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我得去帮他!”
柯岳明身子直颤,他伸手去拿隔壁桌上的啤酒瓶。
肖洱厉声道:“帮什么?他们有那么多人!”
“难道看着聂铠被打?”
聂铠确实寡不敌众,很快就被捉起来。
肖洱的视线在人群中急速逡巡。
她很快就看到了阮唐——正傻愣愣地站在一处,望着混乱的中央舞台。
肖洱还没有来得及阻止,就见阮唐回神似的,接着大步冲了过去。
“有话好好说!你们干什么呢!”
“是阮唐!”
柯岳明一见小姑娘跑过去,顾不得许多,也加入了战局。
笨蛋。
肖洱在心里说。
她想起之前的那张名片,是那个眼镜男协警给她的,号码她存过。
她立刻拿起手机。
柯岳明半护着阮唐,频频挨揍。
“你在这做什么?带她走!”聂铠一看见他们俩,怒了,吼道,“别让小洱靠近!”
阮唐一时头发热冲过来,这时候被东拉西扯推来搡去,偶尔身上还落上一两拳头。
她怕极了,听见聂铠说道肖洱的名字,心里生出希望来。
“小洱?她也在?”
一截凳子腿砸过来,聂铠无暇顾及他们,急急闪避仍是挨了一下。
他吃痛:“操!”
接着,弹身而起,就着来人,不管不顾地挥拳反击。
一阵撕扯扭打。
叮铃咣当的响声后,酒吧里客人走得差不多,酒保和工作人员都晓得寻衅之人的来头,没人敢惹。
朋克装的女人见聂铠如此嚣张善战,去打一边稍显弱势的阮唐和柯岳明的主意。
她以为阮唐是聂铠的女朋友,便从两人后头绕过去,伸手要去扯阮唐的头发。
“哎呀!”
一声女人尖锐的惨叫。
正在缠斗的几人都愣了愣神。
一转头,看见朋克装五官扭曲半蹲在地上,一把秀发在一个小姑娘手里紧紧握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肖洱在她下手对付阮唐之前,先动了手。
“肖洱!”
聂铠气急败坏,不管不顾地就朝她跑来,却被三人同时绊住。
可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看着朋克装和那个带头的男人。
阮唐的眼泪滚落,可怜兮兮地跑到肖洱身后去。
“贱女人!啊!放开!放开我!疼!”
朋克装没料到肖洱手劲这么大,越挣扎头皮越撕扯般的痛。
她哭叫:“涛哥!快来救我!”
被喊作涛哥的男人眯眼望着肖洱,眼里神色危险。
“把她放了。”
肖洱伸出另一只手。
亮晶晶的一晃,聂铠看见她手里的碎玻璃片。
肖洱把玻璃碎片贴在女人脸颊边上。
“涛哥是吗。”
她开口,声音清冷异常,在这个失控者远多过镇定者的场合,显得尤为诡异。
“现在是谁在跟谁谈条件?”
柯岳明身子微颤,就是这样!
就是肖洱这股可怕的镇定劲儿,在辩论场上,所有人都面红耳赤的时候,她也是这样!
所以他们才会叫她,幽灵修罗!
“你这个疯子!你敢,你敢对我的脸做什么,我让人操——啊!”
肖洱的手腕微微下沉,女人立刻不敢再说了。
“我刚刚报了警。所以涛哥你看,咱们是这么耗着等到警|察过来。还是大家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涛哥突然笑了一下。盯着肖洱。
“小丫头,你觉得我怕警|察是么。”
肖洱毫不动摇,说:“看来你是选择耗着了。”
涛哥不说话了,他睇着肖洱,似乎在思考对策。
肖洱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
这种人最危险。
涛哥在心里说,难道是有什么来头?
不然,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可能这么镇定。
肖洱在心里读秒。
上次眼镜男他们用了十七分钟。
这一次,她给他们七分钟。
快了。
可谁知,肖洱没等来眼镜男,却等来了另一伙人。
“谁呀谁呀谁呀?敢在本小姐的地头上闹腾!还要不要人好好过寒假了?我就快开学啦!”
伴随着一声尖利而熟悉的叫唤。聂铠和肖洱看见一帮人鱼贯而入。
领头的,是圣诞树。
阮唐小声在肖洱背后说:“这人是我们小老板,是杜姐刚刚给她打的电话。”
肖洱的眉梢微微一动。
涛哥显然认识来人,却没怎么收敛。
他笑嘻嘻地跟她打招呼:“哟,小茜妹妹来了。”
“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呀?涛子,我哥不在,你就带人来欺负我是吧?”
张雨茜一进门,就抬脚踢翻了挡在她面前的一只歪腿凳子,找了一张老板椅悠然坐下。
她神色泰然,似是早对这样的场面见惯不怪。
要不是那把嗓子太独特,肖洱很难将这个小姑娘和那日二中篮球场上的小丫头相联系。
不过——
那任性刁蛮、为所欲为的性子,也确实不是一般的环境能造就的。
更何况,沈辰那样的公子哥能与张雨茜交好至此,她不会没有两把刷子。
“借你的场子,处理点私事,所有产生的损失,涛哥赔!”
张雨茜那声毫无尊重之意的“涛子”喊得他有点不愉快,面上却仍是微笑,说:“这小子坏了我兄弟的好事,还打伤了他,我必须帮他出头。”
“你兄弟的好事?哈,是强抢小姑娘还是偷鸡摸小狗呀?来我看看,谁胆子那么大,连我们太平路扛把子的涛哥都敢惹?”
涛哥有些讪,说:“不敢不敢,太平路还是张哥说了算。”
“呵,我以为我哥这两年不在,你们都忘了这茬呢。”
张雨茜站起来,绕到那几人面前,谁知一眼就看见聂铠,站在那三人中间。
她一下子就愣了。
“怎么是你?!”
肖洱在心里说,得,现在有两拨人要同时算账了。
眼镜男什么时候能到?
“你们认识?”涛哥的脸色有点难看。
张雨茜没答,她四下环顾,目光落在肖洱身上。
她扯了扯嘴角,朝肖洱走过来。
“小妖精,怎么又是你呀。”
基本上,能喊肖洱小妖精的,这个世界上也不会再出第二个人了。
柯岳明打了个哆嗦。
“你们是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呀?”
张雨茜皱皱鼻子,说:“聂铠眼光太差,他说我不好看,原来是喜欢你这样啊。”
她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那我就放心了。”
张雨茜耸耸肩:“你们还僵着干嘛呀,松手松手!这几个是我朋友,有没有眼力见?”
聂铠:“……”
肖洱:“……”
一头雾水的阮唐和柯岳明:“??”
肖洱无比敬服张雨茜不同于一般人的脑回路,但她从善如流,立刻松开对朋克装的钳制。
聂铠大步走过来,从肖洱手里拿过玻璃碎片,丢得远远的。
还恐吓她:“这种东西以后不要乱碰。”
涛哥心有不甘,目光在张雨茜和聂铠身上来回转。
似乎还有话说。
这时候,眼镜男带着一队协警过来了。
今天的“麋鹿”酒吧,格外热闹。
警|察一到,天大的纠纷也都散了,涛哥满面堆笑上前打招呼。
“误会,都是误会!”
眼镜男来到肖洱面前,询问她情况。
张雨茜给她使眼色。
肖洱说:“谢谢你及时赶到,不过确实——只是个误会。”
眼镜男没再多问,他四下看了一圈,对肖洱说:“只希望这一次,我们不会因为晚来几分钟,就该处理伤人流血案件了。”
肖洱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多看了他一眼。
年轻的协警温和尔雅,朝她简单一笑。
“小姑娘不要总到这种地方来,早点回家。”
协警们离开了。
没多久,涛哥留下“赔偿款”,带着朋克装和一帮弟兄也呼啦啦走了。
酒吧工作人员开始打扫,处理尾声。
肖洱看着一边正玩着自己衣服上小挂件的张雨茜,说:“今天谢谢你。”
张雨茜眨巴眨巴眼:“你怎么谢我?把你男朋友让给我啊?”
肖洱:“……”
聂铠皱眉,说:“肖洱、阮唐、柯岳明,我们走。”
“哎!站住!”
张雨茜一个跨步,拦在他们跟前。
她仰头盯紧了聂铠。
“我这个人最讲道理,最讨厌做小三的人。聂铠,我追你的时候,是打听到你没有女朋友的。假如我知道有她的存在,我根本不会去找你!”
阮唐听她说的这些话,隐约猜到张雨茜就是那天在学校门口堵聂铠的人。
可是,她为什么说,小洱和聂铠是……男女朋友?
“可现在我知道了啊,刚刚我帮你们,就算作我为我的失察道歉。而且,在你跟这个小妖精分手以前,我不再追你。”
也不知是不是听多了,肖洱竟然觉得,张雨茜说话的声音没那么难听了。
聂铠不是那么没风度的人,张雨茜这几句话一说,他也看得出来,她不是他想象中那种毫无底线肆意妄为的女孩。
于是勾勾唇角,说:“那好,我也为我说你傻逼道歉。”
张雨茜:“还有说我不好看那一句呢?”
聂铠:“我保留意见。”
张雨茜:“喂!”
肖洱淡淡地插嘴:“你长得很好看,不上妆的话,像雨后新荷。”
张雨茜偏过头,问她:“那上了妆呢?”
“盛唐牡丹。”
张雨茜在脑中回味一番,说:“有文化就是不一样,不像有的人,就只会夸我‘卧槽,漂亮’。”
她看向肖洱,说:“我现在对你挺有好感的。”
肖洱说:“巧了,我也是。”
不是因为她帮了他们。
而是她说,她最讨厌做小三的人。
“喂,听说你在我这唱歌了?小李还说特别好听。”
小李是原本驻唱的那个女生。
“聂铠,你有空过来帮我撑撑场子,行吗?”
聂铠说:“我凭心情唱歌,没有义务帮你。”
张雨茜忙开条件:“我这里对你们免费开放,你们可以随时来去,酒水全免。”
柯岳明小眼睛一亮。
聂铠笑笑:“我很稀罕?”
张雨茜不依不饶,转向肖洱:“就算我请求你们,好不好嘛?”
聂铠看着肖洱。
肖洱顿了顿。
很多个答案和后果在脑海中滚过,她竟然突然有些动摇。
舞台上聂铠仿佛能发光的身影一闪而过。
肖洱听见自己说:“好啊。”
“真的!?”
张雨茜欢呼,看向聂铠:“她都说好了,你呢?”
聂铠没料到肖洱竟会答应。
她似乎,对这个张雨茜颇有好感。
于是他说:“依她。”
肖洱接着说:“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张雨茜歪头看她。
“开学以后,你配合阮唐的时间,让她周末来这里上班。”
“就这啊,不算事儿!”
阮唐睁大眼睛看着肖洱。
她还以为肖洱来这里看到自己,一定会狠狠地训斥自己。
可没想到,她竟然……
聂铠也有些诧异,不知道肖洱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不早了,肖洱必须快一点回家。他们不能再在这里多做停留。
几人告别张雨茜,往外走去。
“什么时候来就给我打电话啊!”
她在他们身后喊。
“她怎么对咱们这么热情?”
回去的路上,柯岳明不解地嘀咕。
“猎奇吧。”阮唐小声说,“我同事都说小老板古灵精怪,做事没有章法的。她平时玩得好的,都是没什么正经的人,可能是觉得小洱这样的好学生比较新奇。”
顿了顿,又说:“小洱,你为什么……”
肖洱站定,看着聂铠他们:“聂铠,柯岳明,你们先回去吧。我跟阮唐一起,送她去那边的车站。”
聂铠明白她的意思,是要跟阮唐单独聊聊。
“你小心点。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知道了。”
他伸臂一勒,把柯岳明捞了过去:“走,陪我去买点三七活血膏,打了一架哥们骨头都快散了。”
三七活血膏,他有意咬字,语气里还有点酸。
像是在埋怨,有些人,一点都不关心自己。
肖洱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没有说话。
“小洱,你……真的跟他在一起了?”
“嗯。”
“哦……不过你都能保送了,也不用担心耽误学习。”
两人走在长街上,说着话。
阮唐鼓起勇气,小声问:“你怎么不阻止我在这里打工……”
肖洱说:“有用吗。你心思在赚钱上,我阻止了你,你就能全心学习了?”
阮唐不吭声了。
肖洱说:“我答应张雨茜,有我的用意。”
“啊?”
肖洱已经做好打算,阮唐去酒吧打工,她就去那里陪阮唐自习。
“麋鹿”酒吧白天是静吧,人不多,有人在那里值班就行。
她在那里,可以辅导阮唐学习。
阮唐听了肖洱的话,惊得张大眼睛。
“小洱,你对我……真的太好了。”
肖洱语气平平:“像你说的,我已经能保送了,没那么紧张。而且帮你复习我自己也在巩固知识。”
她停了停,说:“何况……”
阮唐在这种事情上秒懂:“何况聂铠也会去,你们在那里碰头,不会被人发现!”
肖洱被她说得一怔,笑了笑:“算是吧。”
“那,你家人会同意吗?他们要是知道你去那种地方,肯定会生气的。”
“那就不让他们知道啊。”
肖洱说:“你也不想你妈妈知道你在打工吧。”
阮唐咬咬嘴唇,嗯了一声。
“很好办,就说我们每周约去图书馆自习好了。”
肖洱的办法总是很多。
阮唐一面点头应允,一面想。
她说出来的话,就算是谎话,也难让人怀疑呢……
第8章 【人类的心是个无底洞,大多数人都相同】
开学了。
进入高二下学期,各门课都在赶进度,希望能在下学期结束所有课程,然后抓紧开始第一轮复习。
天宁高中的尿性一向如此,在高考前要过三轮复习。
学生们往往被轮得七荤八素,食髓不知味。
新学期,沈珺如收了一些学生来家里补课,周六周日没工夫管肖洱,她提出和阮唐去图书馆自习,沈珺如也没有半点怀疑。
肖洱处理学业游刃有余,每一周都带着复习资料去“麋鹿”酒吧陪阮唐,两头都能兼顾。
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好的掌控力。
比如阮唐。
比如聂铠。
没几个月,他们的成绩就都有所下滑。
尤其是聂铠,跟坐了滑梯似的,差点一溜到底。
能不下滑么。
他每周都来麋鹿唱歌,刚开始只是看心情,玩票形式。
可越来越刹不住。
当一个人找对自己的位置,他就再难离开。
在麋鹿,聂铠和肖洱很快有了新的朋友。
张雨茜和沈辰。
这个世界上还真有不打不相识这一说。
张雨茜是自己主动黏上来的,她脾气火爆,但极有原则。
说不追有女朋友的人,就连半点暧昧也不制造。
说话直来直去,开心就大笑,不开心就大叫。
相处起来很容易,不用费脑子。
而沈辰,却是听完聂铠的演唱后,欣喜地拿了另一支话筒走上台去。
他说话的声音肖洱不敢恭维,但难得的是,唱起歌来竟然很带感。
而且,从聂铠惊喜的目光中,肖洱读到了某种路遇知音的意味。
他们四个人常在酒吧聊天,或者玩游戏。
张雨茜和沈辰尤其精于此道,会玩各类桌游,知道小马市大大小小的游乐场所。
斗地主、打麻将、狼人杀、□□,捣台球、真人CS、密室逃脱,还有附近电玩城的各类电玩。
偶尔也返璞归真,大家伙聚在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
有一次,聂铠被“大冒险”抱着肖洱做了二十个蹲起。
张雨茜的鬼主意。
她在他怀里,小小一捧,他的心跳贴在她耳畔。
极快,且有力。
最后,撞得她脑子都有些懵。
张雨茜还不满意:“毫无难度。小洱她太轻啦!早知道就让你们舌吻一分钟了。”
肖洱被他放下来,还有点没回过神。
张雨茜已经一声尖叫:“小洱!你——害——羞——了!”
她没有。
那时候,她蓄起的发,已经及肩。
渐渐和他们熟起来以后,聂铠连平时也会去,背着他的吉他。
他在“麋鹿”唱自己写的歌。
作业就抄肖洱的,考前敷衍地熬几个夜,学校的事很少参与。
就这么唱了段日子,聂铠竟然有了自己的听众。
或者按照现在时兴的话,粉丝。
会有人因为他专门跑去“麋鹿”,他唱歌的时候,也会有一些熟面孔在下头尖叫。
肖洱浏览过一些校园贴吧。
有人偷拍了聂铠的照片上传,说这是“麋鹿”酒吧的帅哥驻唱。
有图必火,下头跟帖跟疯了。
从照片的角度来看,是从舞台左侧拍的。
照片拍到了聂铠的整个侧身,那么长长长长的一条,斜倚在高脚凳上。
背微微佝着,看不清表情。
他在唱歌的时候,整个人的气质都会发生改变。
像镀了一层金。
******
阮唐问过肖洱,为什么放任聂铠这么荒废。
不仅如此,还跟着他一起玩闹。
都不像她了。
后半句话,阮唐没有说出口。
是荒废吗。
一个人做自己喜欢的事,应该不算荒废吧。
肖洱反问阮唐。
阮唐哑口无言,只能小声嘀咕。
你真是太纵着他了。
肖洱听在耳中,没有回答。反倒遥遥冲舞台上的聂铠微笑,举起手边的果汁。
后者接收到讯号,笑意渐起,眼角眉梢尽是风流,引来一波无脑的尖叫。
******
期末考前的最后一次月考以后,白雅洁来了学校一趟。
那时他们正上着课,光明顶过来把聂铠叫了出去。
他到下课才回来,脸色阴郁,碎发挡住前额,表情隐在里头。
那时候聂铠已经不坐在肖洱身后了,她也不好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穿越半个教室去慰问他。
他蔫蔫的趴在桌子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死了,一整个下午动都没动一下。
放学以后,阮唐赶着回去照顾奶奶先走了。
肖洱磨蹭到所有同学都离开了,才走到聂铠身边。
“怎么,挨骂了?”
她站在他身边,淡淡地问。
没反应。
黄昏的光铺在他瘦削的背脊上,他毛茸茸的头发都染出夕烧之色。
肖洱放下书包,坐在他身边的座位上。
默默无声,直到夕阳西下。
聂铠终于低声说:“你累不累?”
“不累。”
并且——已经写完了作业。
他又说:“我妈刚才来了。”
肖洱的眉头微蹙。
“这段时间,我每天回家她都要唠叨。”聂铠语气烦闷,“她不过是希望我继承我爸那个破公司……为什么她要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她有那个闲功夫,怎么不去找我爸的麻烦?”
肖洱知道原因,但她什么也没说。
她一直旁观,鲜少过问,更不会干涉。
就算——眼睁睁看着聂铠已经开始一点一点变得和从前不同,却也一句话也没有说。
“只有你知道我要什么。”
最后,聂铠轻声道。
他抬起头,望着肖洱:“你相信我吗,我能成为最好的歌手。最好的。”
他需要被肯定,需要有一个人来告诉他,他现在做的这一切,抗争、追逐,是对的。
他目光渴切。
“肖洱,是你说的,人生一旦有了可是,就会停滞不前。或者,干脆偏离原本的方向。除非目标明确、心无杂念,否则,我做得一切努力都会变成令人心酸的笑话。”
他说:“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现在我下定决心要去努力,你会站在我的身边吗。”
肖洱看着他,看了很久。
才终于展颜轻笑:“我会。”
聂铠的心得到抚慰。
她的话不多,但让他充满力量。
她总带给他希望,从第一次出现在他生命里开始。
两人坐在傍晚空荡荡的教室里。
谁都没有注意到教室外的人影。
******
期末考过去,暑假如期而至。
沈珺如想给自己放一个假,没再接家教,日日在家研究各色菜式。
她闲下来,肖洱就很难频繁出门。
阮唐保证会每天抽时间温习书本,聂铠也答应她如果阮唐上晚班,他会送她去车站坐车。
肖洱安下心,在家做她的乖宝宝。
说来也奇怪,这几个月,父母的感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肖洱太敏感,很容易就察觉出来。
是好的变化。
比如,晚饭饭桌间的气氛。
有时候肖长业会跟沈珺如开一些少儿不宜却极其隐晦的笑话。
类似“锄禾”与“当午”的关系云云。
肖洱只装作听不懂,面无表情地吃饭。
心里却有一个小人,欢欣雀跃起来。
肖洱把这一切归因于白雅洁的骚扰减少。
她忙于聂铠的学业,无心其他。
母子俩斗智斗勇。
从聂铠的电话中,肖洱得知白雅洁常常跟踪他,想知道他成天在外头干些什么。
还常常苦口婆心地规劝他迷途知返。
聂铠厌恶聂秋同,对这个母亲却狠不下心。
他不正面与她发生冲突,便屡屡躲开。
他脑子很活络,很容易就能觉察出白雅洁的尾随。在小路上左右一拐,就能轻而易举地甩开她。
肖洱听他跟自己描述是如何机智勇敢地避开白雅洁的追捕。
她一径沉默。
最后连聂铠都意识到肖洱的寡言,喃喃道:“你怎么了?”
“我没事。”
对方顿了挺久,突然支吾着问。
“你是不是……例假?”
肖洱:“……”
聂铠说:“上个月,你肚子不舒服的时候,是在十号。”
肖洱的声音阴测测的:“那是吃坏了。”
“哦……那,那你喝点红糖水,早点休息。周五我陪你去上书法课。”
肖洱无力地放下电话,有点郁卒。
不是例假喝什么红糖水啊!
那晚,肖洱做了一个梦。
并且自那晚起,这个梦像是一个魔咒,附在了她的身上。
时时现形,难以摆脱。
她梦见一片陌生的海域。
广阔无边,一片死寂。
没有鱼虾,没有海鸥,没有一切活物。
却有一艘船,空船。
孤独的、执着的、萧索的,漂在海中央。
靠不了岸,也不沉没。
像要这么一直漂到沧海变桑田。
肖洱在闷热的夏夜,因梦醒来。
空调因调了睡眠模式,早已停止工作。
她的背后湿涔涔的。
可这明明不是一个噩梦。
肖洱打开空调。
冷风吹了一会儿,她仍觉得不舒服,顾不得穿鞋,便下床去客厅倒水喝。
路过父母卧室,她听见异常的声响。
她心下诧异,下意识踮脚靠过去。
没走几步,肖洱就浑身僵直。
紧闭的门内,隐约传出父母的喘|息声,和陌生而隐秘的撞击声。
她赤脚踏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面红耳赤。
肖洱上一次遭遇这种情况,是十三岁。
措手不及,终生难忘。
那次的经历让她觉得这件事耻辱恶心。
可是这个意外的深夜,发生的这一切。
令她心慌意乱。
肖洱大步走回房内,将房门紧闭。
拿了手机,她穿上拖鞋,打开卧室内的门,去阳台透气。
阳台外头是黑色的海,遥远的月光凌乱地铺在海面,随波荡漾。
腥咸的海风裹挟着燥热的气浪翻腾着,像看不见的手,勒住人的脖子,一寸寸收紧。
肖洱呼吸急促,细白的手指攥着睡衣领口,慢慢蹲下去。
她的手伸进睡衣口袋里,摸到手机。
“嘟——嘟——嘟。”
对方接起电话,睡意惺忪。
“喂?”
“聂铠。”她的声音飘忽,抓不住似的。
聂铠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肖洱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给他打电话。
似乎,她也只能给他打电话。
她索性坐在阳台地砖上,小声说:“我做梦了。”
“噩梦是吗?”聂铠心里一软,说,“乖啊,不要怕。都不是真的。”
肖洱不知怎么跟他说。
聂铠问她:“你现在出的来吗?”
肖洱摇头,突然反应过来他看不见,便说:“不行。”
肖长业和沈珺如都还没有睡,她开玄关的门,会惊动他们。
“那,我陪你说说话。”
“嗯。”
“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聂铠沉吟一阵,说,“仔细想想。”
“2012年9月6日。”
肖洱说出口后,自己和聂铠都愣了。
她对数字极其敏感,聂铠回来的那一天她记了日记,也记得格外牢。
聂铠在电话那头低低笑起来。
“记得这么清楚啊。”
他低沉悦耳的笑声令肖洱的脸颊发烫,想解释:“我……”
“不是那一天。”
肖洱怔住。
聂铠嗓音比月光温柔,划过耳畔,像情人的手指在身上游走。
他说:“十三岁那年,我第一次见你。在一群小屁孩中,你像个小霸王。神气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