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元会中情况不明,还是不要妄动的好。”柳文素淡淡地瞥了唐非鱼一眼。
“我派门下弟子前去吧。”叶临川开口道。
“我落凤阁的弟子也可以打探一下消息。”钟离鹤点点头:“但是隐元会那边要尽快想办法收复回来…没有情报来源实在是太被动了。”
“我有个问题。”提起情报来源,顾西辞忽然想到了在监狱中暗中帮助自己的那个人:“是你们派人帮我从襄阳王府的别院逃走的吗?”
大家面面相觑,然后摇摇头。唐非鱼皱眉道:“我还在好奇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当时我们四处都找不到你的消息,后来是在某一天,我、老五、展昭和丁月华同时在茉花村收到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你不日就会前往藏剑山庄,让我们去藏剑山庄等你。当时我们想着反正也没有线索,而且藏剑山庄的名剑大会就要召开了,九天都会去,不如就前去看看。在路上我们还分析这张纸条是不是赵绮白的故意挑衅,因为除了抓走你的赵绮白之外,应该不会有人知道你即将去哪里的消息。”
听了唐非鱼的话,顾西辞陷入了沉思之中。天下能够无孔不入四处渗透的组织就一个隐元会,除此之外顾西辞再想不到还有其他人能够帮助自己逃出生天。可唐非鱼现在亲口承认此事并非是隐元会所谓,也不是其他九天做的,那么会是谁呢?
在顾西辞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之后,白玉堂和唐非鱼忽然相视一眼。在唐非鱼使了个眼色之后,白玉堂犹豫着开口了:“不知道诸位可曾听说过…海市?”
柳文素偏头看了一眼白玉堂,没有说话。
“海市?”秋临晚摇头,“那是什么地方?”
“海市是近几年崛起于江浙沿海一代的神秘势力。”叶临川开口道:“最初只是个海上集市,进行一些货物买卖之类的,但后来就逐渐发展成了各种东西都可以买卖,自然也包括情报一类的。这件事情幽天君应该比较清楚。”
“我父亲曾经派人去调查过,但是都无功而返,而且海市并没有与隐元会起冲突的兆头,所以双方也就一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相安无事了这么多年。”唐非鱼说道:“我们曾经怀疑过是海市的人绑走了西辞,但现在看来这个推论大概是错误的。”
“海市,海市…”柳文素呢呢喃喃道,他忽然皱起了眉头:“这种买卖的手段,老夫怎么觉得如此熟悉呢?钟离兄,你怎么看?”
柳文素一边说,一边看向了钟离鹤。
钟离鹤也在思考:“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像是…商会的手段。”
武林商会,数十年前在朱天君朱长宁尚未背叛九天之时,曾经是他手下的产业。商会也是在一夜之间崛起于武林中的,最初之时一个简单的贸易集市,可以让武林中人去交换自己需要的物品,如武功秘籍、跌打伤药一类的。但是逐渐发展之后,就连各种情报和人口都可以买卖。而朱长宁就通过规模越来越大逐渐霸占了整个武林的商会来控制大宋朝乃至全天下的钱财流通,每一家商号都有商会的入股,每一间店铺中的钱财流动都在商会的监视之下。但自从得知朱长宁背叛之后,为了彻底封杀朱天君的势力,商会就被其余九天联手在暗中毁灭了。
“难道海市其实是朱长宁的?”秋临晚皱眉:“所以他这么多年才能够逃过隐元会的制裁。”
“不像。”唐非鱼摇头:“如果海市是朱长宁的势力,那他不会对隐元会如此平和甚至暗中退让了不少业务。一般只要是海市和隐元会的任务目标对上,海市大多会放弃目标,绝不与隐元会发生冲突。”
“那这可奇了怪了。”叶临川说道:“如果不是朱长宁,还有谁会对商会的运作如此熟悉?或者只是一个巧合?”
“这就是我们需要调查的第一件事情了。”钟离鹤敲了敲桌子,拍板道:“想要彻底揪出襄阳王,就要先把一切不安定的因素都除去。首先要调查清楚海市究竟是何人在幕后运作,以及是否会对我们造成威胁,必要的时候要将这个组织彻底除去。这件任务…就交给西辞、玉堂和少言吧。”钟离鹤扫了一眼他们三人,淡淡说道:“同时也当做是组织对你们的考验,一切小心行事。”
“我比较想先干掉朱长宁啊。”顾西辞挑眉,“我说过我对于你们要做什么没有兴趣,会坐在这里不过是我们有部分目的是相同的。”
“调查海市也只是个过程,最后必然会干掉朱长宁和赵绮白。”钟离鹤淡定地说道。
“哎?师父,让我去吗?”一直蹲在钟离鹤身后发呆的谢少言忽然反应了过来,他一把揪住了钟离鹤的衣袖激动地拉扯着:“真的可以吗?!”
“为师年纪已经大了,这个位置迟早要传授于你…少言!你淡定一些,怎么这么不稳重!”钟离鹤开始还能十分淡定地与谢少言交谈,但是后来他实在是被烦的受不了了,于是一巴掌狠狠拍上了谢少言的头让他安静。
“玄天君这样…真的好吗?”秋临晚嘴角抽搐道。她想起了自己那个平日笑眯眯的,但实际上内里黑成一只狐狸的徒弟,忽然觉得黑一点就黑一点吧,黑点也好,总比这位傻了强。
“他只是年纪小…”钟离鹤狠狠地瞪了一眼谢少言,然后试图维护自己徒弟的智商。
“那就这样吧。”叶临川扶住额头,显然对于谢少言的脱线也不太放心,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看向了白玉堂:“那麻烦师弟你…多照顾他一下了。”
“放心。”白玉堂点头。
“还有西辞你…”叶临川看向了顾西辞,眼中的犹豫和关心明明白白。
“只要他不惹麻烦,我是不会揍他的。”顾西辞轻笑一声——但显然不是善意的笑。
“你说什么!”谢少言一下子就炸毛了,他蹦起来气势汹汹地看着顾西辞:“别以为你剑法厉害我就会怕你——”
谢少言忽然闭嘴了,一个原因是钟离鹤抬手压在了他的肩膀上,另一个原因是顾西辞忽然把娉婷剑连同剑鞘一起递到了他的面前,凛冽的杀意在瞬间笼罩了谢少言。
对顾西辞在瞬间出手能反应过来的人只有道苦大师、柳文素和钟离鹤三位老前辈,钟离鹤对于谢少言肩膀上那轻压一下刚好让他避开了顾西辞在瞬间爆发的森然剑气。
“姐姐,我错了,我再也不胡说了。”谢少言斜眼看了看抵在自己下巴上的娉婷剑,忽然对着顾西辞灿烂一笑。
其他人:“…”
顾西辞淡淡地瞟了谢少言一眼,收回了剑。
“咳,小徒顽劣,疏于管教,还望皓天君手下留情。”钟离鹤对着顾西辞拱拱手。
顾西辞摇摇头:“这次没关系。”
“我们说下一件事情。”柳文素及时跳出来转移话题,他看向了唐非鱼:“有关隐元会的整顿…”
“这件事情交给我自己就好了。”唐非鱼冷笑一声:“我爹还在里面陷着呢,怎么样我都得给他救回来啊。”
“那就交给你自己。”钟离鹤点点头:“第三件事儿,皇城那边。”
“交给我吧。”秋临晚点点头。
“阿弥陀佛,老夫可以助阳天君一臂之力。”道苦大师双手合十。
“那就麻烦大师您了。”秋临晚微笑。
“名剑大会的事情还是交给叶庄主,老夫与柳兄就继续坐镇了。至于武林盟主的事情,原本是希望白少侠能够担任的。”钟离鹤看向了白玉堂。
白玉堂有点儿惊讶,他看了一眼柳文素,老爷子没有给他半点儿反应,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前辈厚爱了,但晚辈还不够武林盟主的资格…”
“可这位置也不能空着啊。”钟离鹤眯起眼睛,“消息都放出去了,叶庄主也准备卸任了,江湖该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这点儿魄力都没有?”
“那就我来好了。”顾西辞轻描淡写地说道。
所有人都看着她。
“以你的武功也未尝不可。”秋临晚看着顾西辞,眼睛一亮,“当年武林大会上小云夺得第一之后,也曾经推举她担任武林盟主来着,但是她只是爱武,对于盟主之位却没什么追求,于是就拒绝了。”
“我也觉得可以。”叶临川点点头。
几位老前辈们狡猾地不做评价。剩下唐非鱼、白玉堂和谢少言面面相觑。
“不行!”谢少言第一个开口,他嘿嘿一笑:“你得打赢我了我才同意!现在我还是擂主呢!”
“好啊。”顾西辞挑眉一笑,“那就明天打赢你。”
“没有什么异议就这样吧,等到名剑大会结束之后你们三人就出发。”柳文素说道:“正好还能赶上海市这个月的开市时间。”

第55章 【五十五】身世之谜

【五十五】
散会之后,顾西辞在依旧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叶临川轻叹一声也没有动,两个人相对而坐,静静注视着彼此。
白玉堂原本还有话想对顾西辞说,但见此情况,他也只能先离开这里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人。毕竟顾西辞的师父刀行云跟叶临川的事情白玉堂还是知道一些的,看着自己师兄苦逼了这么多年,总的找个机会把心结解开啊。
等人都走光了之后,顾西辞抬手把袖中藏着的两把娉婷剑轻轻发在了桌子上。
“这对双剑…是我给你师父打造。”叶临川先开口了,他盯着那对光华依旧的娉婷。仿佛是为了应和叶临川说的话,被顾西辞放在桌子上的娉婷发出了轻微的嗡鸣声。
其实自从靠近叶临川的那一刻起,顾西辞就能感受到藏在袖中的娉婷双剑一直处在一种兴奋的状态下,它们在剑鞘之中无声地震颤着,仿佛在于自己的制造者打招呼。叶临川抬起手,看见顾西辞没有反对,便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娉婷的外鞘。片刻之后,两把剑安静了下来。
叶临川淡淡说道:“娉婷其实并非是皓天君的信物,皓天君的信物是一把叫做黑龙斩铁的无鞘巨剑,是你师父的师父用惯的武器。但他老人家说女孩子用黑龙斩铁不秀气,不符合他们秀坊女儿的风华之姿,所以让我帮忙给小云另造一对武器。那是我第一次开炉铸剑,我拿出了藏剑山庄珍藏多年的天外陨铁,融掉了剑阁之中收藏的两把无名断剑,七七四十九天之后,终于铸造出了娉婷。”
“很好用。”顾西辞说道。
“是很好用。”叶临川也不谦虚,“尤其是对于你来说。娉婷这对剑在铸造之时,我为了契合小云所练习的七秀坊武功江海凝波剑与山河流云剑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势,一把剑剑意外露,杀气森然,一把剑含蓄内敛,如秋水宁波。但小云始终未曾参透山河流云剑,所以她用得顺手的剑只有一把。”
“我觉得师父原本有机会参透的。”顾西辞想了想,说道:“就在她被所有人误会,被家族出名被隐元会追杀的时候,如果那时候她明白了什么是放下,她大约可以领略到山河流云剑的真谛。但可惜她心中始终记挂着一个人,即使那个人跟别人一起误会她,一起追杀她,她终究是狠不下心去恨他。”
叶临川露出一个微苦的笑容:“是我不好…明知道小云不可能做出那种欺师灭祖的事情,但是在铁证面前却不得不屈服。身在九天之位,如履薄冰,关系的是全天下的安危,很多事情都容不得我们去任性。”
“铁证?”听到了叶临川的话,顾西辞忽然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她慢慢伸手握住了娉婷的剑柄,抬头直视叶临川:“你说铁证如山?很好,我问你,在没有询问过另一位九天道苦大师的前提之下,你们如何就断定了我师父必定是背叛者?是因为朱子宁的假证,还是因为寇珠的证词?”
“尽管怀疑过,但我至今仍然想不通为什么寇珠会说谎。”对面顾西辞的质问和她的举动,叶临川垂下头双手捂住了脸:“如果说寇珠是刘娥的人,是来挑拨离间的,换太子之事是她在接受了刘娥的命令之后亲自动手的,她完全可以直接把婴儿杀死以绝后患,何必要冒着生命危险把婴儿送出去呢…”
顾西辞皱眉听着叶临川的自言自语。这件事情也是她想不通的地方,自从从秋临晚那里得知了在狸猫换太子中有关自己师父的全部经历后,顾西辞就一直在思考这段时间之内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想来想去,唯一让人觉得违和的就只有那个刘娥的侍女寇珠了。
因为这个人的言行前后不一致,而且做出了本人完全不会做的事情。
正是因为这件事情最后导致了压死刀行云的最后一根稻草落下。
“你说一个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会做出寇珠那种选择呢?”顾西辞不由自主地问道。
叶临川想了想说道:“寇珠原本是太后娘娘情同姐妹的贴身宫女,知道这一点的刘娥把换太子的事情交给她本身就是一个疑点。刘娥会在寇珠跟了她之后相信寇珠完全衷心于自己而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如果不是相信,那刘娥把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寇珠做是为了什么?要知道狸猫换太子这种事情,如果泄露了哪怕一星半点儿,参与的人就会面临灭顶之灾,所以刘娥计划中的人应该都是她的亲信。”
“但实际上确实是寇珠把婴儿亲手所换…”顾西辞皱眉:“这是太后娘娘亲口对师叔所言。因为看见来人是寇珠,太后娘娘才没有防备,直接昏死过去了——”
“如果说谎的是太后呢?”叶临川轻轻说道。
顾西辞悚然一惊。
这个观点她一直没有想过,或者说根本不敢想象。因为太后娘娘自己就是一个受害者,她被刘娥陷害生了狸猫,好不容易逃出了宫中躲过一劫,还跟自己的儿子骨肉分离了那么久,有了这些经历,谁都不会觉得太后娘娘会说谎导致最后刀行云被众人误会——毕竟是刀行云救了她一命。
正常的思维状态下,大家只会觉得坏事都是刘娥这种坏人干的,没有人会觉得受害者同时也是加害人!
而因为指使寇珠说谎陷害了刀行云,为了避免日后被刀行云报复,也为了避免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被人发现,所以最后寇珠自尽了。
不是因为“冤枉了刀行云而愧疚的自尽”,能让跟太后娘娘情同姐妹、对她忠心耿耿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保下婴儿的寇珠自尽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太后娘娘。
顾西辞的心脏跳得很快,她觉得因为叶临川的话,自己模模糊糊抓住了什么东西。她快速地说道:“如果是太后娘娘指使了寇珠在说谎,那什么情况之下…她会说谎?!”
一个人说谎,多半是为了避免因为自己曾经的行为被揭发出来从而对自己造成某种伤害,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机制。如果太后娘娘说谎了,那么谎言就是寇珠那句:“刀行云故意走开给了我换婴儿的机会。”也就是说刀行云当时并没有故意走开,但是她确实曾经离开过一段时间,而且是在狸猫事发、太后娘娘被锁入冷宫、刘娥的杀手前来刺杀太后娘娘的时候出现的,出现的时候还带着伤。
那么刀行云在离开的这段时间之中去了哪里?
这是一个很关键的点,如果能够弄明白这一点,那寇珠行为的异常、太后娘娘的谎言和刀行云隐瞒的真相就全部都能被揭开了。
“小云有没有对你说过…她是在哪里捡到的你?”叶临川忽然闻道。
顾西辞摇头:“师父要是肯告诉我,我早就知道自己是谁了。”
“有没有可能,在她离开太后娘娘的那段时间里,是去找你了?或者说她就是在那段时间里因为某件事情而把你带回来的?”叶临川按着太阳穴使劲儿地思考:“毕竟在事发之后的时间都很紧凑,小云带着太后娘娘逃到相国寺,回头去八贤王府找小晚,路上发现追她的杀手不仅仅是皇城护卫还有商会的人,于是她决定把消息发出去,却晚了一步被陷害…”
叶临川越想越觉得思维很顺畅:“接下来一路被追杀的小云是不可能有机会发现一个跟皇家有血脉关系的婴儿、再因为某种特殊原因带她回去秘密抚养的,所以她唯一遇到你的机会,就是在她离开太后娘娘的那一段时间之中!她可能是先把你安顿好了之后才回去救太后娘娘的,然后在被唐兄救走之后,又偷偷回去把你一并带走了。”
“我今年十八岁,距离狸猫换太子过了十八个年头,没有别的时间遇到婴儿,也就是说…我是在那天晚上出生的咯?”顾西辞轻声说道。
叶临川没有说话,两个人互相凝视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越接近实施的真相,就越是重重的谜团,因为缺少一根能够把所有线索都串联起来的线。其实这件事情已经很明了了:在太后娘娘生产的当晚,刀行云因故离开了太后娘娘的身边,在某个地方带走了顾西辞安顿好,然后回去救太后娘娘,之后她被陷害,四处逃亡,在被唐七叶从朱子宁手下救出来之后,又偷偷带走了顾西辞隐居起来,抚养她长大。
“只需要查看一下在那天晚上还有哪个皇妃生了孩子,就能知道你的父母是谁了。”半晌之后,叶临川说道。
“如果不是遇到了赵绮白,我不会在意自己的爹娘到底是谁。”顾西辞垂下头,轻轻笑了一声:“说道这里我有个想法…但是与你无关就是了,我会自己去证实的。”
叶临川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那么现在,我要实现对师父曾经说过的话。”顾西辞抬起了头,对着叶临川勾了勾嘴角:“我说过要找到那个负心汉揍他一顿来着…叶庄主,接招吧。”
顾西辞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原地,只看见两道明冽的剑光自桌上划过。叶临川坐在对面未曾起身,只来得及抬手打出一道剑气,同时他在桌腿上踢了一脚,带着椅子一起往后滑行了数丈的距离后,才堪堪抵住了顾西辞刺过来的两把剑。
那个下午顾西辞和叶临川在天泽楼中噼里啪啦打了很久,路过天泽楼的藏剑弟子们只能透过纸窗看到屋中闪过的刀光剑影,没有人敢敲门让这俩人停下来别打了,也没有人敢凑进去看看战况如何。只知道最后天泽楼开门的时候,整个一楼大厅已经变成了一片狼藉,桌椅板凳没有一个是完好无损的,上面布满了一剑又一剑的划痕。
叫停顾西辞和叶临川比武的,是两个身着鹅黄色藏剑弟子衣袍的孩子,一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都是十三四岁的模样,生的十分可爱。两个孩子在一干躲在大树后面的藏剑弟子目光灼灼的注视之下,用四只胖乎乎的小手慢腾腾地推开了天泽楼的大门,然后手拉手站在门口对着里面打的只能看见虚影的叶临川和顾西辞喊道:“爹爹!爷爷让我们来叫你和姐姐吃晚饭啦!”
顾西辞刚好一剑被叶临川撞偏,朝着门口歪过去,听到了小孩子的声音后她皱着眉头硬生生把已经发出去的内力又收了回来。失去了控制的娉婷狠狠戳在了旁边的门框上,一直没到剑柄,四周则留下了数道长长的裂缝。
“打架就打架,你别毁我天泽楼啊。”叶临川也收了剑朝顾西辞走过来:“这可是唐朝时就有的建筑,是古董呢。”
顾西辞没有说话,她抬手擦去了唇边的血迹。硬收回内力的后果就是导致胸中气海翻腾涨得她难受,她现在不能张嘴,一张嘴血就喷出来了。
“你——”叶临川发现了顾西辞不对劲儿的地方,他回想了一下,觉得这人应该是伤到了,便有些着急地说道:“坐下调息,别说话。”
“爹爹——”两个小孩子完全没有想到刚才自己差点儿经历了死亡的危险,他们看见叶临川出来之后都觉得很开心,一左一右就像两只小黄鸡般凑到了叶临川的身边,死死抱住了他的大腿,仰起头看着他撒娇:“吃饭了吃饭了~”
“扶苏,荷华,要听话不要胡闹…”叶临川对于这两个孩子一向没辙,他叹了口气,挨个摸头:“你们刚才胡闹伤到了姐姐,知道吗?对姐姐说对不起。”
两个小孩子咬着手指从叶临川的身后偷偷探头去看顾西辞。但是顾西辞就地坐下闭着眼睛调息内力,没有注意到他们。
“你们先去吃饭,爹爹看着姐姐,等姐姐醒了在一起去。”叶临川蹲下身来跟两个小孩子平视。
“师兄,你带他们吃饭去吧,我看着西辞。”白玉堂从门外走进来,把手里的披风给两个小孩子仔仔细细地裹上,然后对叶临川说道。
“也好。”叶临川点点头,“你好好跟她说,有误会解开就好,要不然会后悔一辈子的。”他一边说,一边拍了拍白玉堂的肩膀,然后一手搂过一个孩子,对他们说道:“跟白叔叔说再见。”
“白师叔再见~”两个小孩子认真地咬字。
“再见。”白玉堂轻轻笑了笑。
看见自家庄主抱着两个少庄主从天泽楼中走出来,躲藏在院子里面各个地方偷看热闹的藏剑弟子们转身四散奔逃,叶临川站在树下哭笑不得,最后只能摇摇头由他们去了。
等到人都走了之后,白玉堂关上了天泽楼的大门。他扶起一个摔在墙角的灯笼点燃,又把顾西辞的周围清理出了一片干净点的地方,然后他面对着顾西辞席地而坐,借着烛火打量她的容颜。
“我不是有意要骗你,只是一开始不知道怎么说…”白玉堂看了半天,轻轻说道。

第56章 【五十六】武林盟主

白玉堂一直坐在顾西辞对面看她运气疗伤。夕日渐颓,橙红色的光芒映照于纸窗之上,散落一道道虚影。借着夕阳暖色的光晕和手边摇曳的烛火,白玉堂也不管此刻顾西辞究竟能否听到自己的言论,轻轻地开口了:“我并非有意要骗你,只是一开始不知道该如何说,到了后来,说不说也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唐非鱼的质问没有错,从一开始白玉堂确实是抱着监视的目的来到开封找到顾西辞的。那时九天刚刚得知失踪了多年的皓天君尚在人世,但命不久矣,且已经为了自己安排好了身后事宜,接替她位置的人是她唯一的弟子,一个叫做顾西辞的小姑娘。唐七叶命令隐元会传过来的消息没有透露更多,只说顾西辞在正式加入九天之前会先为刀行云报仇抓住朱子宁,而这个过程可以当做是九天对她的考验。
明白唐七叶有意隐瞒,加之对于失踪多年音讯不明的刀行云不放心——毕竟刀行云曾经被九天冤枉过,谁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心怀怨恨。柳文素特意派出了白玉堂前来开封监视顾西辞,在适当机会的时候打探一下顾西辞对于九天的态度,同时顺便看护一下她,别让朱子宁把人弄死了。
白玉堂开始对于这件任务是抱着抵抗态度的,不仅仅如此,对于柳文素期望他继承自己和叶临川的衣钵成为下一任炎天君这件事情,白玉堂也十分抵触。白五爷是个很随性的人,他更喜欢在江湖上四处游走,结识一帮兴趣相投的知己,随手做一些惩恶扬善的美事,而不是暗搓搓地缩在后面监视这个打探那个。但师父的命令已下,白玉堂又听说唐非鱼也在开封府,而且开封府还有个他亦友亦敌的御猫展昭…抱着“反正有人一起受难”的心情,白玉堂收拾了包袱,借着陷空岛收租的名头,一路北上去了开封城。
那晚遇到顾西辞是个意外。在白玉堂的计划之中,他应该先在暗中观察顾西辞几天,看看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儿。如果顾西辞是个有意思的姑娘,那白玉堂就会请唐非鱼在某个适当的时间牵线搭桥,大家见一面互相认识认识,从此之后就是朋友了,也就更方便行事;如果顾西辞是个刁蛮的大小姐或者枯燥无趣的小老太太,那白玉堂就继续只在暗中监视她,而不会现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