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阵痛了?”
肖依伊捧着肚子说我见红了。
她爸也早就惊醒,和刘馨一起叫醒了保姆,给还在熟睡中的她弟留了张字条后,急匆匆地将她送去了医院。
对于初产妇来说,肖依伊的产程算快的,在产房里又疼了五六个小时生下一个男孩儿。从产房出来的时候,家人一下子围了上来,除了她爸和刘馨,她大妈和她

堂姐也来了,还有顾昭明。
那时他们还没办离婚手续,是她家里给顾昭明打的电话,希望给他们的婚姻最后一次挽回的机会。
他就站在众人之后,看着她,又看向孩子。
她当时哭了,说不清是因为看到她爸激动得热泪盈眶的模样,还是因为看到顾昭明脸上未能藏好的温柔。
其实在产房里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她一分一秒也没想过他,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完全全做好了当单亲妈妈的准备,但这会儿见到他,却忽然不争气了。
病房里,家人给了他们独处的时间。
他们好像又变回一对寻常的夫妻,好像之前那些都没发生过,他扶她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后帮她在吸管杯里倒了温水,拿到她嘴边喂她喝下,帮她把床调到最舒

服的角度,垫好垫子,然后去看孩子。
他背身站着,看不到神情,但歪着头在那儿看了好久,伸手帮孩子掖了掖包被,或者还摸了他的脸和小手,之后坐回她床边。他们俩谁也没说话,她默默地掉泪

,他便帮她拭去,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额头,甚至贴在自己唇边眷恋地亲吻,眼眶红红的,也含着泪。
离开前,他抚着她的脸说别胡思乱想,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
那是她最脆弱的时候,所有的那些洒脱不在乎都没了,她点头说嗯,那一瞬她是真的觉得之前那些都算了,那些问题或许只是即将为人父母的焦虑,他们可以重

新开始,还像从前一样。
但是顾昭明食言了,他第二天并没有真的来。


第三十五章 疗毒
肖依伊出院的时候,执拗地回了自己家,一方面是不太想见人,另一方面也是对顾昭明还心存幻想,她想如果她住她爸那儿,顾昭明即便想见她,肯定也心存顾

虑地不敢去,所以她回家等他。
她终是没能等到他,甚至连个电话或信息都没有。
她坐月子的时候一直忍不住想哭,怕被人看到,就趁没人的时候偷偷摸摸地哭,但终日红肿的眼睛根本藏不住。
肖依伊后来回想起那段时间,知道自己是得了严重的产后抑郁症,但当时就只觉得自己是伤心、难过、委屈、不甘心,就想知道为什么,明明她生产那天他还来

了,看了她还看了孩子,明明他之前一直说爱她的,是不是自己哪儿做错了,是她做了什么让他误会,让他伤心了?是因为她诸多考虑之下,没能和他举办一个

正式的婚礼?是她家人长久以来对他的不认可?是因为她的不自信而对他有所保留?是因为她不够细心帖不能体察他的压力?她像是钻进了牛角尖儿,疯狂地在

自己身上找原因。
直到从关系不错的同事那儿知道些蛛丝马迹,让朱慧帮忙找她那个私家侦探朋友去查,才发现自己真的像个笑话。
确实让朱慧说中了,顾昭明出轨了,照片中和他亲密地挽着手的女人叫汪媛媛,是他在专项组里的同事。
肖依伊第一次听到汪媛媛这个名字,但汪媛媛的父亲汪书启,她经常能从新闻里听到,比他三叔高了两级。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肖依伊甚至觉不到被背叛的愤怒与痛苦,好像一下子豁然开朗,他之前的心事重重,与她的口角争执,突然而来的决绝质问,像是变了一个

人的冷漠绝情,全都解释得通了。
甚至,他曾经对她那些热烈追求,温存爱恋,信誓旦旦,也不过因为她是肖国成的闺女,是肖国民的侄女,肖依伊又算得了什么呢?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罢了。
原来如此,不过如此,她早该知道的。
又或者,她在内心深处早就意识到了,所以才没有在那无数个几近崩溃的瞬间受不住地给他打电话,问他为什么说话不算话,为什么不来看她,没有卑微地说我

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孩子真的是你的,不信我们去验DNA。
对爱情的不自信,让她给自己留了最后一丝尊严。
愤怒与痛苦是随后而来的,充斥着她的五脏六腑,积郁爆裂开来,化作不甘的铠甲。她把从私家侦探那里拿到的能证明顾昭明婚内和汪媛媛有暧昧的材料,以及

顾昭明曾经发给她的所有甜言蜜语都打印出来,分门别类地整理好;整理了自己所有涉及离婚后夫妻财产分割的内容清单;找律师详细咨询后出了两份离婚协议

;又用这一个月的时间,减去因怀孕生子而增加的体重。
肖依伊约顾昭明出来谈离婚那天,阳阳还没出百日。她穿了一身正红色连衣裙,化了明艳凌厉的妆容,踩着一年多没穿过的九厘米细高跟,把自己从头武装到脚


她没容顾昭明说话,直接把所有材料摆在他面前,开门见山:“两个方案,第一,正常分割夫妻财产,我的房租、股票和基金收益,从法律上讲,在我们婚姻存

续期间都属于夫妻共同财产,你放心,我不会隐瞒,我算了一下,正常分割的话你能在我这儿分走这个数,将近你十年的工资了。但是相应的,在孩子十八岁之

前,你也要按月出抚养费,一分都不能少,如果你质疑孩子的身份,咱们可以去验DNA。第二种方案,你签协议放弃这些钱,我承诺不会要求你再对这个孩子负责

,以后这个孩子就跟你没任何关系了,甚至出生证明上都可以不写你的名字,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跟任何人说这个孩子不是你的。”
顾昭明没拿那些材料,只垂眸扫了一眼,然后抬眸看着她,镜片之后渐染寒霜。
所有要说的话她都事先打好了腹稿,甚至语气表情都在心里演练了无数次,不管他是怎样的反应,她都不会让自己再多幻想,所以她不理他的目光,继续说下去

:“我建议你选第二种方案,对你来说可能损失一大笔钱,但如果你现在拿了这笔,那这应该就是你这辈子能捞到的最后一笔了,虽然相当于你十年的工资,但

其实加上你那点儿存款你也连个房子的首付都付不起。我可能没办法像汪媛媛一样助你升迁,但阻止你升官儿,扯你后腿的办法还是有的,比如拿着这些去组织

部,爆料给媒体,人家可能对你这种小角色没兴趣,但是加上汪书启三个字那就不一样了,或者我直接抱着孩子去找汪书启本人,我不怕丢脸,不就是鱼死网破

吗。反之,如果你放弃这笔钱,这个孩子就不是你的,梁宇琛的也好,别的任何男人的也好,总之跟你没关系,咱们两不相欠,你可以跟你未来岳父说,你是被

我骗了,你就是个受害者,我不会去拆穿你,随便你怎么跟别人说我们的事,你想要再攀谁的闺女就攀谁的闺女,只要对方像我当初一样蠢就可以。”
她能预料到顾昭明的反应,虚荣与自尊被人践踏蹂躏的时候就是他现在这样,那是他从没对她露出过的表情,冷漠与傲慢的背后掩藏的,是被羞辱的狼狈与恼怒


她把两份协议又往他面前推了推:“忘了告诉你,我已经提前预约了今天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所有证件我都带齐了,结婚证、户口本、你的证件照我这儿也有,

你的身份证应该带着呢吧?就差这一分离婚协议了。”
肖依伊知道顾昭明会在第二份协议上签字,即便不为了自己的前途,只为了他的自尊心,他也不会拿她那笔钱。其实她也不在乎那些钱,也不过是以这种方式拾

起自己七零八落的尊严。
之后她和顾昭明去了民政局,领了离婚证后,分道扬镳。他没再多看她一眼,即便他此前还有什么留恋的真心,也一定被她那一番话彻底撕碎了。
她开车回家,副驾驶的座位上放着离婚证,快到家的时候,她把车停在了路边。阳阳还在家嗷嗷待哺,她出门时跟丁姐说不会太久,这会儿她大概有些但心了,

但她还不想回去,不想面对任何人,只想在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安静地待一会儿。
她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离婚证,从文件夹里把之前准备的那些材料全都撕得粉碎,拿出手机,清空了和顾昭明的所有聊天记录后,将他的手机号和微信号删除拉

黑,打开手机相册,一张一张地删去里面所有顾昭明的痕迹。
他围着围裙在厨房为她做早餐的背影;坐在床尾帮她捏浮肿的脚和小腿的认真;抚着她的肚皮跟孩子聊天儿的温柔;摘了眼镜躺在她腿上的惬意;拿着手机和她

对拍时的开心;她自拍时突然探进镜头做鬼脸的调皮……挽在一起的手,靠在一起的肩,贴在一起的头……照片,视频,从现在到从前……
怎么会这么多……
她那天没有删完,不是被丁姐和家人担心的电话打断,而是被自己汹涌而出的眼泪淹没。她没接电话,也没抑制自己的情感,躲在这个无人发现的狭小的空间里

,放肆地哭了很久。
然后,她擦干眼泪,回家。
这场婚姻也好,感情也罢,既然始于饮鸩止渴,结束时就注定要刮骨疗毒。
虽然她仍然惶恐,仍然无助,仍然有不顾一切从这个世界逃走的冲动,但她知道她不能。她爸没了她,还有她弟,丫丫没了她,还有爸爸,但是阳阳没了她,就

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她有人质落在这个世界,那么小小的一团,所以她不能退缩,不能逃避,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第三十六章 约见
肖依伊三十五岁生日在梁千雅期末考试的前一天,午休过后,她接到刘馨的电话,除了生日问候之外,主要是说去南方过冬的事定好了,她大爷一家不去,所以

他们也不打算去太远,就去海南,这周五晚上就走,年三十儿回来两天,初三初四的再回去,寒假结束前回来。
刘馨问她要不要带着阳阳跟他们一起去,她尽快订机票。
肖依伊回说时间太紧,你们先定机票吧,我这边如果安排好了,之后带着阳阳飞去找你们也一样。
挂了刘馨的电话,没几分钟,手机铃音又响了起来,她拿起手机扫了一眼,是一串未显示姓名的电话号码,没多想便点了接通。
“喂?”
“是我。”
肖伊依怔了一下,淡淡地应说:“哦,有事儿吗?”
“想见一面。”电话里顾昭明的声音依旧冷漠,像是迫不得已例行公事,“不会耽误你太久。”
“什么时候?”
“现在吧,我就现在有点儿时间。”
“好。”
肖依伊其实觉得没什么是电话里不能说,非要见面的,但因之前他妈找来的事儿,怕对方出什么幺蛾子,也想趁此说清楚,不想再多纠缠。和顾昭明约好时间地

点,她和科长请了会儿假,说出去办点儿私事,不会太久。
离婚之初,肖依伊和顾昭明还在一个系统,相互回避着,没多久他提副处调出,就再没什么交集了,这几年,也只是之前碰到过那一次。
知道他得了急性白血病,有可能会死,她心情确实很复杂,倒不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爱恨,就像梁宇琛说的,不论怎样的过往,总不至于盼着对方去死。
但她不会让阳阳去做配型,她和顾昭明是有过不可能彻底抹去的过往,但阳阳从来就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她甚至也想过,即便非要在保护阳阳和救顾昭明的命中

选择其一,她也依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况且造血干细胞移植也并非一定要近亲,以汪书启的地位,想保女婿的命就一定能找到合适的配型,动用顶尖的医疗资源,至于手术是否成功,术后能否病愈,

能活多久,就看老天爷收不收他了。
这两天她也想了许多两人的过往,好的,坏的,很多事真的都淡了,甚至回想起来都怀疑是否真的发生过,反而是他曾经对她倾诉过的心事,倒还记得。
多年前他拉着她从婚宴上离开,找了一家酒店住下,他回家取了一趟行李,大概在家又跟父母生了什么争执,回来后和她说了很多以前没说过,之后也再没提过

的事。
他说他从小到大,听他爸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要不是因为你”。
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能丢了正式编,要不至少能升到正科;要不是因为你,你妈也能找个工作,不至于全家靠我一个人挣钱;要不是因为你,咱家也不至于一

直住这儿,早也能换个大房子了;要不是因为你,咱家的钱都是你哥的,他也用不着那么早就一个人出去奔去;要不是因为你……
他有一个哥哥,父母原不打算要老二,不过是意外怀孕,一时不忍心打胎,他的出生完全是一个意外,因为他这个意外,全家人的生活质量被拉低了一个档次。

他爸从小就这么对他念叨,他自己也这么认为,所以他从小就很懂事听话,爸妈不让干的他就绝对不敢,爸妈希望他做的,就一定要做到最好。
他从初中开始就没在十一点前睡过觉了,高中的时候每天夜里都是一点多才睡,写字台玻璃板下压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奖状,不过是为了得到父母多一次的肯定,

让他们觉得他这个“意外”其实也不错。但即便是表扬,话到他爸嘴里,也只是“嗯,还行”,有亲戚朋友夸他,他爸的回答永远都是“我为了他连正科都不干

了,不学出点儿样儿来也对不起家里为他付出这么多”。
他说他高中成绩一直很好,其实可以考更好的大学,但是填志愿的时候他犹豫了,他承受不了万一高考失误他爸对他的冷嘲热讽,所以填志愿的时候就保守了一

些。即便他爸就是一个大专生,但看到他高考成绩时的第一个反应不是高兴地称赞恭贺,而是皱着眉头责备他不会填志愿,明明可以上更好的大学。
他自嘲自己这么多年就像是一头驴子,拼了命地往前走,却永远也吃不着眼前那根萝卜。
她安慰他说可能很多父母都是这样,即便心里为孩子感到骄傲,但称赞孩子的话却总是吝于出口,父母那一辈自小就是被他们的父母这么带大这,耳濡目染,想

要改,也难。
他摇头说我了解我爸,他是真心觉得不管我取得怎样的成绩,都比不上他那个莫须有的正科。他让她不用为了婚宴上的事有压力,说他在婚宴上跟他爸翻脸,也

不全是为了她,更多是为了他自己,他不想再为他爸妈活了,他想为他自己活。
他说:“依伊,我知道好多人都在等着看我们的笑话,觉得你嫁给我是下嫁了,我知道我现在还给不了你什么,不过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总有一天,我要让所

有人都知道你没选错人。”
多年后再回想起当初他的那些话,总觉得有些感慨讽刺,倒也不是为了他曾经对她的信誓旦旦,她只是想,他这些年在仕途上的汲汲营营,到底是真的在为自己

而活,还是依旧是那头原地打转的驴子,拼命追着眼前那根萝卜,所有的追逐是不是只是想要向父亲证明,不就是一个莫须有的正科吗,我能爬得更高。
顾昭明约她在一间茶室见面,店面不大,藏在某商住楼群里,她把车停到了地下停车场,拿着手机导航找了许久才找到。
店里客人不多,肖依伊沿着窄窄的楼梯上了二楼。顾昭明坐在靠窗的位置,听到声音,转头向她看过来。午后的光线很足,让浴在阳光之下的他未显怎样憔悴的

病容,只是确实比上次见面时消瘦和苍白。
肖依伊在顾昭明对面坐下,他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像是朋友间的约会,稀松平常地开口:“耽误你上班了。”
“我以为你在住院。”肖依伊说。
“是在住院,不过偶尔出来一次应该还死不了。”顾昭明唇边挂着一抹自嘲的苦笑,“ 就是医院看得紧,出来不是很方便。 否则也不会这么仓促地约你。”
她没应话,等着他开口约她的目的。
“我妈找你的事,我事先不知道,已经跟她说了,以后不会再去打扰你。”
肖依伊点头:“嗯。”
“不论找不找得到合适的配型,我是明天死还是后天死,都跟你们没关系,你可以放心。”
肖依伊又点了下头。
感到了肖依伊平静之下的冷漠,顾昭明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许多想说的话,似乎没什么必要再说了。
肖依伊才要问他还有没有别的要说,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丫丫的来电,她犹豫了一下,点了接通。
“您猜我在哪儿呢?”梁千雅在电话显得很开心。
“在那儿?”肖依伊尽量长话短说。
“我跟我爸在超市呢,我爸说今天晚上要亲手做两个菜。”
顾昭明滞了滞,手中的茶杯又贴到唇边,垂眸呷了一口。
当着顾昭明,肖依伊也不想多说,只应了一声:“哦,是吗。”
“我都不知道他还会做饭呢,我都没吃过,不过我爸还真挺认真的,我看手机里有食谱还是清单什么的,照着拿呢,拿一车了,光酱油就拿了三种,也不知道要

做啥,您今天能不能早下班儿啊?回来看看我爸做饭的英姿。”
肖依伊浅浅笑了笑:“好,我尽量吧。”
挂了电话,肖依伊抬眸看过去,顾昭明已经撂了手上的茶杯,目光从她的手机上收回,安静地看着她。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她问。
“你呢?”顾昭明反问,“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顾昭明注视着肖依伊的目光,想从其中分辨出一些情绪,真的没什么可说吗?他可能会死,哪怕是怨怼,是不屑,甚或是大仇得报的畅快和幸灾乐祸,但那双眸

子始终如一谭静水,波澜不惊。
肖依伊想了想,回说:“祝你早日康复吧。”
“谢谢。” 顾昭明微仰着下巴,依旧用些许的傲慢掩饰心中的怅然。
“那我先走了。”肖依伊拿了包,起身离开。
快到楼梯口时,她听到顾昭明在她身后唤了一声:“依伊。”
肖依伊转身看过去。
顾昭明侧身靠在椅背上望着她,一只手握着桌上的茶杯,有些漫不经心地说:“生日快乐。”
肖依伊有些茫然,还是回了他一声谢谢,转身离开。
顾昭明转头望向窗外,未几,肖依伊的身影从店门走了出来,她拿出手机似是看了一下时间,然后走向她来时的方向,步子不紧不慢,最终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第三十七章 初心
顾昭明的初恋始于高二,但对方其实从初中开始就喜欢他了。两人住在同一个小区,同校不同班,基本上没说过话,只是每天上学放学,那女孩儿总会很巧合地

与他同行,不论他早还是晚,都能看到她远远地跟在他后面,如果他看过去,她便慌乱地望向别处,小女孩儿的那种喜欢,真的是藏都藏不住。
高中的时候,两人成了同班,座位也离得近,她会借口请教问题,在他讲题的时候不错眼珠地看着他,他抬眸看过去,她便满脸通红地低头看卷子;她的午饭总

会装得很满,然后借口吃不下,分给他一个鸡腿或几颗肉丸子;球场边她总会第一时间冲上来给他送水,冰镇可乐或芬达;知道他偶尔会犯低血糖的毛病,她的

笔袋和兜里永远都会装着几块糖。
他怕影响学习,也曾暗示婉拒过,但她的锲而不舍最终还是打动了他。在一起之后,她对他比以前还要殷勤,同学玩笑说她是二十四孝女友她也毫不介意。他劝

她不要把心思都放在他身上,甚至给她定了详细的计划表,拉着她一起学习,但她的回应多半是敷衍。
虽然她不是很努力,但成绩其实不算差,考个本科应该不成问题,但高考时发挥失常,成绩才够专科线。他劝她复读一年再考,她说即便她复读也不可能考出去

和他一个学校,所以专科本科对她来说都无所谓。
上大学之后,顾昭明见识到了不一样的世界,他发现自己拼命争取的,在旁人那儿却唾手可得,甚至是有些人的退而求其次或不入眼。他愤愤不平却无济于事,

他握在手里的筹码太少,成绩是他被这个现实社会接纳的唯一一块敲门砖。
也是上大学之后,他和女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共同语言越来越少。她和他说的,来来回回就是那些情情爱爱的事,谁和谁吵架了,谁和谁和好了,哪个同学失

恋了,哪个渣男劈腿了,然后就是无休止的探问和查岗,好像所有人都和她一样,脑子里就只有恋爱那点儿事儿。
不过没等他提分手,大二寒假时,女友就先开了口,说在他这儿得不到安全感,一直以来都是她单方面的奔赴,她累了,不想再跑了。那天两人和平分手,他反

思了两人交往以来的点点滴滴,确实感到歉疚。只是戏剧性的,没出一个礼拜,他便在街上碰见她和新男朋友手挽着手上了一辆奥迪A6。
她的新男友他也认识,曾和他们一个高中,水务局局长的儿子,家里开了几家小超市,在当地算是有权又有钱。她后来打电话跟他解释,说新男友确实追她小半

年了,期间也送了她不少东西,但她都没收,她没劈腿,也不是看对方的条件,只是想找一个爱她更多的人。
她所有的解释在他听来都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没有被劈腿的恼怒与难过,只是特别的沮丧,那样一个单纯的恋爱脑姑娘,也抵不过现实的诱惑。
那之后,顾昭明没再谈过女朋友,初恋的事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没有谈爱的资本。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习和社会活动上,本科毕业后考了研究生,毕业那

年顺利考上了公务员。
接下来的数年,他几乎是一个人干两三个人的工作,他没有关系背景,只能靠自己的努力获得认可。对于爱情他并没有太多的憧憬,甚至连恋爱的兴趣都提不起

,他预想的婚姻,就是在领导为他介绍的对象里选一个综合条件最好的,最好能对他的仕途有助益,外貌和性格基本过关就好。
喜欢上肖依伊是计划外,她最初甚至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已经结婚了。
顾昭明初见肖依伊,是她办理入职那天,刚刚换了高跟鞋从车上下来,红裙摇曳,一下子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进单位大门时,就看到那辆白色宝马530停在楼门右手边的停车位,尽管楼内职工也有同款车型,但他不用看车牌也知道不是楼里职工的车,因为楼内没有人会

傻到停占领导习惯的停车位。
两人一起进的电梯,他按了自己的楼层,问她去几层。
她答说七层,谢谢,然后回了他一个短暂又寡淡的笑容,她皮肤很白,眼尾微微上翘,不是那种艳丽的美,是忍不住让人多看几眼的清丽。
他平时很少与陌生人搭话,但那次却多了一句嘴:“来办事吗?现在离上班时间还早。”
“没关系,我在门口等一会儿。”她仍只瞥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仅仅是维持礼貌,明显不太愿意和他这个陌生人交谈。
他没再开口,只是想离上班还有半个多小时,她穿着那双高跟鞋,大概不会太好受。
再次见面,是两三周以后,她入职后直接被借调到机关,由她的老科长带着转科室。虽然她换了低调的穿着和发型,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了,笑说:“我们

见过。”
他提了在电梯里的初遇,换得她一脸的迷茫,不是装模作样,显然是真的不记得他了,她的神情中满是歉意,甚至还带了些尴尬与局促,他笑笑说不要紧,以后

会常见。
还不及他对她有太多的想法或行动,他便知道了她已婚的身份。随着她的入职,她的所有背景关系很快就被普及得人尽皆知:肖国民的侄女,肖国成的闺女,梁

建业的儿媳妇儿,甚至她爸和她公公的发家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