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和展昭都没有说话。相比于白玉堂,展昭想必更加难过。因为他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就是公正和公平,在开封府跟在包大人身边办案的时候展昭以为自己已经追求到了自己想要的,但现在站在这里,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理想依旧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那一直以来自己的努力和追求又算得了什么?展昭怔怔地想。
“对付这种人,有的时候就需要用点儿别的手段,跟自己较劲只会让自己钻进牛角尖里面出不来。”觉察到了展昭的纠结,白玉堂淡淡开口说道:“我今晚准备出去转转,月华,你就陪着他吧。”
“等等,我也去。”展昭咬咬牙,说道。
“展大哥?”丁月华有点儿担心地握住了展昭的胳膊。
“我没事儿。”展昭摇摇头,“现在最重要的是确定西辞到底在不在赵绮白那里…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儿。”
“还有,唐非鱼去哪里了?进了杭州城他就消失了吧?”
一条,两条,三条。唐非鱼蹲在水边,低头数着水中摆尾的鲤鱼。这片湖里的鲤鱼都是藏剑山庄的弟子们养的,最初只有小小的一群,但后来越来越多,逐渐发展成为了一个庞大的家族。它们无忧无虑地在水里面生活着,不用担心自己会被会被抓走烤着吃,也不用担心明天吃什么,比人还要悠闲。
“有的时候真想变成一条鱼啊,做人真的是太累了,又要操心这个又要操心那个,手下天天闹叛变,兄弟时时扯后腿,一不小心就连老爹都被关起来生死未卜,搞不好过段时间我就成了流亡的公子了…”唐非鱼一边往水里扔着馒头的碎屑,一边碎碎念。
“还不错啊,原来你小子还活着,我还以为你已经被你那个兄弟折腾死了呢。”柳文素坐在湖边的石椅上,手里托着一对儿铁核桃,正咯噔咯噔地转着。
“柳前辈,晚辈一点儿都不觉得您是在夸我。”唐非鱼努力站起来,他跺了跺自己那双麻成了木头的腿,龇牙咧嘴地说道:“我要是真的死了还就不用操这份儿心了。”
“没出息。”柳文素淡淡说道。
“嗯我的确没什么出息,所以也就不明白为什么大哥会那么讨厌我。”唐非鱼轻轻笑了笑,他垂下头看着自己手掌心中凌乱的纹路:“相比于隐元会的无名,我更喜欢唐家堡堡主这个称呼啊,多威武霸气啊…无名看着酷炫可你也不能逢人就告诉他你是无名啊,有什么用?”
“所以你才比他更适合这个位置。忍住寂寞一个人在黑暗之中孤独地掌控一切,唐非离做不到。”柳文素看着唐非鱼,面无表情地说道。
“啊,心里话到此结束,来交换情报吧前辈。”唐非鱼忽然收敛了所有的笑容,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柳文素:“这件事情是我失职了,早在开封的时候唐非离就已经袭击过我一次了。那次刚好也是小西辞第一次展露她身为变天君的能力。她预见到了展昭会在开封的石子巷遇险,我和白玉堂去找展昭的时候,被唐非离易容假扮的一个当地地痞袭击了。当时他用出了生死决,我并没怀疑他就是唐非离,只是单纯地认为他可能是朱子宁的弟子,因为只有朱子宁手中有完本的生死决。”
柳文素静静地听着。
“但是后来我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不只是朱子宁,庆城公主赵绮白也进来掺了一脚。那个时候我已经在怀疑赵绮白可能是冒牌货了,然后秋前辈给我讲了十八年前的狸猫换太子事件,并且说把赵绮白交给她,我才没管那边的事情。朱子宁逃走了,继续留在京城也没什么用,而且在隐元会重点布防的情况下,对方想要动作很难。所以我就伙同白玉堂,借口去茉花村参加比武招亲,一起把展昭和西辞骗出了京城。
“可直到在茉花村看到唐非离的时候,我才知道事情已经失控了。在此之前我没有接到一点儿唐非离离开唐门的消息。觉察到隐元会可能暴露的情况下,我把西辞托付给白玉堂,准备回唐门一趟。但对方调虎离山,一石二鸟,在我回去的路上埋伏好了设计围杀我,同时潜入茉花村干掉了我留下来保护西辞的人和西辞自己的手下,抓走了她。要不是我路上接到了一个神秘人的传信,说唐非离准备杀我,我还真不见得能逃过这一劫。”
唐非鱼简略说完了事情的经过,对着柳文素苦笑。
“那个提醒你的人,是谁?”柳文素对整件事情并没有过多的感叹,他思考了一会儿,提出了最关键的事情:“你的行踪是完全隐秘的,唐非离可以得知是因为他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把探子派入了隐元会中。也就是说隐元会现在分成了两拨,一拨是唐非离的人,一拨是你原本的手下。但现在除了这两拨人,还出现了一个神秘的第三者,这个人立场不明,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站在你这边的。”
“我也在奇怪这个人。”唐非鱼皱眉,“他不止出现了一次,白玉堂告诉您了吗?在西辞失踪后的几天之后,我、展昭、白玉堂还有丁月华都收到了一张纸条,纸条上说顾西辞接下来将会来到藏剑山庄的名剑大会上,让我们来这里找她。因为事情一筹莫展,所以我们就商量一下决定过来了。但至今还没有得到西辞的消息。”
“玉堂已经提过了,藏剑山庄在调查。”柳文素点点头:“现在太乱了,各种线索搅在一起,想要分辨真实有效的信息,有点儿难啊。”
唐非鱼没有说话,一时之间,两个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柳叶从枝头飘下,打着旋儿落在了水面上,荡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在水中游曳的鲤鱼们以为是那是被投下的食物,纷纷朝着柳叶所在的方向聚拢了过去,一时之间所有隐匿在水中的鲤鱼都出动了,成群结队地仰着头用嘴去碰那片小小的柳叶,柳叶被推得在水面上四处打转。
“顾西辞到底是谁。”柳文素忽然问道。他看着唐非鱼的身影,神情异常严肃。
“您已经知道了,不是吗?”唐非鱼轻声说道。
“我只想要一个证实。”柳文素淡淡说道:“你爹把她的身份藏得太深了,我还听到了顾西辞其实是唐七叶的私生女这种足以气死你母亲的说法。话说回来了,你父亲宁愿对不起你母亲也不要公布顾西辞的真实身份,是因为她的身份很重要,是吗?”
“前辈,别提我母亲,反正父亲再怎么折腾母亲也早就不知道了。”唐非鱼苦笑了一声,“而且其实我也不知道。”
感受到了柳文素锐利的目光,唐非鱼耸耸肩膀:“晚辈是真的不知道,我问过父亲但是他让我别多管闲事儿…我只是有一个猜测罢了。顾西辞的身份无非就是那么几个选择,不见得有多么重要,但说不定是因为牵涉到了身边人的秘密才显得更加不能说啊。”
“听不懂。”柳文素冷笑一声。
“反正她一定是个公主。至于是谁的孩子…”唐非鱼转过头,看着柳文素挑起了眉头:“既然连她母亲都对这个问题漠不关心,我们又跟着瞎操心什么?”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柳文素忽然换了个话题:“赵绮白已经到了藏剑山庄。”
“我是不会动手杀她的。”唐非鱼警惕地说道:“这个时候庆城公主要是死了麻烦的可不止我一个人!”
“但是她不能留。”柳文素眼中杀意顿显:“所有妄图窥探九天秘密的人,都得死。”
唐非鱼忽然觉得这个七老八十的柳老爷子跟个童心未泯的少年似的,看啊这种二不兮兮的话他都说的出来!但是唐非鱼转念又想到自己以前也对顾西辞说过这种话。
当时隐元会还是看起来牛逼哄哄的江湖第一神秘帮会,顾西辞还是个初出茅庐空有一身武功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片子,白玉堂…白玉堂还没见到顾西辞呢。
那只是几个月之前的时光,现在回想起来却偏偏觉得好像过了一生那么漫长。
有的时候,变化就在转身离开的一刹那,悄无声息。
“你到底在发什么愣?”唐非鱼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听到柳文素在不满地说道。
“老爷子抱歉抱歉。”唐非鱼赶紧道歉:“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我知道赵绮白早晚都要死,但不是现在吧?现在很难善后的,尤其是我手里已经没什么能用的人了。”
隐元会中肯定还有忠于组织的人,但唐非鱼却不敢再赌了,这个节骨眼上用错一个人都是天大的损失,他宁可自己孑然一身亲力亲为,也不敢把每一个足以影响结局的关键大事交到一帮不知道是敌人还是手下的家伙手里。万一选错了呢?这可没有读档重来一说啊!
“那就交给别人。”柳文素冷哼一声,“九天里也不是只有你们隐元会一个…但是区区赵绮白就要出动那个人,总感觉有点大材小用了。”
看着柳文素的神情,唐非鱼把九天里他认识的、剩下的人过了一边,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说的是…苍天君?”
“小辈们把事情搞的一团糟,最后还得让我这种老头子出来收拾残局。”柳文素这一句话算是默认了唐非鱼的猜测。
唐非鱼对于柳文素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表示淡淡的不屑。虽说隐元会在他手里差点儿被灭了,但他也不是大头原因啊,一切难道不该追究到十八年前的时候你们善后工作没做完吗?话说本来就是历史遗留问题到现在才爆发了吧?本来就是你们这些老头子该收拾的没收拾好吧?!推给后辈保全自己的面子这样真的好吗?
但唐非鱼只敢腹诽罢了,说出来…呵呵他觉得自己还真是打不过这个看起来已经半只脚踏进棺材里面的老头子。
“柳前辈,白玉堂是怎么回事儿?”唐非鱼本来觉得这次谈话已经差不多了,可以结束了,但是想到了柳文素的凶残他又想起了同样凶残的白玉堂。于是——
“虽然九天之间互相不干涉继承人的事情,但是,您的继任者是叶前辈,叶前辈的继任者…我还以为会是他儿子,没想到竟然是白玉堂?”
一想到自己将来要跟白玉堂共事唐非鱼就觉得怪怪的。
“玉堂怎么了?”柳文素面无表情地看着唐非鱼:“玉堂不管是在铸剑方面还是在刀术方面都是我精心培养的继承者!他的能力无与伦比!至于扶苏…”柳文素想起了自家大徒弟那个今年刚满十五岁的漫山遍野疯跑的儿子,难得一见地抽了抽嘴角,“你爹不还是选择了你没有选择你哥?”
“哦。”唐非鱼呵呵。
又扯了些有的没的,唐非鱼就跟柳文素告辞了。后来大家一致决定让唐非鱼不要出面,伪装成还在失踪的样子,直接把唐门的问题暴露出来,看看除了赵绮白之外还有谁会一并被钓上钩,所以在第二天的名剑大会上,唐非鱼十分苦逼地化装成了白玉堂的跟班小厮跟在白五爷的身后给他端茶送水,并且暗搓搓地思考到底要不要在白五爷的水中下毒。
展昭和丁月华也跟白玉堂坐在一起,他们所处的位置是整个名剑大会场地的最优观景点之一,而赵绮白在另一头。这里坐着的全都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英雄豪杰,各大门派扛把子的人物,大家见了面互相拉扯拉扯,客气客气,然后说说小辈的事情…唐非鱼听得都要睡着了。
真无聊。
如果他是作为“唐家堡二公子”前来参加的话,说不定还会上台浪一把,但是现在就只能蹲在台下了。
不过唐非鱼并没有无聊多久,因为就在落凤阁那个小弟子霸占了擂台十几把之后,在钟离鹤想忽悠白玉堂上台比试但却被柳文素轻巧地推过了之后,赵绮白主动从椅子上施施然站了起来,她歪着头对落凤阁那个小弟子说道:“请多指教了。”
庆城公主竟然决定自己上台?!这个消息在人群中一下子炸锅了,叶临川和柳文素交换了一个眼神儿之后决定听之任之。而就在这个时候,唐非鱼看到了台下人群之中,一个一闪而过的红色身影。
那…是?!唐非鱼猛地睁圆了眼睛,他一把扣住了白玉堂的肩膀。

第51章 【五十一】淡漠如水

赵绮白站起来之后,围观群众给出来的反应是惊喜多过惊讶。
顾西辞看着赵祁白从容地对着江湖大佬们打过招呼之后,纵起轻功稳稳地落在了比武台上。那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就连顾西辞都不得不承认,不管赵绮白的武功如何,她这一手凌波飞燕的轻功玩得是真漂亮。
至少一下子惊艳了全场不是吗?
不过除了顾西辞之外,还有一个人却赵绮白的出场也不感冒,这个人就是已经在擂台上稳稳待了十几场的落凤阁弟子谢少言。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没精打采的目光落在了赵绮白的身上,快速扫了她一眼,同时手中的竹箫滴溜溜旋转着,翻出一片翠色的虚影。
赵绮白对谢少言的态度有些不悦,但出于礼貌和公主的风度,她也没说什么。可是站在台下的顾西辞却因为谢少言的行为笑弯了腰。如果赵绮白之前有仔细观察过谢少言的每一场战斗,她就能发现,谢少言在谁上台之前都是这样一幅半死不活的态度,先是随意地扫对方一眼,掂量掂量对方的斤两,然后吹箫奏曲,干脆利索结束战斗。
也就是说,如果谢少言的对手真的是能让他使出全力的旗鼓相当的那种,他不会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所以从现在谢少言完全没有任何变化可以得知,赵绮白的斤两在谢少言的眼中根本不够看。
但等到赵绮白出手的时候,顾西辞却皱起了眉头。
赵绮白与谢少言互相见了礼,两人二话不说直接开打。或许是懒得,或许是不主动与女子相斗的大男子主义,总之谢少言把先手让给了赵绮白,而赵绮白也没客气,她手腕一抖,鞭子呼啸而出,灵蛇吐信一般朝着谢少言甩了过去。谢少言足下挪步平移闪开,但鞭子却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始终追着谢少言的衣角。
谢少言终于有点儿认真了,他“咦”了一声,回身撤步,真气贯满竹箫之后直直劈下,竹笛与鞭子相撞,竟然发出了金属一般清脆的声响。两个人一击即错,分别落在了擂台的两边。
赵绮白勾着唇角,随意玩弄着手中的长鞭,脸上还是那副得体的笑容。而谢少言无精打采的样子却消失了,他看着赵绮白,双眼泛光。
“呵…”顾西辞摇头轻笑。她该夸赵绮白悟性很高吗?赵绮白只看了《山河流云剑》的前三章,而且她没有冰心诀的心法支持,在这种情况之下能把山河流云剑琢磨到这个地步,也算是个人才吧?
不过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对于剑法赵绮白依旧只停留在“形”的化用上——即在这种特定的情况下可以出这一招。但在真实比武中的情况却是瞬息之间千变万化的,如果只能拘泥于形式,而不能真正理解招式的含义,迟早会被人看出破绽一击即破。
看出门道的人不只是顾西辞,原本闭目养神的柳文素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他眉头微皱,似是在自言自语,但声音却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她刚才甩鞭那一招…”
“甚是精妙。”钟离鹤淡淡地说道,从语气中听不出他现在的想法。
“但也不是她该会的招式吧?”柳文素的声音冷了下来:“玉堂,你是否见过顾西辞出手?”
柳文素忽然提到顾西辞,周围的空气凝滞了一下,白玉堂不太明白师父这个时候是什么意思,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见过几回。”
“顾西辞剑法如何?”柳文素又问。
“她…徒弟没见她用过剑。”白玉堂回想了一下,发现他所见的顾西辞少有几次的出手,不是直接空着手,就是甩出一段红色的、异常坚韧的绫罗充当鞭子或者软剑,她正正经经拔剑的情况一次没有,好像仅仅凭借内力就能压别人一头一样。
说起来顾西辞的内力确实比同龄人、甚至比她年纪还要大的人都高出许多来。白玉堂曾经跟顾西辞对过一掌,那磅礴而出的内力让白玉堂印象深刻。
“哦?”柳文素皱眉,“钟离兄,你怎么看?”
“少言后劲儿尚足,胜负未可知。”钟离鹤的目光追逐着谢少言左蹦右跳的影子。
“看来你对自己的徒弟信心十足啊。”柳文素轻笑。
“你对自己的徒弟也是信心十足。”钟离鹤不轻不重地噎了柳文素一句。
白玉堂觉得自己又无辜躺枪了,不过当他的余光瞥见坐在主位上八风不动的叶临川的时候,白玉堂又淡定了——反正柳文素的徒弟又不止他一个人,就当是在说师兄好了。
“完全听不明白他们在讲什么…”丁月华凑到展昭的耳边偷偷吐槽。
“他们在说赵绮白的武功路数不对劲儿,那招不是她能学会的。”站在白玉堂他们身后装小厮的唐非鱼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了,他磨磨蹭蹭地贴到展昭和丁月华旁边,给俩人传音入密:“看这帮老家伙的态度,可能跟小西辞有关。”
“为什么连五哥的师父都知道西辞?”丁月华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嘛,大概是因为他们的师父都是旧识吧…”唐非鱼模模糊糊地说。他一边说一边在人群中四处乱看,但怎么也找不到刚才那个一闪而过的红影了。
简直就像是他眼花看错了,或者根本就是梦一场。
唐非鱼变得有些烦躁起来。
“那是剑法。”展昭盯着看了一会儿,给赵绮白的武功下了结论,毕竟他也是用剑的,对于剑法的一招一式总会觉得十分亲切:“一种很精妙的剑法,但放在赵绮白的鞭子上会显得很奇怪。”
“因为赵绮白根本不会用。”唐非鱼的语气充满了不屑,“她只是照猫画虎都能让落凤阁那个毛头小子开心成那样儿,要是正主来了…”
正主来了怎么样唐非鱼没有说,因为他忽然想起来,在夜探庞府那晚,顾西辞第一次跟自己在狭小的庭院中交手。那时候的顾西辞意气风发骄傲满满,她手握娉婷在月下舞的轻盈,一招一式流畅地贯穿始终,渐渐把唐非鱼的所有招式都引导到了固定的套路上去,引得他无意之间跳了坑。
“唐大哥你的表情很可疑哦。”丁月华揶揄地说道。
唐非鱼失笑,而同时他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赵绮白用的似乎并不是江海凝波剑啊?江海凝波剑法偏柔,一招一式讲究春风化雨,但赵绮白的举手投足之间却透露着一股凶狠而凌厉的杀意。如果不是招式相似,这根本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武功套路。
两种武功套路?唐非鱼愣了一下,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赵绮白和谢少言的战斗还在继续,而且已经达到了白热化的状态。谢少言现在被赵绮白压制的有点惨,他完全抽不出时间来吹响竹箫给赵绮白一个致命一击,赵绮白的鞭子如附骨之蛆般紧紧追逐着他,不管他躲到哪里那鞭子都刚好能够得上他的衣角,如果他稍稍放松一下去吹箫,立马就会被打到。而被鞭子打到的后果…谢少言的目光不自觉地往擂台旁边的一根可怜兮兮只剩下半截的柱子上瞟过去。
刚才谢少言在擂台边急转弯妄图甩掉赵绮白,赵绮白就面带微笑地抖了抖手腕,那一鞭子就甩在了柱子上,然后“咔嚓”一声脆响,那根至少也有成年男子的腰那么粗的柱子直接被赵绮白一鞭子抽下去半截,轰然砸在了人群里面。
谢少言都懒得想象那鞭子要是打在自己身上会是个什么样子的情景了,皮开肉绽都是轻的,说不定他会被这个凶残的公主用鞭子直接抽成两半,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被鞭子“腰斩”的人。谢少言默默地想。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公主…有那么厉害吗?
就是谢少言这么一走神的功夫,赵绮白再次抓住了机会,她的食指在鞭子把上一个隐秘的位置轻轻拨拉了一下,然后她手腕一抖一翻,鞭子朝着谢少言的脸呼啸而去。
“喂打人不打脸啊——”谢少言慌忙后退,不知道是不是他倒霉,这个时候他脚下被凸起的木板绊了一跤,整个人往前摔下,迎着赵绮白的鞭子扑了上去。
眼看着鞭子距离自己英俊潇洒的脸越来越近,呼啸的风声传到了耳边,鞭子还没接触皮肤都就能感觉到撕裂的风把脸割得生疼。谢少言叹了口气认栽,说不定这个疤痕要追随自己一辈子了,就当是男人的勋章吧嘤嘤嘤嘤…可是老子不想破相嗷嗷嗷嗷!
这个时候鞭子上有刺眼的寒芒瞬间闪过,谢少言虽然没看清楚那是什么,但他下意识地心中一紧,总觉得是不好的东西。再回想起赵绮白全程都是一副笑的高贵优雅的脸…谢少言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个公主不对劲儿的地方。
这个时候,一声轻叹伴随着撕裂的风声传入了谢少言的耳中,那声音如冬天冰窟下汩汩而流的泉水,清澈却冰冷,透着一股无端的寒意:“我说,比武就比武,偷师也没什么,偷得乱七八糟的我也不嘲笑你,可你在鞭子上下毒算什么啊?赵、绮、白?”
数十道青芒闪过,金玉相撞之声乍起,一声接一声连成一串悠长的绵响。赵绮白的鞭子就这么被撞离了谢少言那张如花似玉的脸,擦着他的衣角砸在了地上。等到赵绮白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团柳叶在她眼前倏然炸开,飘飘荡荡地四处散开旋落,最后落在地上,被一双红色的绣鞋轻轻踩住。
周围一下子变得十分安静,所有人都被这个忽然出现的红衣女子吓住了。包括台上的赵绮白和谢少言。谢少言的想法大概是:“卧槽这货是谁啊不声不响地忽然就出现了真是太失礼了谁要你救我了!可是我怎么觉得她有点帅…”
至于赵绮白的想法…
“怎么会?!”赵绮白的瞳孔一下子缩紧,看着漫不经心站在自己面前的顾西辞,整张脸黑成了锅底:“不可能?!你是怎么——”
原来襄阳王手下的人还没赶过来告诉赵绮白自己已经逃狱了的消息吗?话说襄阳王的手下速度也太慢了点,这要是放在战场上可是延误战机的大罪啊!顾西辞恶意满满地想到。
“有什么好意外的,我想出来就出来咯。”顾西辞勾起了嘴角,“出来检验一下你武功学的怎么样。看起来你已经会用了?很好,那让我们试试吧…”
顾西辞的声音越来越低,她垂下头,双手隐入袖中,手腕一翻握住了娉婷的剑鞘。
“这位仁兄,看在我救了你一命的份儿上,给我腾个地方吧,我跟这位佳人有账要算,啊不对,是有仇要报。”顾西辞转头,挑眉看向谢少言。
“你先请。”谢少言相当识时务,他掂量了一下顾西辞的实力,发现自己看不透,于是果断放弃了掺和一脚的打算,痛痛快快地转身跑下了擂台,在钟离鹤几乎要吐血的目光中奔着他师父欢快地跑了过去。
谢少言的到来把那些陷入震惊中的人们唤醒了,白玉堂愣愣地看着那个一身红衣站在台上的女孩儿,她瘦了很多,脸色也没有之前好,应该是吃了不少的苦,但目光却依旧炯炯有神,或者说比以前更加明亮了。
亮的白玉堂除了冰冷和平静之外完全看不到其他的情绪。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如果是被人掳走又费尽心机逃出来的,难道不应该是轻松吗?在终于见到了之前的伙伴后,难道不应该是开心吗?退一万步,即使是愤怒也好啊,可为什么会是平静和…冰冷?!
就好像对于一切事情完全不在乎了。
这让白玉堂心中浮起了一丝淡淡的恐慌,他终于发现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西辞。”白玉堂轻轻张了张嘴,舌尖用力吐出了那个名字,他猛地站了起来:“顾西辞——”
听到白玉堂的声音,顾西辞偏了偏头,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
视线对上的一瞬间,白玉堂如坠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