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辞看他的目光和看陌生人没什么两样,就是那么随意地、淡淡的一瞥,不带丝毫的感□□彩,一点儿都找不到两个人初见时她满眼惊艳和温柔的模样。

第52章 【五十二】反将一军

唐非鱼倒是完全没想到白玉堂会在这个时候站起来不顾一切地只为了喊一声顾西辞的名字,但是当他顺着白玉堂的目光朝顾西辞看过去的时候,唐非鱼忽然明白了白玉堂的用意。顾西辞看他们所有人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没有一点故人重逢的喜悦感。这样的顾西辞让唐非鱼觉得陌生,甚至有点恐怖。
或许是源于初见时候不好的印象,唐非鱼记忆中那个顾西辞对他一直很不屑,每次都是唐非鱼死皮懒脸往顾西辞边上凑,顾西辞就一脸嫌弃地把人推开。两人说话不到三句就开吵,吵着吵着就直接动手打,然后在殃及周围的无辜人士后被忍无可忍的白玉堂用墨玉飞蝗石死命砸头…
那时候的日子轻松而惬意,虽然三个人彼此之间都有所隐瞒,但却并不妨碍他们过得很好。可明明只是几个月前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却像是已经过了十年之久,记忆的边缘都开始泛黄发脆了,唐非鱼连顾西辞那一贯傲娇的脸上摆出来的小表情都记不清楚了。
不止是表情,甚至脸顾西辞的脸都开始在唐非鱼的记忆中模糊了。然后那模糊的脸庞和她现在随意站在擂台上的那幅淡漠的样子折叠重合,拼凑出一个莫名其妙的、扭曲了的顾西辞。
唐非鱼很想问问她,你是谁。但是他忽然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口。之前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顾西辞丢了这件事情到底是谁的责任,大家信奉的都是“做错了事情就努力去弥补,而不是站在原地哀伤过去。”但在月色也沉沉睡去的夜晚,唐非鱼会靠在窗框边,一只手按着自己的心口,同时轻轻问道:“是我的错吗?”
如果自己够强,就不会被唐非离反将一军搅乱了隐元会;如果自己够强,父亲也不会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如果自己够强,就不会看不出简单的调虎离山计,损失了那么多忠心耿耿的暗卫和一个活泼天真的顾西辞。
所以说到底还是自己的能力不够,低估了亲哥也高估了隐元会的能力。
唐非鱼很难想象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劫难后顾西辞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或许当时的她被关在什么暗无天日的牢房之中,抱着膝盖缩起来一遍一遍地念叨她认识的人的名字,期待有谁能够忽然出现把她救走。她毕竟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啊,再怎么倔强怎么逞能,没有经历过挫折,一直躲在刀行云的羽翼之下,在遇到困境的时候都会变的束手无策,寄期望于幻想。
然而现实毕竟不是小说,到最后顾西辞终于明白了,这世界上除了自己是没有人可以相信的,谁都能在你背后捅上一刀。
天真的顾西辞被现实打得米分碎,最后为了活下去,她勉强把自己重新拼了起来,拼出了一个奇奇怪怪的模样。
顾西辞终于成长了,尽管是以这种惨烈的代价。一方面唐非鱼觉得欣慰——毕竟身负仇恨和父母之谜的顾西辞不能总是天真下去,她必须自己独立。另一方面唐非鱼又觉得难过——从相信到不信,从希望到淡漠,如此巨大的转变说明顾西辞一定是遇到了足以影响她生活轨迹的大事,而这件事一定不愉快。
唐非鱼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他笑得有点苦。之前一直不敢承认啊,其实在唐七叶把顾西辞郑重地托付给唐非鱼的时候,他就已经把这个小姑娘看作是自己的亲妹妹而不是幽天君的棋盘上那些只需要冲锋陷阵被牺牲掉就好、完全不必有自己想法的棋子们了。
对付棋子们唐非鱼可以狠,当棋子出现变故的时候他会毫不犹疑地直接铲除掉那颗祸乱的根源。但是当这个根源变成他的妹妹的时候…
怎么可能能下得去手啊。
这边唐非鱼心情复杂,那边台上的赵绮白也是十分惶恐的。顾西辞在自己离开之后就逃出了别院,她的内力已经被废掉了,所以仅凭她自己一个人是绝对不可能逃出来的,也就是说王府里面有内奸!那么…
赵绮白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如果王府中真的有内奸,那顾西辞的越狱就不是什么大事情了——毕竟跟意图谋反但却被狗皇帝发现相比,顾西辞真心只是小菜一碟。
赵绮白倒不是害怕襄阳王府的谋反被做实,可现在不是最佳的时机。粮草还没收割,兵马也没养大,那双躲在黑暗之中一直窥伺的九天之眼也没有被全部瓦解。隐元会虽然暂时被废,但大量忠于组织的精锐依旧还在,某些地方的隐元会甚至照常运转,只是唐非鱼不敢用他们罢了,但这并不代表隐元会中属于唐非鱼的那一拨人不会自己主动出击去刺杀弑父夺位的唐非离。朱天君的商会早在十八年前就销声匿迹了,现在九天的金钱交易都渗透转移到了各种行业,想要一朝拔除简直是痴人说梦,说不定还会误伤自己这边的产业。至于剩下的…还有谁受到了致命的伤害?
都没有,甚至最惨的唐非鱼依旧活蹦乱跳的,虽然他现在变成了孤家寡人一个。可只剩下一个的唐门依旧是黑暗之中最锐的刺客,随时可能把复仇的尖刀捅进对手的胸膛。
朝堂之上,文有包拯和八贤王坐镇,武有几位先帝遗留下来的国公。虽说年事已高,但姜还是老的辣,让这些将军们披挂上阵妥妥的。这种时候要是爆出了“襄阳王意图谋反”的消息,保不准赵祯一声令下,大军轰隆轰隆开到襄阳城的门口,他们这么多年的心血就都玩完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安全离开藏剑山庄,然后告诉父王尽量想办法拖住朝廷的暗探,再把王府好好清理一遍把内奸都恁死…赵绮白瞬间想到了很多,等到她打定主意之后,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太后娘娘派给赵绮白的护卫们终于发挥了用途,为首的那个侍卫长名叫刘峰,之前是御林军的人,太后看着他挺机灵的,才做主去找皇帝要了他把人分配去了赵绮白那里。而刘峰也不愧是连太后都夸奖的人,在顾西辞忽然上台跟赵绮白正面对上之后,刘峰就偷偷地从人群之中消失了。
顾西辞当人注意到了刘峰的离开,但是她也没权利阻止别人到处乱跑不是?
况且顾西辞现在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赵绮白!
顾西辞歪头笑了笑,她之前缩回袖中的手轻轻一翻腕子,把长袖抖到了小臂上,那一对贴身捆在小臂上的娉婷剑就此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娉婷?!”自从顾西辞亮出了双剑在台上挺拔而立,原本沉默围观的刀梓林就忽然变了脸色,他的眼睛微微睁圆了,难以置信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了顾西辞的身上:“那对剑是云儿的娉婷?!”
刀梓林一边说,一边转头去看坐在主位上的叶临川。
叶临川沉默着,他垂下的眼眸看不出任何情绪。
“云儿…她是云儿的女儿?还是徒弟?”刀梓林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贪婪地看着顾西辞的面容,片刻之后他失望了,从顾西辞的脸上刀梓林看不出一丝一毫刀行云的影子。除了那简直一模一样的倔强性格之外,顾西辞和刀行云没什么相似的地方。
“你看了三章剑谱,该有点儿体会了,今天我来指导你一下如何?怎么说我也算是你半个师父呢。”顾西辞看着赵绮白愤恨的目光莞尔,她手腕一甩直接把娉婷中的一把剑甩出了剑鞘,那剑在空中翻了一番,剑柄朝下降落。
顾西辞右手握住了剑柄,从上往下干脆利索地照着赵绮白的头顶一剑直劈。
赵绮白看着那个跟自己甩鞭子劈谢少言时简直如出一辙的招式,狠狠地咬住了后槽牙。她没有迎上顾西辞,而是往后退出了她的攻击范围。顾西辞那一招用出来比自己用的更加精妙准确,气势上也强了不止一个等级。正因为是同一招,所以才能在瞬间比较出高低好坏来。赵绮白一打照面就知道论比剑,绝对是自己输没跑了。
眼看着赵绮白撤出了那剑的攻击范围,顾西辞却不着急,她左手抖出另一把剑,挽了个剑花,以一种完全不同于右手剑的柔软姿势把剑平刺了出去,同时足下使出了七秀坊的绝学轻功蝶弄足,瞬间移形幻影追至赵绮白的身后。
顾西辞手中两把剑,一把套路狠辣凌厉,一把套路婉约轻柔,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法组合在一起却没有丝毫的不和谐,反而刚柔并济,相辅相成,隐约呈阴阳之势。台下看热闹的江湖人士只觉得顾西辞这剑法用出来花样繁多煞是好看,但那些围观的老前辈们则是震惊了。
“这是…山河流云,江海凝波!”钟离鹤猛地站了起来,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台上顾西辞腾挪跳跃的轻盈身影:“七秀坊两大绝学…老夫有生之年竟然能得见双剑合璧的一天,还是同一个人使出来的…这孩子是个奇才!”
“即使是昔年的刀行云,也仅仅只能用出江海凝波剑,对于山河流云的领悟她始终差了那么一丝火候。”柳文素的神情也颇为激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轻轻说道:“比起刀行云,顾西辞领悟了剑意,而非拘泥于形式。”
唐非鱼静静地看着那个红色的影子,看着她轻盈如一只燕子般回翔,看着她明明在用杀人之剑姿势却如跳舞一般优美。这个时候,唐非鱼忽然想到了顾西辞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她说她没办法领悟山河流云剑,虽然能背下招式硬套入战斗中,但灵活度终究差了不少。对于这套剑法她只得剑形而未闻剑意。
现在她终于学会了山河流云,明明是一件值得开心庆祝的事情,但唐非鱼忽然觉得顾西辞此时的心情应该不怎么好。因为她挥出来的剑太孤独了,一招一式都透露着寂寞和荒凉。
那是长满了杂草的荒芜剑意。
顾西辞旋步上前,双剑齐出平刺赵绮白的胸口。这一招她终于省去了所有繁华复杂的花招,只余下了灌满的浓烈恨意和凛然杀气。没有人理解为什么顾西辞对赵绮白能恨到这个地步,现在哪怕是被她的剑风扫到都能觉察到刺骨的寒意,更别说是被正面命中了,绝对会被砍成三截的。
而赵绮白却已经避无可避了,那看似平平无奇的两剑在瞬间封锁了她所有的退路。赵绮白终于感觉到了浓浓的恐惧之情——她会死的,她真的会死的,现在的顾西辞已经什么都不顾了,她就是想着能杀掉她——
这是顾西辞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中所明明白白传达出来的信息。
赵绮白绝望了。
但下一秒,转机突现,一个双方彼此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人切入了战局。白玉堂不知道何时跃上了擂台,他鬼魅一般贴在了顾西辞的身后,空着的左手臂一把箍住了顾西辞纤细的腰肢,把她狠狠拽进了自己的怀里面,然后趁着顾西辞失去平衡的一刹那,白玉堂握着吞吴刀的右手则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从顾西辞的腰侧伸了过去,横着连鞘一起平递出刀,硬生生抵住了刺出来的娉婷。
吞吴刀的刀鞘发出一声喑哑的哀嚎声,两道深刻的裂纹从两把剑尖相抵之处出现,紧接着蔓延到了整个刀鞘表面,随着“喀拉拉”的声音响起,铁质的刀鞘就这样被顾西辞劈碎了,露出了如一泓秋水般凛冽的吞吴刀。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目瞪口呆。
顾西辞靠在白玉堂的怀里,她的呼吸声丝毫未乱,甚至完全听不出刚刚进行了剧烈的运动。这人看似平静可白玉堂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顾西辞的身体在他怀里面一点一点冷下去,就像一具已经死亡的尸体逐渐消失了所有的热度。白玉堂前所未有的心慌了,他扣住顾西辞腰肢的手臂紧了紧,低下头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西辞——”
“放手。”顾西辞没有挣扎,她只是冷冰冰的说道,同时手腕一转反手握剑,把剑尖直接推到了白玉堂的喉前。
“呼——”白玉堂不为所动,就像被剑指着脖子的人不是自己一样。他呼出一口气,轻声说道:“赵绮白手下的人找了官府,已经过来了,你现在不能杀她,至少不能当着杭州府尹的面儿,去杀庆、城、公、主。”
顾西辞看着杭州府尹一身官服,他带着手下的衙役们举着牌子浩浩荡荡闯进了会场。
赵绮白笑了,她优雅地撩了撩自己的长发,认真整理了一下因为打斗而弄得四处褶皱的衣服,仪态万方地自顾西辞身边擦肩而过。
“众目睽睽之下刺杀公主…这个罪,你要怎么推脱呢?顾西辞。”

第53章 【五十三】黄雀在后

在赵绮白和顾西辞擦肩而过的时候,顾西辞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女人得意离去的背影,她整个人就好像是座雕塑般没有一点儿反应。如果是以前的顾西辞,就算一脚踢开白玉堂也要奔上去杀了赵绮白吧?现在的顾西辞冷静的连她自己都害怕。
看着杭州府尹的仪仗越靠越近,围观的武林中人都自发地给官府散开一条路,原本静坐一边淡看比武的江湖大佬们也都一个一个站了起来,像叶临川和钟离鹤这种与朝廷交情匪浅的门派掌门率先迎了上去,有意无意拦住了杭州府尹。叶临川还抽空给了顾西辞一个眼神,尽管顾西辞看不懂叶临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位藏剑山庄的庄主会关照自己这个差点儿搅了他名剑大会的小人物。
不过比起这些…顾西辞动了动,忽然抬手把聘婷的剑尖朝前猛地递出了一寸,白玉堂下意识地松手往后退,顾西辞就借此机会从白玉堂的怀里面抽身而出。她手腕一翻归剑入鞘,也没再看白玉堂一眼,直接蹦下了台子,朝着杭州府尹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白玉堂皱了皱眉,也没说话,默默地跟上了顾西辞的脚步。
叶临川和钟离鹤正在跟杭州府尹打太极,努力说服这个死板的老头大家只是在比武而不是要刺杀公主。但是在赵绮白时不时微笑的目光注视之下,杭州府尹的态度异常坚定,他对着叶临川抱拳道:“叶庄主,老夫知晓你的一片忠心,然而那个女人确实在众目睽睽之下意图伤害庆城公主,这一点是公主亲口所说难道还会有假?在场的英雄豪杰们也能证实吧!至于她为什么与公主有如此深仇大恨,相信等老夫审过之后,定能真相大白,到时候老夫也会差人前来告知诸位的。”
杭州府尹在跟叶临川说话的时候,目光却一直追随着顾西辞。当他看到顾西辞跳下了比武台朝着这边慢慢走过来的时候,他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身边的衙役们看见老大紧张,便瞬间进入了戒备状态,把手里的武器都朝着顾西辞的方向指了过去。一时之间,气氛无比凝滞。
叶临川看见顾西辞走下来,对她皱了皱眉,那神态似乎是在责备她不该擅自行动。顾西辞忽然觉得有点儿有趣,如果刚才叶临川站出来还能用不想名剑大会被官府破坏来解释,那么现在呢?他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维护一个给他惹了麻烦的陌生人?
看见顾西辞奇怪地望着叶临川,赵绮白忽然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她拍了一下手,笑道:“哎呀,我忘记告诉你了,你一直想帮你师父揍的那个负心汉,就是这个人呀!”
叶临川怔了一下,而顾西辞的目光在听到赵绮白的话之后一下子变得犀利起来。
“真的?”她微微偏了偏头,问道。
“自然。”赵绮白笑得一派天真,“虽然你想杀我,但是在这个问题上我是不会骗你的。”
杭州府尹刚刚听到顾西辞和赵绮白的对话,心中还在疑惑这俩人看起来竟然是旧识而且不像是仇人啊,然后他就听见庆城公主说了“你想杀我”那句话。
公主真是个怪人,这明明是仇人嘛,竟然还笑脸相迎。
叶临川一脸复杂地看着顾西辞,但顾西辞只是在最开始瞟了他一眼之后就不看他了。她的注意力全都在赵绮白身上。
顾西辞上上下下打量了一边赵绮白,那副认真的样子就像是她第一天看见赵绮白一样。说实话她的神情让原本胜券在握的赵绮白有一瞬间的恐慌,她自己也说不好这是为什么。但是只要自己搭上了官府的线,只要自己一天还是太后宠爱的庆城公主,在面对顾西辞的时候会赢的人永远是自己,哪怕顾西辞掌握了绝世的武功,她一样没法动手!
赵绮白定了定心神,她努力展开笑容,装作完全不在意的样子,看着顾西辞对她上下打量。
顾西辞终于看完了,她摇摇头,用一种难以捉摸的语气对赵绮白说道:“你说,我今天是不是要放你一马?”
赵绮白还没反驳,杭州府尹先开口了,他指着顾西辞怒斥道:“放肆!哪里来的江湖草莽!竟然对当朝公主如此怠慢!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顾西辞似乎是笑了一下,她看着杭州府尹,慢慢说道:“擂台之上生死由命,就算是公主,既然想要武林盟主之位,上了台就要有死的觉悟,否则让跟公主对打的人怎么办?人人都畏惧伤害公主,因为会被治罪,那武林盟主就只能是公主的了?凭什么?或者这根本就是朝廷意图控制武林的阴谋?”
短短几句话,顾西辞成功帮杭州府尹拉到了全江湖的仇恨值。大家可以不在乎一个毫无名声的女孩子因为“刺杀公主”的名义被抓走,却不能不在乎朝廷有可能插手武林之事。江湖中人一向对朝廷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朝廷努力维持到现在也只是落了个不咸不淡的态度,原本赵绮白庆城公主的身份就是个弊端,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人用这个身份嚼她的舌头根子,还是因为九天背后的实力太强大了,暗中推手宣传的太好。然而一旦江湖中人发现赵绮白其实是代表朝廷来统治他们的时候…所有的隐患都会集体暴露出来,所有的美好形象都会在一瞬间跌破负值。
果然,在顾西辞话音落后,周围的议论之声渐渐大了起来,大家看赵绮白的眼神也都变了。赵绮白心中一惊,想再去堵顾西辞的嘴已经来不及了,她现在恨不得撕了顾西辞——赵绮白在江湖之中的声势越大,襄阳王府的获利也就越多,现在顾西辞仅凭几句话就毁了她在江湖中的多年努力,赵绮白不生气才怪呢。
而且看看周围的情况,当气氛改变的时候,形势也就随之改变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把顾西辞绑回去杀了,而是赵绮白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虽然有官府在场,但万一顾西辞不管不顾地就是要直接干掉赵绮白,杭州府尹那个老头子也拦不住啊。人都死了在再弥补还能弥补什么?活着才有翻盘的可能性!
顾西辞这一笔账本公主记下了!回头再跟你慢慢算清楚!赵绮白恨恨地望向顾西辞。
我等你哦。顾西辞轻笑。
然而赵绮白那边想撤退了,可是杭州府尹却不干了。顾西辞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要是一般聪明人,随便打个圆场辩解两句,双方各退一步,这事儿也就圆滑地解决了,而且你不看看这可是在人家藏剑山庄的地盘上,别说你现在没理了,就算是你有理的时候去抓人,也得看看人家藏剑山庄的面子啊,大宋朝每年的精良兵器都是人家藏剑山庄制造的,人家在军队里面有的不是一点半点的声望啊。何况周围可还都是江湖人士呐,武功高强飞天遁地啊!你以为自己带着一队衙役就能打得过啦?没动手那都是敬您是一方父母官,可如果父母官要是无理取闹了,我们也不会手软啊。
但很显然这个杭州府尹一点儿都不聪明,他不仅不聪明,还是个固执古板的死老头,坚定不移地确信赵绮白跟顾西辞有仇且顾西辞是个危险分子,这样的人一定要抓起来关进牢里面才能保持社会稳定和安宁!
于是英勇的杭州府尹就在赵绮白气的想杀人的目光中跟顾西辞死命杠上了。有衙役感受到了叶大庄主浅淡的杀意,他吓得一个哆嗦想劝劝自家大人,但是自家大人吹胡子瞪眼谁的话都不听。
“无知宵小,还敢废话!抓起来!”老头子一声令下,衙役们只得硬着头皮朝顾西辞围过去,同时默默地祈祷叶大庄主和后面那个白五爷动手的时候能打的轻一点,毕竟我们是无辜的,家里上有老下有下,如果不是上面的命令,谁愿意跟你们这些凶残的江湖人死磕啊。
叶临川皱眉,虽然早知道杭州府尹冥顽不灵是个固执的老头子,但是今天他才真正感受到了。叶临川一边掐了个指诀把剑气汇聚于指尖,一边思考怎么样才能把损失减轻到最低——毕竟直接跟朝廷的人动手,后果还是很麻烦的。
“李大人,我们是不是…”赵绮白看杭州府尹真的开口了,差点儿一口气儿没提上来,她赶紧斟酌着开口试图打消这位李大人的念头。
“公主不必多言!此人口出狂言颠倒是非,藐视朝廷威仪,老夫今日在此必为朝廷除掉这个祸害!”杭州府尹目光坚定。
“其实我不是很在意你说什么,毕竟…都是废话。”顾西辞开口了,她往旁边挪了一步挡在了想要拔刀的白玉堂前面,同时伸出手臂阻了一阻差点儿弹射剑气的叶临川,歪过头看着杭州府尹,轻轻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嘲弄。
“李大人且慢动手。”这个时候,忽然一声高喊自人群外围传来,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只见一位紫衣女子骑着一匹火红色的高头大马哒哒而来,她快速穿越了人群,在顾西辞的面前勒马,翻身而下,一把握住了顾西辞的手臂把她护在身后,同时用语气中带了点担心的声音埋怨道:“一没看住你就乱跑,还跑来藏剑山庄闹事儿,我该说你什么好?”
“师叔见笑了,西辞实在坐不住,这才四处游荡,看到藏剑山庄比武,有些手痒,一时冲动就上了台,给师叔添麻烦了。”顾西辞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地对着紫衣女子拜了一拜。
“阿弥陀佛,年轻人活泼一点也是极好的,老衲看你就不要过多责备于她了。”顾西辞话音刚落,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传来,人群再度散开,露出一个须发皆白身着袈裟的老和尚,老和尚手中握着一串佛珠,他一边转动佛珠,一边对紫衣女子说道。
“道苦大师您来的还真不慢。”紫衣女子说道。
“医仙更快一些。”老和尚说道。
“但是我们都迟到了呢。”紫衣女子说完,于老和尚一同放声大笑。
人群中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显然是认出了这两位不速之客是谁。叶临川诧异地看了看两人,他现实跟紫衣女子打了声招呼,又对着老和尚恭敬地拜了一拜,说道:“道苦大师,秋医仙,原本以为您二位不来了呢。”
“只是从京城出发,路途遥远,没有赶得及罢了,还望叶庄主不要介意。”秋临晚回礼。
“阿弥陀佛,是老夫年迈,身体不适,拖慢了医仙的行程啊。”道苦大师微笑。
“大师您这是在损我吗?”秋临晚无奈。
“怎会,医仙艺医术冠绝天下,治好了太后娘娘多年的头疼病,连陛下都赞不绝口呐。”道苦大师莞尔。
“你们是何人,为何扰乱本府办公!”杭州府尹对于这帮人自己聊天聊起来了而不带他玩很不开心,于是恶狠狠地说道。
“哦,对了,李大人,在下此番前来藏剑山庄,乃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观看比武,顺便祝贺新的武林盟主上任。师侄随我前来不过是想看个热闹,况且她与庆城公主无冤无仇,断没有刺杀公主的说法。只不过师侄生性顽劣,又爱武成痴,若是在比武中有冲撞了庆城公主的地方,那我在此道歉。”秋临晚淡淡地瞥了庆城公主一眼,然后从袖中摸出了一枚御赐金牌,举到了杭州府尹的面前:“此金牌乃是圣上亲赐之物,李大人可信了?”
赵绮白在秋临晚的注视之下浑身发抖,而李大人则是傻了一会儿后忽然对着金牌跪下了:“吾皇万岁!”
“李大人不必如此,在下拿出金牌只是想证明自己的身份,而且陛下有交代过此番行事务必低调,不要给江湖朋友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至于武林盟主之位,历来都是由有才能有德行的人来担当的,也是江湖朋友们共同选举出来的,朝廷从来没有插手过,也不会去插手,还请大家放心比试。不过擂台之上生死由命,必须要当心啊。”秋临晚收起了金牌,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清晰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