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不是有情况啊。”
聂铠想起方才两人的对话,认为势必要给足肖洱安全感,和梦薇划清界限。立刻变被扶为搂,揽过肖洱的肩。
还笑眯眯地对梦薇说:“不要告诉别人。”
肖洱没有躲开。
梦薇的脸色变得难看极了。
他们三个一起回到大部队中。
大家伙已经把自行车锁在一边,铺开巨大的野餐布,围成一个大圈坐在四周。
再把各自书包里的零食、饮料、扑克哗啦啦全都倒在中间。
有的在吃,有的在玩,有的在梅林间拍照,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或者注意到了,也没有想太多。
或者想到了,也没有出言点破。
这么多人凑在一起,难免要想些集体游戏。
真心话大冒险?太俗气。
斗地主玩扑克?太局限。
捉迷藏躲猫猫?太幼稚。
“不如玩狼|人|杀吧。这个游戏现在在网上很火的。”陈世骐提议道。
2013年初,狼|人|杀还不像后几年那么普遍,懂详细规则的人不多,只有像陈世骐这种精于玩乐的人才会津津乐道至此。
“听上去不错。”嘉琦说,“介绍一下规则吧!”
陈世骐兴致勃勃地掏出一副扑克:“我没带专业桌游来,就用扑克代替好了。呐,我们现在一共有……二十七个人!我靠这么多人玩起来简直烧脑啊。呐,现在我们来规定一下,所有拿到红桃的是平民……”
因为人数众多,所以角色复杂。
具有杀|人能力的反派角色是七名狼人,偏正派角色则有:十三名一般村民、一名先知、一名猎人、一名爱神、一名小女孩、一名村长、一名小偷、一名女巫。
每一个身份都代表着不同的职能,狼人的目标是让狼人及村民的数目相等。村民的目标则是宁枉勿纵,必须把所有狼人驱逐出境。
清楚规则后,游戏正式开始。
陈世骐是主持人。
分发扑克。
每个人都看见了自己的身份,并将扑克反扣在地上。
肖洱与聂铠紧邻而坐,谁也没有半点异常的反应。
倒是柯岳明,看了手中牌后,突然嘿嘿一笑。
“柯基你笑什么?你是不是狼人啊?”
嘉琦脱口道。
“我笑怎么了?我不笑难道哭啊。再说我长得这么憨厚老实,一看就是好人。倒是你,干嘛反应这么快?有情况哦。”
“我才不是坏人,你少血口喷人。不信,梦薇你给我作证。”
梦薇轻笑,非常自然无辜:“我没看到哦。”
“好了好了,游戏开始!大家保持秩序,现在还不是互掐的时候。我们现在要选出一位村长!”陈世骐出来控场。
“甭选啦,就班长好了。”
大伙一致同意。
“班长,你是不是狼人呀?”柯岳明问,“你要是狼人,又当上村长我们可危险了。”
肖洱静静看着他:“你猜呢。”
他猜不着,谁也猜不着。
“好了,既然没人反对,那就肖洱担任村长。村长有双倍投票的功能,如果这个角色被杀或者被投出处死,他必须临死前指定继任者。咳咳!天要黑了!”
大家都安静下来。
“天黑请闭眼。”
所有人都合上双眼。
陈世骐压低声音,娓娓道来。
“在许多年后,杜斯特伍德的村民也不能忘记那一天。那是一个深夜,狼人们从森林深处回到村中,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声冰冷的嚎叫,从邻村的茂密森林中夜夜响起……”
“第一夜,狼人们开始了他们的屠|杀。狼人请睁眼——”
嘉琦睁开眼睛。
与此同时,其他六位拿到黑桃扑克的人也一起睁开了眼。
相视而笑。
愚昧的村民们,开始颤栗吧。
“狼人请闭眼。女巫请睁眼。”
梦薇睁开眼。
“女巫,你有一瓶毒|药与一瓶解药,今天晚上他(她)遇害了,你要救他吗?”
梦薇摇了摇手指。
“你有一瓶毒|药,你要喂给谁吗?”
再次摇手指。
“女巫请闭眼。爱神请睁眼。”
柯岳明睁开眼。
“你将选定一对爱侣,请将他们指出。”
他微微一笑,偷偷指了聂铠与肖洱。
“被我碰到肩膀的人,请睁开眼,看向你的爱侣。”
肖洱与聂铠睁眼。
柯岳明得意地冲聂铠挑眉。
“爱神与两位爱侣请闭眼。先知请睁眼……”
第一轮结束。天亮了。
柯岳明被狼人选中,不幸死去。
“什么?!为什么是我!”柯岳明不能相信将近二十个好人,自己是第一个死|掉的。
他欲哭无泪。
“这位死者,你有一句遗言,请说。”
“死都死了,还什么遗言啊!”
“好的,下面从我的右手边开始,每个人说一句辩白。”
柯岳明急了:“等会!我有遗言!我有!是嘉琦,肯定是她杀的我!”
嘉琦:“喂你凭什么说是我!”
“肃静!柯基你已经挂了,请去‘太平间’躺着。”
陈世骐把他强行带走,安置在三米外的一个树边。
“现在开始陈述。”
每个人都要辩白自己,并尝试说服别人。
游戏刚开始,前几个人都没有有力的怀疑对象,只能力证自己是清白的。
轮到嘉琦了:“柯岳明陷害我,我没什么好说的。你们会明白谁是好人的,我只说一句,狼人睁眼的时候,我感觉我的左边有动静。”
她的左边坐着珊珊和陈青。
珊珊:“反正不是我,我也觉得左边有风声。”
陈青:“我是好人!我发誓我是好人!”
聂铠:“陈青,你别激动啊。”
陈青:“我没激动!我其实是小女孩,而且我知道谁是狼人,我看见了两个。”
小女孩这个角色在狼人做决定的时候可以眯眼偷看,只要不被发现并杀|死。
陈青此话一出,大家都不由看向了她。
聂铠:“哦?那你说,谁是狼人。”
肖洱淡淡发话:“陈青,小女孩是不会承认自己是小女孩的。”
平地惊雷。
众人恍然,对啊,小女孩要是自己先承认了,那岂不是明白地告诉狼人下一次快来对付自己吗!
陈青脸色一变,慌了:“可我真的是小女孩!我是好人。”
众人都用考度的目光审视她。
陈世骐:“你的陈述到此为止,下一个。”
聂铠:“谁是狼人我不清楚,不过我知道谁是我的另一半。”
暗示,强烈地暗示众人自己是被爱神选中的其中一个。
非常聪明且安全的回答。
虽然他这句话不能排除自己是狼人的嫌疑,但被爱神选中这一点,已经能让他逃过最初这一轮的投票。
肖洱:“我是全场唯一知道聂铠的话是真还是假的人。”
明哲保身的回答,无功无过。
反正目前大家的视线都聚焦在陈青、嘉琦身上,她不需要急于跳出来。
全部陈述过,投票开始。
参考死者的遗言,和陈青“出错”的陈述,他们成了得票最高的两位。
最后陈青以三票之差,被众人处决。
“我是冤枉的!”
陈青叫怨,临终也拖别人下水:“就是嘉琦!我真的不是狼人,你们会后悔的。”
“陈青是无辜的,游戏继续。”
当然,不论她是好还是坏角色,游戏都会继续进行。
第二轮很快开始。
奇怪的是,这一轮结束后,没有人死去。
只有一种解释。
女巫救了人。
女巫是谁?她救了谁?
这一轮的投票,嘉琦很快被推到风口浪尖。
村长肖洱说:“线索太少,我还不能做出推理。但保险起见,陈青说是你,柯岳明也说是你,我觉得先让你离场是最好的选择。”
“村长说的有道理。我也投她。”
“我也是。”
梦薇突然开口:“可我觉得村长也很可疑哎。她这么冷静。”
“哈?咱们班长一直不都是这样的吗……且看吧,假如嘉琦是冤枉的,下一轮无论如何都要换一个村长。”
“也对,咱们别急。”
梦薇:“我保留意见。”
珊珊:“你不能因为跟嘉琦关系好就包庇她,还是……你根本跟她也是一伙的?”
梦薇:“我实话实说而已。”
最后嘉琦被高票处决。
“嘉琦是狼人,游戏继续。”
众人看向梦薇的表情都微妙起来。
梦薇坐立不安,说:“我是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但是我发誓我是清白的!”
肖洱静静地打量她,说:“我觉得你不是狼人,相反的,我现在猜测你是女巫。”
梦薇一惊,看向肖洱淡静的目光。
“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但现在,可能知道了。”
她们这一席话给了众人极其强烈的心理暗示。肖洱在为梦薇开脱,不外乎两个原因。
一,她们都是狼人。
二,他们都是好人。
而肖洱刚刚带头处决了嘉琦,那么二的可能性目前来看稍大一些。
游戏在更加紧张的气氛中继续进行。
连续四轮又过去了。
狼人连续杀了四个好人,女巫动用□□|杀|死了两个人,但没有人知道那两人的身份。大家投票冤死了三个好人和一个狼人。
所以五轮下来,场面上还剩下十三人。
“啊,我好紧张!谁能透露一下到底还剩下几个狼人?!我好乱!”
陈世骐一直纵观全场,平静的表情还没有破裂。倒是“太平间”那几个看清真相的死|人,一个赛一个地嚎叫起来。
柯岳明:“我的天呢!天呢!”
嘉琦:“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我想尖叫!”
场上的人面面相觑。
聂铠心中隐有猜测,目前应该还有四个狼人,七个村民。他能猜出其中两个,其他的还要再看。
“村长,你是我们的精神领袖!每次你不说话,我们总会投错,你一带头我们就能找出狼人!这一次我们都听你的!”
肖洱轻飘飘看过去:“你怎么不怀疑我?”
“村长!你不要吓我!”
肖洱轻笑:“怀疑我也是正常的,我投|死了狼人,但是他们却没有报复我。”
梦薇一直默默注视着肖洱的表情。
她心中其实早已疑窦大起。
肖洱说出的正是她所怀疑的。
假如肖洱是狼人,为了获得村民的信任,才故意带头处决了本来就备受怀疑的嘉琦呢?
可是……
如果没有猜错,肖洱和聂铠是被爱神选中的人。
假如她死了,聂铠也会死。
到底该不该用毒|药毒死她呢。
第七轮开始。
“狼人请选择。”
太平间传来淡淡的抽气声。
发生了什么?谁死了?
闭着眼的人心都悬了起来。
“女巫请睁眼。”
梦薇睁开眼。
陈世骐指着肖洱,说:“女巫,你有一瓶毒|药与一瓶解药,今天晚上他(她)遇害了,你要救他吗?”
肖洱被杀了?
梦薇心中一紧。
她理应救肖洱。
且不说她是无辜的,如果她不救肖洱,聂铠就会随她一同死去。
梦薇心中怀着守护聂铠的绝望心情,即便对肖洱颇有微词,在这个时候,也不能袖手旁观。
她轻轻点头。
可是她心中很乱。
因为她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假如,聂铠和肖洱都是狼人呢?
那么自己做的这一切,就像个笑话。
“你有一瓶毒|药,你要喂给谁吗?”
摇头。
“天亮了。这一轮,没有人死去。下面开始陈述。”
陈世骐的声音有些颤抖。
聂铠:“你们不能投我,虽然我死的话,起码能拉一个狼人同归于尽。可是……”他看了一眼肖洱,“那样损失会更大。”
这句话信息含量丰富。
肖洱听懂了。
他是猎人。他死的话,可以选择和任意一人同归于尽。
可他同时与她相连,他死后,肖洱也会死。
一尸三命,如今村民很大的可能是处于劣势,这不一定合算。
肖洱:“我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没有死的原因。”
轮到梦薇了,她说:“我刚刚救了村长。”
不论如何,这一轮,梦薇是想和肖洱牢牢绑在一起了。
信则全信,不信则全部毁灭。
陈述完毕,投票开始。
这一次,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肖洱身上。
肖洱说:“我投给珊珊。”
“为什么是我?!”
聂铠微微皱眉,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看着肖洱:“为什么?”
在他看来,珊珊毫无疑问是一般村民。
“游戏进行到这里,我基本已经清楚每个人的身份了。”肖洱说,“记得么,珊珊曾说,梦薇包庇嘉琦。可我相信我所推测出的梦薇的身份,所以我认为珊珊有嫌疑。当然也只是有嫌疑,我无法断定。”
“我站村长这边。”
聂铠沉默,他慢慢抬手,指着梦薇。
“我觉得是她。”
梦薇的心,狠狠一坠。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聂铠:“怎么会是我?”
“我相信珊珊是清白的。”他说,“梦薇如果你是女巫,为什么狼人不对你下手?要知道女巫这个角色有毒|药,对狼人的威胁很大。而且她的解药会给狼人造成困扰。第二轮以后,肖洱就猜你是女巫,如果狼人相信了,那么他们会想尽方法对付你。”
梦薇争辩:“可是女巫有解药,她能自救。”
“可是紧接着的那一轮,有人死了啊,而且……女巫用了毒|药。说明你没有被狼人怀疑。”
“狼人为什么不怀疑你?”
梦薇美目大睁,几乎快哭了。
“聂铠,你会后悔的。”
肖洱目色沉沉,望着聂铠。
“我仍然相信梦薇,并坚持自己的看法,把两票都投给珊珊。”
梦薇抓到救命稻草,略带感激地看了一眼肖洱,说:“我也投给珊珊。”
有了聂铠推理的这个插曲。大伙有些摇摆。
最后八票珊珊,六票梦薇。
陈世骐长长地出了口气。
他的声音剧烈地颤抖,似乎特别激动:“想听结果吗?”
珊珊死,游戏继续呗。
“珊珊是无辜的。游戏结束,狼人与村民各五人,数量持平,狼人获胜!”
什么?
聂铠睁大眼睛,梦薇也懵懵的愣了神。
“卧槽!班长!从今以后我对你唯命是从,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一直观战的柯岳明激动极了。
陈世骐扶额:“肖大班长,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还有,聂铠你最后那一番话说的我都想踹你了!”
当|局|者仍是一头雾水。
“肖洱是狼人啊!”
“不可能,最后一轮是我救了她——”梦薇突然呆住,不可置信地看向肖洱,“她——她自己杀了自己?”
不只是这么简单,肖洱从头到尾都清醒冷静,尽可能快地除去特殊身份之人,尽可能小地把狼人损失降到最低,尽可能大地利用必须牺牲的狼人来降低自己和其他狼人的可疑度。
她像一个隐形的调度,在眼锋变幻间,排兵布阵。
聂铠倒不像梦薇那样觉得遭到背叛,而是谨慎思索着每一个细节,他问:“所以最后一轮,你无论如何都要除去一个普通村民才能获胜,于是你找上了珊珊。”
肖洱:“是这样。”
“你牺牲嘉琦,是为了保住自己?”
“她那个时候已经岌岌可危,剩余价值要最大化。”
“为什么不杀我和梦薇?”
“原因有很多。首先我们需要除掉威胁最大的先知和小女孩,托你们的福,第一轮,小女孩陈青就被投死了。本来我以为你是先知,打算第二轮的时候对付你,跟你同归于尽。可是你被女巫救了,并且我们没有遭到你的确切怀疑。这让我重新考虑起你的身份,也初步锁定了女巫的身份。确定你是猎人后,杀你变得毫无必要。”
“所以,第三轮你们杀掉了真正的先知。”
“是这样。后面那几轮大家都很混乱,狼人明哲保身,尽量减少死亡。好在,那时候你们都很信我,并且我有两票的决定权……”
陈世骐问:“为什么不杀梦薇?仔细想想,要不是我是局|外人,我也会觉得聂铠最后说得其实没错,女巫不应该能在你手里留到最后的。”
肖洱嘴角浮起一个淡淡的笑:“村长身份敏感。安然无恙地活到最后,太可疑了。可如果,是女巫救的呢,就会好解释很多。”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经过第二轮的试探,肖洱确信,女巫不愿意让聂铠死去。
那么,她就一定会救自己。
这时候,能跟上肖洱思路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目瞪口呆的众人,看向肖洱的目光就只剩下一种思想感情。
可怕。
太可怕了。
陈世骐向聂铠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聂铠看起来却丝毫没有惊讶,仿佛他早已知道肖洱令人头皮发麻的心机和理智。
他只是思索,然后发问:“可还是有漏洞。假如……”
“世上哪有天衣无缝呢。算计得再好,也还要靠天时地利啊。”
肖洱淡淡答道。
就像这一次,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白雅洁和肖长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离开了。
并且,很有可能已经打草惊蛇。
他们以后会偃旗息鼓还是更隐蔽呢?
肖洱已经不再抱希望于肖长业会收敛。
聂铠望着肖洱。
她看起来仍是柔弱安静,小小的身体里,却蕴藏着令人心惊的能量。
极具智慧的,能让人深陷其中的,巨大能量。
他的心不再安宁。
早已不再安宁。
******
梦薇很难过。
最后聂铠指着她说出那些怀疑的话,令她深感绝望。
大家还在玩,肖洱借口去洗手间离开了。
她尾随而去。
肖洱很快就发现身后跟着的她。
她静静转身,看着梦薇。
“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梦薇不知怎么开口。
怎么问她?
难道问聂铠看上她什么?
她的骄傲不允许。
梦薇沉默片刻,问她:“你一直没有动我,就没有想过,我会怀疑你,用毒|药|毒|死你吗?”
“你不会。”
“为什么?”
“我一早透露过自己跟聂铠是被爱神选中的。你很清楚,我死,聂铠死。就算怀疑,你也不会轻易对我下手。”
梦薇只觉得自己在她的目光下无所遁形,她心惊得几乎窒息:“肖洱,你算计人心至此,不怕聂铠觉得你用心险恶吗。”
“呵。梦薇,你真是不懂他。”她轻笑,“聂铠,从来不是甘于规规矩矩走大路的人。”
梦薇蹙眉,她没明白。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
肖洱的声音轻软,这是梦薇认识她以来,听见的最温柔的语气。
“什么?”
她不想去问,可下意识脱口道。
“饮鸩止渴。”
梦薇震惊当场。
饮鸩止渴。
即便她是一杯毒酒,即便她浑身带刺,即便她是一片深渊。
又如何呢。
只有她能吸引聂铠,只有她能让聂铠获得某种意义上的,平静与疯狂。
回去的时候,梦薇怎么也不肯坐聂铠的车。
那是肖洱的座位。
不知怎么,梦薇竟有一些惧怕肖洱。
她明明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女孩子,除了成绩好,讨老师喜欢,似乎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可现在,她觉得肖洱深不可测。
与此同时,她隐隐生出一些担心来。
聂铠对肖洱的心,谁都看得出来。
可是,肖洱呢。
“你今天高兴吗?”
回程的路上,聂铠照例飞驰在最前头,他问后座的肖洱。
“为什么而高兴?”
“你赢了那么漂亮的一局,没有成就感?”
冷风烈烈,肖洱半长不短的头发在风中飞舞。
“还好。”
确实还好,因为对手是他们。
陈青等人出错太明显,几个重要的特殊角色太容易推理出,这让整个游戏的难度大大降低。
“可是我很高兴!”
肖洱微诧:“为什么?”
他没答。
半晌,却突然说:“肖洱,毕业以后,我们就在一起吧。”
……
聂铠后背宽阔,为她挡住寒风,肖洱待在他身后那一隅的安息所里,静默无声。
聂铠为自己的唐突而懊恼,冷不丁听见身后的女孩子开口说出一句话。
他猛地刹车!
一只脚踏在地上,聂铠回头紧盯着肖洱。
他发梢凌乱,目光灼热,里头像流淌着岩浆。
“你说什么?!肖洱,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烫人。
肖洱端坐在他的后座上,安静地看着他。
然后重复自己的话。
“何必等到毕业呢。”
乌云被撕开缺口,阳光穿透云层,天使扑棱着翅膀,鸟语花香。
肖洱清楚地看见聂铠眼里丰富多彩的情绪。
是的,多彩。
一层一层涌上来,不加掩饰。
红是快乐、白是踌躇、黄是兴奋、青是忐忑、黑是难以置信……诸如此类。
一个人,怎么能在同一时刻,拥有这么多的情绪呢。
他知不知道,现在他的脸,就像一只调色盘?
肖洱开始明白,一些艺术家为什么会在人脸上运用那么多色块来表达情感。
她似乎,看见活体的了。


第7章 【笔下画不完的圆,眉头解不开的结】
这个假期注定不太平。
外出郊游回来后,第二天夜里,肖洱接到阮唐的“求救”电话。
阮唐奶奶的病情恶化,连夜被推进了手术室。
她妈妈连日操劳,因为贫血,昏倒在手术室外。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小洱,我该怎么办呀。”
姑娘绝望的语气着实叫人心疼,肖洱跳下床,披上衣服说:“我马上就过去。”
这个点,父母早已睡下。
肖洱带上自己的银|行|卡,换了鞋,悄无声息地出了家门。
其实说到底,问题的根源不过是没有钱。
肖洱将银行卡给阮唐,阮唐没有拒绝,头埋得更深了。
肖洱无从安慰她,只能陪她去吃一点东西。
阮唐摇头,说吃不下。
“你不吃,也给阿姨买一点回来,她贫血,我们去附近的夜宵厅买点益气补血的粥。”
阮唐这才首肯。
好在手术没出岔子,肖洱陪阮唐在医院长廊枯坐到凌晨四点半,老人家才被推出来。
“谢谢你陪我,肖洱,钱我一定会尽快……”
“打住。这件事我们已经讨论过了。”肖洱说,“先想眼前事,先看眼前人。”
肖洱从医院离开的时候,天还是阴沉沉的。
路灯披着霜,萧索地放着光。
肖洱在过马路的时候,突然就想起圣诞夜。
她笼着衣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号码拨出去,响到第五声才有迷迷糊糊的应答声。
“……喂?”
“聂铠。”
声音精神了。
“肖洱,这么早?你在哪里?”
“你怎么知道我不在家。”
“我听见风声了。”
肖洱也在同时听见他穿衣服的窸窣声。
“我在医院外面,阮唐奶奶的病情恶化了。”
“你找个暖和的地方等我。五分钟,不,我三分钟就到。”
深冬的凌晨,天地清冷得像天然冰柜,寒气涔涔。
呵气成雾,肖洱却觉得手心滚烫。
说不清是因为手机,还是聂铠。
肖洱等了几十秒红灯,刚走过人行道不多一会儿,迎面就大步跑过来一个少年。
嗯,两分十八秒。
聂铠跑得急,猛地停下来,咳了两声。
他上下看她:“不是让你找个地方等吗。冷不冷,你就穿这么点?”
肖洱:“保暖衣一套、两件毛衣、一件羽绒服,你猜我冷不冷?”
聂铠摸摸自己红红的鼻尖:“你太瘦了,看着跟没穿似的。”
……
这么早,两人只能去24小时不打烊的便利店里小坐。
两人买了点关东煮,坐在店内设立的小吧台凳上。
肖洱简单跟他说了阮唐的情况。
“钱还不够?”
“不够。”肖洱摇头,“现有的钱就算不是杯水车薪,也少得可怜。”
“我这里有一些,你拿给她吧。以你的名义,别说我借的。”
肖洱没料到聂铠在这事上不仅热心,考虑得还周到。
肖洱知道聂铠家境,她没拒绝:“不过,唐唐要过些年才能还上。你这笔钱……”
“我不急,反正是小时候的压岁钱,放着也是放着。”
和她一样。
“那我替她先谢谢你。”
“谢就不用了。肖洱,你这么一大早把我叫醒,就为了说这个?”聂铠偏头看她,“亏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你不要假装不记得了啊。”聂铠嘀咕。
哦,想起来了。
昨天的事。
“我没忘。”
“既然都出来了,今天就在外面玩吧。”聂铠说。
玩?
肖洱头一次觉得这个词,很新鲜。
她说:“我们两个,玩什么?”
“看电影逛街吃饭,你们女孩子不都挺喜欢的么。”
肖洱抬头看他:“你对我们女孩子挺了解的。”
聂铠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唉唉,就算没吃过猪肉,我也是看过猪跑的人。我是没交过女朋友,但不代表我不知道啊。”
肖洱说:“我不喜欢看电影逛街吃饭。”
聂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