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响起了三次咔咔的声音,锁住顾西辞四肢的铁链子被尽数绞断。顾西辞揉着自己因为长期戴手|铐而被磨掉了皮鲜血淋漓的手腕,一边轻笑,一边抬手抚摸上了铁笼子的栏杆。
“待久了还真有点舍不得离开呢,”顾西辞把自己的唇贴上了冰冷的铁链,神色迷茫地呢喃道:“毕竟出去之后我很可能没有机会再这样静下心来钻研一门武学了…但是啊——”
顾西辞话锋一转,那张虽然憔悴苍白却依旧精致漂亮的脸蛋忽然间扭曲得无比狰狞:“有笔账不得不算算呢赵绮白,就算是死,我也要拖着你一起下地狱!”
顾西辞两只手同时握住了相邻的铁栅栏,然后她手下发力,手臂上青筋暴起,把两根铁栅栏朝着两边慢慢地拽。铁笼子在耳畔发出了喑哑的悲鸣声,顾西辞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前方,眼睛却没说有聚焦,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看东西,还是在发呆。
如果赵绮白此时就站在这里,她一定会惊得目瞪口呆,因为顾西辞只凭着双手就拽开了让她十分得意的、号称整个襄阳王府最坚不可摧的牢笼。
把铁栏杆之间的缝隙拉拽到足可以容纳顾西辞这种身材娇小的人通过之后,她松手了。手掌心火辣辣地疼,皮也一定被磨掉了不少,但是这些跟自由相比,都没什么。
顾西辞足下发力,一个幻影移形从笼子里闪到了石崖边上,她回头望了望那个吊在高空中晃来荡去的笼子,轻声说道:“再见。”
顾西辞走到监牢的铁门前,毫不意外地发现铁门是开着的。
那个能把信息送给她的人一定是个厉害的人物,不仅在短时间内查到了她的所在,还能在襄阳王府中埋下内应里应外合派来人接应。这不太像是唐非鱼的风格,隐元会的风格一贯是直接而暴力的,如此迂回却精妙的布局应该是另一个势力的手段。
顾西辞一边想一边推开了大门,然后她看到娉婷双剑被放在门口,剑下压着一张纸条和一段柔软漂亮的红绸缎。
“双剑赵绮白有所顾虑不敢乱动,但阴阳卦盘被带走了,请你自己取回来。”
顾西辞弯腰拿起双剑,把它们缓缓地搂入自己的怀里面。剑身冰冷的触感透过顾西辞身上单薄的布料传递到了她的胸膛,在冷意渐渐侵蚀的同时,娉婷两把剑在剑鞘之中发出了轻微的嗡鸣声,像是欢迎真正的主人回归。
“抱歉,我再也不会丢掉你们了。”顾西辞偏头吻了吻娉婷。
然后她把红绸系在了腰上,抬手抽出了两把剑。
那天大概是襄阳王府别院的灾难日。为了看守顾西辞保证万无一失,赵绮白留下了大量的人马守着别院。但赵绮白不在,襄阳王也回了王府,只有王妃在此养病,不管是下人们还是那些护院守卫们都觉得自己可以趁机偷得浮生半日闲——毕竟病怏怏的王妃闭门不出没精力也没权利管他们,而顾西辞那个被自家公主废了武功的废人又能翻得起什么浪花?
但月上中天的时候,杀戮开始了。
顾西辞拎着两把剑从监牢的深处走了出来,一路上她发现这里不止关着她一个人,还有一些被打的奄奄一息看不出人形的犯人们被零零散散地扔在各个牢房之中。顾西辞走到一个开阔一点儿的房间的时候,她遭遇了留守的守卫。
当时两个守卫正握着鞭子一边大笑一边狠狠地抽打着一个被捆在十字木上的犯人。那鞭子不是皮质也不是草编,而是铁做的,上面还铸造着恐怖的倒刺,守卫们把鞭子挥得虎虎生风,专门挑犯人身上薄弱的地方下手打。犯人被打的皮开肉绽,甚至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垂着头像一个破布娃娃般被歪歪斜斜地固定着,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弱。
顾西辞在火光的阴影里面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两个守卫的狂欢,然后她有点无聊地打了一个哈欠,忽然觉得比起这个犯人,自己还算是幸运的了。
“开心吗?”顾西辞问道。
“那是当然!你要不要——”
“等等!你是谁!你是怎么出来——的…”
兴奋地忘乎所以的看守并没有第一时间觉察到事情的异常,等他们反应过来并不是同伴前来换岗、而是被关押在最深处牢房里面的重要犯人逃出来了的时候,他们已经没有反抗和报信的能力了。
两个看守只看见了顾西辞慢慢抬起了握刀的右手,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趴在地上了。
殷红的鲜血从两个看守的身下溢出,在坑坑洼洼的牢房地面上汇聚成了一个一个的血洼。顾西辞很随意地举起刚才挥出去的婷剑查看,在发现剑身上依旧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迹,亮得可以照映出跳跃的火光和她漂亮的眸子之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你…”一个看守很快断了气,另一个却还在做着濒死的挣扎:“是怎么…”
“嘘,安静。”顾西辞撩起裙摆在看守们的面前蹲下来,她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指,虚虚点在了看守的嘴唇上:“别说话,越说话死的越快。你听到风声了吗?呼啸的风声,是不是很安静…”
随着顾西辞的话语越来越轻,看守的目光渐渐涣散,他脖颈上汩汩而流的血液也越来越慢,当心跳停止的时候,看守脸上的表情是满满的茫然无措。
他在折磨那个犯人的时候,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是这样一种死法吧?好像死的比被他折磨的犯人还快?
顾西辞在桌边一撑,慢慢站了起来,她走到了犯人的身边。那人还有一口气儿,胸口微微地起伏着,似乎是感觉到了顾西辞的存在,他奋力睁开了自己早已被血糊住的眼睛。
“你…是…”
“你也快死了。”顾西辞摸上了犯人的手腕,指肚感受着他的脉搏。那人的手腕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顾西辞小小的手掌可以把他的手腕全部包住还多出一截来。
“我…如果可以…告诉陛下…襄阳王意图谋反…冲霄楼…证据…”那人断断续续地说道,他一边说一边咳嗽。顾西辞歪头看着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就着他的手腕往给他输送内力。
“不要浪费…”那人说话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也连贯了起来:“请你一定要转达到…很重要…”
“嗯,睡吧。”顾西辞看着那人即使已经瞎掉、但在火光的掩映下却依旧明亮的眼眸,轻轻点了点头。
犯人勉力举起来的手腕泄了气力,松松地垂落了下去。
他死了。
“谋反吗?有意思…”顾西辞忽然裂开嘴笑了:“真是还在瞌睡就有人给你递枕头,我还烦恼怎么对付你呢赵绮白…”
“哎呦今天这里怎么这么安静?那人还活着呢?”
“老刘你们悠着点!别给人玩死了他还没招呢!”
“你是谁?!”
顾西辞看着走进来的三个看守,她勾起嘴角,足下发力一个移形幻影冲到了三人的身边,切菜一般手起刀落。
“来人啊!犯人逃跑啦——”
沉睡在夜色之中的襄阳王府别院被嘶喊声与哀嚎声惊醒,大批大批的人马举着灯笼朝牢房的方向跑了过来。

第45章 【四十五】襄阳王妃

等到王府侍卫们匆匆赶到监牢的时候,顾西辞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们入眼所见遍地都是狱卒横七竖八的尸体,每具尸体都是一剑毙命,伤口在脖颈上或者胸前,鲜血淅淅沥沥地流了满地。
看着这干错利索的屠杀场景,侍卫们哑然。赵绮白临行前虽然命令他们小心看守,但是也明确说过,顾西辞早已被她废去了武功,还用手臂粗的铁链锁起来关在了笼子里面。于是所有人都松懈了,因为没有人能想到顾西辞竟然还可以从这种绝境逃出来。
顾西辞是赵绮白重要的犯人,逃跑了绝对不是小事,侍卫们已经可以预见当赵绮白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该是怎样一个恐怖的场景。所有人都是一副哭丧着脸的样子,只有为首的侍卫长怒喝道:“看看你们这是什么德行!赶紧去把此事禀告王爷,同时快马加鞭把消息送给公主!剩下的人十人一组给我搜!这么多人还找不出一个人?”
“找不出来大家就一起等死吧!”侍卫长一挥手,其余人训练有素地分散开来,大家自觉结组,提着灯笼在别院里面开始进行一圈一圈的搜寻活动。很快这个地处山间平时安静清幽的别院就被折腾的鸡飞狗跳,声音甚至传到了襄阳王妃休养的那个院子里。不过没人在乎这些,反正只是一个名义上的、不受宠爱的王妃,没看都被王爷送到别院来了吗?谁会管这么大张旗鼓的搜寻会不会吵得她睡不着觉休息不好?
尤其是在襄阳王也接到了顾西辞逃跑的消息之后,这里的动静被闹得更大了。襄阳王把驻扎在王府的兵力也派过来了一些,很快整座别院就从一个闲适的休养庄园变成了一座严密的军事堡垒,上上下下被围得铁桶一般,四处都有人站岗,即使是苍蝇也飞不出去。
然而顾西辞却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任凭那些守卫和士兵在别院里面来来回回一寸土一寸土地翻找,也没看见她的一丝踪影。
襄阳王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听着手下们送回来的一条一条消息,慢慢攥紧了拳头。
顾西辞杀出牢房的过程可谓是异常顺利,牢房中的看守和狱卒都不是什么武功高强之辈,他们只不过仗着犯人们被刑具锁住了所以才能作威作福,顾西辞动手杀他们的时候简直就像是砍瓜切菜一般。她一边体会着利刃从肉上划过的奇异感觉,一边心中却恶心得想吐。
看见那些人的脸,看见他们疯子一般对着犯人们嘲笑抽打,对着却她吓得惊慌失措…
真恶心。
在终于走出牢房、接触到了多日未曾接触过的新鲜空气的时候,顾西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慢地吐出了淤积在胸口里的浊气。她感觉到了一种满足感和喜悦感正在缓慢地填充着自己变得空荡荡的身体。赵绮白,我出来了呦,你可得好好等着我呢…
嘈杂的人声从遥远的地方隐约传来,但听在顾西辞的耳中却是异常清晰。她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发现那些士兵和守卫是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的,而且数量极多,如果自己就这样光明正大地走出去,肯定会跟他们正面碰上。
虽然并不害怕那些王府守卫,但都杀掉的话好像有点麻烦呢…顾西辞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闪身躲到了墙角的阴影里面把自己藏了起来。
然后她看着那些士兵们分成了好几拨,除了有一波下去了监牢里面查看她到底是怎么越|狱的,剩下的人都四处分散去搜查她了。
随着别院里面的士兵们越来越多,顾西辞开始觉得有点儿不妙了。
她只吸收了刀行云四成的内力,虽然说对付普通士兵不在话下,但谁能保证襄阳王府不是卧虎藏龙之地?万一有几个人是类似于庞昱身边跟着的低调侍卫那种类型的,顾西辞顺利脱身的可能性会降低不少。
所以现在顾西辞不能硬往外闯,也不能呆在原地坐以待毙,她得想个法子,让自己起码在功力完全吸收之前是安全的。
藏进阴影里面,顾西辞观察了一会儿士兵们巡逻的方位和人数,挑了一个看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去的人最少的方向顺着墙根慢慢地走。不只是人少,这条路越走越荒凉,两边花园中的花朵早就开败了,只剩下杂草疯狂地生长;回廊栏杆上原本鲜艳漂亮的朱漆也都剥落成了斑驳的样子,这地方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襄阳王府别院会有这么偏僻的角落吗?回想起上次自己一个人在开封府乱逛最后遇见了包大人的事情,顾西辞有点儿期待这一次她会遇见谁。
最后顾西辞在回廊的尽头停了下来。
面前是一扇灰暗的破木门,并没有关紧,露出一条缝隙,有灯光透过门缝落在地上,照出了一条狭长的光带。有灯光就有人,顾西辞站在门口凝神静静听了一会儿,发觉里面只有一个心跳的声音,这个心跳声相较于正常人来说有点慢的过头了,而且那种孱弱的力度显然并非是习武之人所有。
顾西辞犹豫了一下,抬手轻轻推开了门,年久失修的门发出了吱呀的声响。
“谁?”轻柔的声音传过来,伴随着细密的咳嗽声。顾西辞跨进这座狭小破败的院子,她四处张望了一下,最后目光落在了院子的一角。
石桌前坐着一个身穿华服的女人。女人膝盖上放着一个针线盒,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很多花花绿绿的漂亮线卷。她一只手中握着根绣花针,另一只手里攥着一件衣服,似乎正在修补着什么。听到了顾西辞的脚步声,女人朝着顾西辞所在的方向微微偏过了头。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顾西辞怔住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她心里面升起,沿着脊椎一路上升到大脑,最后在脑海中如烟花般炸开。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女人,身体无意识地颤抖起来。
“你——”女人也是一副震惊的样子,她手中的针落在了石桌上。但女人毫不在乎,她看了顾西辞一会儿,猛地站了起来,打翻了膝盖上的针线盒。毫无形象地一脚踢开针线盒,女人双手扶着桌边站稳,然后朝着顾西辞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被人发现了,要在她叫喊出来之前赶紧逃,或者为了彻底避免麻烦…杀掉她?
顾西辞心中想的是一回事儿,但身体却是不受控制的另外行动,她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华服女人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自己的身边。等到女人站在她面前的时候,顾西辞才发现,尽管女人衣着整洁,身上没有一丝褶皱,但那身远看十分漂亮华丽的衣服已经是很多年前的款式了,衣摆和领子边缘都呈现出了老旧的浅黄色,而且看起来很不合身,比女人大了很多,显得她愈发娇小,就像一个被装在了布袋子里面的娃娃一般。女人的脸色是不正常的苍白色,面颊发青,眼下有着浓郁的黑色眼袋,头发干枯身体瘦弱…可即使是这样,顾西辞也不能否认这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倾城倾国的容貌。
而且对于这个女人顾西辞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一样。
“我——”顾西辞在发现自己动不了之后,张了张嘴,但她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你——”
女人呆呆地仰起头看着顾西辞,良久之后,她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干枯瘦弱的手,踮起脚尖,抚上了顾西辞的脸庞。
“!”被女人触及到的皮肤传来了一种酥麻的感觉,那感觉很快蔓延到了全身,顾西辞抖得越来越厉害,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最终艰难地说道:“你是…谁?”
顾西辞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这个奇怪的女人居住在襄阳王府的别院,身上的衣服虽说已经过时但毕竟曾经昂贵过,看起来以前也是个身份尊贵的人,说不定是襄阳王失宠的妃子。所以她一定见过赵绮白,而自己长得跟赵绮白十分相似…
就在这时,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好多人在高声喧哗着什么,顾西辞听得出来他们说的是“去那里搜”一类的话语。王府的侍卫们追过来了,顾西辞心中想到,虽说不知道这些人要去哪里搜查,但这里显然已经不再安全了,她不能再待下去了——
“跟我来。”就在顾西辞想要挣脱女人的手赶紧离开的时候,女人忽然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拽着她往屋子里面走去。顾西辞惊讶地盯着女人虽然瘦弱但却十分挺拔的背影,她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明显还在生病的人会有那么大的力气,大得她甚至都…不能挣脱。
女人一句话都没问,她拉着顾西辞进了屋子,打开衣柜的门把她推入里面,然后拽过来几件衣服勉勉强强遮挡住了顾西辞的身影。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女人把食指放到唇边对着顾西辞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她笑了笑,轻声说道:“相信我,别动。”
然后女人关上了衣柜的门,紧接着她又关上了屋子里的门,一个人走到了院子里面。
顾西辞在一片浓重的黑暗之中静静地靠在衣柜里面思考,她想自己一定是疯了,竟然会相信一个初次见面身份不明的女人,而不是选择赶紧逃走这种更为稳妥的方法。
为什么?
顾西辞慢慢地抬起一只手,她把手掌攥成拳头又缓缓张开,如此反复了好几回,直到她听到有几队排列整齐的士兵步伐一致地迈进了这座荒凉的小院子。
“你们来做什么。”女人开口,轻轻地说道。她的声音一点儿都不大,如果现在来一阵风,女人说的话一定会被吹散在风里面。但就是这轻轻的话语,却一字不漏地、清晰地传入了顾西辞的耳中。
“王府的犯人逃跑了,属下正在四处搜查,这里也不例外,都给我搜!”为首的那位士兵虽然自称是属下,但是对这个女人显然没有一点点的尊重,他说话的语气之间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觉察的轻蔑。
“是!”士兵们得令,开始在院子里面四处乱窜,他们弄翻各种东西,像是土匪一样席卷了这座小院。
“还有屋里也给我搜——”
听到为首的士兵说要进屋搜查,顾西辞冷冷一笑,缓慢握住了藏在袖中的娉婷剑柄。敢踏进来一步我就杀了你们…这里也是你们能进来的地方?!
没有觉察到现在自己的想法十分奇怪,顾西辞仰起头,静静地盯着黑暗中柜门的方向,屏气凝神,就等着屋门被推开的一刻。
“站住。”
这个时候,女人开口了,她的声音依旧是虚弱的轻声,但相比于上一次询问士兵们来意时的毫无感情,这一次她的声音中却多出了一种叫做威严的东西!顾西辞愣了愣,她听得出来女人开始缓慢地踱步,她那件老旧华服长长的衣服下摆拖在院子的土地上,拖曳出一道不长不短的痕迹,然后她在为首士兵的面前站定,慢慢说道:“本宫说,站住。”
顾西辞甚至能想象得出来女人现在的样子:她站的挺拔如一棵松柏,双手优雅地交叠在身前,微微昂着头,抬起的下巴在诉说她的不屑,她的眼睛幽幽地盯着士兵的脸,流露出来的眼神明确说明了她的拒绝。
“娘娘,这个犯人对王爷和公主很重要,一旦让她逃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士兵稍稍后退了一步,避开了逼上来的女人,虽然他的回答表明他还是不会遵从女人的命令,但至少语气中的那一抹轻蔑已经消失了。
“谁逃走了,谁被你们抓住了,这些都与本宫毫无关系。本宫只要你们记住一点,本宫一日是他襄阳王的王妃,你们这些下人就别想踏进本宫的居所一步!”
“滚出去。”女人的声音完全冷了下来。
“是,娘娘,冒犯了。”为首的士兵和身边的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他对着已经把小院子翻得乱七八糟的侍卫们招了招手,侍卫们停止了破坏,退出了这个院子。
“王妃娘娘身体欠安,还是多休息为好。”临走前,为首的士兵停下来对着女人嘲讽了一句。
“本宫是死是活,不劳你一个下人费心,滚。”女人固执地站在那里。
士兵们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顾西辞则是呆在了柜子里面。
如果她没听错,刚才那个士兵称呼女人为“王妃娘娘”。
她是…襄阳王的王妃,赵绮白的母亲。

第46章 【四十六】心神不宁

等到那些士兵全部撤出这座小院,女人把门关上然后快步走回房间之后,她看到顾西辞正坐在屋里面唯一的一把椅子上,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
“你…”顾西辞张了张嘴,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是赵…庆城公主的母亲?”
“啊…”女人一下子变得有点尴尬,她垂下头用手把耳边的碎发拢到耳后,局促地说道:“啊,是啊…”
“没想到堂堂的襄阳王妃,会住在这种地方吧?”女人轻轻地说,她拎起裙摆慢慢朝着床边走过去,擦过顾西辞的肩膀,“让你见笑了。”
“没有。”顾西辞摇头。
“娘娘!”门一下子被推开了,一个侍女惊慌失措地闯了进来:“娘娘您没事儿吧?我听说他们在嗖——”
顾西辞足下一动,眨眼之间出现在了侍女的身后,一把捂住了侍女的嘴。
“!”侍女愣了一下,剧烈地挣扎起来,她求救的目光看向女人。
“请你放开她,她是我的侍女。”女人看着顾西辞捂着侍女的手越来越用力,她紧张地站起来快速说道:“她不会说出去的!”
顾西辞看了看女人,默默地低下头,松开了手。
侍女踉跄着跑向了女人,扯着她的衣摆躲在了她的身后:“娘娘…”
“没事儿,别怕。”女人安抚地拍着侍女的头,然后她看向了顾西辞,目光之中先是流露出一股不赞同,接着又缓缓变成了难受和心疼:“你…”
“谢谢你刚才帮了我,没什么事儿我就走了。”顾西辞对着女人点点头,然后她强迫自己自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明知道那些侍卫们并没有走远,也知道他们很可能会埋伏在周围等着她出来自投罗网——毕竟一向绵软不问世事的襄阳王妃忽然态度变得如此强硬,怎么看都是有鬼,说不定那个逃跑的刺客就藏在她的院子里面啊——但顾西辞却不能再待下去了,现在她离开这里,躲过那些搜查的侍卫,没有证据证明女人窝藏了犯人,女人还能有一条生路;可如果那些侍卫真的把她从女人的屋子里面搜出来了,不仅她想要抽身离开是难上加难,女人也很可能会被她连累的。一个已经被贬到别院居住的王妃,又能有多大的权利?
“等等!”开口的不是女人,竟然是刚才被顾西辞捂住嘴差点儿闷死的那个侍女。侍女喊住了顾西辞之后,对上她看过来的眼神儿,神色明显瑟缩了一下,但她还是坚持说道:“那些人还在外面,你受了伤,一出去就会被发现的…”
侍女一边说,一边怯怯地抬手,指了指顾西辞的身后。
女人的瞳孔猛地缩紧,她看到顾西辞的身后有一条淅淅沥沥的血迹,一直蔓延到柜子边。
“你——”女人小跑到顾西辞身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哪里受伤了?!”
顾西辞听到侍女的话,怔了一下,然后她慢慢低下头,伸手摸到了自己的背后。触手是一片冰冷的黏腻,她把手挪到自己的面前,看着掌心里一片稠浓的血迹,神情有点恍惚。
说真的,顾西辞完全没有注意自己是什么时候受伤的,她甚至一点儿疼痛的感觉都没有。还有对于如何从那座暗无天日的牢房中逃出来的,顾西辞的记忆也是十分模糊。
“你快坐下,把衣服脱了,我给你包扎一下!这样下去不行…你会死的!”女人焦急的声音唤回了顾西辞的意识,她刚想说不用了谢谢,就在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听到了一种很轻很轻的滴答声。慢慢转过头,顾西辞看见有血迹顺着已经濡湿的衣摆滴落在地上,汇成了一小片血洼。
然后女人又说了些什么,顾西辞已经听不到了,她的意识在逐渐远离自己,最后她整个人都陷入了沉睡之中。
“我们不可能有结果…”
“他竟然敢抢我的人!”
“娘娘,这个不是您的孩子,不是您的孩子呀!”
“这件事情你绝对不能说出去,听到没有!说出去…会死的!”
“为什么会这样——”
顾西辞醒来的时候,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呆愣愣地盯着头顶,一时之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哪里,直到耳边传来了一声欢快地呼唤:“姑娘,你醒了?”
“我——”顾西辞张了张嘴,沙哑的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慢慢转过头看向床边,发现一个侍女打扮的姑娘正弯腰凑在她身边,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她。看见顾西辞看过来,侍女勾了勾嘴角,开心地说道:“醒了就好,之前可吓死娘娘了…姑娘,你把药喝了吧?虽然可能效果不是那么好…这是娘娘自己配的,我们不敢出去买伤药,怕被王府里的侍卫们发现了。”