了点什么,背这个。”
她乖乖背上,重新接受褚葵的审视,褚葵这回点了点头,目光里呈现出欣赏的意味。
约见的地点在听香水榭。
送她到门口,褚葵倒车离开。安小朵下车就看见杜梅,忙说:“等很久了吗?对不起对不起!”
“没有,我也刚到,还没进店里就看见你。”杜梅上下打量安小朵,“你是不是在减肥啊?瘦成这样。”
安小朵苦笑:“那你是不是在增肥?上一次见你,你比我现在还瘦呢。”
杜梅哈哈一笑:“咱们上一次见面都是两三年前了吧,那时候我正忙装修房子的事,当然瘦了。”
安小朵想起来,问:“你装修房子是为了结婚用?”
杜梅点头:“我小孩都一岁了。”
安小朵面露羡慕:“男孩女孩?”
“男孩,皮得很。”
两人边说边走进听香水榭,这地方以前黎孝安常带她来,她爱吃甜品,而这里最出名的就是茶饮和甜品。
在大厅找了位置坐下,杜梅神情愉悦地说:“猜猜你未来老板是什么来头?”
“是名人?”
“真聪明!”
“确定要我了吗?不是还要面试?”
“今天见面就是了啊,你完全符合她的要求,绝对没问题的。”
杜梅见她满脸问号,便说:“你知道何碧玺吧?”
安小朵一怔:“那个名模?”
杜梅笑眯眯地点头:“就是她。她最近要参演一部电影,大阵容大制作,你要是平常有关注娱乐新闻应该知道了。她那个角色需要会说流畅的法语、英语和日语

,其中法语对白最多,导演要求高,不希望用配音,所以呢,她要找一位精通法文的年轻女孩,教她说法语,最好再兼任一点助理的工作,因为她有一个助理最

近请产假生孩子去了,我一下子就想到你了!这份工作非你莫属。”
跟大明星打交道?安小朵不作声,心里却是打起了小鼓,想到昨天跟秦筝的过招,她对明星这种生物有些敬谢不敏了,又不好立刻回绝,这样显得自己太不识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