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洱呼吸急促,她极力忍住不去思考白雅洁所说的“如如”指的是谁,指尖颤抖,慢慢往后翻页。
大门被关上的声音传来。
聂铠回来了。
肖洱猛地合上笔记本,往抽屉深处胡乱一塞,匆匆推上抽屉。
她站起身子,一时贫血,眼前发黑,步伐不稳,没法很快走出去。
可是聂铠已经过来了。
看见肖洱脸色惨白、略带张皇地站在白雅洁卧室里,他有一点发愣。
“你……怎么在这。”
下一秒,他就看见有什么从他给她的宽大运动短裤里流出来,颜色非常鲜艳,顺着肖洱白皙的小腿缓缓爬行。
是血。
聂铠一下子懵了,也在一瞬间明白肖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房间。
他的声音发涩:“你先去……处理一下。我帮你找。”
肖洱神思混乱地坐在马桶上,用毛巾蘸了水,一点一点擦拭血渍。
浴室的门被敲了几下:“我开门了,东西给你……我不看。”
“嗯。”
门打开一个小缝,卫生巾被塞进来。
肖洱伸手接过来,门一瞬间就关上了。
肖洱从卫生间出来,把自己的几件衣服晾去阳台。
“我来,你去喝药。”
聂铠从她手里接过盛衣服的盆子,偏了头没看她。
他看起来,有一点紧张。
“谢谢。”
肖洱往餐桌的方向走,聂铠在她身后补充:“还有热豆浆和馄饨、烧麦,你多少吃一点。”
“好。”
她穿着他的衣服,既大又长,而她只是极细的一条,背影更显得骨感嶙峋。
聂铠心绪不稳,深呼吸了几下,低头去挂衣服。
却一眼瞥见盆里她的衣物。
纯白色的,三角的。
看起来质地柔软的——内裤。
……
几分钟后。
聂铠一脸血红,坐在肖洱对面,一言不发,埋头吃早餐。
“聂铠。”
肖洱实在没什么胃口,强迫自己吃了半碗馄饨,喝完豆浆以后,才开口。
“嗯?”
她垂眸,目光聚焦在餐桌边缘:“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
“三条路。”
聂铠挑眉。
肖洱说:“第一条路,混吃等死。你不缺钱,你爸……也不会不管你。第二条路,去找工作。听说,你已经试过,具体结果如何,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第三条路……”
聂铠打断她的话:“肖洱,你来找我,不是为了讽刺我的吧?”
肖洱没停,接着说下去:“第三条路,复读重考。你还有八个月的时间,我不能保证让你考进名牌大学,但你按我说的做,一定会比现在好。”
聂铠有点不耐烦:“就算上了大学能怎么样?”
“不能怎么样。”肖洱平静地说,“可是,这是你母亲的心愿。高考前,她来找过我,她比谁都希望,你能考上大学。”
聂铠不说话了。
她很清楚说什么样的话能让他听进去。
“你自己想想,我不逼你做任何决定。”
“我就算考上,她也回不来了。”
聂铠突然低声嘀咕了一句。
“嗯,不管你做什么,她都回不来了。可是,你不这么做,连清明节坦然站在你母亲墓碑前的资格都没有。”
“别说了。”
肖洱声音微微扬起:“聂铠,她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我现在无法断言。但她对你无可挑剔,起码,她是一个非常合格的母亲。她这么走了,你怎么能选择逃避?”
“别说了!”他噌一下站起来,“肖洱,你不是我!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
否则,我怎么会站在你面前。
可肖洱一个字也没说。
“你不要以为你来找我,就是救世主,就可以对我的事指手画脚!”他语气急促,“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我……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肖洱看了他一眼:“好。”
她说好。
然后站起身,去玄关穿鞋:“再见。”
肖洱推门出去了。
聂铠颓然坐下,抓着自己的头发,狠狠地揪了揪,他也不清楚事情怎么就成了这样。
他没想要赶走她,他怎么可能想要赶走她。
他明明知道她说的都对,是对他好。
可他还是气走了肖洱。
因为他不知道为什么肖洱总在这种时候出现,是她再次觉得新鲜了,还是她觉得他可怜?
他总不会蠢到会以为肖洱对他余情未了。
可他不敢问。
万一问了,这一切再也无可挽回,那该怎么办。
客厅的欧式大钟钟摆轻微摇晃,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不知又想了些什么,聂铠狠狠在桌子上砸了一拳,一个箭步冲向玄关。
没顾得上换鞋,他猛地拉开大门,却一下子被眼前的画面钉在原地。
肖洱抱着膝盖,正蹲在他家门口。
看见门开了,她微微仰头看他。
少年傻了眼。
她扶着墙站起来,笑了笑,像是在解释:“聂铠,我走不动了。”
他盯着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飘散。
“肖洱,你这一次留下来,我就不会再让你轻易走了。”
他知道她明白自己是什么意思。
肖洱还是那个笑容,虚弱,却坚定。像暗夜里,盛放的一株苍白蔷薇。
她说:“我走不动了。”
聂铠当她同意了。于是大步走过去,一弯腰打横将她抱起来,用后背顶开门,进屋去了。
他抱起了她,才觉出不对劲来:“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上一次在医院,他也抱过肖洱。
轻,但没这么吓人。
现在怀里的人,让聂铠心里生出隐隐的担心来,担心她会——被一阵风吹跑,就再也回不来了。
肖洱说:“你不也是。”
聂铠脚下一顿,想起今天他起来的时候,身上什么也没穿,脸上不由腾起热气。
口中嘀咕:“流氓。”
十八年来,第一次获得这个外号的肖洱:“……”
聂铠往里走,突然意识到什么:“你不用回家?”
肖洱闭上眼,很困顿的模样:“不用。”
“你家里人不知道你回来了?”
“知道。”
“那……”
“我不想提他们。”
聂铠想起什么,眼神暗了暗,没再说话。
不难想见,她的家里出了事,她来找他,或许她心情不好,也或许是拿他当作能挡风雨的港湾。
聂铠在心里叹气。
这样,也总好过她怜悯他的处境。
肖洱在聂铠的床上沉沉睡过去,聂铠摸着她的额头,还是觉得烫,跑去浴室拧了小毛巾过来搭在她脑袋上。
睡着的样子真乖啊,不戴眼镜的时候,清秀标致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也不是,怎么样都好看。
聂铠挠挠头,突然笑了笑。
肖洱一觉睡到晚饭的点。
她看见聂铠在白雅洁的卧室里打包东西。
把所有白雅洁的遗物都装进纸箱中,用胶带封好,摞在一起。
肖洱看见床头柜已经被他清空了。
聂铠正在打包最后一只箱子,一转头看见肖洱:“你醒了?桌上保温桶里有汤,我刚叫的外卖。”
“你这是要搬家?”
聂铠点头:“把东西都送去南京。这里,估计会被卖掉。”
“你父亲……”
“我跟他断绝关系了。”
肖洱微怔。
聂铠面不改色地收拾着:“我妈会出事,他脱不了干系。我没他这个爸爸。”
“因为妻子的背叛而发怒,他的反应太过激了。”
“你是不是看了新闻?”聂铠说,“不是真的。他们谁都不知道真相。”
肖洱目色冷凝,看向聂铠。
聂铠把箱子垒上去,有些疲惫地坐在床板上。
“我妈是在外出找我的时候,被人给欺负了,才会意外怀孕。她根本没有出轨。可那个人,根本不听她的解释。”
肖洱没料到聂铠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是你妈妈跟你说的?”
“嗯。”聂铠抬手揉了揉眼角,“她离开前……给我留了很长的信。”
因为如此,聂铠才会对自己更加自责吧。
他会觉得,母亲会出事,是由自己一手造成的。
肖洱不明白,为什么白雅洁宁可让儿子产生这样的自责,甚至不惜告诉他自己被人侮辱了,也不愿承认自己劈腿和别人在一起。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白雅洁究竟是怎么想的?
是为了以自己的死刺激儿子好让他发愤图强?还是爱得太深,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全肖长业的名声?
肖洱隐约觉得,那本笔记里可能会有答案。只是,她现在看不到了。
视线微转,肖洱注意到聂铠把自己的吉他和其他与音乐相关的东西都打包起来了。
“你不打算再……”
“我不会再唱歌了。”他语气冷淡,却坚定。
“这样也好。”肖洱安静了片刻,才缓声说,“你现在,首先应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你会陪我么。”
“嗯?”
“我会认真看书,拼命学习。你会陪我么。”
肖洱眼里涌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你打算复读了?”
“你先回答我。”
“嗯。”她说,“直到你不再需要我那一天,我会在你身边。”
她一直都是这么严谨的人。
就连许诺,也要加上前提条件。
“如果,我后半辈子,都需要你呢。”
“那就陪你后半辈子。”肖洱凝神答道。
夜色凄然。
“那就好。”聂铠轻轻舒了口气,不知是说给谁听:“我会去复读,好好念书。以后,我会好起来的。”
希望如此。
你会一天一天好起来,她会陪着你,看你一天一天好起来。
尽管,她已身在炼狱。
肖洱又在聂铠家留宿了一晚,第二天,她去了龙泉寺。
姥姥真的没有跟沈珺如“告密”。肖洱小的时候,还很调皮,常常干一些“坏事”,比如在小朋友家玩得彻夜不归。都是姥姥帮忙瞒着。
很多年了,姥姥觉得这个外孙女很多年没有再让她操过一点儿心。
乖得不像个正常孩子。
这一次,肖洱却难得请她“帮一回忙”,肖家姥姥竟然都没有追究她究竟去了哪里,就答应了下来。
肖洱回去以后,姥姥也没有追问,因为肖洱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
在老人家心里,孩子的安全健康比什么都重要。至于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又有何妨?
何况——她从来也不是一个拎不清的孩子。
她在龙泉寺安安静静又住了三天。晚上早早入睡,早晨早早起来,去参加晨间的诵经会,白天就帮着寺院里的义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杂事。吃寺庙在后山种的时蔬,饮山涧清泉。
肖洱的身子一天天好起来,睡眠质量也与日俱增。
肖长业开车带着沈珺如来接肖洱的时候,发现她真的看上去有生气了不少。
“我就说,来这里休养些日子会好吧。”
沈珺如不想跟肖长业搭话,她打开车门,把一老一少迎上车。
“小洱,住得还行吧?”
“嗯。”
“一会儿回家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不了,我今天就回学校了。”
沈珺如一愣:“妈妈给你请假请到下个月中旬,不着急的。”
“课程落下太多了。我这个专业,第一年不打好基础,以后很难学好。”肖洱说,“再说,我已经全好了。”
听她说学业可能会落下,沈珺如有一点犹豫。
“也不急着这一两天吧?”
“我在网上订过回南京的票了。”肖洱说,“两小时以后发车。你们把我送去长途汽车站就行。”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肖洱住院以来,沈珺如每次跟她说话,都觉得心里发虚。
这时候肖洱提出这个要求,她也就应了下来。
“真的没事吗?要不,妈妈送你过去?”
“有人来接我。”
沈珺如想问是谁来接,可看着女儿一脸心不在焉地望向窗外的神情,又忍住了。
肖长业把肖洱送到长途汽车站,沈珺如也下了车,带她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一大堆吃的和补品。
她一路把肖洱送到长途汽车上。
“平时不要亏待自己,该吃就吃,把身体养好。有什么困难或者觉得不舒服,要立刻跟妈妈说。听到了吗?”
“嗯。”
快发车了,司机在催促无关人员下车。
沈珺如伸手抱了抱肖洱:“小洱,妈妈是爱你的。”
肖洱的背脊有一些僵硬。
沈珺如感觉到了,她突然有一点伤感,叹口气道:“放了寒假就早点回来。”
“妈妈再见。”
沈珺如下车了。
她往外走,坐上肖长业的车。
“女儿大了,不要什么都跟着管。”肖长业出言道。
沈珺如懒得理他,打开手机翻通讯录。拨出电话去。
“喂,是肖洱的同学吗?”
“唔?阿姨您好!我是聂西西。”
接下来的对话,沈珺如一口一句热情洋溢的“如果我们家小洱有什么异常或者你发现什么不对劲,一定要立刻告诉我哦。”“真是太谢谢你了,阿姨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有空的话一定要来我们家玩啊,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连肖家姥姥都听不下去了。
等她挂了电话,姥姥脸色不悦道:“这是监视!做你的女儿,也是倒了八辈子霉。”
沈珺如说:“妈,您看您说的。我是为了谁?这是防患于未然,万一小洱出了什么事,你们哭都来不及。”
姥姥抱着胳膊,不搭理她了。
长途车上。
肖洱不知想了些什么,看着窗外兀自出神。
连身边坐了人都不知道。
“这么多吃的。”
肖洱一怔,偏头看去。
“你怎么……”
他不是前两天已经搬去了南京么,他不是在南京南站接她么,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聂铠靠在她身边座位的椅背上,斜眼觑她:“傻眼了?”
肖洱迅速收回目光。
“你坐了前一班车回来的?”
“对啊。不然我飞回来么。”聂铠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说,“好困。”
困就睡吧。
座位前后间距小,聂铠腿太长,简直无处安放。肖洱往里缩了缩,给他的腿腾地方。
又摘下自己的围巾,叠了几道,成一个小枕包的模样,垫在他脑后。
聂铠全程看着肖洱,后者做这一切却自然极了。
“怎么不睡?”
聂铠灼灼的目光很难不让人注意到,肖洱问道。
聂铠:“已经在做梦了。”
肖洱:“……”
聂铠说:“一会儿我请你吃晚饭。”
“我回学校还有很多事情。”
肖洱是班长,走了这么多天,班级事务肯定都给了副班长顶替。
“有什么事也不在乎这半天。”聂铠说,“再说,你不是要跟我去买书么。”
在龙泉寺那几天,肖洱给聂铠制定了详细的复习计划。并且列下了复习用书的书单。
买书的事刻不容缓。
肖洱只好答应他。
其实每一科目肖洱列出的练习册都不多,但扛不住六科齐上阵。吃过晚饭后,从南京某家新华书店出来的聂铠,手里的塑料袋提手都快要崩断了。
“这些都是要做完的吗。”
“嗯。”
“……”
肖洱见他吃力,伸手拦了出租车。
肖洱:“师傅,去……”
聂铠抢白:“去南大仙林校区。”
肖洱:“你家离得更近,你不用先送我回去。”
聂铠:“谁先送你回去了?”
说罢,将手里的书往副驾驶上一丢,拉着肖洱坐进后座。
等到了地方,肖洱看着一起下车的聂铠,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直到聂铠带她穿街走巷,去了学校边一栋简陋的民居楼,肖洱才渐渐明白过来。
她跟着他上了三楼。
聂铠跺了跺脚,声控灯开了,他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一间约四十平米的老房子,一厅一室一厨一卫,再搭一个全封闭式阳台。
低配置简装修,除了老式空调、冰箱、洗衣机,没一件像样的家用电器。
家具也少,一张双人床一张书桌一张餐桌三把椅子,外加客厅的一张长沙发一张矮茶几。
都是木制的,除了沙发上垫了灰蒙蒙的软垫,其他几样都光秃秃,看着就寒碜。
肖洱站在客厅,环顾一圈,说:“你租的?”
“嗯。”
聂铠把书扔在沙发上,走向客厅一角——那里放着三个巨大的行李箱。
肖洱说:“为什么。”
聂铠语气不太好,随手从阳台抄过一只矮板凳,打开行李箱。
“我不是告诉你了么,我跟那个人断绝关系了。”
除了拎出来的这三个箱子,他在这个世界上一无所有。
肖洱默了一会儿,问他:“这里租金多少?”
聂铠扯了扯嘴角:“我有钱。”
“不是断绝关系了吗。”
“我跟他借的。”聂铠说,“三年期,到时候连本带利还。”
“借了多少?”
“……反正够,你别管。”
估计也没多少。
他还真是有孤注一掷的勇气。肖洱在心里说,一个坐大巴都嫌弃座位脏的处女座,现在却租了这样的屋子。
转念又想到晚上聂铠带她吃的必胜客。
都没钱了,摆什么阔啊,少爷。
肖洱把手里提着的沈珺如给她买的东西分门别类放进冰箱和厨房的食品柜里。
聂铠在客厅大声喊:“都带走,我不要。”
肖洱从厨房转出来:“你的意思是让我每天下了课再回一趟宿舍,把这些陆续带过来?”
聂铠一愣:“你每天都过来啊?”
肖洱淡声拆穿他:“不然你为什么把房子租在这?”
就算屋子破,可大学城附近的房价,不会低到哪里去吧。
聂铠脖子一梗,继续收拾行李。
他昨天晚上才搬过来,一大早又跑去接肖洱,还没来得及布置家里。
肖洱走过去,放倒另一只行李箱:“密码。”
“你回去吧,我自己来。”
“密码。”
“102”
“……”
“没买床垫?被子呢?床单被套也没有。”肖洱翻完了聂铠的全部行李,面对空荡荡的双人床板,说,“你要这三箱衣服和鞋有什么用。”
聂铠:“我也没想那么多。谁知道这房子什么都没有。”
“你昨晚怎么睡的?”
聂铠朝客厅沙发努了努嘴。
肖洱佩服自己的好脾气,她对聂铠说:“走吧。”
“去哪?”
“拿被子和垫子给你。”
聂铠一怔:“你给我了你盖什么?”
肖洱说:“所有正常人,在入住新居前,都会准备起码两床被子和褥子。”
……
聂西西看见肖洱推门进来,颇为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小洱!你回来了!”
肖洱被她格外的热烈弄得不甚自然:“嗯,拿点东西。”
“你的身体都好了吗?”
“都好了。”
“那就好!”
“……”
于是,在聂西西莫名关切的注视下,肖洱拖出最大的那只收纳箱,从里面抱出一床被子一床褥子来。
又打开中号抽屉型收纳盒,取出崭新的一套床上四件套。
临走了,又绕回来,把自己床上的枕头也顺走了。
这是什么情况?
有了小洱妈妈的叮嘱在先,聂西西脑中警铃大作。
“小洱小洱,你这是去哪里啊?”
聂西西一下子从上铺蹿下来,紧张兮兮地盯着肖洱。
肖洱说:“捡了只流浪狗。去搭个窝。”
……
啊?
“那……要帮忙吗。”聂西西挠挠头,半晌,冒出一句,“不过我有点怕狗,可能不太敢靠近。”
“不用,他怕生,我一会儿就回来。”
肖洱出去了,聂西西有点纠结地坐在凳子上。
这个行为,究竟算是正常还是不正常呢?
流浪狗……拿点旧衣服不就好了。
不过,我们学校有那么大的流浪狗吗?
聂铠在肖洱宿舍楼下等她。
不多时,肖洱就下来了。
尽管天色已晚,路灯忽明忽暗,她还是很好认。
因为整个脑袋都被高高的被褥挡住了,步伐不太稳,聂铠赶紧上前一步接过来。
“再有半个小时宿舍门禁,我要回去了。”肖洱说,“明天满课,五点二十放学。”
“嗯。”
“被子在箱子里压了挺久,你明天记得拿出去晒,”
“好。”
好像没什么要交代的了。
肖洱说:“你走吧。”
聂铠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摊开。
一小片亮晶晶的。
是钥匙。
“给你。”
肖洱抿了抿唇,从他手心里捡起钥匙:“早有预谋。”
聂铠的脸埋在被子里笑。
是啊,我早有预谋。
可有人也心甘情愿,不是吗。
大一的基础课程多而繁杂,肖洱缺了半个月的课,必须争分夺秒地补回来。
数学是她的强项,理解起来不难,临床医学的基础科目多需要背诵,也不难。
只是需要时间。
肖洱从没觉得时间这么不够用过。
她还是早晨五点就起床,洗漱铺床,听听力、背单词,六点整准时下楼去食堂买早餐。
豆浆,包子或者其他。
两份,打包。
送去三零一,六点半,跟聂铠一起吃早餐。
三零一是聂铠租的房子,刻在钥匙上,小小的数字,肖洱很快就叫习惯了。
七点到七点半,她抽查聂铠背单词和古文,布置接下来一整天的学习任务。
七点半离开,去上课。
如果当天是满课,就放了学去三零一。
肖洱往往一周去一趟超市,在冰箱里囤满下周要用的各类食材牛奶果蔬,每天下午去给聂铠做饭。
要做两顿,因为他第二天中午还要吃。
最初肖洱也不会做菜,在手机里下了APP,跟着学。
没多久,也做得人模狗样。
她不让聂铠插手任何事。
他所有需要做的,就三件事,吃好睡好学好。
聂铠给她买菜和早餐钱,她收了,转眼就打回他银行卡上。
聂铠气得直瞪眼,在她跟前发脾气:“肖洱,我他妈不是被你包养的!”
肖洱知道他心里不痛快,尤其是这几周,他的努力完全不见成效。
每一个处于复习中的学生都将经历很多次这个阶段。
做了无数套英语卷子,可是阅读理解完形填空还是一错一大把。背了很多化学方程式,可还是做不好化学推导题。数学卷子简单的题目容易粗心,难的题目又做不出来,分数就那么点,七扣八扣就没了。
投入与产出的不成比,会慢慢磨去人的信心耐心。何况聂铠现在压力这么大。
肖洱不跟他计较,只说:“聂铠,我愿意的。你以后好好对我。”
从她嘴里听见情话简直难如登天,于是这句稍显温存的话,已经能在一瞬间就抚平聂铠当下的暴躁。
他搭耸着脑袋坐在沙发上,声音低沉:“我不想你这么累,你完全没有必要……”
他知道肖洱每天给他做晚饭、辅导他的功课以后要赶在门禁前回宿舍,回了宿舍还要洗澡洗衣服,做作业、复习自己的功课。往往入睡已经是十二点以后。
他知道肖洱的身体每况愈下,她吃不多,又熬得凶,风一刮真的就能摔倒。
而他却在肖洱每天变着法做的饭菜调理下,慢慢恢复了从前的健康。
“我不累。”
是实话。
肖洱只觉得生活的高速运转,让她清醒而充实,没有时间去考虑所有不愿记起来的琐事。身体疲倦,但精神时刻集中。
而且……她每天都睡得很安稳。
“我不学了。”聂铠迅速做决定,“我去打工,肖洱,我不能让你这样对我!”
“你去哪里打工?去打什么工?高中学历,在这座城市一个月挣两三千块钱?”肖洱冷声道,“扣去房租水电,你还剩多少。”
“我不会一直这样!”
肖洱说:“哦,看来你也知道你不会一直这样。”
……
“还有七个月。你都忍不了么?”
聂铠手撑着太阳穴,终于说出心里的担忧:“我怕我考不上。”
“怕什么。”
“你不是没看到!我每天除了吃和睡,一门心思扑在那些书上!可是结果呢?该错的还是错!而且我的脑子已经不会转了!甚至以前不会错的题目都开始犯浑!这么下去,我拿什么去考试?”
“真不学了?”
“不学了。我不是这块料!”
“你忘了你妈妈跟你说的话么。”
“……”聂铠颓然地抱着脑袋,“我没忘,我没忘!”
肖洱抬眼看他:“我不逼你,你想清楚。真的不学了,就把那些书都包好,明天卖给收破烂的。还能卖十几块钱——够你吃一顿午餐了。”
她收拾书包,开门:“饭在锅里,我先回去了。”
肖洱头一回回来这么早。
聂西西正趴在上铺看韩剧,见肖洱推门进来,诧异道:“今天没在图书馆自习呀?”
她们一直默认,肖洱每天晚归,是因为在图书馆自习。
“嗯。”
短短半学期,肖洱在整个医学院已经闻名遐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