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雨寒说:“表姐,你跟舅妈很像。以为什么事情都能掌握在自己手里。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呢。你是不是也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上聂铠?会一脚掉进自己挖的这个坑里,爬都爬不上来?”
肖洱不再看他,目光望向一边:“那又怎么样呢。我不说,聂铠什么都不会知道。”
王雨寒嗤笑。
“但愿如此。”
烟抽完了,两人一前一后地回了包间。
他说了一个故事,她听了。
其他的,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是,就在肖洱关上包间的门不久后。与走廊相接的男厕所里,走出来一个人。
程阳。
包间里。
王雨寒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四下找了一通。
肖洱在他身边轻声说:“别找了,程阳不在。刚刚——我踢到了他,他在我后面去了男厕。”
“谁都逃不过你的算计。”王雨寒哼笑,抵在肖洱耳边轻声说:“你从我这里得知整件事情始末,还不够伤心难过?非要把我找过来,给他又把整件事复述一遍。我说,除了能在你这里多插几把刀,还能有什么好处?”
他的手指敲敲肖洱的胸口。
“有的。”肖洱的声音几不可闻,“他会告诉聂铠。”
“疯子。”
王雨寒点评:“这种事情,从第三个人嘴里说出来,只会让当事人的愤怒呈几何级数递增。表姐你不会不懂,他说了,聂铠会恨毒了你。”
“我知道。”
“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置于这样的地步。谁年少无知的时候,没犯点错呢?更何况,就算没有你,白雅洁那种女人最后落得一个凄凉的下场,也都是她咎由自取。”
王雨寒皱着眉头,说:“你的做法或许偏激了些。但她的死不能全怪在你头上。”
“可是聂铠呢,被我纠缠上以前,他单纯得就像……”
“肖洱!”王雨寒压低声音,打断她的话,“谁都会成长。”
“可是这代价,未免太高了。”
“……”
“我舍不得拖着他一直在小黑屋子里扛铁锹啊。”
肖洱凉凉一笑,说了一句王雨寒听不懂的话以后,转身往聂铠躺着的地方走去。
她步伐缓慢,甚至有些不稳,但最后还是走到他身边。
王雨寒眯着眼看,肖洱的手放在聂铠的手上,后者几乎是本能地握住了。
跟着长臂一捞,把她圈进怀里,不知道在她耳边咕哝了句什么,下巴蹭着她头顶,安稳地睡下了。
王雨寒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他自以为游戏人间,落到这件事上,也抱着看戏演戏的心态。
看着看着,却兴味索然。
表姐,我诚心地希望你遇见的下一个人,能看透你那颗七窍玲珑心,其实不是坚冰雕成。
其实,也和很多姑娘一样,有颗玻璃心呢。
如果——能有下一个人的话。
******
第二天一早起来,包间里就剩下四个人。
王雨寒走了。
张雨茜一脸悲怆地抱着手机发微信语音,嚎啕:“你说什么?你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我明天就改名字叫张自由!”
程阳也不在。
聂铠揉着睡眼惺忪的脸环顾一圈,给出的解释是,程阳今天有课。
肖洱没吭声。
她太清楚了,程阳今天只会去一个地方。
小马市。
他不是那种听了墙根就头脑发热把所有事情都抖出来的人。他会去求证,尽己所能找出证据来。好让自己一旦发动攻势,对方就毫无招架之力。
程阳,你能为了你这个兄弟,做到哪一步呢。
肖洱淡淡地想,凭你的本事,大概都能猜到吧。
程阳不负所望。
他手握聂西西提供的第一手资料,又联系了之前通过聂铠认识的梦薇。
梦薇所在的学校不算好,典型的开学迟放假早。六月中旬就已经回了小马市。
程阳在小马市见到梦薇,倒还能沉的住气,把自己知道的和推测的,一点点拿出来和她对。
转学去天宁的聂铠,只和聂铠亲近的肖洱,以及两人突然宣布分手,又莫名地复合……
零零总总的细节严丝合缝地对上他全部的猜测。
梦薇不知道程阳的用意,只看着他脸色慢慢沉下来,泅了墨汁一样。
“怎么了?”
他冷哼:“肖洱,我还真是对你刮目相看。”
梦薇如坠云雾,看着程阳。
“梦薇,接下来我跟你说的事情,你都记着。但不要告诉别人。”程阳冷声道,“小铠现在还蒙在鼓里,以为他心心念念喜欢的那个人,是个多无辜纯洁的小丫头呢。”
……
不晓得过了多久,手边饮料里的冰块早就化了个干净。
梦薇终于听完程阳的一番叙述。
她脸色发白,连嘴唇都在颤抖。
“杨成恭……”
她不知想起什么,突然尖叫道:“杨成恭!这件事杨成恭一定或多或少知道什么!同学会的时候,他神色慌张地把肖洱叫走了,最后谁都没有回来!算算时间,没过多久,白阿姨就出事了。”
“你冷静点,把话说清楚。”
程阳沉声说:“杨成恭是谁?”
她斩钉截铁道:“我们班学习委员,他暗恋肖洱。”
“是么。他和肖洱走得近?他家是做什么的?”
“不算近,但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来往。”梦薇说,“他家开茶室的,比较偏。”
开茶室的。
程阳心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他记得,从前上学的时候,聂铠身上就总有股子茶香。
据说是——她妈妈特别喜欢烹茶。
……
程阳腾地一下站起身。
“你去哪?”
“去那间茶室。”
“去那里能做什么?杨成恭这会儿还在学校呢。”
“找——证据。”
******
是夜,整个学校都在宿舍里准备期末考试。
还有三天就要开始的考试刺激了每一个待考学生的神经。
咖啡、台灯、黑眼圈。
考前三宝,谁都不少。
聂铠今天上晚班,到后半夜才休息。
肖洱照例在十一点上了床。
几个舍友当她是空气,照旧背书,也不压着声音,宿舍里嗡嗡隆隆一片。
她今天心绪不稳,总也睡不着,硬生生躺了两个小时。
冥冥中像在等着什么。
最后,她等来了一通电话。
那头很静,似乎有风,聂铠的声音劈风而来。
——肖洱,你给我出来。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肖洱设想过很多次,所以真正面对的时候。
出乎意料的平静。
肖洱揉了揉脸,从床上坐起来。
拣了件外套就披着出去了。
熟门熟路地翻窗户,肖洱面无表情,机械地完成所有动作。
聂铠等在楼下。
夏夜,他穿一件款式简单的衬衣,在风里一鼓一鼓的。
他们隔了十多米。
肖洱走得不慢,可这路,长得叫人胆寒。
她终于来到他跟前,说:“你找我。”
说这话的时候,肖洱不意外地看见聂铠通红的眼睛。
猜到了,和看到了,到底还是两回事。
肖洱的心骤然紧缩,仿佛细密的针尖,对着最软的地方,楔进去。
她很庆幸,自己不需要亲口把这一切说给他听。
从一开始,她就明确地知道,自己做不到。所以多费了些神,让程阳做了传音筒。
“肖洱。我今晚听说了一些事情。”
聂铠低声说。
“我不相信他,我相信你。”
他向她走了一步,伸手要抱她。
“你告诉我,都是假的。我就当成没听见。”
肖洱在一瞬间,红了眼眶。
她微微偏头,问:“你知道什么了?”
“上个礼拜我们换窗帘的时候,你说以后家里想要装抽纱的。”聂铠不回答她的话,他说,“甚至就在昨天,我们还商量好,坐游轮环太平洋旅行。”
“聂铠,你知道什么了。”
肖洱快说不下去,他固执的、泛着光泽的眼睛让人难以招架。
“程阳跟我说他听见你跟王雨寒的谈话了。”聂铠伸出手,捧着肖洱的脸,朝向自己。
他的手很冰,在发抖,手心有细密的冷汗。
“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都不是!你告诉我我就信!我马上就跟程阳绝交!”他冲她咆哮,顾不得仪态,唾沫横飞。
肖洱抬手去碰他的胳膊。
声音却沙哑得可怕:“聂铠,我很抱歉。”
“别道歉,别道歉,肖洱!我求你别跟我道歉!”
他陡然崩溃,哪里痛似的,痛得弯了腰。
五官皱在一起,眼里布满血丝,干嚎道——
“你一道歉我们就他妈的完了啊!”
肖洱被他的模样骇住,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脸,呜咽的声音仍是溢出来。
“你别这样。”
你别这样。
我想过千百种你的模样。
愤怒的、冷漠的、颓废的。
独独不该是这样。
“你让我怎么相信?他跟我说,你爸跟我妈暗地里搞上了!他跟我说,你为了拆散他们,为了报复我妈,才来接近我!”
聂铠大声道:“我把那崽子打得满地找牙,他也不肯收回这混账话。肖洱,他为什么把脏水往我妈身上泼,往你身上泼?他喜欢你,想挑拨离间是不是?”
肖洱狠狠咬自己的舌尖,疼出泪来。
薄弱的理智,也慢慢回笼。
她低声说:“程阳说的是真的。”
“你骗我!”聂铠吼道,“你跟我在一起是因为我对你好,因为我懂你!”
“不是!”肖洱哀声道,“我跟你在一起,是因为你是白雅洁的儿子。
“肖洱,闭嘴!”
“她不知廉耻勾引我爸爸,我接近你,只想看看那女人究竟是什么货色!”
“你闭嘴!”
“后来我看到了,他们瞒着我妈妈频繁约会,我用苦肉计也不能阻止。只能兵行险招,从你下手,聂铠,你知道白雅洁多重视你。你被我拿捏住,她马上方寸大乱!”
“闭嘴!”
“我以为你没考上大学,一切都该结束了。可她却怀上了我爸爸的孩子!我气不过,打电话把这件事捅给了聂秋同。”
啪!
一声脆响。
聂铠眼看着自己抬手,一掌扇了过去。
他的手极大,能单手拿住篮球。一掌盖过去,肖洱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脑子轰鸣半晌也没有回过神来。
左半个脑袋都疼得发炸,肖洱却意外地冷静了下来。
她慢慢爬起来,走到聂铠面前。
他发着抖,赤红着眼睛,冲她吼道:“这就是你害死一个人的理由吗?你明知道,你明知道我爸一气上来会失去理智!再说,我妈就算做了天大的错事,也轮不到你来插手!还有,听说我妈跟你爸是一对苦命鸳鸯?那你他妈的怎么不让你爸也去死,去陪我妈啊!”
肖洱面上惨败无光,在聂铠的诘问下,她无法言语。
谁都知道,不全是她的错。
可谁也都知道,全是她的错。
事情不因她而起,却因她而落得一个最难以转圜的结局。
白雅洁的死,肖洱无论如何难辞其咎。
聂铠看见肖洱半张脸整个肿了起来,自己的右掌心微微痛起来。他狠狠捏了捏拳头,压下声音问她:“后来你又为什么来找我。”
“你妈妈生前最大心愿,是看见你有出息,考上大学。所以,我去找你,帮你复读。”
月光寡淡,凉薄的风渐起。
聂铠的心一寸一寸凉透了。
他今晚听了太多东西,多到他几乎以为这是程阳在跟他分享某个八点档电视剧的剧情。
因为太荒唐了。
而最最荒唐的是,这竟然是真的。
可笑啊,这一切,居然还是经由一个外人之口传到自己耳中,他竟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等到所有已成事实的真相铺天盖地而来的那一刹那,他除了被活埋,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最后的挣扎,也被肖洱的一番话,抹得干干净净。
肖洱说完这些,差不多耗干力气。她沉默地站着,也不开口了。
只剩下静候审判。
“我居然真以为你爱我。”
不知等了多久,肖洱听见聂铠的一句喃喃。
她鼻尖一酸,微微仰头,忍了回去。
他自嘲一笑,问:“要是程阳不说,你预备什么时候告诉我真相。”
肖洱不言。
“肖洱。你怎么想的?”
聂铠的手伸过来,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自己。
“你跟我上床,朝夕相处,那些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她从他眼里看出了绝望。
肖洱缓声说:“聂铠,人做错了事。要慢慢还的。”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就都拿去当做补偿。
可我除了自己一无所有。
所以,身体,和心,全都给你。
聂铠嗤笑,甩开她的下巴。
开始,他笑的声音很小,后来越来越大。
到最后,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笑得癫狂,满面通红。
肖洱看着他笑,心疼得下一秒像要四分五裂。
她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的笑容,这么刺眼。
聂铠好不容易才停下来,呛了风,有些咳嗽。
他说:“你知道现在,我是怎么想的吗。”
肖洱说:“你恨我,恨我伤害你的家人,恨我蒙骗你的感情,恨我没有告诉你这一切。”
“是。”
他一字一顿道。
“我恨不得活剐了你。”
她从没听见过他用这样的声音说话,像阴间爬上来的鬼魅。
风从地底窜上来,卷起他的衣摆,向两边夸张地腾开,像鹰翼。
肖洱知道,聂铠变得不同了。
人的成长,或者说蜕变,除了从量变到质变。
还有一种很神奇的方式,蛮横、快速。
是一种剧变。
就像她当年撞见白雅洁和肖长业,就像聂铠在一夜之间听见所有真相。
他像看着一只怪物,冷漠地俯视着她,说:“肖洱,你听好了。我不可能原谅你。永远不可能。”
“好。”
他的手指攥成拳,落在身侧:“我们分手。”
“好。”
他深深呼吸,说:“这一次,你不要指望我还会因为你而颓唐下去。我永远都不会再像曾经那个傻逼一样软弱。”
“那很好。”
她的脸色发白,黑得发亮的眸子盯着不知道哪一处飘渺。
“最后。我衷心地希望,我们再也不要见面。否则,我不保证我会不会一失手,掐死你。”
肖洱单薄的身子在风中摇晃了一下,很快又站稳了,目光在极快的闪烁之后变得漠然。
只是,一贯微微上扬的、仿佛不可侵犯的头颅,有些许的低垂。
她抿起唇角,不再开口了。
聂铠面朝她倒退了几步,眼里交错着种种情绪。
可再多的情绪,也多不过滔天的憎恶。
最后,他转身,大步离开了。
一场审判落下帷幕,比预期快很多。
她没被发配去过奈何桥,而是重回阳间,做行尸走肉。
肖洱慢慢蹲下身子,抱住自己,手心早就被自己抠得鲜血淋漓。
她说不清噩梦结束了,还是开始了。
第16章 【还是情浅缘深,一辈子怨偶】
肖洱没有想到,九月初会在新生开学典礼上看见聂铠。
2015级,英语系,聂铠。
她以为他不会报考南大,毕竟——他已经没有报考南大的理由了。
他明明说过,希望永不再见。
可他来了,竟然来了,还是来了。
聂铠上台表演,独唱。
肖洱坐在遥远的大二学生方阵的某一角,只看得到摄像机拍摄后投影在大屏幕上聂铠的脸。
两个多月不见,他更嶙峋。
不知去哪里染了一头栗色的发,烫成最流行的造型,穿质地精良的衬衣长裤。
像聂西西喜欢的韩剧里走出的男主角。
可舞台还是他的舞台,在酒吧的锻炼使他的控场能力愈发沉稳。
饶是下头几千人集体躁动,也仍然一副我自风流的模样。
苏曼先发现不对:“这人好眼熟,肖洱,他该不会是你那个表弟吧。当时唱《浮夸》的那个!”
一石激起千层浪,肖洱迅速成为全班妹子目光的活靶子。
“不是。”肖洱摇头,“我不认识他。”
众人扼腕叹息。
聂西西也怀疑,但他叫聂铠。
她隐约记得,肖洱的表弟是叫王雨寒来着。
聂铠一唱成名,在后台被迷妹们包围了。
主持人程阳的风头一时被盖了个干净,他却不恼,半靠在门边上说:“哎哎,各位学妹,要下手就趁早,他还是单身哦。”
一句话,换来一阵尖叫。
聂铠没半点表情,原本坐在凳子上抱着吉他调音的他,抬头瞥了来人一眼。
眼神刀子一样冷硬。
妹子们齐齐打了个怵。
转瞬间,眼里的火光更盛。
这、么、冷、静、呀。
我、喜、欢!
“聂铠聂铠,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唱歌的呀?比好多歌手唱得还好。”
“你真没有女朋友吗?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啊?”
叽叽喳喳,吵吵闹闹。
后台除了那群妹子,其实还站着其他节目的演员,以及之前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的陶婉。
聂铠侧头看过去。
“喂,你是这届第一名?”
陶婉穿着简单的及膝白裙子,娃娃领、五分袖,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
存在感很低,默不作声的时候,很难被发现。
她陡然间听见聂铠低沉的搭讪声,周身一紧,连手上拿着的发言稿都掉在了地上。
陶婉连忙弯腰去捡。
可眼前却慢慢出现一片阴影。
聂铠蹲下身子,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哎,我问你呢。你是这届的第一名么。”
少年五官精致,骨相极美,陶婉霎时间红了脸。
声音细如蚊丝:“嗯,我是。”
聂铠看了她一会儿,伸手帮她捡起发言稿,在另一只手上掸了几下,递还给陶婉。
长腿一迈,来到她身后,手搭在她肩头,牵牵唇角,露出一个笑来。
众妹子还没从他突如其来的笑里缓过来,就听见他缓缓开口道:
“想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喏,我就喜欢——学习成绩好的。”
全场傻眼。
这算什么择偶标准??
只有程阳似笑非笑,目光看不分明。
他隐隐有点担心。
这两个月他常陪着聂铠,半个字也不提从前的事。
聂铠却比他想象中坦然很多,他提起肖洱,会毫不避讳自己的恨意。也没有如程阳所想的那样,因为情伤痛苦沮丧。
甚至,聊起男人最热衷的话题——妹子。的时候,非常直白地告诉程阳,他以后的就要找一个成绩优秀乖巧懂事的女朋友。
程阳就这么看着聂铠,以一种强硬的姿态,生生将肖洱那一页,揭了过去。
几乎没有过渡期。
程阳不懂他为什么最后选了南大,这意味着他必然会与肖洱相遇。
是他真的不在乎了?还是有别的打算?
程阳怎么也不会认为是前一种。
他叹口气,心想,那可是聂铠啊。
他爱一个人,就像野兽一样,能把自己拥有的全部捧到爱人面前。
同样的,他恨一个人,也能在一瞬间,亮出锋利的爪牙。
……
陶婉在妹子们炽热的目光逼视中变得身体僵硬。
她的胸腔里擂鼓般发出咚咚声。
接着,她听见聂铠在自己耳边嗤笑了一声。
仿若一道惊雷,直劈在心间。
下一秒,他的手从她肩上离开,搭上一旁看热闹的程阳肩膀:“走吧。”
她猝然抬头,紧盯着聂铠的背影,目光淬火一般的亮。
******
“晚上去酒吧么。”
聂铠背着吉他,和程阳走在学校的林荫道里。
“不去,明天再唱。”聂铠懒懒地说道。
忽的,不知看见什么了。
聂铠脚步慢下来,眼神变得冷漠危险。
程阳诧异,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旋即无奈。
就知道,他们总会遇上。
林荫道尽头,一个拖着行李箱的男孩子,站在肖洱身边。
两人说着话,看那男孩的表情,似乎很开心。
那个男孩程阳没见过,聂铠却熟得很。
他低声骂了一句,摘下吉他,随手丢给程阳,大步走过去。
“聂——”
程阳微微蹙眉,也跟了上去。
五分钟前,肖洱听见杨成恭在自己身后叫自己名字的时候,也愣了很久。
她转过身,就看见拖着行李箱满头是汗,却难得笑得开怀的杨成恭。
“你不是——”
你不是在北大么。
“我觉得像,还真是你!”杨成恭抬手擦了把汗,“呼,南京真是火炉一样。肖洱,我申请了一学期的交换生!没想到,刚来就看见了你。”
肖洱哑然。
为什么要申请来我们学校。
“肖洱,我比预期更早。”他难掩欣喜,“比预期更早来到这里了。”
肖洱安安静静将他望着,说:“杨成恭,如果你是因为——”
她话没说完,视线里陡然出现一条长腿。
跟着,杨成恭的行李箱遭了秧。
聂铠几步走过来,抬脚就将杨成恭的行李踹翻。
在杨成恭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聂铠揪住他的衣领,一拳头砸了上去。
“聂铠!”
肖洱叫他,却被他转头露出的乖戾神情刺痛了眼,一时停在原地。
“你他妈闭嘴!”
聂铠面上结了冰霜,吼道。
他说得很狠,伴随着这句,他将手里的杨成恭朝肖洱站的方向用力一搡。
他一个酿跄,扑头栽过来,将肖洱整个给压倒了。
程阳这时候才抱着吉他跑过来,看着倒在地上的一男一女,和浑身戾气的聂铠。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处理。
肖洱先站起来,她胳膊蹭在地上,掀起一块油皮,全是血渍。
她笔直地站着,说:“他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你不要冲他撒气。”
这一来一去,短短几秒钟,杨成恭便明白过来了事出何因。
他爬起来,挡在肖洱身前。
“聂铠,你妈和肖叔叔在我家茶室约会,你妈妈的电话,你妈妈怀孕的消息,全都是我告诉肖洱的。”他呼吸不稳,说,“你想发泄是吗,你找我就行,不要跟他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
这两个人,现在争着来担责、当英雄了?
聂铠差点气笑起来,指着杨成恭的鼻子道:“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不跟她一般见识?嗯?”
杨成恭挺胸抬头,毫不相让。
“聂铠,我不会让你伤害肖洱。”
聂铠冷哼。
“你为她出头倒挺积极啊。”他的目光在肖洱白生生的脸上掠过,音如鬼魅,“可她未必领你的情呢。”
聂铠站在原地,冲她勾勾手,说:“肖洱,你过来。”
“肖洱!”
注意到身后的动静,杨成恭难以置信地大声说。
“杨成恭,这事和你没有关系。”肖洱在他身后低声道,“你不要管,你这么做,我不会感激你。”
她说完,绕过他,走到聂铠身边。
“哈,听到吗?她这个女人,就是这样的,利用你的时候啊,千般好万般好,一转眼,她连句谢谢都吝啬。”
聂铠认真地笑起来,像戏台上唱念做打那一套,说不出的虚假,说不出的刺耳。
手抬起来,用力掐在肖洱细白的脖颈后,狠狠晃了晃。
“哎,肖洱,你骗了多少人?你告诉我,你他妈到底骗了多少人!”
肖洱身子轻,被他这么一晃,差点没站稳。
好在——他手劲极大,掐住了她的脖子,就像鬼索,难以挣脱。
“聂铠!你放开她,不然我就报警了!”杨成恭的脸憋得通红,大声道。
这三男一女的闹剧,在学校主干道上上演,没几分钟,就远远近近地聚集了很多围观群众。
聂铠和程阳全校知名,肖洱在医学院也无人不晓。
陡然闹这么一出,还真是劲爆啊。
“报,去啊!”聂铠厉声道,“杨成恭,你以为你这是英雄救美呢?屁!”
他突然就笑了笑,揪着肖洱,凑近杨成恭。
压低声音说:“学委,你以为你很了解她?”
杨成恭攥了拳头,冷声道:“起码,我比你了解她!”
他又开始笑,雪白的牙齿刺得人眼疼。
“天真。”
聂铠评价。
随后,吐出几句话来——
“杨成恭,你见过她早晨六点钟的睡脸吗?你知道她在床上,最喜欢哪种姿势吗?”
杨成恭瞳孔骤缩,不能置信地看着他们。
“别摆出一副痴呆的表情。”聂铠抬手拍拍他的脸颊,“可不是我强迫她的。”
程阳眼看着周围人越来越多,还有人拿了手机出来偷拍。
咳了几声,介入他们。
“小铠,差不多行了。影响不好。”
“说得好像我在乎。”聂铠冷笑,低头问肖洱,“我高高在上的肖洱,你在乎吗?”
“你……高兴就好。”
她已经被他掐得说不出话。
可他在问她,于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来。
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肖洱就一直是这个不痛不痒的神情。
被羞辱的时候不生气,被打骂的时候不伤心。
像个傀儡娃娃,没血没肉。
聂铠看见她这个样子,说不出的愤怒。
可他不能愤怒,他一旦愤怒,就输了。
“你想让我高兴?”
聂铠把她提到跟前,两人的脸不过几公分的距离,肖洱甚至能感受到聂铠的呼吸。
她说:“嗯。”
“简单。”
聂铠手一松,肖洱往后趔趄两步,勉强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