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真诚而专注。
身后是海蓝色的背景墙,上面有立体的波浪镂花,浮动的灯光打在上面,仿若波涛暗涌。
他随意坐下,简单拨了几个音调节。
“因为梦见你离开
我从哭泣中醒来
看夜风吹过窗台
你能否感受我的爱
等到老去那一天
你是否还在我身边
看那些誓言谎言
随往事慢慢飘散……”
是《一生有你》,聂铠的演绎不同于肖洱之前听到的。
她无法判别哪一版的更好听,但他为她而唱,这让一切变得不同。
肖洱像往常那样,克制而冷淡。
那时候她不知道,这首歌,将伴她一生。
等到一曲终了,整个酒吧的客人都站起身来鼓掌,甚至于老板饶有趣味地走过去询问聂铠有没有在酒吧驻唱兼职的兴趣。
肖洱才终于认识到,聂铠的歌声,是能够获得认可的。
回去的路上,肖洱从聂铠那里得知,他从小就学习各类乐器。
先是钢琴,考级全部通过以后,又开始学吉他。可能是遗传母亲优良的乐感,聂铠在这方面有得天独厚的触觉。
“现在还在学吗。”肖洱问他。
“不学了。”聂铠低声说。
“为什么。”
聂铠不再回答了。
肖洱有隐约的直觉,聂铠同她说话时,几次的欲言又止,可能都与他的父亲有关。
他还不够信任她,自然不会将所有的心事全部说与她听。
去了聂铠家,聂铠把电闸拉开,又打开客厅的大灯,屋里一下子亮堂起来。肖洱一眼就看见沙发背靠的那面墙壁上挂着白雅洁和聂秋同的大幅结婚照。
那个年代的结婚照几乎都差不多,大红色的背景,女人穿着曳地的白纱裙,男人西装笔挺,胸前别着花。
注意到肖洱的目光,聂铠只笑笑,说:“这是我妈。”
肖洱说:“她长得挺好看。”
“所有人都这么说,这么多年了,她几乎没有变。”
肖洱不再接话了。
聂铠随手打开客厅的电视机,把遥控器丢给肖洱:“你先看看电视,我去洗个澡。”
肖洱点点头,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聂铠抱着衣服往浴室走,探出头来随口问她:“对了,你洗不洗?”
肖洱幽幽地睇了他一眼。
聂铠自知失言,忙解释:“我不是说要一起……我的意思是……”
“不用解释了,越说越错。我不习惯在外面洗澡,你去吧。”
肖洱截断他的话头,没当一回事的样子,自顾自地换着台。
聂铠洗得很快,出来的时候,身上还蒸腾着热气,头发湿漉漉的。他穿着简单的家居服,一条雪白的浴巾搭在肩头。
坐在沙发上,聂铠看见电视里卡通频道正在播《名侦探柯南》。
聂铠:“……”
肖洱正在聚精会神地看。
“你喜欢看这个?”
“随便看看。”
聂铠落座,一边胡乱的擦着头发,嘀咕:“吹风机找不着了,可能是被我妈带走了。”
肖洱偏头看他,突然伸出手来,把他手里的浴巾拿过来。
聂铠微愣,肖洱半跪在沙发上,用宽大的浴巾包裹住他的脑袋,五指张开,隔着浴巾在他的头皮上抓揉。
她的手很小,力道也不大,按在他的头顶上的动作轻柔,像对待一只宠物。
屋里明明开着空调,聂铠却无端觉得燥热。
电视机里,小兰正对着电话担忧地说:“新一,又不能回来吗……”
电话那头的柯南满脸的无奈与心疼,却对着变声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同样的谎言:“是啊,手头还有案子要忙。”
小兰从来都是体贴的,宁可自己难过,也不愿意让他担心,只是说:“新一啊,你要注意安全。”
聂铠的心变得柔软。
这个时候,肖洱凉薄的声音却从他的头顶传来:“他们不会有好结果的。”
“什么?”
聂铠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肖洱说的“他们”指的是新一和小兰。
“建立在谎言之上的感情,总有一天会走向覆灭。”
聂铠不置可否,说:“他是为了她好。”
“假设她把生命安全看得比他重要,那么他确实是为她好。”
聂铠一愣。
肖洱拿开已经湿润的浴巾,放在他手里:“已经干了。”
聂铠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不好意思地笑笑:“谢谢。”
“不用谢,在姥姥家,我常常给小妞这么擦。”
“小妞?”
“姥姥家养的金毛。”
“……”
聂铠家的房间很多,很快给肖洱收拾出了一间客房。
肖洱很早就回房睡觉,聂铠在自己的卧室里玩了一会儿游戏,眼看快到十二点,却没有一点儿睡意。
几个小时前,光明顶联系了白雅洁,白雅洁这才发现了他没去上课,也没回家,打了电话给他。
那时候他刚洗完澡,站在浴室里。
他说自己回了南京的家,来取吉他弦。
聂铠自从进入叛逆期,就越来越难管教,上了高中以后更甚。白雅洁没怀疑什么,虽然有点不高兴,口气却依然温柔。
“小铠,妈妈知道你聪明,平时不那么努力,考试前突击一下也能考个不错的成绩。但是,毕竟是个高中生了,学业也比初中紧张很多,妈妈希望这两年你能把音乐放一放,把心思往学习上转一转。”
“我知道了。”聂铠胡乱地答应下来,没有当一回事。
白雅洁又说:“虽然以后你肯定会进你爸的公司,但是如果你能带着一份漂漂亮亮的简历进去,别人的闲言碎语也会少很多……”
“我从没答应过!”聂铠有些烦躁,声音也很不耐。
白雅洁深谙以退为进的道理,不与他多做纠缠,安抚道:“好好好,这件事咱们先不谈,还早呢。明天就回来吧?”
“嗯。”
而就在挂了电话之后,聂铠一出去便看见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肖洱,他突然就觉得平静。
夜已深,聂铠枕着自己的手仰躺在床上。
他闭了闭眼,换了个姿势侧卧。又掏出手机来浏览体育新闻,翻着翻着,合上手机,重新平躺。
索性睁大了眼,盯着天花板。
他想起方才肖洱的手按在自己头皮上的触觉。
像一把小刷子,在心尖尖上轻轻扫刮。
痒,但是出乎意料的舒服。
夜风吹拂,静谧的空间里,只听得见纱窗因为松动而轻微作响的声音。
不知道肖洱睡得好不好。
聂铠突然一个翻身坐起来,跳下床拉开窗边书桌下的抽屉,取出纸笔来。
因为急切,所以连鞋子也没顾得上穿。聂铠赤着脚蹲在椅子上,拉开台灯,嘴里叼着笔帽,在纸上奋笔疾书。
他在写一首歌。尽管此刻笔走龙蛇字迹凌乱,但他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平静笃定。
聂铠脑中神思翻飞,笔下一气呵成,最后,在那张纸的左上角写上这首歌的名字。
《钥匙》
他想,或许每一个人都藏在一扇上锁的门背后,等待着一把解救自己的钥匙。
很久以后,当他站在万人中央,主持人问他,是在什么样的心境之下创作的这首歌。
他的记忆里就只剩下那个夜晚。
少年的心绪纷乱,不得安睡,只能将一番心事诉诸笔下。
于是,平生不懂牵挂,终于也懂牵挂。


第4章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十二月初,冷空气入侵,染黄校园里随处可见的梧桐树叶。
“时间过得真快呐。”
午休时候,阮唐发出感叹。
她手里拿着上个月的月考成绩单,脑袋磕在桌面上,犯愁地说:“距离期末考试只剩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小洱,我现在很难过……”
肖洱正在帮她看物理试卷上的错题,用红笔在题目边上标出错因,以及需要着重练习的知识点。
听了她生无可恋的哭诉,说:“那就把小说停一停啊。”
“不行!”阮唐一下子弹坐起来,“头可断,血可流,小说不能停!”
肖洱不再规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她极少干预。
这时候,杨成恭拿着试卷走过来找肖洱:“肖洱,方便请教你一道数学题吗。”
肖洱停下手头的动作,看向他:“方便。”
杨成恭这一次月考又是第二,他的语文、理综成绩与肖洱不相上下,可英语、数学却逊色于她。
几乎所有老师都在说,肖洱在数学这门学科上有得天独厚的悟性,她的逻辑思维强大,有严谨的解题能力和清晰的知识构架。
所以她的数学成绩每次都接近满分,所以她能代表学校参加数学竞赛。
肖洱讲题的时候很认真,杨成恭听得更是仔细。从阮唐那个角度看过去,只觉得两个人和谐得不得了。
末了,阮唐星星眼地转过头对聂铠说:“聂铠,你有没有觉得小洱跟杨学委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这话杨成恭和肖洱听了,都没什么反应,只当是被言情小说荼毒已久的花痴少女的日常发病。
可聂铠听了,倒是多看了杨成恭几眼,说:“没觉得。”
随后把桌面上的成绩单胡乱塞进桌洞里,起身去了陈世骐座位上。
阮唐看着聂铠离开,小声嘀咕:“小洱,聂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呐?冷冰冰的,他平时不这样啊。”
肖洱偏头看了看聂铠,说:“我不清楚。”
阮唐的声音更小了,几乎是凑在肖洱眼前,神秘兮兮地说:“对了,你知不知道一个超级大八卦?”
“什么?”
“她们说,梦薇那个聂铠耶。”
说喜欢会觉得不好意思的年纪,常用“那个”来代替说不出口的字眼。可谁都明了,含糊的话语间藏着怎么样的小心思。
肖洱说:“看得出来。”
“对吧,我也觉得挺明显的。之前聂铠生日的时候不是只请了你吗,听她们说梦薇有点不高兴,那时候我就猜出来了。”
何止是不高兴,梦薇再也没有在体育课找肖洱打羽毛球,平时见了面,也只当做没有看见。
“还有一件事,这不是快到圣诞节了吗……呀,我跟你说的这些,你不可以告诉别人哦。”
阮唐四下里看看,说:“不过我最相信你了,你肯定不会告诉别人的。梦薇好像在偷偷织围巾呢,要给聂铠当做圣诞节礼物。”
说到这里,声音蚊子哼似的:“哎,她是真的很喜欢他啊……”
那一声“哎”,像叹息,又像感慨,蕴含的意味却昭然若揭。
肖洱辨别着阮唐的神色,没有说话。
“你说,梦薇那么好看,为什么聂铠对她没有感觉似的?”
阮唐的眼睛又亮了亮:“聂铠会不会不喜欢那样的女孩子?可是,那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真是个未解之谜啊,阮唐觉得好伤脑筋。
聂铠的成绩中等偏上,他无心向学,但是考试前仍然会突击两天,凭借一点小聪明,考下来往往还不错。
陈世骐就不行了,他常年稳居全班倒数第一的宝座,任尔东西南北风,就是不肯退位。
不过他也不在乎这些,成绩单发下来,看也不会多看一眼。
“聂铠,今年圣诞节,我们跟二中打比赛,怎么样,正面刚一场?”
看见聂铠过来,陈世骐兴趣盎然,说:“在二中那个体育馆打,二中那地儿绝了,妹子特别多,质量还高。”
“什么规格的比赛,怎么能去体育馆?”
“选拔赛啊!你来小马市不久,可能不知道。每年这时候,市篮球队都要在几个学校之间搞比赛,主要是看看咱们资质怎么样,要是看中了,没准就吸收进篮球队了!”陈世骐说,“你打球打得这么吊,没准就被看上了。”
聂铠的余光落在自己座位上,杨成恭拿着试卷似乎又在跟肖洱说着什么,两个人虽然都没有笑,但气氛好似很愉悦。
这让他觉得,肖洱和杨成恭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他说:“报名就行吗,参加选拔赛有什么要求?”
“你有兴趣?太棒了!”陈世骐激动起来,一拍桌子,“没什么特别的要求,组个队打进决赛就行。”
陈世骐和聂铠很快就凑齐了一个球队的人数。
这不算正规比赛,天宁高中的篮球校队不会整队出征,倒有不少人因为跟陈世骐关系要好,所以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陈世骐还给队伍起了一个颇为响亮的名字,叫做“无冕”。
“无冕之王?”
又过了两周,肖洱才在课间听聂铠谈论起这个名字,她说。
“没错,就是无冕之王的意思。”
陈世骐扬眉,用大拇指指一指自己和聂铠:“我们队连替补都是校队后卫,现在已经顺利杀进前四强了。圣诞节那天,记得来二中捧场哈!”
阮唐挺兴奋,整个人都转过去趴在聂铠他们的桌子边沿,说:“哈士奇呀,赢了比赛的话,有什么好处没有?”
“啧,俗!”
陈世骐一扬下巴,说:“我们是为了天宁高中的名誉而战!二中那帮熊孩子狂了好几年了,我还在念初中的时候就想好了,要好好收拾他们一顿。”
阮唐被陈世骐一顿忽悠,眼睛亮晶晶的:“哗,听上去很厉害啊。”
“那必须的。”
这厢还在热火朝天的讨论,杨成恭却什么都没有听见似的,自顾自地看着书。
聂铠手里转着笔,突然碰一碰前面肖洱的肩:“班长,你去看吗?圣诞节那天。”
肖洱顿了顿,说:“看情况啊,没有什么事的话,可以去看看。”
“会有什么事?那天是礼拜六。”
聂铠坚持,又看向她身边的阮唐:“你们一起。比赛结束了,我请你们吃饭,怎么样。”
阮唐一声欢呼:“真的?”
聂铠笑起来,有少年人惯有的张扬。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杨成恭知道肖洱一定不会去,她从来不会为这种无意义的比赛浪费自己的时间。
他和她是一类人,他很明白,在有限的时间里完成尽可能多的事情,对于他们这样的人而言,才是高效而有意义的。
他一点也不担心肖洱会答应。
至于,他为什么会分出心神来思考“自己会不会担心”这件同样无意义的事,杨成恭没有细想。
“可以啊。”肖洱淡淡地回应他,状若无意地说,“那你,可要尽力拿到冠军啊。”
杨成恭的目光一滞,差异地看向肖洱。
肖洱被杨成恭那带着探寻与审视的目光刺了一下,等她看回去,杨成恭已经重新低下了头去。
“你来看的话,我就会拿到冠军的。”
聂铠面上表情不多,声音里却透着满满的欣喜。
“你来看的话,我就会拿到冠军的。小洱,你说聂铠这话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放学一起回家的路上,阮唐还在琢磨聂铠今天的话,似有所悟地看向肖洱:“他会不会是喜……”
“你小说看多了吧。”肖洱截住她的话头,说,“尽会瞎想。”
“嘿嘿,那没办法啊。聂铠这种人,长得帅,家里有钱,跟小说里写的似的,很难不让人遐想联翩啊。”
阮唐振振有词,一把挽上肖洱的胳膊:“对了小洱,今天我跟你坐同一辆车。”
“怎么?”
“我奶奶身体不好,我妈今天带她去查,说是要住两天医院观察观察。所以我一会要去人民医院。”
人民医院就在肖洱家附近,五分钟的脚程。
肖洱点点头:“在哪个病房,我吃过饭去找你。”
晚上,肖洱把阮唐奶奶住院的事跟沈珺如说了,得到首肯后带着钱就下楼去。
肖长业最近加班频繁,这个点还没回来,肖洱虽然心生怀疑,却一直没有发现他和白雅洁的蛛丝马迹。这时候她下了楼去,先在小区外的水果摊上买了点当季的新鲜水果,才往医院的方向走。
远远看见肖长业迎面走过来的时候,肖洱是有些讶异的。
比她更诧异的是肖长业。有那么一秒,肖洱几乎觉得肖长业想要立刻转身。
“爸。”
肖洱的脸色非常难看,但隆冬腊月,天黑得极早,没人能看清楚她的表情。
肖长业有车,可他却在这个时候,在他本应在“加班”的时候,从白雅洁家的方向走过来。
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你怎么往这走?”
肖长业看见肖洱手上提着的水果,惊讶地问。
肖洱简明扼要地说了自己的去意,目光审度地望着他:“爸,你的车呢。”
肖长业一愣,连忙说:“车啊,我停在巷口了。刚刚才下班,想顺路过来理个发,结果一去发现人满为患。”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手不自觉地相互搓揉着,似乎是因为这天太冷。
“那你快回去吧,我妈温着饭菜呢,一会儿该凉了。”肖洱低声说。
“你也早点回来,这天太冷了。”肖长业跺跺脚,不自然地笑笑。
“嗯。”
两人相背而去。
天可真冷啊,往日积极摆摊的小贩们也大多倦怠了,寥落的街道上只有零星几家冰糖葫芦铺子和烤地瓜摊铺。
肖洱站在这条街上唯一的那家理发店门口。
门可罗雀,里头只有一个客人。
肖洱心下一片荒凉。
聂铠大汗淋漓地从篮球场出来,跟陈世骐他们几个约了下次练球的时间之后,跑去小店里买饮料。
付钱的时候,手机响了。
他一只手掏出手机,另一只手将一张面值为50的钞票放在柜台上。
“喂?”
隔着手机,肖洱几乎都能听出聂铠热气腾腾的声音。
“是我。”
聂铠听出来了,他心里一顿,不自觉地放软语调:“肖洱……”
“你不在家?”这是个问句,可聂铠却听出笃定的意味。
他不明所以:“我这段时间都在练球呢,怎么了?”
突然,心里棒当一跳:“你去找我了?”
“没有。”
得到聂铠的回复,肖洱更加确定,眼神也更冷凝。
“那……你为什么……”
“我刚刚看见烤地瓜,想起你了。”
“……”
聂铠明确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刚才打球的时候更加清晰可闻。
笨咚、笨咚。
泵出几乎沸腾的血液,快要跳出胸膛。
“你现在在哪里?”
回过神来,他立刻问。
肖洱报上自己的位置,说:“我一会儿要去医院看望阮唐的奶奶。”
聂铠立刻往公交车站大步跑去:“我去医院找你。”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这个时候,他应该去见她一面。
他想去见她一面。
于是,饮料和50块钱,还留在柜台上。老板喊了又喊,他也完全听不见。
那个时候,少年热血冲动,多么盲目。
肖洱从医院出来,看见聂铠站在街边的路灯下等她。
他穿得真少,运动背心外只有一件冬款的棒球衫外套,手插在宽松的运动裤裤兜里,脚边放着一只篮球。
看见肖洱,他拾起球,朝她大步走过来。影子越拉越长,将她笼罩。
冬夜寒风凛冽,他站在风口,给她挡了个完全。
“你为什么过来找我。”
肖洱仰头,漆黑的眼珠盯着他。
“你不想我来找你,下次我就不去找你。”
他低声说,无意识地吸了吸鼻子。
刚打完球出的汗,已经被冷风吹干,他感冒了。
肖洱抿了抿唇,说:“先走吧。”
肖洱和他在附近找了一家奶茶店喝热饮。
店面很小,也很精致,装潢得青春逼人,柜台正对着的那面墙上照例贴满了花花绿绿的便利贴。
除了聂铠和肖洱,里面还有两对情侣,社会青年打扮。
两人往里走的时候,肖洱余光看见其中一个朋克装的女人,目光直往聂铠身上飘。
两人落座,肖洱正面对着那个朋克装女人,看见她低头跟身边的男人窃窃私语。后者听罢,有意无意地也往他们这里瞥。
聂铠背对他们,毫不知情。
“下个礼拜六就要比赛了,哈士奇最近找了几个朋友组了啦啦队,还有模有样的。肖洱,到时候,你会给我们加油么?”
他有点难以想象肖洱站在看台上大喊加油的场景,问出这个问题之后,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于是自觉自发带过这个话题:“下周五哈士奇还打算搞啦啦队彩排,挺逗的,你去不去看?”
“我要去上书法课,没有时间。”
“也对。那天我也有事。”聂铠点点头,“我妈那天生日,我还要早一点回去陪她庆生。”
肖洱心里一紧:“她的生日,在平安夜?”
她想起肖长业手机的密码。
1224
十二月二十四,白雅洁的生日。
她曾经猜测过这个密码的意义,可是没有想到,肖长业竟然真的这么堂而皇之地使用另一个女人的生日,作为自己的手机密码。
“是啊。”聂铠笑笑,看向肖洱,“你呢,你的生日是哪天?”
却发现肖洱在兀自出神。
他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想什么呢?”
肖洱回神,下意识往后让了让,聂铠这才注意到她眼里有隐约的水光。
可水光转瞬即逝,肖洱在下一秒站起身。
“时间不早了,我回家了。”
“肖洱!”他不明所以,急急追着她出去。
她走得快,聂铠伸手去拉,她的手一片冰凉,聂铠掌心火热,像能直接烫进心里。
“有什么话不能说出来吗?你为什么总是不开心?”
肖洱想挣开他,却撞上他炽热的一双眸子。
她停了下来,神情有片刻迷惘。
“聂铠,你会跟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吗。”
她的声音轻得像是一碰就会碎。
聂铠一头雾水。
“为什么明明不喜欢,还要在一起?”
她喃喃,很难过的样子。
“谁和谁在一起了?”聂铠愣愣地看着她。
肖洱用手遮住眼睛,深深吸气,低声自语:“我猜,他们就快要离婚了。”
离婚?
聂铠似乎明白了什么,收紧手掌,说出口的安慰却笨拙:“他们就算离婚了,可是对你的感情不会变……”
“不可以!”她赤红着眼,一字一句道,“他们曾经是所有人都羡慕的一对,没有人能拆开他们,没有。”
她身边的所有人,无一不夸赞她的家庭和睦。从她懂事的那一天起,听到的所有,都是对他父母感情的溢美之词。
她不能允许任何人来威胁这个家的稳定,谁也不可以。
所以她从十三岁开始,战战兢兢、谨小慎微地扮演一个乖女儿的角色,认真念书,练习书法,察言观色,讨好父母。
怎么能因为白雅洁的重新出现就毁于一旦,这太可笑了。
聂铠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致使肖洱一直平静的外表濒临破裂。他轻轻抬手,想摸她的头发。
肖洱让开了。
“我失态了,抱歉。”她语气克制,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别送了,你的篮球还在店里。”
她疾步而去。
家里灯火通明,沈珺如在书房改作业,肖长业在卧室看电影,枪战片。
肖长业感觉到一些动静,偏头看去,是肖洱站在门边。
她注视着自己,目光瞬也不瞬。
肖长业移开视线,说:“回来了?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肖洱低声说。
屋里气氛尴尬,只剩电脑音箱里传来的打斗声。
肖洱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笑来,看着肖长业:“对了,爸,下个周五你能早一点回家吗。”
“下周五?”
“那天刚好是平安夜,不如咱们一家去外边吃?”肖洱提议道,“去吃火锅吧!我知道新南路那儿新开了一家火锅店,听说很不错。”
“我那天可能加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肖洱执着地问:“不能提前一些吗?”
“平安夜是外国人的节日,我们有什么好过的。”
肖长业微微皱眉,看向肖洱:“你现在少把心思放在这些事情上面,还有一年多就要高考了,你怎么还有心情去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肖长业一向惯她,很少用这种口气,说出这样的话。
像是在心虚。
肖洱面上的笑意散去,轻声说:“我知道了。”
从卧室离开,肖洱去了书房。
书桌上的作业被批改了一大半,作业边还摊着一本记事薄,上面记着学生们常犯的错误。
肖洱进去的时候,沈珺如正对着镜子滴眼药水,角度没对准,有一部分顺着眼角流下来,像眼泪。
肖洱抽出纸巾给她擦拭:“早点休息吧。”
沈珺如接过纸巾,摇摇头:“明天要讲评的。”
“迟一天发下去也没什么。”
“后天就是周六了,再拖到下个礼拜发呀,那帮小崽子早该忘了做过什么题,评讲效果差。”
肖洱不再劝了,轻咬下唇,垂眸看着沈珺如。
“妈,下个礼拜五能不能早一点回来?”
“有什么事吗?”沈珺如有些诧异地抬头:“下个礼拜五,我要去南京参加教学研讨会啊。哦,我忘了跟你说了,要到周日下午我才能回来。”
肖洱一愣,脱口问:“我爸知道吗?”
“知道啊,我刚刚才跟他说的,让他尽量早点回来给你做晚饭。”沈珺如打量肖洱,说,“怎么了?”
“没什么,平安夜嘛,想一起吃个饭……”
“什么平安夜,都是外国玩意。”不出意外的,沈珺如说了肖长业方才说的那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