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等他明年高考完就转正。”
“……”
张雨茜畅想着自己和王雨寒的未来规划,没注意到肖洱的目光渐渐发直。
第五杯酒下肚。
她听见肖洱在自己耳边问:“你之前说你讨厌小三,有原因吗。”
“怎么没有!你怎么说起这个?你一说起这个,我一肚子火啊。”张雨茜撸起袖子,说,“我哥跟我嫂子,就是被一男的第三者插足。妈的,气死我哥了,分分钟找人去剁了那男的命根子。”
肖洱有点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难得的迟钝:“然后呢。”
张雨茜的表情有点伤感:“然后我哥被判了好几年,现在还在里头蹲着呢。”
……
肖洱喃喃:“可我再生气,也不能拿刀去砍人啊。”
“什么?你说什么?”
她摇摇头:“没事,有点头疼。”
张雨茜其实听见了,并且会错了意。
她捂着嘴,看向肖洱:“你该不会想砍梦薇吧?难道你跟聂铠分手,跟她有关?!”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突然一拍桌子:“我靠!原来是这么回事!”
肖洱眼前有点模糊,看见张雨茜突然拿出手机打电话,她下意识想去拦,可是手上没有力气。
最后,整个人趴在张雨茜身上,不动弹了。
她喝醉了。
“聂铠,你猜猜看,现在谁在我身边?”
电话一接通,张雨茜欠揍的声音就飘了过去。
“不猜。”
“哎哎哎!你别挂电话啊。”张雨茜急了,“我保证,你挂了电话就会后悔的!”
“干嘛。”
“你的前女友,她现在醉倒在麋鹿了哦。”张雨茜把声音拖得长长的,“醉倒之前,你猜她跟我说了什么?她说她想拿刀砍梦薇。”
“什么意思?”
聂铠此时正在家里,他的左胳膊还打着石膏,额角的缝线还没拆。
“哟哟哟,紧张了?”张雨茜窃笑。
“你再说一句废话,我明天就把你那拆了。”
“哎呀,开个玩笑!你真无趣。”张雨茜不敢再逗他,忙说,“你当时跟肖洱分手,是不是分得挺离奇突然的?而且那天,你在麋鹿喝多了,最后是梦薇跑来照顾你的。”
“你想说什么。”
“你说有没有可能,肖洱是迫于什么压力,不得不跟你分手呢?她那么一个好好学生,可能是怕家里人骂,或者老师责备之类的?”张雨茜积极调动大脑,开启脑补模式,“本来还可以解释,可没想到,她前脚一跟你分手,你后脚就跟别的女人搭上了,她肯定不会再理你了啊。”
对方沉默。
张雨茜很难有说话被聂铠听进去的时候,非常有成就感。
开脑洞无罪,加上她本来就不喜欢梦薇,于是再接再厉,煽风点火。
“而且那个梦薇我一看就觉得是个会搞小动作的女生,我见得太多啦!没准就是她跟老师告的密。要不,怎么补位补得这么及时?”
聂铠挂了电话。
他脑中穿起一根线,有一些细节令他无法忽视。
他立刻给梦薇打过去。
“喂?聂铠!你最近怎么样?”
梦薇在宿舍接到聂铠打来的电话,还处于难以置信中。
谁知对方在下一秒,就劈头盖脸问出了她最不愿意回答的问题。
“那时候是不是你告诉了光明顶,我跟肖洱在一起的事?”
“聂铠?”
“还有。”聂铠的舌头在嘴里顶着牙齿,慢慢地磨,“当初,贴吧那篇帖子,是不是你发的。”
梦薇心下一凉。
“你,你怎么会知道?是肖洱告诉你的?”梦薇心中一痛,“聂铠,你听我说!”
电话挂了。
“操!”
聂铠心中惊痛,掀起难以言表的悔恨。
他跳下床,不顾白雅洁的反对,推门跑了出去。
他真特么是个傻逼!
聂铠以最快地速度赶去“麋鹿”酒吧。
张雨茜和沈辰还不知道聂铠离家出走那档子事,眼看着他浑身带伤地跑过来,直冲肖洱而去。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有点发蒙。
“不是告诉过你们,不要让她喝酒吗。”聂铠声音阴沉。
一副大爷现在很不爽的样子。
“嘴长在她身上,我们怎么管得住?再说了,也不知道是谁惹得她不开心。”张雨茜反驳回去。
不过,看在聂铠满脸伤的份上,她的声音不那么尖锐了,又凑过去问:“我说聂铠,你这是,怎么着了啊?你什么时候跟人打架了怎么不叫上沈辰啊?”
沈辰的红刘海下,一张标致的脸也有些傻。
不过好在,他还晓得电灯泡招人烦,于是伸胳膊把张雨茜拽走了。
酒吧里,肖洱曾经常坐的这个角落——不起眼,却能清楚地看见舞台的角落。只剩下他们两个。
聂铠很久没有看见肖洱。
刚刚跑过来太急,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目前的状况。
她是这一届的市状元,天宁高中挂横幅恭贺的对象。
而他呢。
高考落榜,却自以为牛逼哄哄,背着吉他去闯天下,结果还没开唱,就被人打趴下了。最后还要靠父亲的关系才能从派出所出来。
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不过短短一年,两个人之间的差距,竟然拉得如此之大。
聂铠坐在肖洱身边,伸手捂住脸。
他这些日子,究竟做了些什么?!
他还有什么资格来这里找她。
聂铠神思烦乱的当口,身边的人有了动静。
他偏头去看肖洱,后者迷糊着坐起身子,有一点摇晃。
“肖洱。”聂铠伸出完好的一只手扶住她。
肖洱梦见聂铠了。
她从没有梦见过他。
梦里,他身上带着伤,目光里也是满满的悲伤。
怎么会这么难过?
肖洱不解,她伸手去碰他的脸颊:“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话一说出口,肖洱就了悟。
这不是梦。
梦里,她是不能这么开口说话的。
肖洱指尖颤了颤,眼睛很久才有了焦距:“聂铠?”
随之而来的,是眼中的冷淡。
她缩回手:“我要回家。”
聂铠被她神情的转变狠狠烫了一下。
“肖洱,我都知道了。”
他急切地想要表明心意:“我知道那时候,是梦薇挑拨……知道你是没有办法。我,我跟她根本没有什么。我只是……”
“你在说什么?”肖洱皱眉,“你别在我跟前晃,很烦。”
她几乎不沾酒的人,却混了好几种酒喝,这时候全凭自制力在撑着。
可是眼前的景象,已经重影三层,变得模糊不清了。
“都是我不对,肖洱。”聂铠鼓起勇气,一把拉过她的手,“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聂铠都不明白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
大概是,带着绝望的孤注一掷。
将自己剩下的那部分,还能够燃烧的心,捧到她跟前。
肖洱反应了很久,似乎是听进去了。
然后,她笑起来,明媚却冷冽。
随手抄起身侧的酒杯,将满杯的酒泼向他。
“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
她将满腔对白雅洁的怨毒,毫不保留地发泄在他身上。
“你、做、梦、呢。”
酒水顺着聂铠额角滑下,滴落在他左臂石膏上。辛辣的酒精泅过裸|露在外的伤口,疼痛锥心刺骨般袭来。


第11章 【你知道天总会黑,人总要离别】
周日下午,肖洱坐车回学校。
聂西西看见她回来,笑眯眯地打招呼:“回家的感觉怎么样?”
肖洱答不上来。
那一晚之后,她在自己家卧室醒来。
是张雨茜把她送回去的。
第二天,沈珺如跟肖洱对峙了半天,最终把错因归结在她结交的不良少女身上。
“我可认得出来,这姑娘是上次跟王雨寒眉来眼去的那个吧。”沈珺如冷声说,“让你不要跟他们这种人搞在一块,你就是不听。我说你怎么最近这么反常,交友不慎,交友不慎!”
沈珺如一贯是一个善于把她认为的罪恶掐死在摇篮中的人,于是针对这次恶性事件,她很快做出反馈。
“放寒假之前,你给我呆在学校。我不定时去查岗,你哪也不许乱跑。也不要回来,听到没有。”
肖洱看着沈珺如一脸严肃的样子,突然觉得悲哀。
为自己,也为她。
她以为这样能管得住一个人格健全的成年人,简直像一个笑话。
自己为了母亲自以为是地斗争这么多年,更像一个笑话。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肖洱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迎来了终结的那一天。
******
升入大学的第一个国庆,七天假期。
还没放假的时候,高中班群里就有人吆喝开去,要回小马市聚一聚。
沈珺如之前一时气急,说了那样的话,这时候也不免有些后悔。
“回来吧,我给你买了大闸蟹。”
末了,又补充:“这次不许再去那种地方喝酒,像什么话。”
肖洱也没想再去麋鹿。
那次酒醉以后,她并没有如同书里说的那样,喝断了片什么也不记得。
相反的。
她记得清清楚楚。
记得她泼过酒后,聂铠眼里的灰败黯淡。
记得他最后把她交给张雨茜时,在她耳边低语的那一句。
“肖洱,要是能回到一起去璞塘的那天。我愿意用一辈子都不能唱歌来交换。”
她也记得,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自己心里泛起的涟漪。
大伙都在国庆回了小马市。
同学会在陈世骐的大力操持下,热热闹闹地办了起来。
地点定在一家KTV,先唱歌后吃饭,所有同学会必走的流程。
到了点,该到的都齐了,大伙谁也没心思唱歌,急着叙旧。
一个个都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陈世骐没考上三本,上了专科学校,现在在学做司仪。
大伙儿忙着安慰。
“我觉得你一准行,想想看,那时候咱们一起玩狼人杀。那么复杂的规则,你条顺理清的主持下来,绝对有天赋!”
这时候,谁都咧着一张善良的笑脸。
肖洱去的时候,阮唐已经到了。
短短一个月,这姑娘已经烫了头发,还学会了一点化妆。
气质提升,像变了一个人。
再环顾开去,肖洱发现几乎所有女生,都有不同程度的变样。
只有她,打扮、言谈、行为,还和高中相差无几。
大家伙见了她,还是带着闪躲的意味。
“肖大班长,你这威信树立的,刻骨铭心啊。毕业挺久了,还是余威不减。”陈世骐捏着嗓子假意恭维道,“你现在还是班长吗?”
是,班长兼团支书。
肖洱点头。
“哈哈,看来你一辈子都要当班长了。一会儿你必须代表咱们班,走一个!还有还有,学委呢,他也要走一个!”陈世骐四下张望,却没看到杨成恭。
“怎么搞的,班长,跟你有关的两位怎么都不在啊。”
肖洱皱眉:“跟我有关?”
“都毕业了!这就不是秘密了吧,谁不知道杨成恭喜欢你啊。”嘉琦在一边阴阳怪气地说,“就是有的人故意装作不知道罢了。”
肖洱循声一扭头,先看见了梦薇,就坐在嘉琦身边的沙发上。
她更漂亮了,碎花连衣裙衬得她肤色格外白皙。
“就是,还有聂铠,当时你俩处对象那会儿。我们可都被蒙在鼓里,要不是刚刚梦薇说起,谁都不知道还有这一出呢。”陈世骐摇头晃脑地说,“不过班长你也太不称职了,光顾着自己一个人优秀,怎么没拉聂铠一把呢。”
陈世骐的话肖洱听在耳中,惋惜与嘲讽兼具。他明明早就知道,却故意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让肖洱难堪。
“陈世骐!”梦薇冲他瞪眼。
这个大嘴巴,就是讽刺肖洱,也别拉上她啊。
陈世骐一副混世魔王样,最不怕的就是担当搅屎棍子的重任。
阮唐有点担忧地看着脸色不太好的肖洱:“要不我们去趟厕所?”
肖洱刚要摇头,KTV包间门被推开,杨成恭气喘吁吁地走进来。
他直奔肖洱。
“刚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
可能是音乐声太大,没听见。
肖洱刚欲解释,杨成恭已经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跟我来。”
看着两人出门,陈世骐唯恐天下不乱地吆喝起来:“什么情况?学委和班长,真的要狼狈为奸了吗?!”
柯岳明原本一直冷眼旁观,可眼看着陈世骐说话越来越不上道,有点没忍住。
“行了你,少说几句会死?”
他把陈世骐拉到一边。
后者梗着脖子:“妈的,我还就是看不惯肖洱怎么了。小铠那时候成什么样子了,她连吭都不吭一声,还能安心复习。要我说,小铠没考上大学,就是她害的。”
柯岳明叹口气:“小铠都没怪她。”
“那是他心地善良。要是有人敢这么玩弄我,看我整不死她。”
“杨成恭,你先放开。发生什么事了。”
在走廊上,肖洱抽出自己的胳膊,审视着杨成恭的表情。
他极严肃,前所未有的冷静。
“肖洱,你答应我,这件事你听过以后,不要马上作出回应。我不想你一时冲动做出什么……”
“是不是白雅洁又去见我爸了?!”
肖洱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厉声截断他的话:“他们这次又说了些什么?”
她的神色狰狞,杨成恭竟在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太惊人了。
最初听见的时候,他简直难以置信。
“你说啊!”肖洱急了,紧紧盯着他。
“今天,他们确实又在那里见面了。”
杨成恭深吸一口气,不敢看肖洱的神情。
他低下头,轻声说:“我听见……我听见白雅洁跟你父亲说,她……”
“她……怎么样?”
肖洱隐约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可是这个猜测太过于惊人,她不敢相信。
所有的希望都被寄托在杨成恭的身上,他带来的这个消息,可千万不要是她所想的那个才好。
杨成恭心一横,说出口:“她怀孕了,两个月。”
肖洱眼前一黑,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
她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聪明。
杨成恭赶紧去扶她。
肖洱的身子发凉,眼里裹了冰凌。
“她不要脸!”肖洱颤声哀嚎,“他们都不要脸!”
她哭了,脸上是绝望而扭曲的痛苦神情。
杨成恭没见过肖洱流泪。他的心难过得无以复加,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
一个人苦苦维系了多年的东西,一朝倾塌,是一种什么感觉。
“我警告过她!我警告过她!”
肖洱胡乱地喊叫着,眼泪糊了满脸。
好在KTV隔音效果不好,整个走廊都是各种鬼哭狼嚎的歌声,她的声音才不那么突兀。
杨成恭难以感同身受,可看见肖洱的样子,仍觉得心揪了起来。
“两个月,八月份,在我开学前。”肖洱念叨着,眼睛空荡荡的,“那时候白雅洁不是该满世界找聂铠吗?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肖长业出过差!
或许就是那时候,她无助、无依、无靠,而肖长业送去了贴心的温暖。
“他们怎么能这样?”
“啊!”
肖洱抱住脑袋,猛地蹲在地上。她太难受了,郁结之气堵在胸口,她的骄傲、小心翼翼、努力,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为什么要逼我?
为什么要逼我?!
“肖洱!你别这样,冷静一点!”杨成恭握着她的肩膀,说,“早知道你会这样,我不该告诉你的!”
肖洱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
她再度抬起头的时候,杨成恭看见一双赤红的眼睛。
“肖洱……”
他想说安慰她的话,可是喉咙突然哽住,什么也说不出来。
接着,他听见肖洱默默念起一串数字。
像是电话号码。
杨成恭心里暗道不好。
“你别冲动。”
肖洱木木地抬头看他:“杨成恭,你陪我找个电话亭去。快点。”
“你要做什么?”
“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还能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你要把事情捅出来?你考虑过后果吗。”
不重要了,后果都不重要了。
他们敢把事情做到这一步,肖洱什么也顾不上了。
她低声说:“难道,你想让我管白雅洁肚子里的孩子叫弟弟或者妹妹吗。”
肖洱跌跌撞撞地跑出KTV去,杨成恭捏了捏拳头,跟了过去。
杨成恭不知道她把电话打给了谁。
因为她实在是言简意赅,声音冷漠得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杨成恭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个时候的肖洱,已经疯狂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仇恨将她完全支配,她的行为,几乎像是在索命。
对着听筒,肖洱说:“白雅洁怀孕了。”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六个字。
杨成恭却无端觉得寒意自脚底窜起。
一直到国庆假期结束,肖洱也没有再听说过白雅洁的消息。
她没跟肖长业说一句话,返校那天,也没让他送自己。
不过,肖长业并没有发现肖洱的半点异常。
可能是他自己无暇顾及这一切了吧。
肖洱见他吃饭的时候常常默不作声,戒了很久的烟也又抽了起来。
她心里知道原因,只觉得他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谁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没有人能逃得过惩罚。
肖洱的心被一层层坚冰牢牢包裹,冷得透彻了。
她坐上回南京的巴士,慢慢远离小马市。
一个声音在心里呐喊,不要回来,不要再回来了。
要是没有沈珺如,她真的宁可永远不要再踏足那片土地。
******
聂西西觉得国庆回来后的肖洱很反常。
虽然——这位大学神一向不太正常。
可是,她偶尔起夜上厕所,总能看见肖洱坐在床上发呆是怎么回事?
“肖洱?”
有一次,她忍不住问肖洱:“你坐那儿干嘛呢?”
灯已经熄了,聂西西只能看见黑暗中更暗的一道身影动了动:“没事。我刚刚……做了个梦。”
哦,原来是做噩梦了。
“梦和现实都是反的,别怕啊。”
“嗯,谢谢。”
聂西西爬上上铺去。爬到一半又觉得不对劲。
做噩梦?每天晚上都做噩梦?
会不会是一种病啊。
又一天,聂西西在床上被尿憋醒了。
她躺在床上默默地瘪嘴,真讨厌自己极其优秀的新陈代谢功能。
不想下去上厕所……不想下去嗷嗷嗷。
这时候,她听见下铺传来一声惊呼。
“闭嘴!”
聂西西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躺床装死。
什么情况?
她紧闭着眼,感受着下铺的动静。
是……说梦话吗?
还是又做噩梦了?
隔了一会儿,聂西西慢慢睁开眼。
四下寂静,只有小倩倩轻微的鼾声。
她看见下铺的床头充电台灯被打开了,肖洱下了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倒了水,却不喝,只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出神。
这是……梦游?
聂西西听老人说,梦游的人不能被打扰,不然她会死掉的。
她赶紧屏息,假装熟睡。
“喂。”
下铺传来肖洱极小的声音。
聂西西心中一颤,打电话吗?
……没听见手机震动啊。
我的老天,还真是——梦游啊。
好可怕,她梦游不会对自己做些什么吧?要是对自己做些什么能不能反抗啊?反抗了要是打扰到她梦游,她出了什么事自己算是正当防卫吗?
聂西西就在这忐忑和不安中,再一次睡去了。
清晨五点,她一下惊醒,哇哇哇叫着憋死了憋死了,腾地翻身起床,一个箭步冲向厕所。
释放完毕,才浑身舒爽地回了宿舍。
这么早,他们都还没起吧。
聂西西往肖洱床上看去,却是一愣。
肖洱的床铺整整齐齐,人却不见了。
……
肖洱赶去海边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半。
的车上,司机师傅也在谈论这个事件。
“昨晚出的事,今早那家人报了失踪。刚巧渔民下海的时候,发现了尸体。听说媒体、警|方、家属都赶过去了。”
肖洱一直没吭声,她指节青白,攥成拳头,微微地发着抖。
事发地已经被警方用封锁线隔离开。
围观的人很多,肖洱笔直地站着,她一眼就看见封锁线里面,一个毫无生机的女人静静躺在沙滩上。
白雅洁。
她离得不算远,甚至于,她都能看见白雅洁修长的脖颈上,戴着的项链。
看成色,像是铂金的。
海浪声滔天震地,裹挟着人们的议论声汹涌进肖洱的脑中。
“好像是个富商的老婆,搞舞蹈的,在一个瑜伽教室做老师。我儿子他朋友,就在那里练瑜伽的。”
“我知道她,在太平路那一块住着,家里条件不要太好哦。还有个儿子,长得老帅咯。噢哟,怎么这么想不开的啦。”
“谁知道呢,这种富贵人家,尽出些乱七八糟的事。”
“妈!”
隐约间,肖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心神俱颤,模糊的余光里,聂铠翻越封锁线,飞快地奔跑至女人身边。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似乎想抱起女人,又不知从何下手。
最后一双手死死揪住了自己的头发,他佝偻着背,胸腔里发出野兽般的哀嚎声。
“啊!”
“真是作孽,留下个小崽子多可怜。”
“哎哎,刚刚我打听到情况了。你们猜怎么回事?这女的在外面偷人,还搞大了肚子,被她男人发现了,一顿好打都不肯讲那情夫是谁。最后从家里跑出来,跳海了。”
“啧啧啧,我就说,这种人家乱得很哟。你看这女的都这样了,也没见他家男人。”
肖洱耳中一阵轰鸣,身后有人往前挤着看热闹,她没站稳,一下子跪倒在地。
海风腥咸,直涌入鼻腔。
她胃里翻江倒海地闹腾,腰一弯,伏在沙滩上,剧烈地干呕起来。
肖洱病倒了。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到的家里,可姥姥刚给她开了门,她就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浑身冷汗,手脚冰凉,额头发烫。
还伴随着无意识的痉挛。
姥姥大惊失色,赶紧给女儿女婿打电话。
沈珺如离得近,先回了家,马上把肖洱送去了医院。
医院里,沈珺如担心地拉着肖洱的手:“妈妈在这呢,没事的,打了点滴很快就好了。”
不会好了,永远也不会好了。
高热令肖洱神志不清,她哀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像是只会说这三个字了,她不断重复,不停地说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可是没有用,她知道的,没有用了。
人死了,一尸两命。
是她害的。
短短的时间里,肖洱的嘴唇上已经泛起一圈白皮,却仍不肯停止低语。沈珺如见她一直说胡话,忧心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打电话给肖长业,也没有人接。
急得她只能在女儿的病床前来回转悠。
后来想起什么,她拿出电话,打给肖洱的舍友聂西西。
“阿姨,您说什么?肖洱回家了呀,啊,她生病了?”
“同学,我们家小洱是不是在学校出了什么事?她这一回来就发高烧,烧到四十度!还一直说胡话,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聂西西心下一阵担忧:“这么严重?!她在学校特别乖啊,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去自习……不过阿姨,肖洱她有梦游的毛病您知道吗?”
沈珺如心一沉:“梦游?”
聂西西回忆起昨天夜里半梦半醒间的一切,肯定地点了点头。
“嗯,梦游。她嘴里说着奇怪的话,凌晨三点爬起来倒了杯水,但又不喝,而且还假装自己在打电话。说了声喂,又没了下文。”
沈珺如被她说得头皮一阵发麻:“行,行……我明白了,谢谢你啊。”
“不用客气。阿姨,可能肖洱压力比较大吧。毕竟很多状元或者成绩特别好的人,总会给自己太大的心理压力。”聂西西体贴地说,“您多跟她聊聊天,放松放松吧。小洱的病假我帮她请。”
挂了电话,沈珺如觉得腿有点软,她挨着一张椅子,慢慢坐下去。
她失神地看着病床上的肖洱,怎么也不愿意承认,她现在已经变得连自己这个做妈妈的都不敢认了。从前那个乖巧懂事,安静温柔的女儿去哪儿了?
小洱,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不跟妈妈说啊!
难道,真的是妈妈给你的管束太多压力太大吗?
她把脸埋进手掌心,肩头轻微耸|动。
肖洱在病床上躺了五天。
体温时高时低,断断续续,每天都要烧好几回。她吃了退烧药、打了点滴,血常规和尿常规正常,可就是不见好转。
沈珺如都快急疯了,肖长业这几天茶饭不思,也形容枯槁。
肖洱姥姥年岁大,想到以前村里头的说法,把沈珺如拉到医院走廊去,小声说:“我看咱们小洱这个,可能不是病。”
“妈,你说什么呢?”
“我是说,她是不是碰到什么脏东西,然后吓到了。”
沈珺如脸色发白,被她的话惊到:“这……这都什么年代了,妈,咱不能信这些。”
肖洱姥姥心里着急,觉得死马当成活马医,当天就去当地香火最旺的庙里求了一把香灰,回来撒在肖洱的病床前。
说来也奇,从第七天开始,肖洱竟真的不再发烧了。
虽然仍旧咳嗽不断、食欲不振,但慢慢地,能下地走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