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唐往后退几步:“小洱,你怎么不早点打扮打扮!简直太特么女神了!”
肖洱:“……你过了啊。”
“一点都不!你不信你自己的长相,还信不过我的审美?要不然,今晚我们去试试水?”
什么也阻挡不了阮唐仿佛嫁女儿的热切心情。
当晚就把肖洱往麋鹿酒吧带的阮唐,一路上简直开心得要起飞:“刚刚过去那个人!我发誓他在偷看你!”
肖洱有点后悔答应她了……
刚一迈进酒吧大门,阮唐就对着吧台边坐着聊天的几人高声唤道:“茜茜、沈辰!看我带谁来了?”
沈辰叼着烟,张雨茜脸上本来正挂着笑,他们闻声转过身来。和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个女孩子,这时候也回了头。
……
烟掉了,烫着手,沈辰蹭地跳下吧椅,表情痛苦而别扭。
另一个女孩阮唐她们不陌生,正是高中同班同学,梦薇。她神情古怪,打量着肖洱,不知在想什么。
而张雨茜脸上的笑容一寸寸僵硬,难以置信地脱口道——
“我、操。”
几人围坐在一起,张雨茜好久都没缓过神来,沈辰也是,眼神控制不住地直往肖洱脸上飘。
其实倒不是多么美若天仙,只是这前后反差过大,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只有梦薇没看肖洱,似乎完全没有看出她的变化。
“行啊你!”张雨茜一把拍在阮唐肩上,“什么时候给我整一套这个?”
阮唐得意洋洋,摇头晃脑地说:“拿钱来,我开班授课!”
“成交。”
打扮变了,比白水还淡的脾气还跟原来一样。肖洱在那不声不响地坐了会,张雨茜和沈辰终于意识到——这果然还是肖洱。
“哎,就你们来了,你们班那俩呢。”初时的新鲜过去,张雨茜熟稔地问,“哈士奇和柯基,他们也该放寒假了吧。”
“不清楚哎,我还没见到他们。”阮唐吃着果盘里的水果,说,“我们算是回来得比较晚的了,他们可能早就回了吧。”
“那——聂铠呢?他现在在哪,怎么样了?”张雨茜看向肖洱,问道。
阮唐一愣:“聂铠?”
高考之后,她就没再听过聂铠的消息了,一个学期过去,她几乎都快忘了这个人。
可张雨茜这么一提,她便想起来,聂铠当时是没考上大学的……
肖洱言简意赅:“在复读。”
“你们见过?”
张雨茜问这话,还是因为梦薇在,所以留了余地的。
要不然她大概会问,你们现在是不是在一块了。
肖洱拣了一粒圣女果放在口中,点了头。
阮唐说:“他是不是还在小马市啊?”
“你不会不知道聂铠家里出的事吧?”张雨茜推推她,“她妈妈去世后,他就搬走啦。”
阮唐有点懵。
“你现在跟小铠是什么关系?”
沈辰从来没有碍于谁在这种概念,他看着肖洱,把张雨茜没问的话问了出来。
“我爸说,聂铠跟他爸说了老死不相往来以后,就跑了。他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
梦薇的身子微不可闻地一僵。
阮唐也有点紧张,不过更多的是迷糊,她盯着肖洱。
情绪各异,或者,各怀鬼胎,但几个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脸上。
肖洱皮肤莹白,不知是妆容衬托还是酒吧灯光的渲染,她看上去竟然格外娇俏明媚。轻轻点了头,说:“是,我们在一起了。”
“你是认真的吗?”
梦薇再装不了漠然,脱口问她。
肖洱的神情晦暗不明,她说:“我这一次,自然是认真的。”
“肖洱,你已经伤害过聂铠一次,如果这一次你再……我不会放过你!”
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撂下这句话,一扭身走了。沈辰叫了她一声,嘟囔了句什么,也追了过去。
张雨茜对着她们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回头拍拍肖洱:“干得漂亮!看好你们哦。”
又有熟客到来,张雨茜过去招呼,只留下阮唐和肖洱坐在座位上。
阮唐拉着肖洱一个劲地追问,肖洱只好跟她简单地说了聂铠家发生的事情,又道:“他来了南京,打算复读。所以,我帮了他。”
阮唐隔了好久,才从这个消息中回过神来,却立刻担忧地说:“可你说你们在一起了?小洱,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你别犯糊涂啊,你要搞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聂铠,假如你不喜欢他,最后真的很伤人的。”
“唐唐——”
肖洱上半身微倾,靠在了阮唐身上。
“不要问我了,不要问。”
阮唐感觉得到肖洱的微微颤栗,她在那一刻,恍惚间竟然觉得肖洱在哭。
可是——怎么可能?
她从来不会哭的,从来没有事情能够难倒她。
但为什么,今天的她这么反常,不仅任自己摆布,还很依赖自己似的靠在自己身上?
为什么,这样的肖洱会让她觉得,很可怜,很脆弱?
这两个词,怎么会出现在她的身上呢。
阮唐心慌了,她张开手臂抱住肖洱:“我不问了,你不想我问,我就一个字也不问了。”
“唐唐,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一个好人。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和你想象中的根本不一样……”
肖洱在阮唐怀里轻声呢喃。
“如果到了那一天,你千万不要来见我。”
我能忍受辱骂与唾弃,能承受指责与惩戒,我只是不愿见到这么信我、善待我的你,失望气愤的眼神。
所以到了那一天,我只求你走得远远的,就当你从来没有我这个朋友。
“什么意思?肖洱,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答应我。”
“我——好,我答应你,可是你能不能说清楚?”
肖洱从她怀里抬头,痴痴地望着她,眼角竟真有泪花。
她靠过去,在阮唐颊边轻轻一碰。
“认识你,我很高兴,真的。”
阮唐彻底傻了。
她心里隐有不好的预感,强烈而分明地存在着,可是她同时也深刻地明白,她什么也不能做,也什么都做不了。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走在既定的轨迹上。肖洱她能一眼看到最后,可是别人都处在云雾中,所以她坚定、沉着,而她们无措、慌张。
阮唐心里生出无可言说的惧怕来,她担心哪一天,回到小马市以后,就再也见不到肖洱了……因为今天她的行为,她的语气。
像是诀别。


第14章 【无心人与多情客,皆是我】
五月。
聂铠再一次的停滞不前,就出现在五月。
距离高考还有二十天。
寒假过去以后,他一直心态良好,成绩稳步提升。
可到了五月,距离高考之日越来越近的时候,一切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现在的程度,超常发挥也不过能上630分,距离南大的分数线还差一截——何况,他未必就能超常发挥。
这样的水准一直没有得到突破,他已经连续三个星期没有任何进步了。
聂铠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虑和自我怀疑中。
迫近的考期伴随着巨大的压力,让他心力交瘁。
失眠、暴躁,他浑身都是压抑的戾气。就连对肖洱说话的语气都越来越不耐烦,在家里来来去去的动静都极大。
这一切都看在肖洱眼中。
早在聂铠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绪时,她就知道,这一天必将来临。
他需要一场发泄。
她思考着对策,带他一起去楼下慢跑、打篮球。
可是聂铠比她想象中更加难以掌控。他不言不语,把情绪都收进心里,流露出一星半点的,却尽是火药味。
直到那一天,肖洱提前下课,拎着鸡蛋和蔬菜去了三零一,在楼道里闻到了淡淡的烟味。
她在门外站了一会,才掏钥匙开门。
聂铠坐在书桌前发呆、转笔。
肖洱站在他身边,平静地说:“你抽烟了。”
指尖的笔吧嗒一声掉落在桌面上。
“抽了多久了?”
聂铠长腿一踹,身体随着椅子一起往后一滑,椅子脚摩擦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说:“我心烦。抽烟能让我看得进去书。”
“你现在看进去了吗?”
“……”
“聂铠,你现在的成绩上重点高校完全没有问题。”肖洱淡声开口,却处处都在刺激他,“如果你打算在南京上大学,其实有很多其他的选择。比如东南大学、河海大学、南京邮电大学、南京财经大学都可以……”
“我为什么上不了南大!”
他腾地站起来,俯视她。
“肖洱,你不能这么小看我。”
“那你预备我怎么看你?”肖洱抬头直直地看他的眼睛,“聂铠,我难道能要求你给我考个省状元回来?”
肖洱不过是想刺激他发出心里的一把火,没料到这句话一说出口,聂铠却古怪地笑了。说不清那是什么意味,似乎是失落,又像是挫败。
“你笑什么。”
肖洱心里一顿。
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半晌没呼出来,重新坐回椅子里去:“你走吧。”
满屋寂静,落针可闻。
他还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让她走?
“聂铠,你再说一遍。”她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发颤。
“我说让你……”
聂铠扬声,却在一抬头看见肖洱发红的眼眶时生生刹住了。
他心里放了台绞肉机似的,疼得要窒息。
聂铠狠狠扭过头:“肖洱,我一点都不想耽误你。”
“耽误不耽误的,你说了不算。”肖洱说,“我拿学校的一等奖学金和国家奖学金,这说明我能做到兼顾学习和你。”
他嗤笑一声:“是,你这么牛逼。可我要拼了命,才能卡着分数线上你们纡尊降贵选择的学校。”
肖洱没有忽视他说的“你们”。
你们,是指,她和谁?
肖洱心头一动,说:“程阳来找过你?”
这个名字一说出口,她注意到聂铠浑身紧绷了一下。
他眼中有敌意,有妒忌,更有不甘。
“你跟他认识?”聂铠半抬眼,看向肖洱,“你怎么知道他来找过我。”
“我一提到省状元,你就要赶我走。”她说,“不是程阳来找过你,还能是谁。”
肖洱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攥成拳头。
程阳,你想干什么?
“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叙旧。”
聂铠闭了闭眼。
程阳是寒假的一个午后跟他偶遇的,两人一起去吃了顿晚饭。
他没跟程阳说自己的境况,也没什么可说。
倒是程阳,将两人分开后的人生,竹筒倒豆子似的讲给他听。
教科书式的成功人生。
“省状元?牛逼啊。”聂铠毫不违心地赞他。
“凑合凑合,我倒是很佩服我们学校另一个姑娘,跟我一届的。”程阳说,“我觉得她比我强,强很多。”
“想追人家?”
“当然想。”
“靠,上啊。”聂铠说,“你这条件,什么姑娘追不到?”
“我还不够优秀,不好意思往人跟前凑。”
“程阳这不像你啊。”聂铠惊道,“什么人能让你承认自己不够优秀?”
“说起来,她好像就是你转学后的高中毕业的,你听说过这个人吗?她的名字叫肖洱。”
聂铠不说话了。
后来,程阳常常来找他,常常跟他说起肖洱。
聂铠从另一个人,另一个爱慕肖洱的少年口中得知肖洱的机会不多。
可正是这样,让他更加清楚而明确地看到自己和肖洱的差距。
鸿沟一样。
初时,他尚能强压下心头不适,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时间一长,少年心头积压的不悦与委屈日益膨胀,复读的压力便是最危险的发酵剂,将所有的负面情绪,发酵成一团黑黢黢的火药粉末。
只待一朝点燃,便一发不可收拾。
而这一切,肖洱都不知道。
“怎么,聂铠。你受刺激了?”肖洱说,“才这么一个人跟你说了几句话,你就受刺激了?省状元算什么?明天我把中科大少年班的孩子拉到你跟前来,你是不是就不活了?”
“肖洱,你不用使激将法。”聂铠无所谓一笑,“我是受刺激了,我觉得挺没意思的。反正我也不可能考一个状元回来,还有二十天,我的成绩也不可能在短短二十天有什么突飞猛进。所以——就这样吧,就像你说的,南京大学这么多,上哪所都行,干嘛非得是南大。”
肖洱凝望着聂铠的侧脸。
她知道聂铠说的话不是发自本心,可是他现在已经用厚重的壳把自己包裹起来了。
因为程阳说的那些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的混账话!
她费尽心思,照顾呵护了几个月的聂铠,眼看就要采收硕果,怎么能被他三言两语妖言蛊惑?
肖洱心底窜起一股火,恨不能现在就把程阳揪到面前。
可是她深知,现在的重中之重,是聂铠。
“你跟我走。”肖洱伸手去拉他。
“去哪?”聂铠皱眉,不耐地挥手。
没挥开,她牢牢攥着他。
漆黑的眸子望着他,像无边的黑洞,让人无法不沉沦。
“你跟我走。”肖洱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把聂铠往外头拖。
他不再挣了,怕伤了她,也怕他挣开了,两人真的再没有以后可言。
肖洱带着聂铠离开三零一,坐上出租车去南京南站,又买了回小马市的长途汽车票。
“你这是做什么。”
临时买的票,两人坐在大巴的最后一排,聂铠叹口气,问肖洱:“你在我身上花那多功夫,何苦呢?”
肖洱摇头:“不苦。”
聂铠微顿,将头扭向另一侧,不看她。
也不让她看见自己眼里的不舍。
两人默默无声。
车子开动,车后头颠簸剧烈,肖洱抬手,轻轻顺着胸口。
她坐在窗边,想要开窗透透气,无奈窗户扣得太死,她用力去推也纹丝不动。
胶着之时,聂铠伸手过来,挺轻巧地就把窗户打开了。
“……”
五月的晚风,吹得人有些凉意,可肖洱已经不难受了。
车子上了高速,不再那么颠簸,肖洱竟然有了困意。
她陷入浅眠之中,却意外觉得周身包裹着暖意。
熟悉的温暖,会是谁?
还能是谁。
她潜意识里有了判断,于是放任自己,沉入更深的倦怠中。
不知过了多久,车体一个猛烈的震颤惊醒了肖洱。
原来已经下了高速。
她从深眠中被拖回现实,本能地皱了皱脸,耳边却立刻传来轻柔的安抚声。
“别怕,没事。”
伴随着这一声,是一只宽厚的大掌在背心轻缓的摩挲。
肖洱这才发觉,自己正侧坐在聂铠的腿上,被他搂抱在怀里。
他环抱她的姿势就像抱着襁褓里的婴儿。
耳侧便是他的心跳声,沉稳有力。
肖洱似是只被惊扰了一秒,很快又合上眼,泰然入睡。
聂铠垂头看她,剥去不安与暴躁,只剩下满眼的温柔。
公路上一辆夜车,带着两人渐行渐远。
从小马市长途汽车站出来,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
肖洱在路边拦下出租车。
两人坐进去。
肖洱:“师傅,去石林海滩。”
聂铠周身一紧,下一秒就要拉车门:“我不去。”
肖洱:“好,你下车,我自己去。”
“肖洱!你别逼我。”他大声道。
“我逼你又怎么样?!”她的声音比他还大,“师傅,开车!”
石林海滩是白雅洁被打捞上来的地方。
聂铠眼圈发红,怒视着肖洱。
肖洱不甘示弱,也回望着他。
车里气氛剑拔弩张,司机师傅半句话没吭,把两人拉去了石林海滩。
大晚上的,海滩一个人都没,不要出事才好。
好心的司机开走车前,心里隐隐担忧。
一下车,肖洱便不管不顾,朝海边跑去。
“肖洱!”
他在她身后叫她,她也像是没有听见。
她一边跑,一边脱下鞋子,随手丢了。
脚丫子很快就接触到冰凉的海水,肖洱一刻不停,往深海处继续迈步。
风很大,海浪声掩去世上所有杂音。
海水浸没她的脚踝、小腿、膝盖、大腿。
聂铠疯了似的从后头追上来,在海水淹没肖洱胸口前一把攥住她的胳膊。
“肖洱!你站住!你疯了吗!”
肖洱哆嗦着,枉顾聂铠的钳制,冲着不知名的地方大声吼道:“白阿姨!你听得见吗?我把聂铠带来了,你听得见吗?!”
她哭起来,声音哀戚:“如果你听得见,请你保佑他,不要悲伤,不要害怕,不要妄自菲薄,不要放弃梦想,不要踌躇不定,不要在深夜惊醒,不要——担心我会离开他。”
狂风骤起。
浪头扑打过来,聂铠摇晃了一下,紧紧抱牢肖洱才没让被浪卷走。
于是,聂铠没有听见肖洱最后的那句话。
我愿祭献我自己,请你保佑他。
天和地,月光以外,只有海,和他们。
聂铠在肖洱的声嘶力竭之中,听到激荡在胸怀的一份感情在呐喊在咆哮。
又一个浪头扑来。
他们被冲散,双双落入海中。
肖洱自小在海边长大,水性极好。
只是她心神疲倦,便放任自己顺着海浪来回漂流荡漾。
像回到了小时候,无忧无虑,每天都和一帮好伙伴来海边捡螃蟹洗海澡。
“小耳朵,快来呀!”
他们在笑。
“小耳朵,快来呀!”
他们在叫。
她高兴起来,冲他们跑过去。
“等等我,我来了!”
五感均被海水封锁,肖洱在一步步靠近的窒息中,触摸到了一个从未得见的世界。
发着光的、奇异的世界,朝她打开了一扇门。
她懵懵懂懂地伸出手去。
“小耳朵!”
伴随一声急切的呼喝,一只手掌自她身前穿过,托住她的下颌,将她的嘴鼻抬离出海面。
只一瞬间,肖洱就清醒过来!
也在那一瞬间,肖洱的四肢恢复了生机。
她迅速调整姿势,奋力地游动,配合聂铠的动作,往岸边去。
两人瘫倒在沙滩上,身上湿了个透,沾满细碎的沙石。
肖洱咳了几声,聂铠已经狠狠揽过她来,低头咬住她湿漉漉的唇。
唇齿之间,凶狠地纠缠。
很快有血丝自唇角溢出。
肖洱眼睛酸痛,立刻就尝到温热的咸味。
最后,也分不清是谁的眼泪、鲜血还是海水,一片腥咸。
他摸索着肖洱瘦弱单薄的身子,每一处,都要确认完整才能放心。
她就这么一小点,什么时候突然消失了,那该怎么办?
刚刚眼看着她被海水吞没的那一瞬间,他脑中一片空白。
铺天盖地的害怕在顷刻间就将他四肢百骸噬咬得生疼。
“小耳朵,我受不了。”
他紧紧地抱住她,声音哽咽:“你不要出事,我受不了。”
肖洱抬手,抱住他的后背,喃喃。
“多傻,我几乎是在海边长大,怎么会……怎么会有事。”
可有什么办法,他倾尽全力,爱上一个姑娘。
犯了傻,疼了心,拼了命。
他们在附近找了一家旅店住下。
无视旅店老板异样的眼光,湿漉漉的两人拿了房卡进屋。
聂铠说:“你先去洗一下,衣服晾出去,明天应该能干。”
肖洱站在浴室里:“一起吧。”
聂铠一顿:“啊?”
她不是在开玩笑,神情坦然:“我说,一起吧。”
热水开了,狭小的浴室里布满水蒸气。
肖洱除去衣物,赤条条地站在水下。
柔软如海藻般的长发直垂在胸前,少女姣好的身姿在温水的冲刷下泛着粉红。
聂铠踏进浴室,目光执意不肯落在她身上。
肖洱抱着胳膊,看他脱衣服。
他褪下长裤,肖洱这才注意到,聂铠的腿受了伤。可能是撞上了某处礁石,小腿上割破了一个不小的口子,流了一腿的血。
最后一条内裤,他想了很久,才慢慢脱去。
聂铠走进来,一直别着头。
肖洱看着他:“怎么,你还想让我帮你洗?”
停了停,说:“也不是没帮过。”
“不——嘶。”
热水淋过来,流过伤处,聂铠低声抽气。
“疼?”
“嗯。”
“刚刚也没听你说。”
他是一路抱着肖洱来的这家旅店,跑的倒是虎虎生风,没半句痛呼。
聂铠咬着唇角,不吭声了。
肖洱拿着花洒,在他身上来来回回。
聂铠从没觉得,水流击打在身上,是这么让人心痒的感觉。
“聂铠,长久以来,你都像是在一间黑屋子里,只有一把锹。”肖洱的声音钻进他心里,“你要想从屋子里出去,能做的就只有不停地挥动铁锹,把墙壁凿穿。”
她说:“你很努力,挥洒汗水,为了得见天日,不停地凿墙。你用所有的方法来做这一件事,不管是蛮力也好、技巧也罢,你唯一的目的就是出去。”
聂铠渐渐被她的话所吸引。
“可是日积月累的努力之后,你眼前仍是一片漆黑。是,你凿下很多墙灰和石块,这让你觉得自己的努力是有用的。可是你看不到结果。你慢慢发现,不管你怎么努力,这间屋子可能都无法凿穿。这种猜想令你感到绝望。”
“聂铠,这时候,你要怎么办呢?”她说,“是丢下铁锹,永远在黑暗里沉湎。还是在期限到来之前,努力到最后一刻,搏一个可能性?”
聂铠喉头微动,他当然听得懂肖洱的话外之音。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再凿一下,或许就能看见光了?”她循循善诱,“量变到质变,有时候,真的就只差那最后一下。”
她在这样的时候,来给他说大道理,聂铠不知该作何反应。
但他不得不承认,肖洱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进去了。
她真是一个极其善辩的人,一旦发起攻势,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低声说,“我明白了。”
“你不够明白。”
肖洱站在他身后,突然放开手,花洒跌落。
她的身体贴上来,环抱着他,温温软软的两团,抵在他光滑的脊背上。
……
聂铠深吸一口,不意外地,身子有了反应。
肖洱的声音像从天边传来:“如果你明白,怎么会去嫉妒程阳?怎么会觉得自己不如他?聂铠,我没有告诉过你,但这不代表,你不好。”
她语气惨然,在聂铠看不见的地方,肖洱面目空洞。
“如果遇见的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自己现在会在哪里,都不知道……是否还有存在的意义。”
聂铠觉得呼吸困难,两人这样的姿势,像是一种甜蜜的折磨。
肖洱说的话,更像是强劲的催|情|剂,在空气中播撒,他心火愈旺,身体仿佛干涸的农田,裂出沟壑。
他无法思考她话中深意,甚至无法思考下一步该如何打算。
身体的某个部分,胀出了棱角,他捏着拳头忍了又忍,难耐的声音自发紧的喉咙深处溢出。
“肖洱……你先,出去吧。”
肖洱沉默了片刻,松开环保他的手,自他身后绕出。
聂铠刚松了半口气,却见那姑娘在自己身前站定。
下定决心似的,她转身抬头看他。
聂铠被那道目光所深深蛊惑——那是他从没见过的目光。
专注、炽热、虔诚。
和她一贯冷静淡然的性子相去甚远。聂铠也从没想过,肖洱会用那样的眼神凝望自己。
他身子微顿,在心中纳罕。
可下一秒,脑中全部的思绪全都停摆,心脏也在那一刹那收缩静止。
因为肖洱——她蹲下身子,将他含住。
动作生涩,却笃定。
聂铠在那一瞬间,听见确切的爆炸声。
来源于心底,来源于脑中。
她的每一点试探,都化作他喉间发出的难耐呻|吟。
语不成调,想阻止,却又舍不得。
连月来的一切不甘、暴躁、焦虑,积攒而成的莫名怒气、抱怨,统统都在这一夜,被她亲手抹去。
肖洱。
肖洱……
她似乎永远都能轻而易举的,让他平静,让他疯狂。
他没能坚持很久。
最后的时候,聂铠猝然推开她去,汗水顺着昂扬的脖颈滑下。
肖洱同样满头大汗,无措地贴着墙壁站着,近乎于痴傻地望着在情|欲中挣扎的聂铠。
今晚的聂铠,令她深受其惑。
肖洱在每一刻,都很清楚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可是今晚,她却乱了。她觉得自己的心蒙上了一层雾气,再也看不分明。
聂铠将她带往海岸时的紧张,聂铠暴虐地噬咬她时的后怕,聂铠忍着腿伤带她离开时的沉默。一桩又一桩,钩子似的剜进她心里,肖洱一想起,就扯出血肉来。
好像如果不做些什么,胸腔里那颗千疮百孔的脏器,会在顷刻间,四分五裂。
这个少年,在日益的相处中,早已从最初模糊的印象,一点一点变得轮廓清晰、棱角分明。
他是聂铠。
早已不只是白雅洁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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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穿着旅馆的浴袍从浴室出来。
聂铠在洗手池搓洗衣服,让肖洱先去吹头发。
肖洱一言不发,把头发打理好,就抱膝坐在自己的那张床上发呆。
她的眼镜遗失在海里,视野模糊,只能看见聂铠在阳台和浴室间穿梭,把衣服全都晾出去,最后坐在自己对面的床边。
看不分明神情。
但他似乎有话要说,好几次正襟危坐望着她,却又偏过头去了。
“很晚了,睡吧。”
最后,肖洱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