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合她现在的状态,他心道,大概是冻伤了。
带上房门,聂铠将肖洱抱进卧室。小心地脱下她湿淋淋的鞋子、外衣外裤,被细软面料的衣服包裹着的女孩子身子消瘦,仍能看得出凹凸的身线。
聂铠的动作顿了顿,深吸了口气,将她放进被子里裹好。
室内温度高,肖洱很快感到整张脸肿胀刺痒起来,她微微蹙眉,下意识伸手去挠。
“别碰。”
聂铠道,把她的胳膊强行裹紧在被子里。
他转身跑去浴室,很快拧了热气腾腾的毛巾过来。
坐在床边,他摘掉肖洱的眼镜,拂开她的碎发,用热毛巾轻轻捂着她的脸颊。
“会有点疼,你忍忍。”
聂铠伸手去搓揉肖洱红肿的耳朵,触手的肌肤细腻柔软,温度高得吓人。
他不自觉放轻了动作,跟她解释:“要揉开了才能好,不然生了冻疮,有的你疼的。”
可肖洱一言不发,只张着眼睛,望着他。
聂铠被她看得心里直发软,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手下轻捻的皮肉越来越烫,他咽了口口水,发现嘴唇干涩。
不要这么看我。
你这么看我,会让我很想……亲你。
肖洱从被子里探出手来,很容易就勾住他的睡衣领子。
接着往下轻轻一拉,微扬下巴凑过去。
唇贴着唇。
她的,清冷凉薄,有雨雪的冷冽。
他的,干燥柔软,是动情的温热。
一把火轰然烧起。
毛巾转凉,被聂铠丢在一边。
他的唇一点一点,吮吻着肖洱的脸颊,舌尖不知餍足地舔舐着她红扑扑的肌肤。
温度不断攀升,像是没有上限。
意识在这样的燥热中不断蒸腾。
少年初识陌生情愫,无可发泄,不敢发泄,只能捧着她,一遍一遍吻过。
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在她耳边一声声叫她。
“小耳朵,小耳朵……”
肖洱,小耳朵。
他最初认识她,便只知道这个外号。
他的声音诱人至此,肖洱心神微荡,猝然颤栗,轻哼出声。
旋即,合上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沉在他怀里。
这样也好。
他既是一把火,自己就做柴,全都给他。
能让他光焰明亮,她烧得一干二净、灰飞烟灭也好。
衣衫半褪,聂铠的大掌抚上她柔软的腰肢,终于猛地回过神思来。
明明她体温微凉,他却被烫了似的缩回了手。
“不行。”
他自言自语,狠狠捏了捏拳头。
跟着,跳下床,飞也似地跑进浴室里去。
肖洱听见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
她侧身躺着,突然笑了,眼泪顺着脸颊落进枕头里。
冰冷的水击打在身上,可是没有用。
他的头抵在浴室内的墙壁上,微微喘着气。眼中明暗不定,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聂铠从浴室出来回到卧室的时候,肖洱已经睡着了。
睡得很熟,脸颊和耳朵还是红彤彤的。连他伸手触摸她也没反应。
聂铠看了一会儿,捞过那条毛巾,又去沾了热水拧干。
回来以后,便只是半蹲在床边,给她的冻伤处一点点活血轻揉。
一室寂静。
聂西西在第二天一早又接到了肖洱妈妈的电话,她担心被舍友听见,赶紧去了走廊。
肖家妈妈现在打电话来的频率越来越低,基本上大半个月才打来一次,可能是因为肖洱确实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她慢慢放心了。
“小洱一直都很乖,阿姨你放心好啦。”聂西西语气甜甜,“阿姨啊,小洱不是有一个今年高考的表弟嘛,长得真好看。”
沈珺如有一点愣,今年高考的表弟?
她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王雨寒是吧,小洱跟你说的吗?嗨,那孩子,尽喜欢整一些旁门左道的东西。”
唱歌也不算旁门左道啦,多帅啊。
聂西西想着,嘴上又和沈珺如客套了几句才挂上电话。
她笑得贼兮兮,掏手机继续在群聊里头发道:“锵锵锵锵,我知道那个帅哥的名字了哦,嘿嘿~”
……
八卦完,聂西西推门回了宿舍,却看到其他两个舍友神秘兮兮的表情。
“怎么啦你们俩?”
“班长书包还在呢。”
聂西西偏头看去:“在啊,怎么了?”
“班长难道没有去早自习?她早自习的话,不可能不带包的。”
聂西西一愣:“对哦。”
可是不是早自习,肖洱会去哪里呢?
“我今天起得早,六点多班长床就空了。”其中一个舍友说,“我摸了摸她的床,冰凉的,就像——一晚上没有人睡一样。”
……
不会吧。
“其实班长每天晚上都去走廊背书,一大早又在我们醒之前就走了。谁也不能确定她是不是每天都在宿舍睡觉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聂西西皱眉望去,“她不在宿舍睡,还能去哪?”
“谁知道,我就这么一说,你当我脑洞乱开好了。我只是觉得她很有古怪。”
聂西西咬了咬唇,心里划过一丝不确定。
天亮了。
肖洱躺在聂铠的床上。
外头天寒地冻,可这里和煦如春。
她闭了闭眼。
不想起床……
“醒了?”
聂铠已经起床,换了毛衣长裤,看见肖洱揉眼睛,便问:“有没有哪里难受。”
肖洱摇头。
他嘴角带着青涩的笑意,突然附身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早安,小耳朵。”
肖洱身子微顿,望见他眼里的些微忐忑。
她扬扬唇角,放松身子,说:“早安,聂铠。”
聂铠眼底的不安消散,笑意更浓:“我买了生煎和豆浆。快起来吃。”
仿佛一夜之后,换了人间。
“聂铠。”吃早餐的时候,肖洱说,“昨天,我知道了一些事情,关于我爸妈的。”
聂铠正在给她倒豆浆,闻言,放下杯子,耐心地看着她。
“我妈妈怀了我,以此来要挟我爸当时的女朋友,拆散了他们原本的姻缘。”
她声音很轻,事不关己地说着,可眼里尽是无望。
“我父母都有错,唯一无辜的人,是我爸爸的女朋友。可是很多年以后,我得知父亲跟那个女人有联系以后,却做了很多难以转圜的错事。”
她以手掩面:“聂铠,我怎么才能……”
怎么才能赎清这满身的罪孽。
聂铠走过去,将她拉进怀里。
“嘘。”
他说:“既然不能转圜,就不要太介怀。谁年轻的时候没有做过几件后悔莫及的事情,可是肖洱,生活总是要继续。你伤春悲秋的时候,难免会错过太多,太多……不该忽视的风景。”
他的声音低沉,握着她肩头的手掌温厚。
“比如说我。”
肖洱张了张口,可后头的话,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顶上。
“一起毕业吧,肖洱。”
肖洱微顿,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肖洱念临床医学,五年制。聂铠这么说,是想要考南大么。
以他现在的程度,要想考上南大……
恐怕,是要拼命了。
她心里有什么在悄无声息地化开。
“好,一起毕业。”
无论如何,聂铠,我也要让你考上这所大学。即便不是为了我自己,也为了,那个人。
******
那天以后,肖洱明显感觉出聂铠的变化。
从前他也拼,但是盲目而武断,拼时间拼精力。
可现在,他把更多心思放在如何高效地完成对知识构架的搭建上。
其实高中的知识不过就是那么多,翻来覆去的变着花样出题,核心归结在一起,几张A4纸就能列得完。
寒假前,肖洱就把她总结出的几张A4纸拍在聂铠面前。
“我回家的这些日子,你把这些吃透。”
学生时代,能够把厚厚的一本书读薄的人很少,这需要她具备掌控整体架构的能力;读薄以后,能够在心里将其还原成一厚本的更少,这需要她具备超强的记忆力和理解能力。
刚好,肖洱这两者都具备。
所以她能够游刃有余地去处理每一门课。
聂铠不笨,他很快就发现其中的奥秘所在。
良师在侧,越过第一个瓶颈之后,他的进步飞快。英语基础本就很好的他主攻数学和理综,短短两个月后,理综已经能考出240的好成绩。
虽然这成绩还不够格上南大,但已经让人充满希望了不是吗。
“你要放28天假?”
“嗯。”
“谁规定的,寒假怎么放这么长?”
“……”
聂铠接过肖洱写满了字的几张纸,顺势拖过她的手,不情不愿地说:“过个好年……早点回来。”
肖洱任他拉着,叮嘱道。
“每天三餐都要按时吃。牛奶喝完了去买。”
“嗯。”
“炒菜的时候小心油渍,右边燃气灶有点问题,用左边的。”
“嗯。”
“有不会的题目,拍下来发给我。”
“嗯。”
“我……尽量过完年,就回来。”
聂铠终于扬起脸来,笑道:“好!”
肖洱:“……”
一直到考完试,离开南京回家,肖洱也没有跟聂铠说过自己和程阳见面的事。
在圣诞之后,程阳单独约过肖洱出来面谈。
她也只是简单说了聂铠的情况,告诉程阳,他现在需要静心学习,如果你想见他,就等到他6月高考结束。
“我也可以帮他!论成绩,肖洱,我可不比你差。”
程阳得知聂铠家里发生的意外,深表遗憾的同时,强烈表达了他的心意。
“省状元,聂铠是个骄傲的人。”
肖洱看着他,语气淡淡,说:“你现在对他的关怀,只能起到反作用。”
“我们以前关系特别好,我会不了解他么?”程阳没听进去肖洱的话,半眯了眼说,“再说,你能在他高压学习的时候,还让他去帮你唱歌,可见你也没多把他的学业放在心上。”
肖洱不是没意识到程阳语气夹枪带棒的排斥意味,只是她不清楚,为什么程阳对着自己,□□味这么浓。
她说:“你们两年多没见了,有很多事情,你都不懂。”
“我只知道他是我兄弟。”程阳皱眉,“他不会为了一个女生,枉顾我们之间的感情。”
“再说——”程阳望着肖洱,“你怎么知道我们两年多没见?”
肖洱微顿。
“上一次,我去小马市找小铠,他身边的女孩子,还不是你呢。”
“梦薇是吧。”肖洱平心静气地说,“是他的前女友。”
梦薇给程阳留下的印象可比肖洱好太多,他看着这个谈不上惊艳的瘦弱姑娘——哪里能跟梦薇比?
“肖洱,我不会给他带去困扰。”程阳坚持,“你只需要告诉我小铠现在住在哪里就行了。”
“那没什么可谈的,我不会让你去见他。”肖洱起身,顿了顿,又说,“程阳,你不想毁了他,就不要轻举妄动。”
她离开了。
程阳看着肖洱离去的背影,莫名觉得不爽。
很不爽。
肖洱。
当年全国数学竞赛的时候,他就记得这个名字,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谁。可他记得清楚,因为高了他几分,结果他只能拿到全国二等奖。
而后,几次大型的统一模拟考,他都密切关注着这个名字。考试结束后,第一时间就会托在教育局工作的父亲查分数排名。
一模,他胜,两人打成平手。
二模,他败,败得彻底,他引以为傲的数学,竟然只考了132分。而她,148分。他父亲亲自致电肖洱的班主任,好一番夸赞。
三模,仍是他败。
好在——高考他扳回一城。以一分之差险胜于她。
程阳自己心中组建的五场战局,两胜三负。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这个人。
这个叫做肖洱的,不知道是女孩还是男孩的对手。
如果他是男孩,他一定要与他成为莫逆;如果她是女孩……
有什么能比棋逢对手的爱情更让人向往呢。
天知道程阳得知那个叫做“肖洱”的人选择进入南大之时,他有多兴奋。
一进大学,他就托人多方打听,想与她结识。
智者、英雄间的惺惺相惜,他相信她不会不懂得。
可她似乎对此毫无反应,不论他借了多少人之口,向她抛去橄榄枝,她都无动于衷。
程阳自视狂妄,从没想过会遇到一个比他还要骄傲的人。
好啊,你不拿我当回事,我也不再主动去找你。
这么想着,他便真的没有再主动过。
直到——那一次联谊。
直到——她递过来那张纸条。
原来,肖洱就是小铠的女朋友。
原来,早在几年前,他们就有过一面之缘。
恍然大悟之际,程阳心里竟然蹿出一丝不甘来。
于是,对着她,竟也是百般挑剔为难。
她不让他去见小铠,他便偏要去。
肖洱回家的第一个晚上,就接到聂铠的电话。
她坐在阳台的摇椅上,膝盖上放了一只kindle,正在看书。拿起电话,声音不自觉软下来。
“聂铠。”
“小洱,番茄炒蛋,要加多少盐?”
……
肖洱:“我走之前,不是手把手教过你了吗。”
“那天做的是两个人的量,现在是一个人,才不一样。”
肖洱刚要反驳他,一个人的量就全都减半你连这么简单的常识都不会么。
可话到嘴边,却秒悟到了聂铠的意思。
她说:“你其实已经吃过了吧。”
聂铠:“……哼,吃过了又怎么样。”
肖洱:“那很乖。”
聂铠:“嗯。我是很乖,你要是回来,我更乖。”
……
肖洱陪他扯了一会皮,问过了他这几天的安排,才准备挂上电话。
临了,他还是忍不住问:“肖洱,你想不想我?”
不等她回答,噼里啪啦地说起来:“你今天一走,我就开始想你了。我下去买牛奶的时候,对着小区里的狗,都喊你的名字。”
肖洱:“……”
哦,那还真是谢谢你的想念。
挂了电话,肖洱抬手,摸到自己上扬的嘴角,才意识到整个聊天的过程,自己都是一副不受控的微笑表情。
像中了某种魔咒。
******
高中毕业后的第一个长假期,大伙自发地回母校看望老师。
当初班里的同学,根据关系远近,自然地分成若干个小团体,陆陆续续地回了学校。
肖洱自然是与阮唐一块儿,约好了时间去帮光明顶和其他老师改改卷子誊誊分,减轻一点他们的工作负担。
没想到她们去的时候,看见杨成恭也在,正帮着化学老师整理高一的试卷。
化学老师王清摸着脑袋冲他抱怨:“现在带的这个班哦,真是头疼!没一个像样子的,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杨成恭浅笑:“王老师,您当初也这么说我们班的。”
王老师一愣:“是吗?”
阮唐和肖洱对视一眼,不由露出笑意。
“肖洱,阮唐!你们来啦。”教语文的奚老师最先发现他们,亲切地唤道,“我和你们方老师昨天还在说,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肖洱是全天宁的骄傲,所有老师最津津乐道的对象。
肖洱和阮唐在办公室打了一圈招呼,听说光明顶办公室搬去了楼上,又上楼去了。
两个小姑娘刚一走,王清突然笑了,说:“我说呢,这小子今天突然说要来帮我改卷子。原来还打了别的主意?”
他说的是杨成恭。
杨成恭清秀的面庞染上一丝绯红,却很坦荡,说:“老师,我明天后天还来帮您。”
奚老师也笑起来:“你们两个很登对啊,原来你对肖洱也有意思?还不抓紧?”
杨成恭笑笑,说:“我加油。”
“可不是要加油吗。”王老师凑过去泼冷水,“你看你,已经不占任何方位优势了,一个北京一个南京,异地恋不是那么好谈的。”
是这个理,奚老师身临其境地替他头疼起来:“这还真是个问题,杨成恭,你就说你决心坚不坚定?要是真想追,包在你王老师身上了。”
“唉唉,怎么就包在我身上了?”
“你不一直号称是化学王子,把妹高手吗?”
“你看看你,少教坏小孩子。”
“哈哈哈,他们才不是小孩子,这一个个都比咱们高出一个头了。”
摆脱了“师与生”这一关系的束缚以后,平日里严肃板正的老师们都变得可爱了起来。
杨成恭不知在想什么,沉默不语。
王老师又问:“唉,你别怪我八卦啊,我之前听你们方老师讲你们班那个聂铠。是不是对肖洱也挺有好感的?”
奚老师第一个反对道:“那小子哪有杨成恭优秀?连大学都没考上,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师,我,我先去看看肖洱。”杨成恭把手头的东西整理好,有点待不住,便说。
“知道你心急,去吧去吧。”
杨成恭这边刚带上门,王清却挑挑眉,说:“奚老师,话不能这么讲,聂铠不见得以后就不如杨成恭。”
“那他还不是靠自己的爹?”
“这一点上,我跟老方的想法一致。聂铠是个可塑之才,什么时候扳回正道上,没准能走得比谁都远。”王清眼中闪着精光,嘿嘿一笑,又拿了笔继续埋头批阅试卷了。
在光明顶办公室寒暄了一阵子,到了午饭时间,肖洱一行人才告辞离去。
杨成恭一路上碍于阮唐,言语间都有躲闪,阮唐实在看不下去,嚷嚷道:“我去上个厕所,杨成恭,你有话就快点说。”
杨成恭投以感激的微笑。
阮唐一走,他立刻直入主题:“肖洱,那件事你听说了吧。”
他神情紧张,说的是白雅洁跳海之事。他也是放了寒假回到家以后才听茶室里的几个姐姐闲聊时说起,得知这一件耸人听闻的消息的。
“嗯,听说了。”
“这件事情不怨你,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肖洱扯扯唇角:“不怨我?怎么可能不怨我。”
杨成恭皱着眉头,帮她分析:“或许你在其中起到了一个催化剂的作用,但是肖洱,就算没有你,他们这样不健康的一个婚姻状况,迟早也会出现问题你明白吗?”
“你不必这样为我开脱,杨成恭,我心里明白得很。”
“肖洱!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够了,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肖洱瞥过去,“杨成恭,我是否负疚,我有没有压力,与你关系不大。”
杨成恭的脸憋得通红,目光炯炯。
他说:“肖洱,你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对你,我对你……”
肖洱却依旧是那副寡淡的神情:“杨成恭,你也不笨。你怎么会不知道,我现在没有任何心思去考虑这种事情。”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北京,和你隔得太远?”杨成恭说,“是,我原本是想冲刺复旦,可是我也没有想到我能考这么高的分。肖洱,我承认填报志愿的时候,我没有把你放在第一位,可是,我也需要考虑我的未来,我父母的希冀……”
肖洱挥挥手,没有了谈兴:“你没有做错。”
这世上能有几个人,能真的做到不顾一切,能在面对诱惑的时候坚持初心呢。
杨成恭突然缄口,他看着肖洱,目光在发颤。有一句话,他藏在心里很久,可是他不敢问。
他怕一问出口,他就输了。
为什么,肖洱要放弃全国最好的医学院校,执意选择去南京读书。
唾手可得的大好前途,就这么轻易抛弃,她为什么要选一条更加崎岖艰难的道路。
他想,他可能是知道答案的。
肖洱虽然看上去平静淡漠,可他很清楚,她心里藏着那么多的疯狂。就像浩浩深海,表面风平浪静,深处却暗潮汹涌。
这让她生出异于常人的吸引力,所以他才难以忘怀。
杨成恭突然颓然地想,这样的一个人,或许,根本看不上平淡无奇的他吧。
“肖洱……”他突然沉声说,“如果我来找你呢。”
肖洱没明白他的意思。
“你给我几年时间,我会来找你的。”他说道,眼中满含期许,“你能不能,等我几年?”
“杨成恭,我以为我已经是个很偏执的人了,你为什么……”
“我认为这很值得。”他坚持道,“在我足够优秀到能站在你面前的那一天以前,我不会主动联系你的。”
他突然燃起斗志,满怀信心。
“你等我。”
肖洱细细打量着他。她突然觉得,杨成恭说这番话,与其说是对她的执迷不悟,倒不如说是给自己找一个奋斗的理由、能坚持下去的借口。
他是这样,那她呢?
他们可都是擅长自说自话、自导自演的人呐。
她肖洱对聂铠百般纵容、千般关照,究竟算是赎罪,还是给自己一个走下去的理由呢。
天知道。
阮唐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杨成恭已经走了。
“他回家啦?”阮唐左右望望,“小洱,学委神叨叨地跟你说什么呢。该不会真让陈世骐那大嘴巴说中了,他——想追你吧?”
肖洱摇摇头:“没那回事。”
“算了,不管他。小洱,你可答应了下午陪我去逛街的!”
“嗯。”
午饭过后,肖洱陪同阮唐在小马市中心商场闲逛。
“我现在在给三个人同时做家教,用不了多久,钱就能还上啦。”阮唐很久没有见到肖洱,一路叽叽喳喳,话特别多,“我奶奶身体好转不少,我妈妈也升职了,小洱,我觉得上了大学以后,一切都好了起来!”
“那很好。”
“我妈妈都不知道要怎么谢你才好呢,要不是那时候你拿钱出来,我们家没准真的就只能卖房子了。”阮唐一把挽住肖洱的胳膊,说,“她说我能认识你,跟你做朋友,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
“别光说我了,肖洱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上次国庆同学聚会,你急急忙忙走了,我还没好好跟你聊天呢。”
肖洱笑笑:“我还和从前一样。”
阮唐一下子停下来,回身审视肖洱,神情严肃:“小洱,你这样是不对的。”
“嗯?”
“上大学了哎!没有人规定不许穿短裙、短裤,没有人规定不许烫头发染头发化妆啦!你难道就不想有一点改变吗?”她说,“你看你还跟高中时候一个打扮,一点都不像个青春靓丽的大学生!你明明皮肤这么白这么嫩,五官又精致好看,怎么就不愿意拾掇拾掇自己呢!”
说到后来,已经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肖洱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我只是没有时间。”
她说的是实话,可是阮唐却一点也不信。
“怎么可能!我天天带家教都有时间,你会没有?”她不死心,继续诱惑肖洱,“我发誓,你要是稍加打扮,一定比梦薇还好看。”
……
肖洱看了阮唐一眼:“是么。”
(一个小时后)
“等会,我看看啊……隔离霜、粉底液、粉饼、散粉、眉笔、睫毛膏、睫毛夹、眼线笔、腮红、唇膏、化妆刷,唔,还有最最重要的隐形眼镜,一会儿我们去眼镜店买!”
阮唐带着肖洱在一楼的丝芙兰转了一大圈,很快购物篮里就堆得满满的。
她比导购小姐还兴奋,转头对肖洱说:“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见你变身之后的样子了!”
她真没想到肖洱会答应她的“改造计划”,阮唐美滋滋地想,真是太幸福了,太幸福了!这比玩“奇迹暖暖”还要有满足感!
于是,原本是陪阮唐来逛街的肖洱,最后自己买了大包小包的化妆品和衣服,又把阮唐带回了家。
……
阮唐报考的专业是新闻传播。她们学院和艺术文化学院相邻,平时来往也甚为密切,如何化妆打扮,简直是她们几个院的姑娘入学必备技能。
“这个,这是隔离霜,在你抹完水和乳液之后用的,用完以后你再上粉底液,上粉底的时候要用这个刷子……”
阮唐手把手地教肖洱,她和肖洱认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机会能为她做些什么。简直恨不得把自己会的所有技巧,一股脑全都告诉她。
“慢点说,我给你倒水。”肖洱去客厅接水过来给她。
阮唐咕噜咕噜喝下大半杯,眼泛精光:“来吧!咱们先实操,实践出真知!”
肖洱心中微动,突然说:“唐唐,我真羡慕你。”
羡慕你活得坦荡自在,无拘无束。
羡慕你开心的时候就大笑,难过的时候就大哭。
阮唐一愣,傻笑:“哈?我有什么好羡慕的?哦哦哦,我晓得了,你一定是羡慕我有你这么好的闺蜜是吧?”
肖洱浅笑:“来吧,我交给你了。”
“好嘞!嚯哈哈哈!”
等到阮唐穷尽自己毕生所学,把肖洱改头换面地装扮了一番之后。她已经夸张地捂住嘴巴,大喊大叫:“我要喷鼻血了!”
肖洱对着穿衣镜发愣。
她不知是该感慨人类发明了琳琅满目的化妆品,还是该赞叹阮唐的化妆技术炉火纯青鬼斧神工。
不过不论是哪桩,但凡审美正常的人,都能轻易比较出优劣。
“我这还只是心机裸妆,啧啧啧,小洱,哪天我给你画一烟熏妆,绝对亮瞎人眼!”
“这样挺好的。”肖洱轻笑,说,“阮唐,你真厉害。”
“妈,妈呀,你别冲我笑,我遭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