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想将封晋骂个狗血淋头,但脑袋还在别人手中,只能先服个软:“翟大当家有话好好说,有事好商量,千万别激动。”被酒精浸泡的脑子缓缓转动,目光扫
过堂上一干被挟持的儿子,总算回过味来:“封晋,陛下让你剿匪,你居然敢勾结匪首?”
端王殿下笑如谪仙:“叔父别说那么难听嘛,侄儿那是招安!招安!”
第十七章 兰姑是负责吆喝的,而她是负……
擒贼先擒王,端王先制服了舒州牧,紧跟着亮明身份,表明自己奉旨前来,闻垚手底下一干官员都傻了眼,私底下嘀咕:“不是说州牧大人跟陛下情同手足吗?
”
正因如此,他们才会跟着闻垚在舒州肆无忌惮,哪想到有被清算的一日?
事实上,封晋接的是剿匪的旨意,结果他跑来把舒州牧给收拾了,先将闻家全家打入大牢,紧跟着抄家清算,开仓放粮赈灾,平定流民之乱。
副参军秦佐被召来州牧府,对当前的局面深感困惑:“殿下……”咱们不是奉旨剿匪吗?怎么把州牧大人给剿了?
端王在京中最出名的是他那副好相貌与嫡长子的名份,还有个头痛的毛病难以根治,外界所知他就是个美貌的病殃子。至于才干……大抵也是从未有机会显露过
,故而还不为人所知。
“舒州之乱,根源在于官员,而非流民山匪。父皇命本王前来平乱,可没说怎么平。秦参军也知道闻大人于陛下有救命之恩,但姓闻的挟恩自重,视朝廷法度如
无物,若再纵容下去必将酿成大祸,父皇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他不好开口,只好由我这个做儿子的替他分忧了。”
秦佐心道:舒州平乱之后,恐怕全京城都会知道端王殿下的才干。
张大将军可能不会那么高兴。
“秦参军如果怕了,不如及早回京?”
端王一副要干一票大买卖的样子,若是胆小些的官员恐怕早都被吓跑了,但秦佐是连张大将军的面子也敢上去踩两脚的人,多年的冷板凳不但没有磋磨掉他当初
的傲骨,反而让他更加坚定要与张大将军对着干的决心:“末将愿听殿下差遣!”
********
杜欢近来在山上如鱼得水。
原来是前几日二夫人肚子疼,连寨中大夫都请了去,却阻止不了她小腹的坠痛感,下面还见了红,兰姑吓的魂都要飞了,跟一阵妖风似的撮着杜欢跑了过去。
她虽然自己不能生,但也深知翟虎有多盼着这一胎平安落地,故而竟比怀孕的二夫人还要紧张她腹中这个孩子——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分裂,一面仇视着孩子的母
亲,大骂着孩子的父亲没良心,一面又盼着孩子平安降生。
寨中老大夫一头冷汗出来,宣判了孩子的死刑:“老夫无能为力,二夫人要小产了。”
兰姑咬牙:“我不相信!”拖着杜欢进去了。
杜欢大急:“兰姑,我不太懂妇人小产啊。”这完全是赶鸭子上架。
兰姑不管不论:“反正你得留住这个孩子,不然大当家回来得伤心死。”
“让他伤心你不开心吗”杜欢觉得奇怪,怎么她好像一点都不痛快的样子。
“开心个屁!”兰姑自己也觉得矛盾:“我原来想着他伤心了我一定很高兴,可是刚刚听到孩子有问题,我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居然是等他回来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你懂吗?”
感情小白杜欢表示难以理解:“不懂。”她连信任一个男人都做不到,遑论相爱相杀这么复杂的感情:“他让你伤心,你看到他伤心竟然还会为他难过,恕我直
言,兰姑你这境界都快赶上圣人了。”
她的相貌艳丽,行事更是泼辣大胆,也不大像有圣母的潜质啊。
也不知道兰姑听懂她的言外之意了没,紧急关头扯着她的耳朵往里冲,推开了闻声而来阻拦她的粗使婆子:“圣人也好,婊*子也罢,反正你赶紧给我滚进去把孩
子保住了,不然我先扒了你的皮。”
杜欢:“……”
兰姑的分裂症有点严重啊,泼辣与温柔随时转换,感动了才没几天就要扒她的皮,还真是塑料闺蜜情。
二夫人的粗使婆子拦在卧室门口不让进,她是翟虎亲自挑选的,对这位主儿很是忠心:“大夫人,你不能进去。”
“滚开!”兰姑一把推开了她,就要拖着杜欢生闯,婆子死活不干,被兰姑扒拉到一边之后还不死心,把自己坐成个秤砣坠在她脚上直嚷嚷:“大夫人,你不能
这样做!大当家回来要是知道孩子没有了,会怪你的!你不能进去……”
兰姑气的恨不得扇她两巴掌:“混帐东西,我是保你家夫人的孩子。”
那婆子平日大概没少受兰姑的气,听她阴阳怪气的话多了,下意识便要往坏处想,拼着老命不要也不肯放人进去:“大夫人,你不进去我家夫人的孩子兴许还会
保住,你别进去了!”也不知道这婆子都脑补了多少可怕的东西。
杜欢见到兰姑被这婆子视为洪水猛兽,不知为何只觉得心酸又好笑,加之对自己毫无信心,只想临阵退缩:“兰姑咱们回去吧?”被兰姑一巴掌狠拍在背上:“
赶紧进去,要是保不住孩子我要你的命!”
杜欢腹诽:感情兰姑是在山上待久了,也沾染了土匪的习气,张口闭口不是扒皮就是要命,也忒可怕了些。
她老老实实绕过屏风进去,发现二夫人面色苍白躺在床上,先尴尬的打了个招呼:“二夫人,是兰姑非要让我进来的。”
对方眼珠子跟两粒玻璃球似的泛着冷冷的光,漠然的在她面上扫了一眼,分明额头疼的冷汗都要下来了,面上却似毫无痛意,干脆拒绝:“你走吧。”
杜欢此刻终于理解了世上大多数不会处理婆媳关系的已婚男人的隐痛——你到底是听老婆还是听老娘的话?
她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腆着脸上前去握住了二夫人的手:“不管孩子要不要,你的命总是要的。大夫刚刚出去也说了,他保不住你肚里的孩子。我可能也没本事
保住,不过总要为你止痛调理身体吧?”
二夫人任由她把脉,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杜欢在脑子里呼叫:“110,赶紧出来救命。”
系统也很崩溃:“宿主,请注意你的职业规划是幕僚而不是大夫。”
杜欢:“这个技能点不是你帮我点亮的吗?”
系统:“……”
杜欢:“别废话,赶紧看看二夫人怎么回事?”
一个时辰之后,二夫人经杜欢扎针外加开的保胎药,不但止了痛,而且肚里的孩子也保住了。
老大夫激动的两眼放光,差点无视性别拉着杜欢讨教医术,杜欢知道自己纯属开挂,在老大夫热情的目光之下落荒而逃。
讨论医术,那不是成心暴露自己的短板吗?
她感觉自己像混吃混喝的骗子,却被兰姑当贵宾重新介绍给寨中妇女:“小欢的医术很高明,连钟大夫都保不住的孩子被她保住了,你们要是身上有什么不舒服
的尽管找她。”
杜欢:“……也没那么好,就是……就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兰姑大力推销:“谦虚!这孩子就是谦虚!你们是不知道,她当时掏出金针给二夫人扎针的时候,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没过半个时辰,二夫人气色就转过来
了,肚子也不痛了,真是灵!”
杜欢:“……也没兰姑说的那么神。”多亏有系统帮忙。
兰姑还不肯放弃:“来来来,不信你们让她把把脉。”看那架势支个摊子就可以正式行骗了。
杜欢无奈之极,总觉得下一刻她跟兰姑就可以组成一个诈骗团伙正式出道了,兰姑是负责吆喝的,而她是负责骗钱的。
寨中有妇女果然跃跃欲试,杜欢试图逃脱,被兰姑摁头坐着把脉,果然诊断出了两个有身孕的,一个乳腺有问题的,总归说的几名妇人心服口服,很快传遍了寨
中。
杜欢拖着兰姑到了僻静之处,小声跟她讲:“二夫人好像很不想要那个孩子。”
兰姑多年求子,只差去寨中贴个重金求子的广告了,听到这话跟听笑话似的:“那是她以为自己要小产了。”
杜欢只能说的更明白些:“她如果不是自己受伤,就是故意想弄掉孩子。”
“啊?”
兰姑色变,丢下她匆匆跑了。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下午寨中就传遍了,兰姑把自己的铺盖都搬到了二夫人房里,说是要守着二夫人跟孩子,免得大当家来了不
好交待。
一个月之后,舒州之乱平定,封晋派符炎上山接人的时候,杜欢不但在寨中竖起了神医的招牌,还跟着二当家在田里忙了好些日子,一张脸都差点晒脱皮。
第十八章 菜做的好吃难道也有罪了?……
封晋见到杜欢的第一眼差点没认出她来。
她穿着寨中自制的土布,用一块蓝巾帕子包着脑袋,皮肤黑了好几个色号,还提着个竹编的篮子,篮子里装着半蓝青梨,好像村里哪家进城赶集的小媳妇,见到
他怪声怪气的打招呼:“老乡(音同:捞翔),买梨不?”也不知道哪里的乡音俚调。
端王殿下险些喷出去一口茶,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视线从她身上挪开,艰难的问旁边一脸憨笑的三当家糜忠:“这就是……你给我好好照顾的夫人?”
糜三当家不大看得懂旁人的脸色,以他庄户人家出身的标准来看,杜夫人的转变是相当成功的,从一个不事生产的庵堂姑子转为勤劳好学的小媳妇儿,简直太适
合过日子了。
他还当端王殿下对此有疑惑,当即搓着手高兴的介绍:“殿下不知道,夫人特别勤快,比我们村上的小媳妇都勤快,学做事也特别快,讲一遍就能记住,庄稼地
里的活计都难不倒她……”
端王殿下的脸不可避免的黑了:“本王的女人难道需要下田劳作?”
她只需要打扮的漂漂亮亮,养尊处优的过着,连端茶倒水都有人侍候,何况下田劳作这等粗活。
可惜那个傻子不但不懂这些,还从篮子里挑了个青梨在袖口擦擦递了过来,笑道:“殿下尝尝,这梨子可甜可脆了!”不打农药天然有机水果。
端王殿下嫌弃的瞅了一眼,勉强接了过来,拿在手中宁死不啃,皱着眉头吩咐:“你,去把这一身衣服给我换了!”
符炎暗乐,心道杜夫人也不知道真傻假傻?
端王殿下在京中有个谪仙的名头可不是虚传的,衣食住行都格外讲究,王府里但凡有一点不适口都要撤下去重做,衣物饰品有专门的丫头打理,清洗熨烫熏香…
…缺一不可。
也就是现在临危受命剿匪,才事事屈就,降低了生活水准。
杜欢就好像看不懂他的眼色,还特别热情的招呼:“我尝过了寨中好几棵梨树,就这棵树上的果子最脆最甜,还是我替别人看病换来的这半篮子。”
那个别人正是之前刻薄她的刘胜家的,常年受妇科疾病困扰,又不好意思找寨中大夫去瞧,听说杜欢会治病,厚着脸皮来求。
杜欢也不是有求必应的主儿,刁难了她两回,发现她认错态度良好,在系统的指导之下替她治了,刘胜家的院里有棵梨树,结的果子属全寨最好,这才摘了半篮
子谢她。
见封晋迟迟不吃,她居然如法炮制重新拿了只梨在袖口擦擦硬往他嘴里塞:“吃吧吃吧,真的不骗你!”
盛情难却,端王殿下皱着眉头咬了一小口,清甜的梨汁在唇齿间流淌,还有一种果子刚离开树枝的清新,但他十分怀疑自己吃到了她袖子上的灰尘,咽也不是,
吐也不是,左右为难。
符炎赶忙上前解围,使了眼色让侍候的婆子带杜欢过去:“夫人一路劳顿,先洗个热水澡,换了衣裳来陪殿下用饭。”
杜欢把果子递给符炎,高高兴兴去洗澡,留下不明所以的糜三当家。
符炎极有眼色的递了帕子过去,端王把半口梨吐在帕子上,连同自己手里的全都扔进篮子里,招手叫来个侍卫:“拿下去给兄弟们分了。”没想到被端王殿下拦
住了:“谁让你做主的?”
“您不是……”嫌弃不吃吗?
符炎心道:总不能放着坏了?
舒州缺衣少食,水果也是稀罕物呢。
“那可是……”端王殿下罕见的卡壳了,好一会儿才强硬下令:“一会洗洗送到我房里去。”那可是小丫头欢欢喜喜从寨子里特意给他带来的,献宝一样送给他
。
张大将军固然在朝中使了手段排挤他,就怕他沾手政事,成为自己外孙强而有力的竞争对手,可是后宫的张氏作为继室,哪怕心里觉得他多余,可是平日当着皇
帝的面,该做的面子功夫一样不少,时不时总要念叨几句:“晋儿身子骨不好,新上供的东西总要给他留一份儿。”宫里的什么珍馐美味都不会少了他一份,传
旨的内监声势浩大往端王府里送,他还得拖着病体下跪接旨,谢父皇母后恩典,可是鲜少有人特意亲手捧到他面前,只为了让他尝一口。
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可是其中的心意却不容忽视。
端王殿下理清其中原因,神情转为自然,好像丝毫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又将炮火转向了糜忠,笑的温文客气:“本王记得走的时候三当家向我保证过,一定
好好照顾夫人,你就是这么照顾夫人的?可否告知本王,夫人这段时日在寨中都做些什么?”
符炎侍候端王殿下久矣,知道他这是要发火的前兆,默默往后退了几步,以免被殃及池鱼。
糜忠好像憨吃憨睡的猪只关注眼面前的温饱,对头顶盘旋的暴风雨毫无感觉,还当端王殿下纡尊降贵在与他拉家长,诚惶诚恐道:“自大当家与殿下走后,夫人
在寨中无聊,先时替二夫人保胎,后来上门求医的妇人太多,兰姑便替她张罗,夫人上午替人看病,下午就跟着小的在田里劳作。她也真个能吃苦,还跟小的讨
论庄稼的收成。”一辈子只关心庄稼的三当家提到本职工作不由双眼发亮:“夫人还想提高粮食产量……”
封晋:“……”蠢材!
符炎很想堵上糜三当家的嘴巴,有感于主子近来睡眠严重不足,时常处于隐忍的边缘,随时都有炸锅的可能,就不能捡他喜欢听的说吗?
杜欢梳洗完毕,换了婆子送来的衣裙,听说这是端王殿下特意为她准备的,嫌弃的只差翻个白眼了——从桃粉转到粉蓝,端王殿下的审美就不能有点进步?
她的头发近来疯长,快接近两寸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修习枯木逢春术有关,处于不长不短散着难看扎起来太丑的阶段,她只能拿一条宽宽的发带从额头束到脑
后,好歹不至于显的乱糟糟的。
封晋自从将闻垚一家下狱,收集闻垚多年为官的罪证,没有真材实干品性不端的官员通通踢下去坐牢,如此大刀阔斧的整顿吏治,将舒州官场上一大半官员都给
收拾了,手头人手严重不足,外加开仓放粮赈灾,收笼流民回乡种田,重新核实乡间田产,忙的一个人能掰成八瓣还不够,只能尽力压缩睡觉时间,总觉得头脑
昏沉,这几日有头疼发作的迹象,这才派人赶紧将杜欢从山上接过来。
他挤着时间陪杜欢吃晚饭,等打扮的焕然一新的杜欢出现在他面前,总算舒心不少,脸色也肉眼可见的展了。岂料将将落座,各色菜肴才端上桌,小丫头吃了两
口就提起一件事情,瞬间破坏了他的好心情。
杜欢说:“有件事情忘了提醒殿下,当初咱们说好了是假凤虚凰,我现在才明白殿下就是为了清理舒州的烂摊子,眼下各种事情都进行的差不多了,往后就不必
让别人称我为夫人了,免得影响殿下将来的姻缘。”
她自顾自说完,挟起桌上盘中一只鸡腿啃了一口,满足的眼睛都眯了起来:“真好吃。”好像之前说的事情是件不值得一提的小事情。
一口米饭卡在端王殿下嗓子眼里,好半天他才用口汤冲下去,重重放下碗筷,也说不上来哪里不高兴,总归高兴不起来,他硬梆梆的说:“本王目前没姻缘。”
“殿下不必着急,将来总会有的。”杜欢吃的整张脸都快埋进饭碗里了,敷衍的安慰了一下端王,心思全被桌上的美味佳肴牵引,被寨中厨娘的厨艺折磨的胃总
算得到了暂时的救赎——为端王做菜的是侍候闻垚的厨子,为了带罪立功保住一家老小,近来使尽了浑身解数服侍端王,今天花了一两银子打听来的消息,说是
端王家眷入府,更是不敢懈怠。
厨子深知枕头风的厉害,以往在闻家后院就时不常往闻大人房里最受宠的小妾处送个点心菜品卖好,换了主子一时半会也难以改变处事风格,于是暗暗在菜品上
下功夫,只求端王这位家眷能体察到他的苦心。
可惜卖力太过,惹到了端王这尊大佛,当晚就被莫名其妙拖出去打了一顿,他追问行刑的侍卫挨打原因,侍卫好像也不甚清楚,只含糊说:“好像是……你的菜
做的太好吃了。”
厨子:“……”我冤!
菜做的好吃难道也有罪了?!
第十九章 小丫头居然敢跑来跟他算帐?……
夜半,舒州大牢最里面的一间牢房里,鼾声如雷。
符炎随在端王身后一路走过来,两人堪堪停在牢房门口,见到里面摊在稻草之上肉山一般的男子,不得不佩服闻垚的好胆量——死到临头,他倒心大。
大牢早由秦佐带人接管,暂时充任狱卒看押闻垚的还是郭公山的人,扒了布衣换上了狱卒的服色,倒也有模有样,见到封晋赶忙见礼,颇有忧色:“闻大人吃得
好睡得香,有时候还找我们聊天,说他与陛下比亲兄弟还亲,端王殿下不敢拿他怎么样的。”
闻垚在舒州多年,恨不得刮地三尺吮血吸髓,祸害的地方民不聊生,已经给本地百姓造成了深重的心理阴影,听到他还能活着回到舒州,高兴了没几天的狱卒就
不敢在他面前笑了。
封晋露出个堪称和善的笑意:“闻大人既然这么离不开舒州,不如就埋骨舒州吧。”他吩咐狱卒:“把门打开,你且先退下,我与闻大人拉拉家常。”
狱卒打开牢门,躬身退了下去。
封晋忍着牢房里刺鼻的味道踏进了单独的牢室,随意在闻垚腿上踢了两下:“叔父别装睡了,还是醒醒吧。”
他们说话的功夫,牢房里的呼噜声不但降调了,连节奏都乱了,应该是闻垚被吵醒了。
闻垚也懒得装了,擦擦嘴角的口水,翻身坐了起来,由于太胖无法盘膝,只能背靠墙摊开了双手双脚坐着,笑眯眯向封晋打招呼:“世侄,你来了?”
当年封晋出生的时候,他还抱过他呢。
封晋嫌弃的看看地上,符炎很快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张狗皮褥子放在了闻垚对面,上面的毛被压的东倒西歪,许是原来的狱卒值守用的,虽然看着不大干净,
总也比坐在地上要强。
他一撩袍角坐了下来,打量周遭环境,诚心诚意的夸了一句:“叔父海量,在牢房里居然也过的不错,我瞧着倒好像胖了几斤。”
闻垚内心里其实很想把眼前的小子按在地上暴打一顿,可惜这小子早早吩咐手底下给他上了脚镣手铐,粗大的铁链子一端深深埋在牢房的墙壁里,另外一头便连
着他的手脚束缚之处,这就使得他的活动范围只能在固定距离之内,行凶也只能是想想。
“还要多谢世侄款待呢。”闻垚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嘲讽道:“老夫为世侄接风是美味佳肴,世侄却招待老夫来吃牢饭,当真是好得很呐!”
封晋却似压根没听出来他的不满,还热情征询他的意见:“世叔这半生什么世面没见过,区区几日牢饭也难不倒您。听说世叔还想去京里吃宫宴?”
闻垚道:“陛下派你来剿匪,你却与匪首勾结,将舒州搅了个天翻地覆,把一干官员下了大牢,你难道就不考虑考虑如何向陛下解释吗?”
端王殿下还没有处死舒州牧的权利,不将他好生生押解进京,恐怕王爵难保。
京里多少人等着揪封晋的小辫子,常年与张大将军保持友好联系的闻垚比他还要清楚。
封晋却好像一点都不为自己的处境担忧,还假惺惺关心他:“闻叔父难道只想着自己,都不为自己的儿孙考虑吗?父皇能赦了你,难道还能赦了你的儿孙吗?实
不相瞒,我案头摞着有关闻家人卖官鬻爵,霸占民田,逼*奸*人*妻种种状纸足有好几尺,证据确凿,叔叔想不想知道,按照大燕律法,您家几位公子得活剐几次
?”
今天之前,闻垚在舒州心安理得的做着土皇帝,每年送往京中的礼也不轻,与京中官员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虽然舒州闹的沸翻盈天,可是他闻某人一巴掌按下去
,只手遮天,多大的事情都能平的悄无声息,就更为助长了闻家几位公子以及他手底下亲信官员的气焰,只差对外公布舒州姓闻,乃是大燕的国中之国了。
没人敢在舒州地界动他的人,无论是儿孙还是亲信官员。
然而当他与封晋那双冰冷的眼珠子对上,忽然觉得后背泛凉,一句话脱口而出:“你是疯了不成?本来在陛下面前就不得宠,身后又无依仗,灭了闻家除了让陛
下记恨你之外,于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没什么好处。”封晋面无表情漠然道:“可是留着叔父也未必肯帮我,说不定转头就站到了张家一边,那我留着叔父又有什么好处呢?”
闻垚:“……”他居然觉得这话无可反驳。
良久,他总算想明白了,挤出一抹慈祥的笑容:“你这孩子,想要叔父的支持早说嘛,何必绕这么大弯子,非要请叔父牢房一游?”他拍着胸膛向封晋保证:“
你放心,只要叔父见到陛下,定然向他保举你做太子。到时候叔父一家还得请你多多关照呢。”
“我一个病殃殃的皇子,能够做个逍遥王爷就不错了,肖想什么太子呢?”他丝毫不给闻垚可乘之机:“我是没有权利动叔父,可是您那些儿孙子侄却动得。我
今日前来,就是请叔父三日之后去法场观刑的,到时候将闻家的男丁一溜排开,几十颗大好头颅砍下来,溅起的血能把舒州所有的民怨平息,那场景……想想就
刺激!”
封晋像提着根骨头却死活不肯丢给饿狗的人起身往外走,身后的铁链子哗啦啦乱响,那是闻垚在挣扎,他急得双目赤红,大喊:“站住!你站住!你到底想怎样?
”
“那就看叔父想不想保住你闻家一干儿孙了?”
闻垚无法想象枝繁叶茂的一大家子儿孙在他眼皮子底下被砍光,平生头一次向封晋屈服,终于跪在了端王面前:“殿下,您说怎么样才能保住闻家人?”
封晋给留给他一个冷漠到极致的背影,那冰凉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中,让他心中忍不住发寒,好像重新认识了端王殿下。
端王殿下说:“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闻叔父一人做事一人当,您写了认罪书,把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在狱中畏罪自尽,侄儿可力保闻家儿孙平安,端看
叔父如何选择了。”
闻垚瘫坐在了地上。
封晋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只给叔父三天时间,三天之后咱们法场见!”
片刻之后,几名狱卒小跑着抬了桌椅板凳并被褥食盒进来,好一通安排,都摆在闻垚伸手能够到的地方,还贴心的给他燃起了蜡烛,磨好了墨,这才退了出去。
牢房里又重新恢复了一片宁静祥和,好像之前杀机四溢的对话从未有过。
符炎陪同封晋去牢房走了一遭,回来的路上他不由问:“殿下,如果闻垚认罪自裁,您真的要力保闻家子侄?”
封晋道:“就算本王答应了,那些状告闻家的苦主答不答应?”
符炎一愣:“可是……可是您不是已经答应闻大人了吗?”
“我答应什么了?”端王殿下笑的轻快,好像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我只是答应要保他儿孙平安,可是他儿孙作恶多端非要找死,我也没答应一定能保住不是?
”
感情您是自己不能亲手杀了闻垚,又怕回京之后陛下赦了他,便想办法逼着他自裁啊?!
符炎:“……”受教!
回到起居之处,自有婆子抬了热水进来,端王殿下疑心身上的衣物沾染了牢房的死老鼠味道,将全身衣物统统扒个精光,钻进浴桶里正泡着闭目养神,外间有人
敲门,暗夜里声音还挺响。
“殿下,我想起来咱们之间还有几笔帐没算呢?”
封晋腾的坐直,睁开了眼睛,那是杜欢的声音。
小丫头居然敢跑来跟他算帐?
他唇边浮起一丝凉薄的笑意,很快便消失不见。
第二十章 唯有跟殿下讨点银钱傍身…………
杜欢嗅觉灵敏,暂时住进州牧府衙之后,很快便跟侍候的婆子厮混熟了,旁敲侧击打听了不少消息。
婆子是闻府积年的老人家,主家被抄家,奴婢也跟着入罪,只是因为端王住了进来,不能少人侍候,便留了她们这些罪奴使唤,她听说这位是端王家眷,更是知
无不言言无不尽,竟是连当日抄闻府的盛况都拿来说嘴。
“夫人是没见,当日端王爷带人打开了库房,成箱的金银就抬出来好几十箱,更不用说各种奇珍异宝,哎哟真是看花了老婆子的眼,在这府里侍候,只知道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