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一球,聂铠继续朝瞄准下一个目标。
“你该不会……”
聂铠打偏了,没好气地瞥了陈世骐一眼:“别瞎想。”
陈世骐也觉得自己在瞎想,这聂铠、肖洱,完全就不是一拨人。
周六一早,聂铠家里就热闹起来。
聂铠家在顶楼,还配有一个小阁楼,总面积大约有两百平,只住他们母子俩确实显得格外宽敞了些。
客厅里有最新款的Xbox,里屋有一间专门装修的家庭影院。白雅洁走之前把家里布置好了,冰箱里有充足的饮料和食物,桌子上摆着巨大的巧克力蛋糕,上面写着“祝小铠17岁生日快乐”。
每进来一个人都对眼前所看见的一切表示惊叹。
聂铠让他们随意,从冰箱里把吃食都拖出来放在茶几上。
都是差不多大的少年,又都跟陈世骐他们玩得近,很快就真的随意起来。有的人在里屋看电影,有的组队打起扑克,有的打游戏。
“往左往左!哎呦!你这个脑残……”
“死柯基老子在玩的时候你能不能小点声!”
平时冷清得连自来水龙头没关紧都能立刻被发觉的屋子,如今吵闹得连天花板都要被掀掉。聂铠坐在沙发边拆礼物,他不反感这样的场合,只是……不知道肖洱会不会觉得吵。
他的目光一遍遍往手机上瞟。
“寿星,你不玩吗?”柯岳明一偏头,看见聂铠盯着手机的黑屏出神。
聂铠摇头,完全没有兴趣的样子:“你们玩吧。”
话音刚落,手机突然亮起来,柯岳明眼尖,看见肖洱的名字。
聂铠一把捞过手机,跳下沙发:“我下去接个人。”
几分钟后,聂铠带着肖洱上来了。
她穿一件浅青色的上衣,普通的娃娃领,样式简单休闲;下面是休闲中裤,裤腿收在膝盖处,露出一截藕段似的小腿。
整个人看着格外乖巧柔弱。
看惯了班长穿校服的样子,大家对眼前人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不适应,在看到肖洱的前几秒都产生了短暂的自己眼花了的质疑。
可再看过去,无框眼镜后肖洱与年龄不符的漆黑双眸和起伏过小的面部表情打消了大伙的疑虑。
没错,尽管换了身打扮,可这就是他们熟悉的那个幽灵修罗啊。
“萝莉身,女王心……”陈世骐喃喃。
不过不论是否真心欢迎,所有人都知道要给寿星公面子,尤其是柯岳明,亲切地邀请她来跟他们玩扑克。
肖洱从善如流,坐在大家主动空出来的沙发正中央,看着柯岳明灵巧的双手左右倒牌洗牌。
“会打‘八十分’吗?”柯岳明问她。
“我可以现学。”肖洱说。
陈世骐有一点不乐意,但还是被赶鸭子上架,跟柯岳明凑成一组打对门。顺理成章的,聂铠和肖洱一家。
柯岳明尽量简洁地跟肖洱传授八十分的出牌规则、得分规则以及入门技巧。
“哎呀废话那么多,多打几牌不就会了。肖大班长可不比咱们笨。”陈世骐打断道,内心却是不屑的。
一个学习机器,教再多遍也不见得能打得好。在“赌场”上,考场那一套可行不通。
“会了吗。”聂铠坐在肖洱对面,问她。
“试试吧。”
第一牌肖洱刚上手,还不太熟练,但她悟性高,加上聂铠的助攻,两人也没有输得太惨。
从第二牌开始,情况就慢慢变得不一样了,肖洱开始算牌,和聂铠天衣无缝地打配合。他们跑分的时候,陈世骐和柯岳明很少能扣得住。相反的,轮到他们逮分时,除非牌运特别背,否则陈、柯桌面上的分总是少得可怜。
“新手定律!再来!”
陈世骐不服气,在学习上比不过肖洱他认了,因为那是他不努力。可是在打扑克牌上再输给她,简直太丢人!
斗志被激起,他收起初时想要“让一让她毕竟只是个女孩子”的心情,全身心投入战局。
四人战局吸引了原本在打游戏的几个人围观。
每个人的大脑都在全速运作,计算自己人手里的牌,推测对手手牌牌形。不断在脑中推演最容易跑分或是逮分的策略,战况愈来愈激烈,双方你追我赶一时间不相上下。
到了决胜时刻,四人屏息凝视。陈世骐脸颊憋得通红,柯岳明抱着手里的牌警惕地看着正在斟酌着出牌的肖洱。
肖洱抬眼看了看聂铠,后者给她一个平静的微笑。
“你们俩少眉来眼去,好好打牌。”陈世骐急了。
肖洱终于出了牌。
其实胜局已定,肖洱和聂铠都清楚。
“操!”陈世骐对柯岳明吼,“真是猪队友啊!”
旁边有人说:“班长,你打牌也厉害成这样,我们可怎么办。”
“就是,你才学就能打成这样,简直是神迹。哈士奇他可是从小打到大的哈哈哈!”
肖洱余光看见陈世骐一张脸铁青,很不爽的样子。
她垂着头洗牌,说:“我也从小就玩扑克,只不过规矩和这个不太一样。而且今天手气不错。”
“怪不得!”柯岳明从她手里主动接过牌去洗。
陈世骐心里好受一点了,语气有一点别扭,对肖洱说:“班长,我对你刮目相看。”
聂铠心里明镜似的,从肖洱第一牌那个打法来看,根本不像是从小打牌的。她不过是给陈世骐一个面子,才会说自己是个老手。
陈世骐在玩的方面贼精,不会不知道,他这么说,是真的心服口服了。
大家又闹腾了一会,肖洱有点累,让给观战的人来打。
肖洱去找洗手间,却发现已经有人在用。
“楼上我妈的书房边上还有一个,你可以去那里。”聂铠虽然握着牌,却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于是说。
肖洱顺着扶梯上楼,阁楼面积不大,一个简易的小主厅加一间书房,书房旁边是洗手间。
没有人上楼来。
肖洱从洗手间出来,目光落在书房里,书房墙上挂着结婚照,和客厅那张穿的是同一套婚纱。照片里,白雅洁依偎在一个男人怀中。
肖洱不由自主地走进去。
书房装修典雅,角落置着全套的烹茶器具。肖洱终于明白聂铠身上若有若无的茶香从何而来。
书桌上摆着电子相框,里面定时滚动的照片大多是她和聂铠的。
肖洱的手指轻轻滑动,翻看照片。
她看得出白雅洁有多爱这个儿子,聂铠从出生到现在,每一年的照片都有一个合集保存在电子相册里。
肖洱也不得不承认,白雅洁很美。聂铠之所以长得如此招人,也是因为继承了母亲的样貌吧。
白雅洁曾是一位舞蹈演员,出嫁之后虽然不再跳舞,却也非常注重保养。尽管年过四十,仍然腰肢纤细容光焕发。
而沈珺如,因为长期伏案工作,下肢浮肿,腰腹部也堆积了大量脂肪。
可是,色衰而爱驰,这就是原因吗。
聂铠觉得肖洱从楼上下来之后变得安静许多。
虽然,她一直都很安静,可聂铠还是察觉出她与之前有一些差别——她更加低气压了。
他也把牌给了身边的人,抽身出来。
“累了吧。”
聂铠站在她身侧,低声问。
肖洱收回游离的神思,眼神还有一点失焦。
“我不累。”
如果她嫌累了,妈妈要怎么办呢。
“不如我先送你回去。或者,你到里面休息一会儿?”
“聂铠,你爸爸也回来给你庆生吗?”肖洱突然问。
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却让聂铠一时间陷入沉默。
肖洱低声说:“你不想说也没有关系。”
“谢谢。”
肖洱没有再问,她看得出在这个问题上,聂铠显得异常敏感。
或者说,异常脆弱。
可是没有关系,她总会知道。
“聂铠,这是你的吗?”
有人从里屋提溜出一把单板吉他,古典镂文镀金,乌木的指板,看上去精致贵气。
“嗬!你玩吉他?”
柯岳明窜上去,眼睛都在放光。
柯岳明从小练打击乐器,据和他同一个小学的陈世骐所说,只要学校一有大型节庆事宜,老师们总要找他去敲个锣打个鼓来讨个好彩头。
聂铠点点头,立刻就被起哄,大伙一起叫着来一个来一个。
他倒不怯场,接过吉他简单调试,随便找了个凳子坐着。
吉他是很深的香槟色,像后半场黄昏的天空,那是带着颓靡色彩的辉煌。
他自弹自唱,李健的《为你而来》。
聂铠的嗓音低沉却清冽,有少年的温柔与明朗,也有少年的青涩与迷惘。
“不停的追赶理想忽隐又忽现
为生活来不及疲倦
阳光下世界多鲜艳
怎么能视而不见
我是为你而来
不在乎穿越绵绵山脉……”
和很多喜爱摇滚的少年不同,聂铠偏爱民谣。唱歌的时候,他全情投入,有一种置身其中的忘我。
其实认真听他唱歌的人不多,倒是有不少人关注那把价值不菲的国外进口纯手工吉他。一曲终了,却都同时反应过来,鼓掌附和:“好听!”
只有柯岳明凑上去跟他继续探讨着什么,肖洱听见“乐队”“鼓手”之类的字眼。
那天的最后,以大伙一同唱生日快乐歌,让聂铠许愿吹蜡烛,切蛋糕分食,以及合影留念为终结。
热闹了一整天,包括肖洱,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聂铠和满屋狼藉。他自然不用去管那一大堆垃圾,明天自会有小时工来打扫清理。
华席已散,人走茶凉。
聂铠半靠在沙发上,目光落在墙角一堆礼物上。
里面最大的那个箱子是父亲快递来的,最新款的苹果电脑,或者说是父亲的秘书快递来的吧。
他连拆都懒得。
不过,看见礼物,聂铠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下子弹起来。
去接肖洱上楼的时候,她曾递给自己一个信封。
她说:“等我走了,你再拆开。”
聂铠的手伸进口袋里,取出被他折叠了一道仔细放进去的信封。
普通的牛皮纸信封,封皮上她干净利索的字迹像神奇的咒语,能拨动他的心弦。
“生日快乐”
聂铠深深吸气,将信封拆开,却从里面抽出两片薄薄的纸张。
除此之外,再没有其它。
待他看明白了那两张纸是什么,心突然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
两场车票,长途汽车票。
一张是9月30日早晨八点整,小马市发车前往南京的长途汽车票。
另一张则是返程车票,10月1日早晨九点整。
聂铠想起一件事情,那天肖洱将代表学校前往南京去参加省里的数学竞赛。
仿佛掐准了时间,聂铠的手机进来一条短信。
“那天你还有课,聂铠,你敢来吗。”
——你敢来吗。
聂凯的心从没像今天跳得这么快,盯着手机屏幕,他慢慢地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上唇,眸子深而沉。
“乐意奉陪。”
他快速回复道。
肖洱在看过之后聂铠的回信之后点击删除,再清空垃圾箱。
手机放在桌面上,设置了静音。
沈珺如进屋的时候肖洱正在做作业。
她坐在肖洱床边,说:“今天是哪个同学过生日啊?”
“陈青。”肖洱的声音不起波澜。
陈青的生日确实是今天。
沈珺如说:“没听你说起过这个人,你们关系怎么样?女孩子还是男孩子呀?给人家送了什么礼物?”
“还好。女孩子。送了一只玩偶。”
沈珺如点点头,她跟人说话的时候总有一种刻意的亲近。肖洱能听得出,即便她使用再和蔼温柔的语气,也不能阻挡语气下隐藏的试探。
她希望能通过谈话,获得自己想要的信息。这使得她很难跟别人真正地亲近。
毕竟,客套与亲近是不同的。
沈珺如又问:“下周去南京的车票买过了吗?真的不用妈妈请一天假陪你去?”
“不用,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去了,只是考试而已。再说,南京也不算很远。”她说,“而且当天去,当天就能回来。”
说着,她把车票拿出来给她看。
9月30日当日往返的两张车票,与她给聂铠的不完全相同。
“晚上我让你爸爸去车站接你。”沈珺如摸摸她的头,欣慰地说:“真乖,洱洱,你会是妈妈的骄傲。”
她没有说,你是妈妈的骄傲。
而说,你会是。
可是肖洱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说法。
小马市的初秋,大街小巷弥漫着糖炒栗子和烤地瓜的香味。
9月30日早晨七点多,肖洱提前了近一个小时到达长途汽车站,远远就看见聂铠站在车站入口处。
清晨还有一些凉意,他穿一件深栗色的薄风衣,剪裁得体,衬得他身正腿长。手还插在口袋里,戴着入耳式耳机,目光无意识地在前方逡巡。
他很快也看见肖洱,摘下耳机塞进衣兜里,大步朝她走过来。
“怎么这么早?”聂铠走到肖洱身边。
“你也很早。”
“啊……我睡不着。”这是实话。
聂铠去摘肖洱肩上的书包,肖洱不动声色地让开:“不重的。”
聂铠的手顿了顿,不自然地摸摸了鼻尖:“吃过早饭了吗?”
肖洱其实吃过了,一个鸡蛋两片面包一杯牛奶。
但是鬼使神差的,她摇摇头。
“我也没吃,你等一会,我去买。”聂铠立刻说,又环顾一周,问她,“想吃什么?蒸饭、糍粑、麻球还是鸡蛋灌饼?”
肖洱指一指不远处的那个大铁炉子,说:“烤地瓜吧。”
二十分钟后,肖洱和聂铠坐在车站的候车室里吃早餐。
聂铠也给自己买了烤地瓜,选了最大的两个,胖嘟嘟地挤在塑料袋里。一掰开来,露出金黄色的瓤,热乎乎的一捧,香气顿时溢满了整个候车室。
可是掰开了,却不好下嘴。聂铠性子急,伸手去扯烤得半焦的地瓜皮,连着不少地瓜肉一起被撕去,还一不小心烫了手。
肖洱从他手里接过一只烤地瓜,一点一点地剥皮,细白的手指像是带着魔力,只把最外层的皮除去,一点也不会浪费。
她专注而耐心,聂铠看着她手指的动作,莫名地安静下来。
肖洱料理了两只烤地瓜,自己只吃了小半只,还是被聂铠残害过的那半只。
食量小得像只猫,聂铠在心里嘀咕,怪不得这么瘦。
小马市到南京南站,坐长途汽车要三个多小时才能到。
两人检票上车,坐在靠近后门的座位上。是老式的大巴,因为管理不当,座椅上连消毒的坐垫也没有,灰色的椅背脏兮兮地泛着可疑的黑。
聂铠站在过道上,盯着座位皱了眉,最后脱下外套铺在座位上。
肖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这么一番动作,想起他的生日日期。
原来是处女座。
可没想到,聂铠布置好了座位后,往旁边一让:“坐吧。”
肖洱很小一只,坐下以后几乎被他的风衣包裹。聂铠在她身边落座,只有1/3的屁股挨着座位,上半身挺得很直,不往后靠。
“我们换过来吧,我不介意。”肖洱说。
她没有这么严重的洁癖,回去洗洗就好了。
聂铠摇头,没什么所谓的样子:“你还要考试,要休息好。”顿了顿,加上一句,“毕竟是代表学校。”
肖洱没再拒绝,说:“你怎么出来的。”
“十一”国庆节调休,今天学校补课,肖洱因为有竞赛所以请了假,可是聂铠属于无故翘课。
聂铠耸耸肩:“就这么出来的,我妈以为我去上学了。”
肖洱说:“哦,旷课。”
聂铠说:“也不是没干过。”
“你妈妈问起来的话,你怎么说。”
聂铠扯扯唇角:“她最近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管不到我。”
“你妈妈不是没有工作吗,忙什么。”
聂铠一顿,多看了肖洱一眼,似是在疑惑她怎么会知道白雅洁没有工作一事。
肖洱垂眼,声音淡淡的:“班里关于你的小道消息不少。”
“你也听小道消息?”聂铠有一些诧异。
“为什么不呢。不听,怎么知道那些奇奇怪怪的外号。”肖洱说,表情没有任何嫌恶的意思,自言自语,“幽灵修罗,其实……还蛮贴切。”
聂铠有点尴尬,适时地岔开话题:“我妈想在这里定居下来,方便照顾姥姥。所以也想找一点事情做。她原来是学舞蹈的,就想开一间舞蹈教室,带带学生。”
肖洱的眸子沉下去:“哦,那挺好的。”
车子启动,聂铠从口袋里取出耳机来,递一个给肖洱:“听歌吗?”
肖洱把耳机塞进耳朵,音乐舒缓悠扬,歌手的声音低沉温柔。
“谁的歌?”
“李健。”
肖洱想起那天的《为你而来》,不禁问:“你很喜欢他?”
“嗯。”
聂铠说起他,话多一些:“很久以前就喜欢。从他还在水木年华的时候。从《一生有你》开始。”
肖洱对音乐没有研究,也不太听,知道的歌手也就是所有高中生耳熟能详的那几个:周杰伦、许嵩、梁静茹……
李健这个名字,她第二次听,上一次是在他的家里。
所以她重复:“一生有你?”
“嗯,一生有你。”
聂铠取出手机,调出那首歌。
是现场版,肖洱听见背景音,很多观众跟着打拍子,还有尖叫的声音,很嘈杂。
听完一遍,肖洱点评:“一般。”
聂铠不服气,反驳她:“你不懂那种感情。”
肖洱瞥他一眼:“你懂?”
聂铠被她堵得半天没吭声,闷声说:“反正你也不懂,你不能这么评价。”
“也对,我收回。”肖洱坦荡道。
聂铠被她几句话拨弄得心绪起伏,可肇事者本人却平平静静,完全是闲聊的口气。他有一点气不过,还想说一点什么挽回,却发现肖洱已经在闭目养神。
她的皮肤白得透亮,眼角有一小颗泪痣,头发软软的垂在耳边。
偏巧这时大巴途径一处,因路况不佳上下颠簸,肖洱的身子一晃,下意识睁开双眼。
聂铠匆忙移开目光,动作幅度有一点大,扯掉了肖洱耳中的耳机。
……
“我们晚上住在哪里?”
聂铠低头不看她,又从腿上捡起耳机,重新给她塞回耳朵里去。手指触到肖洱小小的耳垂,像是被烫了一下,又急急缩回来。
肖洱定定地看了聂铠一眼:“快捷酒店。”
“为什么不坐下午的车回去。”
聂铠一直有疑问,为什么明明时间绰绰有余,肖洱还会选择在南京停留一晚。
“我们会因为没有赶上那一班回程的车而不得不在这里停留。”肖洱说。
“为什……”
聂铠刚说了个开头,就急急刹住,惊疑不定地看着肖洱。
肖洱眼里波澜不惊,继续解释:“明天是国庆,今天的车次一定都会客满,我错过那一班车,就一定回不去了。”
是她计划好的!聂铠的目光微变。
“有时候,我也想给自己放一个假。”肖洱像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说,“这个理由,够不够。”
聂铠神色复杂地看着肖洱,这样的事情他做来太平常,可是她做来太疯狂。
明明是这么一个淡静如水的人,聂铠却总能在她身上体会到一种惊心动魄。
就像初遇。
“所以你选了我陪你?”
片刻后,聂铠明白过来:“因为我曾在南京定居,对这里非常熟悉?”
这个认知令他沮丧,却又隐隐的庆幸。
肖洱没有否认。
肖洱下午一点钟考试,在南京外国语中学北京东路校区。
这是聂铠的母校,他在这里念的高一。
三点钟,监考老师收上卷子,肖洱随着人流走出报告厅。
“阿铠!”
突然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肖洱看见和她同一个考场的少年奋力地从人群中挤出去,一下子勾住报告厅外等她的聂铠的肩。
“你怎么来了?该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少年笑得阳光灿烂,显然是和聂铠的关系很好。
肖洱不再向前移动,找了一个角落停留。
她等了一会儿,可是少年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甚至频频踮脚朝里头张望。
肖洱只好往外走。
“肖洱。”聂铠扬声道,招呼她过去。
少年愣了一瞬:“女的?”
又打量了聂铠一通,不怀好意地笑,用肩头撞了撞他的肩:“好啦,不打扰你们,我先回去了。下次记得来找我玩!”
少年风一样刮走了。
肖洱和聂铠并肩走在出校门的路上,聂铠解释道:“他叫程阳,是我高一时候的同学……”
“嗯。”
“考得怎么样?”
“正常发挥。”
快要走到校门口,聂铠停下来,像是酝酿许久了,终于开口说:“要不,今晚你去我家住吧。酒店……不干净,而且我家里也没有人。”
肖洱抬头看他。
聂铠有一点窘,马上补充:“你不要想歪了啊……我们家有好几个房间。”
“我能怎么想歪。”
聂铠:“……”
他的耳朵在一瞬间就红起来,目光闪躲,第一次恨自己语文没学好,不知道该怎么清楚地表达心里的意思。
肖洱看够了,继续往前走,说:“可以啊。”
不知是不是错觉,聂铠看见肖洱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嘴角上扬起一个可疑的弧度。
聂铠在南京的家离南外挺近,肖洱看着他掏出家门钥匙,不咸不淡地问:“你早就打算好了吧,晚上在你家里住。”
因为他随身带着这里的钥匙,肖洱看见,是单独的一把。
聂铠身子一僵:“嗯……”
肖洱点评:“早有预谋。”
聂铠打开房门,面上挂不住:“我……”
肖洱走进去,礼貌地说:“打扰了。”
聂铠:“……”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才是被戏弄的那一个。
放下书包,聂铠带肖洱出去玩。
只有小半天时间,可是聂铠推荐的去处能玩一个月。
“秦淮河夫子庙好了。”肖洱听完他报了一分钟的地名,随口道。
“也行……那里夜景不错,小吃也多。”
肖洱此前没来过南京,但怎么也听说过南京夫子庙和十里秦淮的大名。
可去了才知道,其实就是商业街,主要出售各色小吃以及种类繁多的手工艺品。
这样的地方很多城市都有,譬如北京的南锣鼓巷,上海的城隍庙,西安的回民街,成都的锦里等等。
建筑外观倒是古色古香,人气也旺,似乎没有淡旺季之分,街道上总是人来人往。
闲逛的人不少,主要构成还是朋友与情侣。肖洱与聂铠却显得格外疏远,隔半臂的距离,常有路人从两人中间穿过。
“请你吃汤包吧。”两人走了一会儿,聂铠说。
“好。”
路边有卖蟹黄汤包的,一只纸碗里头装一整个汤包,店家发一根吸管,戳破薄薄的皮,吸取浓稠的汤汁。然后顺着小孔,倒入秘制的酱料,再用筷子吃掉剩下的包子。
聂铠兴致勃勃,示范给肖洱看,却发觉自己远远没有她吃起来秀气斯文……有一点不爽,又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边吃边走,他们路过一家静吧,有人坐在中央的小台子上,抱着吉他唱安静的歌。
聂铠带着肖洱进去,给自己点了一杯特基拉日出,却点了伯爵奶茶给她。
聂铠终于找到机会反击肖洱:“小孩子还是喝奶茶比较好。”
面对聂铠幼稚的叫嚣,肖洱不予置评。
快到六点,肖洱给沈珺如打了一通电话。说她错过了回程的班车,只能买到明天最早一班的车票。
沈珺如非常着急,责备她不会把握时间,又问:“那现在怎么办?晚上住在哪里?你一个小女孩,多危险!我让你爸过去。”
“不用了,一个同考场的同学家也在小马市,她也没回去。我跟她去她在南京的朋友家里住。”
“那把电话号码给我啊,那个同学靠不靠谱?我还是不放心。”
“怀疑人家多不好。你不放心的话,每隔一小时打电话给我就好。”
沈珺如顿了顿,说:“那这样,你每隔一小时给我发个短信报平安。”
“嗯。”
挂了电话,聂铠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说谎的时候,一向这么镇定吗。”
肖洱说:“我做什么都是如此。”
这是实话。
说谎的时候,她心里也不好过,可是为了最后的结果,肖洱觉得可以忍受。这个女孩子的世界里有一套行事的准则,为了达到预设的目标,其他的很多事情都可以为之让路。
聂铠没有说话。
肖洱抬眼看看他,说:“怎么,觉得我很可怕?”
聂铠半靠在座椅上,目色沉沉地凝视着她,似乎想要看穿什么。
“我在想,怎么样的遭遇会让你变得这样。”他说,声音有一些沉,“很难接受的事情吧。”
“你不要摆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她说,“聂铠,你什么都不知道。”
肖洱的目光突然冷下来,声音也带了刺。
她不想从任何人眼里看见怜悯。
尤其这个人,是她的儿子。
聂铠因她的眼神,心里一滞。
肖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再说话,她不声不响地喝着奶茶。
没一会儿,对面坐着的少年离开了座位。
片刻后,少年的声音通过话筒传遍整个酒吧。
肖洱抬眸,发现聂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酒吧正中央的小台子上,也抱着吉他。
“刚刚我不小心让一个女孩子生气了。”聂铠说,“可惜我嘴笨,不知道应该怎么向她道歉。所以给她唱一首歌,希望她能原谅我的无心之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