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铠睥睨肖洱,语气轻佻:“今晚去酒吧等我啊。”
“好。”
他不再看她,迈着长腿走了。
程阳也想忽视,可他看见肖洱脖间的几道深紫色骇人伤痕,捏了捏拳头,还是走过去。
“今晚聂铠不会去酒吧。你不用去等。”
肖洱像没听见,蹲下身帮杨成恭扶起他的行李箱,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随后,罔顾周围人的各色眼光,慢吞吞地往宿舍区走去。
晚间,肖洱依约出现在那家酒吧。
脖子上系了薄薄的丝巾遮住伤痕,她安静地坐在能一眼看见舞台的角落里。
像在“麋鹿”的时候一样。
这家酒吧次日清晨六点打烊。
肖洱枯坐着,一直等到六点才起身离开。
回学校的时候,经过食堂,她迎面碰上去教学区上早课的程阳。
程阳拦住了她,神色古怪:“哎,你昨天真去酒吧了?等了通宵?”
其实不需要她回答,肖洱的神色憔悴,一眼就能看出来熬了夜。
肖洱没说话,从他身边过去。
“你很讨厌我,不想搭理我是不是。”程阳说,“你恨我把那些事抖露给聂铠?”
“我不讨厌你。”
“少装了。肖洱,我那天什么都听了个一清二楚,你喜欢上聂铠了,所以你根本就打算一直瞒着他。”
“我没打算瞒他。”肖洱轻声说,“我只是,不能自己告诉他。”
程阳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要是自己告诉他,会狠不下心,会给自己找各种辩解的理由。我担心自己的诡辩,让聂铠心软。”肖洱低声说,“可你不一样,你一直看不惯我。把这个把柄给你,你带着拯救聂铠的正义感和对我的厌恶,会把这件事直白、残酷地摊在他面前。”
“那天……那天你是故意让我听到的?”
程阳不笨,马上就反应过来。
“我在那之前,跟王雨寒通过气。他答应帮我以后,我让他把要来南京的消息告诉张雨茜。张雨茜、沈辰都来了南京,你没道理不来跟他们聚一聚。”肖洱不否认,轻描淡写道。
“我要是真的不来呢。”程阳不甘心,问。
“为什么不?你都旁敲侧击去跟聂西西打听我了。这种和我有关的场合,你当然要来。”
“你知道我接近聂西西?她跟你说的?”
“不,是你挑错了人。跟她去吃饭的事,隔天全院就都知道了。”
肖洱顿了顿,继续说:“退一万步,你真的不来,我也能找机会让沈辰担纲你的角色。他向着聂铠,也觉得梦薇更适合他。”
程阳心神微震,不声不响地望着这个单薄羸弱的姑娘。
良久,才慢慢开口。
“就算你原本就无意瞒他,肖洱,我也不会在聂铠那里帮你说好话。更加不会告诉他你为他安排的这些事。”程阳说,“他从前爱你,全心全意的爱你。现在恨你,也认真地恨着你。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
肖洱明白他的意思。
聂铠简单直接,分明的爱恨在某种程度上,令他轻松。
恨意什么时候随着时间消散了,肖洱和他都能得到解脱。
可若有一天,爱与恨再没了边界,他们将永堕深渊。
只是,他们都忽视了一个问题。
聂铠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他。
当他开始隐藏情绪,露出那样的笑容时。
他就已经不再是简单、直接,捧着心送到心爱的姑娘手中的那个聂铠了。
“他高兴就好。”
肖洱还是这句话。
说完以后,她径直离去。
回到宿舍,肖洱直觉气氛不对。
聂西西探头探脑地看她,欲言又止。
肖洱早上三四节有课,下午体育课结束后还要去校医院实习。
顾不得问她,洗了脸以后,就上床补觉。
刚躺下,宿舍门被人敲响。
聂西西:“进来。”
文艺委员苏曼推门而入。
“班长在吗?”
聂西西用嘴努了努下头。
肖洱坐起身,看着苏曼:“有事么。”
苏曼扬扬手中的一枚U盘:“班主任不是要你做班级活动的公众号推送吗,这是照片素材,我给你送过来了。”
她们本来说好,今天上课的时候苏曼给她送素材。
偏要提前亲自送到宿舍来。
肖洱点点头,接过来:“谢谢。”
说完后,并没有再躺下去,而是静静望着苏曼。
苏曼仿佛被一眼看穿心事,有点心虚地笑了笑:“肖洱,你看没看到咱们学校论坛和贴吧啊?”
“没有。”
苏曼:“我是有点担心你啦……你没看那正好,可千万别看啊。”
聂西西闻言,插嘴道:“其实你刚回来的时候,我也想说来着。你不看就行了,这种不符实的传言,你别当真。”
苏曼连忙说:“是啊是啊,她们什么也不懂,也不认识你,就说你什么私生活不检点什么的,真是太荒唐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神没少往肖洱身上飘。
“不过小洱,你之前说你有男朋友。是不是他们说的那个交流来的北大高材生啊?”聂西西止不住的好奇,“你说我见过你男朋友,可是我没见过他呀。”
肖洱淡淡看她们一眼:“谢谢你们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又说:“我跟他们没关系。”
“你不是和聂铠、高材生一个高中毕业的吗?怎么会没关系……”苏曼脱口道,在看见肖洱质疑目光以后立刻解释,“是有个帖子上面说,你们是一个高中的……”
肖洱笑笑:“是么,还有什么。”
苏曼支支吾吾:“就,一些有的没的。”
聂西西:“她们说你跟聂铠在一起之后劈腿北大高材生了……所以聂铠特别生气什么的。小洱,不是这样的吧?”
肖洱:“她们?”
苏曼:“啊……那下面有好多人都跟了贴,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但我知道肯定不是真的,因为她们说你在别人跟前装高冷,在男人跟前就装柔弱,还有人说你不喜欢理人是因为有自闭症抑郁症什么的。”
听到抑郁症这个字眼,聂西西脸色一时有些不好。
肖洱在大学,除了处理公事,几乎从不与人来往。
哪里来的这些人,能把她的琐事说得有鼻子有眼却东倒西歪呢。
信息的源头,稍想一下就知道总归是身边这几个日夜相对的人。
肖洱该不会深究,然后把帐算到自己头上吧?
聂西西暗忖,自己也没有大错,只是喜欢八卦了一点而已,都是她们乱传的。
再说,要不是肖洱自己奇怪,在学校闹这么一出,别人也不会乱嚼舌根的。而且医学院那么多人呢,怎么大家光骂她绿茶婊,不骂别人?
这么一想,聂西西放下心来。
反正——要是肖洱真的发火,她就打电话给肖洱妈妈好了。
可谁知,肖洱一点都没有发火,反而异常迟钝似的,哦了一声,就继续上床睡了。
聂西西百思不得其解,和苏曼两相对视。
肖洱还真是心大啊。
这种事摊到谁的头上,都会受不了吧。
帖子上有他们几个人在学校闹得不可开交的照片和小视频,各种揣测和论调说得仿佛自己才是当事人。
可真正的主人公,居然连看一眼那帖子的兴趣都没有?
苏曼有点尴尬,本来是义愤填膺相帮肖洱排忧解难纾解烦恼的,现在看来倒像是多管闲事,撇了撇嘴,小声说:“那我先回去了。”
聂西西礼貌地冲她摆摆手:“拜拜啊,多来咱们宿舍串门哟。”
苏曼的尴尬稍缓,笑了笑,离开了。
还是聂西西这样的人比较好相处,她不由地想,也怨不得肖洱出了这种事,班里没一个人站出来帮她发声。
下午,体育课。
肖洱这学期选修的是初级篮球课。
聂西西最初刚知道她选这门课的时候,着实惊讶了一阵子。
就她那小身板,到底是她打篮球还是篮球打她?
初级篮球课与中级篮球课都分在下午五六节,老师不同,分处学校篮球场两侧。
选中级篮球课的学生,多为男生,都身怀球技,借上课来打球的。
相比之下,选初级篮球的,就多为女生,且几乎都是宿舍一起结伴而来,借上课来聊天以及看中篮男生打球的。
……
整队以后,肖洱凭借体型优势,站在队首。
老师在前头背着手讲上课规矩,诸如不许佩戴手表、穿牛仔裤等。
下头则自顾自地窃窃私语着。
“天文系的程阳在中篮队里耶。”
“他不是聂铠的兄弟么?怎么聂铠没选这门课?”
“不清楚……不过不错了,要聂铠真选了这节中篮,咱们还能抢得上这门初篮吗。我们外院别的不多,迷妹最多了。小铠铠简直是我们院男人颜值的巅峰。”
“得了吧你们院就那么几个男生。”
“……”
肖洱也看见了程阳,他站在队尾,穿一身宽松的运动服。
热身运动照常是先绕操场跑三圈,初篮学员和中篮学员一跑起来简直天壤之别,整一个正规军VS逃兵。
到第二圈的时候,原本在后面跑的中篮班就超上来了。
肖洱眼睁睁看着程阳迈大步从自己身边跑过去。
跑过去也就罢了,还特地回头来,嘲笑似的挑挑眉:“你选这门课?算盘怕是没打好吧。”
说完,不等肖洱回应,就跑远了。
……
他以为自己选篮球课,是为了能见到聂铠么。
肖洱失笑。
肖洱身体弱,三圈下来有点扛不住,撑着膝盖直喘粗气。
也隐约听见后头的议论声。
“刚程阳打招呼那女的,是不是有点眼熟?”
“是不是贴吧上那个?”
“绿茶妹妹?我看像……”
“卧槽不是吧。”
肖洱没想到那个帖子已经火到能让自己被认出来的地步,感叹互联网强大之余,对聂铠展现出的吸粉魅力颇为首肯。
能在短短几日,让学校里的大多数人记住姓名,除了校长以外,可能也没谁了吧。
老师在第一节 课就言明,最后期末考试考三步上篮。一分钟之内,两边篮球架来回运球上篮,三个及格,五个为满分。


第一节 课先练基本功,运球。
所有人排成相对的两排,面对面练习。
肖洱拿着篮球,她的位置刚好在球架下,不知想起了什么,倏而笑了笑,格外认真地拍起球来。
倒是其他女生,关注点多放在篮球场另一侧,叽叽喳喳说着小话。
一来二去,初篮老师对认真练习的肖洱青睐不少,甚至亲自指点她的动作。
一趟体育课结束,肖洱去取书包。
她这学期申请了去校医院实习,除双休日外,每周还要去两个下午。
走出篮球场,肖洱看见等在外面的程阳。
她站定。
程阳身上全是汗,皮肤比聂铠要白,书生气也更多些。
“哎我说,你知道昨天聂铠为什么不去酒吧吗。”
肖洱以为程阳很不愿意自己与聂铠再有瓜葛,所以她摸不清程阳的心思,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特地跑来告诉自己聂铠的消息。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问:“为什么。”
程阳的表情有一丝古怪,他说:“昨天傍晚我和小铠约了打球,不少花痴来看他。”
这很正常,肖洱想。
“打完一场以后,聂铠说要教她们三步上篮。”程阳观察着肖洱的表情,说,“说谁投得好,请她去吃宵夜。”
肖洱的表情有一丝凝滞:“然后呢。”
“然后,有一个看着很不起眼的妹子,走过来。”
“投进去了?”
“不,她很认真,但投了个三不沾。球都扔飞出去了。”
“哦。”
“小铠后来跟她去吃宵夜了。”
肖洱想笑笑,没笑出来,抬手拢了拢头发:“你想来告诉我什么。”
程阳说:“别把自己当成小铠的独一无二,总有人会替代你。他可能不会忘记你,但会慢慢被治愈。被别人治愈。”
肖洱没接话。
程阳看着肖洱,她应该很伤心,可是他没从她的表情里读出半点挫败。
他叹口气,说:“这话我也送给你。”
别把聂铠当做独一无二,会有人代替他,你总会被另一个人治愈。
“谢谢你的好意。”肖洱半垂着眼,“不过我不需要。”
程阳的面色僵硬。
“肖洱,你要一直是这幅德行,会被所有人孤立的。”
“那也要看我是不是在乎。”
她还会害怕被孤立么。
程阳有些噎住。
他是看到校园帖子上那些奇怪的言论,才生出了同情心,可这个女人……
总是一副寡淡的样子。
她从不接受旁人的审判评度,除了聂铠。
“狗咬吕洞宾。”
他心底不悦,低声嘀咕,转头就走了。
******
肖洱按部就班的生活,仿佛又回到高考前的那段日子。
她见不到聂铠,可耳边几乎断不了他的传言。
不同的是,如今传闻中的聂铠,是一个神迹般的存在。
学校几年前就跟风举办的好声音类歌唱大赛到今年已是第三届,聂铠参加海选的时候,直接获得了晋级总决赛的通行证。
院级篮球比赛,他身为外院为数不多的男同学,身兼队长与教练等数职,拉起一支球队来。艰苦锻炼了半拉月,竟也破天荒地进了前三名。
史无前例啊史无前例!
这真可谓是整个外院男子球类竞技运动历史上的一项重大突破。
聂铠居功至伟,说他是外院男子的精神领袖,当之无愧。
短短一个月,聂铠以一种绝对高傲的姿态,火速地在这所学校站稳了脚跟。
在这个书信传情已经显得矫情而落伍的时代,聂铠仍然能不定时收到来自全校各院的情书。
女生、男生的都有。
他的微信号被舍友漏出去,马上就人满为患。
随便发的一条朋友圈,下头点赞者直逼四位数。
他这把火,以燎原之势,灼热了不知多少人的心。
聂铠生日转眼就到,他驻唱的那家酒吧老板歇业半天,为他办生日party。
当天所有受邀来宾,酒水全免。
一早到的,除了聂铠几个室友和球队的队员,还有程阳。
汪玉东是聂铠球队的后卫,环顾一圈,凑上来说:“聂铠,你老板够可以的,弄这出成本不低啊。”
程阳说:“谁沾谁的光还不一定,这次大伙知道了聂铠在这驻唱,往后往这边跑的人不会少了。”
倒也是,尤其是那帮头脑发热什么都干得出来的妹子,简直拿出追星的架势对待聂铠。
这么一想,大家都坦然起来,去吧台拿已经调制好摆出来的鸡尾酒喝。
傍晚七点,大家陆陆续续到了。
聂铠邀请的人不多,无非是平时打交道的朋友。
但扛不住朋友的朋友,滚雪球一样,最后来酒吧的人比预计多了一倍还不止。
汪玉东他们几个最会张罗,也喜欢凑这种热闹。大话放出来,让聂铠一边歇着好好当寿星公,所有来客安排、礼物接收等事宜他来搞定。
聂铠也就跟程阳到一边坐着喝酒去了。
唱台上聂铠两个舍友扭在一起正唱情歌助兴,一手拿麦克风一手举着啤酒瓶,情到浓时,还来了个交杯。
深情地合唱:“手牵手跟我一起走过着安定的生活……”
是的,两人唱的是《今天你要嫁给我》。
程阳乐不可支,捶桌子笑:“聂铠,你舍友太搞了。”
聂铠也笑笑,跟他碰了碰杯,目光却落在远处的一个身影上。
一个姑娘,是一个人来的。
穿一件娃娃领上衣,样式简单;下面是休闲中裤,裤腿收在膝盖处,露出一截小腿。
整个人看着格外乖巧柔弱。
程阳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哟,这不上次那妹子么。”
聂铠皱眉,反问:“我认识她?”
程阳瞪他:“靠,还真贵人多忘事?那个新生代表啊,后来你还请她吃宵夜的。我记得叫……叫陶婉。”
哦,是她啊。
这么——巧。
两人说话的当口,那姑娘的也看了过来。
目光水亮,一眼就看见聂铠。
她似乎有话说,想往这儿来,不过很快就被兢兢业业当迎宾的汪玉东拦住了。
“欢迎欢迎哈哈!给小铠的礼物放我这里就好啊,去那边签个名……美女是小铠的朋友?还是谁带来的?哪个院的啊?”
陶婉签了名,可手里捏着那薄薄的一封信,怎么也不愿给汪玉东,小声道:“我自己给他。”
汪玉东见惯不怪,知道可能是情书之类的。
便努了努嘴:“小铠在那边呢。”
姑娘点点头,径直走过去了。
汪玉东连瞅都不瞅一眼——这种相貌的妹子一抓一大把,聂铠肯定看不上。
陶婉站在聂铠面前,手心微微发汗。
她的声音有些发软,绵绵糯糯的:“聂铠,生日快乐。”
聂铠还坐在座位上,抬头来望着她。
他嘴角噙笑,只一点点弧度,眼睛里没有什么神采,这让那笑容显得莫名凉薄。
偏偏声音清朗好听:“你来了。”
有什么爬上心头蜇了一口,陶婉屏住呼吸,被他这幅模样摄住。
于是还是他先开口问:“那是给我的?”
陶婉回过神来,意识到他说的是她手里的东西。
她连忙把信封递给他,眼里有懵懂的期待:“是,生日礼物。”
又是薄薄的一封信,牛皮纸封。
聂铠捏在手里,呼吸莫名有些发紧。
他问:“里面是什么。”
陶婉不懂聂铠为什么突然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探究、冷漠却又……绝望。
她有点害怕,小声回答:“两张票……”
……
“谁让你过来的!”
他突然把信封拍在桌面上,大声道。
声音凶狠,表情也是。
陶婉一个哆嗦,差点就哭出来了。
程阳莫名其妙,出言提醒聂铠:“你怎么了?”
聂铠从桌面上又捡起那个信封,捻在手里,在陶婉面前狠狠晃动。
“她叫你来的是不是?”
“说啊,是不是!”
陶婉被吓狠了,眼泪逼出来,连连道歉,哽咽道:“对不起,没有人叫我,是我不请自来……我马上就走。”
程阳看不下去了,挡在姑娘跟前,说:“聂铠,你发什么疯呢?”
又从他手里抽出那信封,拆开来。
“什么东西啊值得你动这么大怒。”
聂铠的目光紧盯着程阳的手。
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
程阳抽出两张演唱会门票来。
“Eason的演唱会门票啊!你不是也打算托人买内场票吗?”
居然不是。
聂铠一怔,慢慢冷静下来。他目色复杂,甚至——还有些落寞和不甘。
陶婉捉摸不透聂铠的心思,只以为自己好心办坏了事,惹他生气了。
“对不起,我……我还是先走吧。”
她的手绞着衣角,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哎,这票可不便宜。再说,她做错什么了,你就这样对人家?”
程阳用脚踢聂铠:“还不去追?”
聂铠愣半晌,才拔脚跟了过去。
******
陶婉一出酒吧大门,泪水就争先恐后地飚了出来。
她抽泣着,也不走了,头抵在酒吧边的路灯柱子上,嘤嘤地哭。
她想过,聂铠或许不会在乎她的礼物,或许直接就无视了她。
可是没关系,慢慢来,她也没有奢望一份礼物就让聂铠对她高看一眼。
她喜欢他这种事,本来就与他无关。
可为什么他会这样生气,发了那么大火,好像自己曾经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姑娘越想越委屈,哭得直打摆子。
“喂,你别哭了。”
好一会儿,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低沉悦耳的,聂铠的。
陶婉身子一僵,猛然转身。
聂铠正半靠在路灯旁酒吧的外墙壁上,不知站了多久,目色沉沉地看着自己。
她满脸泪痕,担心不好看,立刻捂住了脸,心跳快得要飞出来。
“你,你怎么出来了?”
聂铠从口袋里摸了阵子,说:“没带纸。”
陶婉愣愣地,说:“我带了。”
“哦,那你自己擦擦。”
陶婉:“……嗯。”
“我没请你过来。也没别人带你来。”
聂铠开口,陈述的语气。
陶婉脸一红:“嗯。”
“那怎么过来了,还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聂铠说,“票不好抢吧。”
是不好抢,她压根就没抢到。
陶婉是从朋友那听说有人买了但是去不成,联系到以后买来的。
好像是一个学姐,人很客气,还给她抹了零头没收。
陶婉轻声说:“你喜欢吗。”
聂铠笑起来:“当然。”
陶婉舒了口气。
可她没想到,下一秒,聂铠就贴上来。
聂铠比她高很多,往跟前一杵,手搭在她头顶的灯柱上,连灯光都遮了个完全。
她连呼吸都忘了,瞬也不瞬地抬头呆望着他。
“我就请你吃顿宵夜而已,干嘛——对我这么好?”
他说话的时候,一点一点地低下头来。
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嘴唇已经来到了陶婉的耳边。
“嗯?”
最后这一声,陶婉差点听得腿发软。
“我,我……”她语难成句,说不出完整的话。
两个人的姿势实在太过于暧昧,以至于陶婉下意识认为,聂铠就要吻上来了。
可最后,他却撤了回去。
陶婉大口呼吸,脸憋得通红,神色不定地仰头看他。
“两张票不是吗,一起去吧。到时候我去接你。”
聂铠从裤兜里摸出块手机来,递给她。
“输你的电话号码。”
陶婉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极了,可又实实在在地发生着。
她脑中混乱,只能按照他吩咐的,把自己的电话号码输进去。
“走吧,去喝酒。”聂铠拿回手机,笑笑,“会喝吗?”
“嗯。会一点。”
“别担心,醉了我送你回去。”
陶婉心神一荡,按捺住心头的悸动,跟着聂铠回了酒吧。
结果陶婉没事,聂铠却喝了个酩酊大醉。
“真乱来,谁灌都喝。”程阳挥手,帮他喝退剩下来敬酒的人,“差不多行了。东子,你招呼招呼。”
“嘿哟,来嘞!你们别光灌我们寿星啊,他那嗓子值钱得很。来来来,小爷我奉陪到底。”
聂铠确实乱来,十多种洋酒、啤酒一起混着喝,不醉才怪。
陶婉陪在他身边,给他倒了点温水喂到嘴边。
“聂铠,喝点水啊,慢点啊。”
聂铠就着她的手,喝进去一些。
可之前喝的都是冰酒,温水下了肚,这么一刺激,胃又受不了了。
他神智还算清醒,难受劲一上来,晓得自己会吐,马上大步往洗手间跑。
搜肠刮肚地吐完一通,聂铠眼冒金星。
漱了口又用冷水抹了把脸,缓了好久才走出洗手间。
陶婉就等在外面,神色担忧地看他。
“还好吗你?”
聂铠不走了。
“聂铠?”陶婉伸手在他眼前晃晃。
“过来,让我抱抱。”
聂铠半倚在洗手间外的洗手台边,伸手,说道。
灯光自他的头顶打下来,他长而密的睫毛上有水珠,亮晶晶的。
陶婉的心彻底软下来,她几步走过去,抱住了聂铠的身子。
比想象中要瘦,却很有力量,抱着很踏实。
聂铠任她抱着,抬手轻轻捻着她的耳朵。
“什么时候打的耳洞?”
耳垂上的耳钉硌了他的手,聂铠问道。
陶婉小声说:“没多久呢。”
“疼吗?”
她点点头:“刚开始有一点,后来就不疼了。”
他的大手绕到她脑后,低声说:“没关系,亲亲就不疼了。”
跟着,吻就落下来。
陶婉脑子一蒙,却仍然仰头去承接他的亲吻。
他很会接吻,而她是个新手,没几下,陶婉就无法呼吸了。
脑子一片空白,心脏超负荷地跳动。
她被他轻而易举地推到阴影里的墙壁上。
他的手从衣摆下面一路摸上来,伸到她背后去解内衣扣。
等到他的手覆在胸口时,陶婉受不了地轻呼。
“啊,不要。”
他听见她的声音。
聂铠的动作骤然停下。
他分辨着她的情绪。
陶婉面色绯红,身体也微微发烫,怯生生地回望他。
女孩子在这种时候,总是矜持的不是吗。
聂铠却迟迟没有动作,他贴着她,隔了很久很久,才说:“陶婉?”
“嗯?”
聂铠抬手,狠狠揉了把脸。
手在墙壁上一撑,他猝然离去。
似乎是因为酒醉,他脚步有一点打飘,跌跌撞撞地扶着墙走开去。
他往外跑,程阳和汪玉东见了,都想拦着。
“哎哎,我说少爷,寿星公,你往哪儿去啊?”
“别管我。”
他说着,挥开几人的手,箭步如飞,冲了出去。
******
巷子里很黑,聂铠摸索着走进楼洞。
从六月底退租那一天起,他再也没来过这里。可他今天神志不清,反倒熟门熟路地找了回来。
三零一,三零一。
聂铠站在房门口,因为酒醉而有些发红的眼睛紧紧盯着门牌号。
脑子里一片混沌,他无法思考其他。
可恍惚间,好像又明白过来什么。
他再也不可能回去三零一了。
退租了,屋子是别人的。
不属于他,只属于某段让人不愿回首的回忆。
聂铠的头抵在房门上,慢慢半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